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潇澜不是南峪镇的百姓, 此事凡是认识他的都知晓,至于他是因为某些事不得已从京城来到乡下的,众人也都知晓。

  因此, 见谢潇澜对那位曹管事避之不及,甚至言辞间十分不喜, 他们也只当这曹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并没有过多的想法。

  见他神情这般, 自然是听他的。

  只是因着这事眼下都没了闲逛的心思, 加之此次会试, 是从各地选出来的才华横溢的举人, 即便是方才那几个不起眼的书生, 也是有些学问在身上的。

  回到宅子里,略聊几句便各回了屋里温书。

  何意一路上都在观察谢潇澜, 尽管那时的感觉像是他一瞬的错觉,但他绝对不会感知错,谢潇澜有事瞒着他。

  “那个曹家……”

  “那个曹管事行事虚伪,就连曹家主家也是假仁假义道貌岸然,稍有不慎就可能中其陷阱, 切不可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不,不可有任何接触。”谢潇澜神情抗拒, 说话时也是有些激动,生怕何意哪日着了他们的道儿。

  “……是和你有什么过节吗?”

  何意愣愣将话补齐,但尽管谢潇澜不解释, 他也知道了, 这何止是有过节, 这般抵触抗拒, 可以说是有世仇了吧?

  他忙扬起笑哄他:“都听你的。”

  他见过谢潇澜太多模样,冷淡疏离,冷静自持,亦或是某些时候的疯狂。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反感某些人,简直就和当初对杨辛恶语相向时一模一样……

  “许多事一时无法同你解释清楚,往后我慢慢说给你听。”谢潇澜温热的掌心捧起他的脸,情不自禁的捏了捏,手感很好。

  “那便以后再说。”

  何意并非要探究对方的秘密,许多事也确实如同他所说,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就像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死。

  浅说了些,两人便不再互相打扰,温书的温书,看医书的看医书,满室娴静,却并未有丝毫尴尬局促。

  谢潇澜虽有前世记忆,但科举对他来说也只记得模棱两可,他也是根据当下曾发生或已经发生的问题进行推断,这几日总带着他们一同学习。

  何意虽说沉得住气,但接连几日都大门不出,到底有些无聊,再加上他看的左神医医书里有些有意思的药方,想去配来试试。

  他将此事说给谢潇澜听,对方倒是并未拒绝:“你对此尚不熟悉,我陪你一同去。”

  “你同他们一起温书便是,我已经同小厮说好了,他刚巧要外出采买,我让他领我去便是。”何意认真解释,“你若真不放心,那便同我说个最近的,届时你去接我。”

  谢潇澜还欲再说些什么,可想到他们要在此处待上一月不止,他若是去科考总有陪不到的时候,总不能一直拘着何意。

  他想了想:“茴香药铺离此处不远,且都是好相与的,防己堂是这附近最好的医馆,也可去看看,莫要乱跑,待我去接你。”

  “我知道了。”

  谢潇澜看着何意同小厮一起出门,因着离得不远,便是走着去的,他倒是想让车夫送,奈何何意说徒步能强身健体,硬是拒绝了。

  喝着微冷的风,如何强健体魄?

  何意好颜色,连小厮都忍不住时不时要偷偷看他,也幸好对方目光并未龌龊,否则何意是绝对不会给好脸色的。

  小厮带着他走近茴香药铺:“这里便是,防己堂则在药铺过去的拐角处,走两步的功夫,我先去采买,稍后过来寻谢夫郎。”

  “不用这么麻烦,若你采买完回宅子便,我还需在此地多留片刻。”何意面色冷清的拒绝了。

  小厮尴尬的胡摸了摸头,应了一声便立刻转身离开了。

  何意见他走远,这才转身进了药铺。

  他先是根据自己看的医书买了几味药材,后又让抓了些防风寒的药,想着回去也好熬煮给他们喝,若是在考场失利,可不是要耽搁三年了?

  掌柜见他样貌妍好,说话做事都透着股文雅,便主动打探起来:“这位夫郎是陪夫君进京赶考的?”

