三日后。

  礼部张贴金榜于闹市, 上面明确写着三甲排名,位列在前红纸金字的便是“谢潇澜”这三个字。

  此榜一出,谢潇澜的名声彻底在京城站住脚, 甚至比从前更甚,尽管他不再是那个谢世子, 可他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这样的学识, 足以名满天下。

  金榜题名, 一甲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便要身穿吉服打马游街, 前面有穿着红衫的侍卫开路, 走在前的则是谢潇澜, 身后是榜眼叶自明,和探花严藏雪。

  街道上的百姓们纷纷让路, 千金贵君们不便挤在人群中,便找了酒楼客栈观礼,而那些普通人家的哥儿姐儿,则是大着胆子拿出帕子和香囊往他们身上扔。

  谢潇澜即便是被砸的生疼却是连看也不敢看,生怕被暗处的何意瞧见, 使了小性子可有得哄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翘起唇角,却不知这一笑让那些千金贵君都丢了矜持, 也让婢女小厮们拿了香囊丢去。

  严藏雪紧紧揪着缰绳,生怕那些香囊把他砸下马。

  何意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瞧着,让他意外的是, 叶紫珠的哥哥居然是榜眼, 倒是瞧不出这样好学问之人, 有那样跋扈的妹妹, 怪不得那三王爷早早就笼络了叶家。

  “何大夫,茶水可需要给您续上?”小二笑问。

  “不用了,略坐坐我就离开了。”何意捻起茶点放进口中,茶水喝多了晚上可就睡不得好觉了。

  小二没再打扰他,何意见高头大马马上要从茶楼前走过了,他赶紧站起来从身上解下刚让人缝制的香囊,里面放着些凝神静气的药草。

  他放在掌心掂了掂然后快速扔了出去。

  下一秒,他的香囊被谢潇澜精准攥在手心,四目相对,何意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便眼睁睁看着谢潇澜将那香囊放进了袖口里。

  还真是明目张胆。

  游街队伍从茶楼前走过,何意便也没再继续留着,结过账离开了。

  他准备去防己堂找封大夫聊聊,先前就说过不会在防己堂久留,毕竟如今谢潇澜中了状元,虽说还未正式授予官职,但也预备着了,届时朝廷会给分配宅邸,和竹叶巷的距离就远了。

  “真不能留下?”封仁像是随口一问那般漫不经心。

  但何意知道,这个被人说“疯”的老大夫,才是最真性情的。

  他微微点头:“是的。”

  “那你便离去,有时间常来即可。”封仁没有说劝阻的话,“太医院也有哥儿御医,是专为宫中的娘娘贵君瞧病,你日后小心行事。”

  “是,多谢您。”何意郑重道谢。

  何意自觉将事情办完,这才往竹叶巷走,刚走到巷口就瞧见前面有好几辆马车,他不急不慢的走着,想着估计是外地来要住宿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马车竟在他们住的宅子前停下了。

  紧接着他从下马男人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谁是骗子?我都说了和他是旧相识,他夫君中状元和我有何关系!”

  “曲鸩羽?”

  曲鸩羽扭头就瞧见何意,他赶紧把何意带到小厮面前:“你快与他说,你与我是不是旧相识?”

  “是吧。”何意对小厮点点头,“辛苦你了。”

  小厮有些尴尬:“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这几日上门的多,还以为您也是抱着那种心思呢。”

  曲鸩羽听他这番说辞,颇有些无奈的挥挥扇子表示不和他计较,让小厮把他们这些马车都安顿好。

  何意带着他进了院子,见他带着好些护卫和马车,想着八成是来做生意的,就是不知怎的来了这里。

  “情况比较复杂,目前我还不能去我家铺子里,得先看看情况。”曲鸩羽解释着,“进城就发现有热闹,问了人才知晓今日放榜游街,便打听了你们的住处。”

  “不怪小厮会误会,最近来往的人多。”自觉和他并没有很熟络,何意说话时便像往常那样不咸不淡的。

  曲鸩羽倒是习惯了,也并未说什么。

  他带着护卫们在这里住下了,同小厮交了租金便指使自己的贴身小厮去收拾屋子了。

  虽说早知道谢潇澜会中,今日高头大马上远远一瞥,倒真是有说不出的强势,曲鸩羽忍不住看向收拾药草的何意,早知道他们不是池中之物。

  “你收拾这些做什么?”曲鸩羽坐在廊下问他。

  何意没有隐瞒,温声将他们不日便会搬走的事告诉他。

  曲鸩羽有些不淡定:“我刚来,你们便要搬走?”

