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视线的是陈文和他的同窗, 各个面上带着愤恨的表情,瞧见谢潇澜时眼里的妒火都快要将他们烧成灰烬。

  来者不善。

  谢潇澜丝毫不惧,他将何意两人挡在身后, 撩起眼皮嗤笑:“你如今越发没规矩,见着我不鞠躬也就罢了, 竟还摆起谱了。”

  陈文先前和谢潇澜都是秀才, 级别之分便没有那般明显, 可如今不同, 谢潇澜成了连县令都要礼让三分的举人, 他却还是个秀才, 这让他心中如何平衡?

  看着谢潇澜名利双收, 还有聪慧貌美的夫郎相伴,嫉妒的怒火烧灼着理智, 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对方。

  但他不敢。

  谢潇澜越是气定神闲,他就越不敢。

  其他几位秀才倒是讪讪的,一位苦笑道:“谢兄——谢老爷,看在咱们从前也是同窗的份上,就别计较了, 陈兄因着科考之事已经心力交瘁了。”

  “他心力交瘁?能吵能踹门,有精神的很。”谢潇澜轻嗤,俊美的脸上带着张扬的笑。

  先前在这群书生面前收敛, 是因为时机未到,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脾性,如今他成了人人追捧的, 自然不必再过分收敛情绪, 至少这些该处置的都得好好教训一番!

  秀才们本就畏惧谢潇澜, 他学富五车, 俊美非凡,先前便有许多镇上小姐想嫁与他,都被杨辛给暗中使坏搞没了,时常连夫子们都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这般人物,如今气势更胜,他们哪里还敢多说什么,便是连陈文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何意气定神闲的勾了勾唇:“听说陈秀才赶考路上被抢了,可见那些劫匪也知道挑着富贵人下手,都说财不外露,陈秀才三年后可要记得。”

  等他三年后考中举人,谢潇澜官都做几年了,可见一步错,步步都是差距。

  陈文气的面红耳赤,偏他如今不敢再得罪谢潇澜,忿忿不平的冷笑了一声带着其他不情不愿的书生离开了。

  去了其他厢房,有书生忍不住控诉陈文方才的举动:“他如今可是举人,若他对县令大人说咱们不好,届时可怎么办?”

  “举人有权向县令大人申请撤除功名,也就是谢兄不与咱们计较,否则他中举那日咱们就已经被剥去功名了,你竟还这般不知死活的得罪他!”

  举人有权向县令申请,但也要县令同意才行。

  可他们心知肚明,谢潇澜同南灵微交好也就是和县令交好,要夺去他们的功名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连上报都不需要。

  陈文此时才有些后怕,自从那日在赶考路上被抢,他心中日日不甘,直到听到谢潇澜中举这份不甘便化作了怨念,所以方才猛然瞧见才有些失了分寸。

  但他却不敢提及赶考路上之事,否则以他当时的态度必会让人察觉到不妥,若是再牵扯出舞弊之事,他怕是要被终身禁考了。

  被几位书生一点,厢房中愁云笼罩,有些甚至已经想着回头私下找谢潇澜说说情,他们寒窗苦读数年,不就是为了这些功名吗,若是被剥夺还怎么活?

  杨辛推开厢房门时就见他们全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若不是知道这群人来酒楼用食,他才不会过来见这群没用的东西!

  “既是叫我用食,怎的连菜都没上?”他有些不情愿的坐下,面上的嫌弃压都压不住。

  先前他怕谢潇澜病死,自己嫁过去守活寡,谁知道一步走错,对方如今都成了南峪镇家喻户晓的举人老爷了,如今看陈文这幅窝囊样怎么看都不顺眼。

  杨辛是杨夫子的儿子,陈文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就惹他不高兴,忙喊来小二点菜,只希望日后还能得到杨夫子的关照。

  杨辛懒得和他们多交谈,本就是来吃饭的,吃过饭起身就要走,其他书生都有些不高兴,但此次是陈文请客,要捧着杨辛他们自然也无话可说。

  这厢何意他们也刚好吃完出来,好巧不巧的就碰在了一起。

  杨辛看见谢潇澜眼睛都亮了,立刻甩开陈文跑上前,羞怯的站在他面前打招呼:“谢大哥,祝贺你中解元,我爹想请你到家中做客,你可有时间?”

  “我大哥忙着照顾我嫂嫂,没功夫去你家做客!”谢潇潇警惕的说着,“大哥你说是不是?”

  他喜欢何意当他嫂嫂,生怕何意因为这事恼了,万一再合离,他去哪找这样的天仙嫂子去!

  谢潇澜一手揽着何意腰肢,一边笑着摇头:“不是,应该说,即使我闲的厉害也不愿去你家做客,看见你就反胃,与你同吃同坐是要将我恶心死吗?”