  说来,何意身为哥儿的标志并不明显,因为他的孕痣并不在显眼的额头,而是在锁骨上,但因为这里的哥儿嫁人后都会将原本全束起来的头发披散一半,还会用丝带绾发,自是会被认出来。

  何意微微点头,接过药包:“多谢。”

  “不知夫郎夫君是哪位有名声的举人老爷?”掌柜继续跟他攀谈,见何意满脸冷然,他这才笑着解释,“夫郎有所不知,如今京城可传遍了,天河府城南峪镇可是声名在外了,不仅有亚魁经魁,就连解元都出在此地!当真不得了!”

  何意倒是不知晓原来京城早就有人盯着,怪不得曹家会那般迫不及待的要宴请书生们,今日是那些书生,过几日该不会要找上谢潇澜他们吧?

  他故作遗憾:“我夫君原也不是什么名次好的,待日后有机会,定要去南峪镇观赏一番,告辞。”

  说罢便转身离开,往小厮同他说的防己堂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来防己堂瞧病的人并不多,何意略等了一会就轮到他了。

  大约是都信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何意发现凡是他去过的医馆,大都是些年迈的老大夫,偶有年轻些的也只是药童或徒弟。

  不怪齐老头恨不得成日里拽着他探讨。

  他坐在椅子上,老大夫瞧着他的模样多看了两眼,搭上脉,片刻后又看向何意:“无病瞧什么?”

  “您再仔细号号。”何意神情严肃,不可能没点病处。

  他先前可是给谢潇澜号过脉的,对方身体各处都无恙,说不准是谁的问题。

  老大夫有些狐疑,对上何意略有些急迫的模样,他这才重新仔细号了一番:“房事如何?”

  “先前隔一日两次,但近月因为赶考不曾有过,我曾给他把过脉,他无事。”其实何意也给自己号过脉,脉象自然也无事,但哥儿的身体到底和他原本的不同,许多处他也拿捏不准。

  老大夫诧异:“你懂药理?既给自己号过脉,便知晓身体无虞,不必心急,命里有时终须有。”

  那便是无碍。

  何意点头掏荷包付诊金:“多谢。”

  “且慢,你这药里有干姜和钩橼子,是哪位大夫所配,竟这般精巧,若是再佐以煮梨汤,便再无缺点。”老大夫摸摸胡子,神情十分满意。

  “在茴香药铺抓的药。”何意微笑,“若是不佐梨汤,佐木耳也是极好的,先告辞了前辈。”

  “等等!那药是你自己调配的?”

  何意浅应一声,不甚在意:“夫君和好友有些病气,免得影响考试。”

  一听便是外地来的。

  老大夫眼睛都亮了,他忙开始招呼何意:“你这般年轻,怕是没有哪家医馆乐意请你坐堂,你来此处,我请你坐堂!”

  “您说笑了,我只是来陪夫君考试,待科考结束,我们是要离开的。”何意故作为难,“当然,此月我还倒是有些闲暇时间,若您不介意,我愿意来帮忙。”

  “好好!届时你只需跟着我,其他人一应不用在意。”老大夫豪气干云的挥挥手,“你先回去,闲暇时间记得来啊!”

  何意微笑:“是。”

  待他走后,老大夫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药室,总算有个看着顺眼的,就算天资愚钝也无碍,他乐得跟他说话。

  旁边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伙计们都有些傻眼,虽说早知道“疯大夫”性格古怪,做事全凭感觉,却也没想到会请个病人来做自己的药童。

  先前可是很多人都挤破头想做他药童的,竟这般突然的就点了别人了,还真是够疯的。

  何意本也不是要来这里做什么大夫,只是听到了那种邀请的话,他自然是心动的,倒是误打误撞了。

  说好了要等谢潇澜来,何意出了医馆四下看了看,对面就是茶楼,他进去选了间靠窗的厢房,若是谢潇澜来他也能及时看到。

  一壶好茶,一份茶点,这段时间足以他把药包拆开研究一番。

  前世在药材基地的药材都是直接运到实验室里,那时也总是忙着做实验,鲜少能有时间把玩那些孩子,现在自然是要好好观察,要是有碳素笔,他还能写些观察日记。

  噔噔噔。

  何意眉心微蹙,看向厢房外,音色微冷:“我方才说过,不需要其他东西。”

  话音刚落,下一秒厢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了。

  他瞬间站起身警惕的看向来人。

  踹门的人穿着一袭劲装黑衣,神情冷淡的看着何意,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位披披风,身穿紫色衣衫的公子哥,衣衫的袖口和衣领处还有些绒绒白毛,看着就十分昂贵暖和。