  “你是进京做生意,待差不多时自然也会离开,何况这是朝廷的安排。”何意不理解他的震惊,甚至从未想过曲鸩羽还真有想见他的心思。

  曲鸩羽有苦说不出,只能苦笑,先用生意做借口,哪里还敢再多说其他的。

  行游结束,侍卫们便将他们带着去了宫中,圣上好奢靡,琼林宴亦是举办的十分精致,那些碗具,都是镶金边的。

  谢潇澜身为新科状元,自然是所有人追捧的对象,毕竟他还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可见圣上并未打算继续揪着当年之事。

  台下歌舞升平,圣上夜辛只觉得乏味,奈何礼部还让他给这些人安排好的去处,无非就是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借他的口说出罢了。

  他懒恹的打着哈欠,说来国家有这些人才也确是幸事。

  “今日诸位金榜题名,明日也该为官一任了,历来新科状元都是去翰林院,谢状元便去做修撰,至于探花和榜眼便去编修吧,其余各部,则选自己看重的去用就是,礼部记得给安排宅邸。”

  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而编修则是正七品。

  礼部尚书立刻起身行礼:“臣遵旨。”

  说完这些夜辛乏味的不想再看,寻了由头便离开了,这下官员和学子们便更放的开了,有些部门早就瞧好了人,立刻端着酒杯去抢了。

  他们都知道,当今圣上昏庸,还是得挑些可用之人才行。

  谢潇澜也端着酒杯朝齐太傅走去,他温声道:“日后还要太傅多指点,学生定不负所望。”

  “你资质不俗,有今日是早晚之事,日后好好做事。”齐太傅从前便知他心性沉稳,否则那样嚣张之人,怎会从未闹出过事端,可见心中有杆秤。

  他喜欢这样的学生,同僚。

  谢潇澜即便是听他这般赞赏,也只是稳重的点了点头,让齐太傅愈加看中他了,若非谢潇澜已娶,他都想让自己的孙女嫁给他了。

  南灵微几人也在其中,只是因为他和翟子桥是三甲里的,并没有太受关注,倒是李鹤是传胪,也有不少人围着,他俩乐得清闲,躲在角落里喝酒。

  “两位。”太子走到他们身前微笑,“可愿来兵部?”

  若说先前他们两人不认得太子就算了,如今可是见过数次了,再加上京城除了圣上便只有太子能穿明黄。

  南灵微和翟子桥平日里虽跳脱些,却也知晓京城诡谲风波不断,此次挑选,分明就是让他们站队。

  都是一不小心会掉脑袋的事。

  南灵微赶紧起身,张口先是恭维:“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我们二人——”

  他话未说完,便被翟子桥轻轻碰了碰,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

  “——自当尽心竭力。”

  太子见他们同意,温声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就像是只是为了关爱坐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两位新人。

  毕竟太子的好脾气是人尽皆知的,否则也不会由着三王爷处处压着。

  待他离开,南灵微揪着翟子桥坐下,他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同意了,我宁愿被圣上随便指到什么地方。”

  “老谢点头了。”翟子桥说道。

  八成是从一开始就有注意到他们。

  南灵微瞬间消停了:“老谢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他这般示意咱们怕是心中已有对策,他也不会害咱们,听他的便是,且这太子瞧着就是随便选了咱俩,若是别人坐在此处,他怕也会选……”

  两人顿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像是白捡的管职。

  许是有人瞧见太子同他们说了话,敬酒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抛开杂七杂八之事不说,琼林宴也着实热闹,美味珍馐,香的人口齿生津,可不是要举杯痛饮吗?

  眼看着宴会将散,夜霆渊看着醉酒的谢潇澜轻笑:“时日不早,谢大人又醉酒,不若去我府上歇息一夜?”

  “多谢三王爷厚爱,我们几位与谢大人同住,一同回去便是,劳三王爷费心了。”李鹤朝他行了一礼,缓声说着。

  有一甲前三名为他们挡着,他们自然都没喝太多,只是略有些微醺,回去还是不碍事的。

  夜霆渊扯着嘴角笑:“诸位都吃了酒,不妨还是——”

  “夫郎……”

  谢潇澜哼叫着,一口一个“夫郎”、“何意”,那模样活像是见不着就要闹脾气似的。

  这下就算夜霆渊再想挽留,也有些不好了,他也不能拦着人不见夫郎不是?