  谢潇澜重活一回早就不是什么温和性子,前世位置极高养出他这般傲慢性子,平时不显山水,但遇到厌烦之人,势必要爆发的。

  这番恶劣的言语便是何意听着都有些心惊,遑论是正站在他们面前遭受这些的杨辛,可奇怪的是,何意并不同情他,心中反而十分暗爽。

  谢潇澜心中的利刃,永远都是对着外人的。

  杨辛样貌中等,只算得上是清秀,在哥儿中实在不显眼,从前受一众书生的追捧,他只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美,可自从见了何意,自卑在心中扎根,他比不过。

  如今骤然听谢潇澜说他恶心,只以为对方在嫌弃自己的样貌,他不禁有些难以忍受,羞耻的热意爬到脸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意适时补刀,他柔声说道:“潇澜没有嫌弃你丑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人不能一叶障目,有时候还是要多照照镜子。”

  贱人!

  杨辛死死瞪着何意,更恨不得划烂那张昳丽的面孔,但他不敢!

  “谢、谢举人,我们还有事暂且告辞了!”陈文扯着嘴角将愣在原地的杨辛拉走,心中却十分鄙夷。

  这杨辛当真是个拎不清的。

  出了酒楼,杨辛才缓过神,只是眼底依旧猩红一片,他狠狠推了陈文一把,怒道:“我没说要走,要走你自己走!”

  “你不走?留在此地继续受辱吗?”陈文也懒得再忍,“真该如意哥儿说的那般,好好照照镜子!”

  杨辛缓缓扭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敢这样说我,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不许他再多关照你!”

  到底还有一丝尚存的理智,杨辛不敢说是把答案给陈文,即便如此,这样的态度也激怒了陈文,他嗤笑:“跟着你爹才永无出路!”

  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下其他书生和杨辛干瞪眼,见他哭后更是一筹莫展。

  等何意他们出来后外面一片祥和,丝毫瞧不出方才争吵过的样子。

  回去时途径济世堂,何意虽不喜欢府城济世堂的做派,但这里的齐老头对他还是很不错的,且听潇潇的意思,那老头对他们很是照顾,既然回来了,也该去打声招呼,毕竟接下来这段时间依旧要在这里做事。

  济世堂的老家伙们见着他欢快不已,对谢潇澜说了好些祝贺的话,扭头就准备拉着何意去药室探讨。

  在谢潇澜唇边笑意消失殆尽前,他赶紧制止几位:“今日前来是有些话要说,等家中安排妥当我会继续来的。”

  说罢,他便将府城济世堂做的事全都告知他们。

  “欺人太甚!”齐老头怒不可遏,只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以何意如今的本事,去哪家医馆都是被人争抢的,可府城总堂让他打杂不算,居然还是做白工的!

  按照齐老头对何意的了解,若不是有自己那封信在前,他必然不会那般委屈自己,当下对他的怜爱之意更甚。

  他拍着胸脯保证:“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魏老板每三月便会来镇上一趟,届时我定将此事全都告知。”

  “多谢您。”何意扬唇浅笑。

  “成,那你先回去休息,过几日快些来!”

  回程一路安静。

  一直到进了宅子,何意才惊觉——安静是因为谢潇澜这一路都不曾与他说上一句话。

  举止虽与平时一般无二,但冷着不和他说话就有些古怪了,这种事鲜少发生,多半是因着某些不起眼的小事生闷气了。

  他倒是想先哄哄他,只是刚进院子就被谢母叫了去,在谢潇澜气愤不已的表情下忍着笑快速离开了。

  谢母早将那些下人安排好了,她道:“那几个婆子我问了话,对答实诚,你要用的那两个手脚麻利有眼力见,车夫也是个老手,其他的都是做些打杂,你再去讲几句话。”

  “讲话?”何意有些抗拒,“娘您瞧着好便是了,我没什么同他们说的。”

  “平时聪慧,这会却转不过,你是这家的当家夫郎,下人们自然要先见过你,我先前已经叮嘱过,你再认认人就行。”谢母示意他快去。

  何意大致明白了她的用意,直白些就是表明身份顺便训话,毕竟谢潇潇还选了两个丫头伺候谢母。

  他虽然鲜少追剧,但偶尔也能从周围女生口中听到“爬床”之类的词,这般想着,还是警醒他们一些要紧。

  训话倒是进行的很顺利,各个态度都很好,何意便许他们沿用先前的名字,当然,卖身契都被他收起来了,若是有不轨之心也好处理些。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回到屋里,就瞧见大个子举人老爷背对着他躺在床榻上,蜷缩着身体,任谁见着恐怕都得说声委屈死了。

  何意唇边的笑意都没有落下来,他走过去踢了踢床沿:“这是谁躺在我夫君床榻上了?”

  “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会同我说的陌生人罢了!”

  何意听着他话里忿忿的,闹别扭闹到这份上还真是稀奇。

  却也从他话里品出点东西来,从济世堂出来就冷着他不说话,八成就是因为在府城发生的那些事没告诉他。

  不过也是,自从谢潇澜去考试,他时常去济世堂打发时间,之后放榜,一直忙着高兴招待客人赴宴,哪里有时间和他说这些?