  何意蹙眉:“我似乎从未见过公子,这般行径并非君子所为。”

  “放肆!”黑衣男冷声呵斥,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被紫衣服的用眼神喝退了。

  紫衣服走进厢房并示意将门关上,他走到何意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从容一笑:“莫慌,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我与你并不相识,为何要与你做交易?”何意神情淡淡,“若无事,请公子离开。”

  “你虽不认识我,但我却识得你夫君,你夫君此人心高气傲,桀骜不逊,曾得罪于我,若你能带我去找他,我自会放过你。”紫衣服从腰间拿出把折扇轻轻删着,模样气定神闲,像是算准了何意会答应他的要求。

  此人穿着气度不凡,怕是什么官宦家的公子哥,且还带着侍从,不管如何看都是何意吃亏,根本无法拒绝。

  何意不知从前谢潇澜是如何“得罪”了他,但看对方的模样显然来者不善,但要他带着去找谢潇澜,却也是不可能的。

  他点头:“若我带你去,你会如何?”

  “那自然是——问这么多作甚?还不快些,你夫君可是赶考的书生,而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考不上!”紫衣服咬牙切齿,恨的不得了。

  何意动了动喉咙:“待我把药收好,需得熬给他喝。”

  紫衣服有些不悦的蹙起眉,鄙夷的看了何意一眼,却也没有催促他。

  紫衣服容貌俊朗气度不凡,而他身边的何意亦是容颜艳绝,刚出茶楼便吸引了不少了的目光,包括采买好有些不放心要来药铺附近看一眼的小厮。

  他瞪大眼睛看着,见何意神情有些紧张,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般,快速朝宅子跑去,他得赶紧将此事告知谢解元才行!

  何意没有要带他们去的意思,便慢悠悠的顺着这条街往前走,想着得找个办法甩开他们,可他也刚来这里……对了!

  见他边走边用迷茫的眼神打量四周,紫衣服突然顿悟:“你……该不会找不到路了?”

  “你看出来了?”何意故作羞耻,“我初来此地,来时是小厮送的,我夫君说片刻后来接我。”

  天地良心,这句话可没有撒谎。

  紫衣服瞬间瞪大眼睛:“谢潇澜怎么娶了你这样的笨夫郎?”

  何意皮笑肉不笑,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感慨什么?

  紫衣服面色更加难看了,他要是……还轮得到这个夫郎带路吗?!

  “那你方才怎么不说他要来此地接你!”

  “你又没问我,就逼着我带你去!”

  气氛有些微妙,紫衣服恨不得气的直跳脚,却也只能忍着,三人兜兜转转又回了茶楼里,坐进了方才的厢房。

  而另一边,从小厮那里得知消息的谢潇澜,当即丢下书本就匆匆赶往医馆附近,来时着急,冷风擦着面部,冲着口鼻,跑了一路他该是热的,却感觉浑身冰冷。

  “来了来了,你快叫他!”紫衣服推了推何意,见他无动于衷急的不得了,“快啊!”

  若说起初何意因着心慌被骗了过去,可在外面转悠一圈又回到茶楼后便明白了些东西,若真是有仇的,怎会像傻子一样被他骗的在大街上转悠,恐怕刀都要砍下来了。

  他被推搡的不耐烦,当即对着街道对面的人挥了挥手。

  何意今日穿的是红色外衣,披着白色斗篷,略招招手便吸引了谢潇澜的注意,他忙抬头去看,就见除何意之外还有个脑袋嗖的缩了回去。

  谢潇澜蹙了蹙眉,快步进了茶楼。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紫衣服紧张的在厢房里打转,恨不得把何意揪起来跟他一起转。

  何意抿了抿唇,也不知是哪来的这么个傻货。

  “夫郎!”谢潇澜推门而入,便瞧见何意端坐着,手里还捻着块点心欲放进口中,他赶紧快速跑过去将人揽在怀中,“可有受伤?”

  何意笑弯眼睛:“不曾,你们从前认识?”

  谢潇澜这才将目光移向旁边宛如鹌鹑的人,他果然没看错刚刚嗖的收回去的脑袋,眉心蹙起。

  “你发什么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个毒榜,我炸了……

  (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翻滚)(激烈的抖动)(蠕动)(阴森的低吼)(爬行)(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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