  “快些送谢大人回去,早听说谢大人是痴情之人,可见传言真实。”太子适时出现,“有官职者待宅子批下便会宣你们上朝,这几日且先回去等着便是。”

  “是。”

  太子身边的宫人立刻搀扶住谢潇澜,过了长街便有马车等在那里,太子心善,硬是见他们上了马车才离开。

  从宫中到竹叶巷这一整条路上,谢潇澜都哼唧着找何意,他们几人听着实在无奈,却又与醉鬼说不通,只能让宫人快些赶马。

  一路颠簸可算是到了宅子前,南灵微和翟子桥扶谢潇澜下马车,李鹤却是又同那宫人说了几句话,便让他离开了。

  刚进宅子,还不等谢潇澜醒酒,何意就匆忙跑出来了,他小心接过人:“幸好知道你们要喝酒,厨房里有解酒汤,去喝些吧。”

  “嫂子我们帮你扶进去。”翟子桥说着就要继续上手搀扶,却被李鹤一把拽住了。

  “没事儿,喝的不算太醉,带着就能走。”喝醉酒的人会有自主行为,只要有人牵着就能跌撞跟着走,还没到一滩烂泥的地步。

  李鹤和南灵微对视一眼,见老谢步子虽踉跄却一点都不打滑就知道他没醉,这人酒量深着呢,只是也从今日醉酒得知,他们要站在三王爷对立面。

  何意牵着谢潇澜进了屋,让他坐在椅子上,把晾好的解酒汤端到他面前:“双手捧着,然后咕嘟喝完。”

  醉酒的谢潇澜听话的接过汤碗喝掉,还不等他开口要,嘴里就被塞了蜜饯。

  何意褪去外衫,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如今五月,越发热的过分了。

  带着谢潇澜躺下,洗脸这种事他可不伺候,何意打了个哈欠:“明日再跟你算账,快些睡吧。”

  他吹灭床头的烛火,下一秒滚烫的身体贴了上来,若不是知道谢潇澜没病,这体温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发烧了。

  “你又骗我?”何意抬手就往揽着腰间的手臂上拧,“你这人闹腾人没够?烦不烦?”

  谢潇澜嘴唇贴着他后颈,低低笑:“我的错,以后再不这样了,今日实在累的厉害,我都数年不骑马了,磨的疼。”

  何意强压着给他两拳的冲动,从枕头下拿出药膏给他:“自己凑在窗前擦点得了,见你能吃能喝,还以为没事呢。”

  “你帮我。”

  谢潇澜的话太有歧义,何意愣了愣一胳膊肘怼他肚子上,粗声粗气道:“滚去自己擦!”

  挨了揍的人却乐不可支,非要闹人,拽着何意不肯撒手。

  这里夜里总要点蜡烛,外面倒是还有盏灯,但何意懒得拿,半推半就的被带到了窗前,借着月光谢潇澜褪去衣物。

  即便何意从前见过谢潇澜的嗯嗯,可每见一次都会脸红心跳,尤其是这次嗯嗯还和他面对面。

  情到深处时也做过某些事,但越不是奔着某些事去做的时候,越是能挑起人的兴致。

  他们彼此都是。

  因为在马背上骑了一日,大腿处皮肤已经青紫一片,何意轻啧一声抠了块药膏在掌心搓开,待发热后揉到受伤的皮肤上。

  有些黏腻。

  何意帮他涂匀:“这几日如何安排的?”

  “说在家中等着,待宅邸分配下来再去上朝,过些时日安定下来,便寄信出去,让娘和潇潇也来。”谢潇澜盯着他宽大的领口说着。

  “好啊。”何意随口应着。

  待涂好药,他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掌心,放下药膏欲从谢潇澜面前起身,却冷不丁的被对方拽住,直压在他身上。

  然后他感觉到了谢潇澜的嗯嗯。

  很是精神。

  于是,何意便在窗前忍着声看了半宿的月亮。

  他就知道谢潇澜没有发烧,是骚的不行。

  果然没睡得了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就“嗯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