  何意失笑去扒拉谢潇澜胳膊,倒是十分顺利的抱住了:“我不找借口,此事确实是我忘记告诉你了,且已经过去那般久,我若是还拿出来说倒显得我麻烦小气了。”

  谢潇澜深知何意不是爱告状的性子,且那时他忙着赴宴,日日醉酒,估计就算何意说了他也不太能记得。

  此事他也有错。

  “那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定要说给我知晓,不对,这种事绝无下次。”

  谢潇澜坐起身,明明是有些油腻的话却出乎意料的满分,何意双臂抱住他脖子,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最后竟是忍不住笑出声了。

  谢潇澜不懂自己的真心剖白哪里好笑,但何意开心就好。

  回来这些时日,除去何家闹事,家中也算一片祥和,且何家其他族人都恨不得跪在地上讨好谢潇澜,自然不会允许何氏再惹是生非。

  会试在明年春日,要除去路上耗费的时日,谢潇澜能学习的日子也就寥寥数月,何意不想再打扰他温书,何况家中现在也有了马车,出入都方便些,也不用日日都蹭李家的牛车了。

  如今天气渐凉,先前教给谢潇潇的药草已经不长了,但还有些秋冬里的药草可以教给他,两人日日都要上山,如今倒是不用再怕有蛇了。

  “嫂嫂,回头我们找牛大哥要些猎具吧?先前听说书先生说,秋日里的兔子最是肥美,若是捉到小的还能养着玩。”

  谢潇潇如今才十岁,正是想着玩的年纪,听他这般说,何意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兔子的话他也还没吃过,先前倒是聚餐时在天街见过卖宠物兔的,小小的很可爱。

  “那咱们回头去问问,不过秋日是打猎的好时机,牛大哥不一定会有多余的猎具借给咱们。”何意提前打预防针,可别因为借不到就闹脾气。

  谢潇潇倒是没想这么多,本就是去借的东西,借不到就借不到,没什么可在意的。

  牛大成刚走近就听见他们说话了,他乐呵呵的喊道:“潇哥儿,打兔子用不着猎具,下个套就成!”

  “牛大哥!”谢潇潇立刻窜起来,“能不能帮我们下个套啊?”

  “这有什么难的!”

  牛大成本也是来设陷阱的,之前因为陶又年的事,如今村民进山的时候都格外小心,也方便了他打猎。

  看准地方便下了几个套,还特意多弄了两个给谢潇潇:“这是你们的,等我三日后上山给你们看,有猎物就一并带回去。”

  “多谢牛大哥。”何意笑意真诚。

  这很明显是有心送猎物给他们了。

  牛大成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他就一个人,吃饱不饿,先前何意还帮了他大忙,几只猎物算什么?

  等他们挖完药草再下山时,便听得村里有些热闹声,何意面上毫无波澜,耳朵却早早竖起来了。

  这一听才知道,原来是陶双双要和王全明日就要成亲了。

  “这么着急,王全还能跑啊?”

  “可不就是能跑?从曼姐儿这跑到双姐儿那了哈哈哈!”

  “再怎么说明天就成亲也太快了,你们说这双姐儿该不会是……”

  “哎呦呦……”

  该不会是什么啊?

  何意从她们身边过时刻意放缓了脚步,却依旧没听清,可见不是什么好话,他又拉不下脸和妇人们一起八卦这些,压着好奇匆匆回家了。

  刚进院子就瞧见谢母手上拿着张红纸,不等何意放下背篓,买回来的两个少年便十分有眼力见的接了过去。

  他在宅子里是毫不掩饰真性情的,立刻凑到谢母身边:“这是什么?回来时听说他们明日就成亲,为何这般着急?”

  “造孽。”谢母有些嫌恶,“那双姐儿有孕了。”

  何意瞬间瞪大眼睛,陶双双才……

  “做出这种事,竟还有脸来送红纸,当真不瞧瞧有脸没脸。”谢母手里拿的是请帖,因为时间赶不及便那红纸裁的,上面连名字都没写。

  何意很难苟同这里女子十几岁就嫁做人妇,听到这些话,震惊之余居然是“果然如此”的想法。

  而此时何家也乱作一团了。

  何氏自那日被绑回何家,被何茂拿着绳子抽了一顿才老实下来,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是最让人害怕的,这段时间何家都很安分。

  可骤然听说陶双双要和王全成亲了,何曼像是疯了似的崩溃大哭,在她看来,陶双双就是抢了她最好的夫婿,得知对方是奉子成婚,嘴里骂的便更加难听了。

  何礼院试落榜,还要再等三年才能继续考秀才,他这几日一直在家中休息,日日都能听到争吵,今日见何曼哭更是心烦,冲出去便给了她个耳光。

  骂道:“没用的东西!在这哭有个屁用,真有本事你让她嫁不成,连个男人都看不住,嫁过去也是白嫁!”

  何礼一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谦谦君子模样,何家其他人也习以为常,何氏有些着急:“你打她脸做什么,别打坏了嫁不出去。”

  “之前镇上不是有个老爷要纳小妾,改日我去镇上问问,曼姐儿长得还算清秀,那老爷估计会喜欢的。”何礼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看养在院子里的鸡。

  何曼失了心智一般坐在地上,突然她抹了把眼泪起身冲了出去。

  要不是陶双双那个小贱蹄子勾引王全,她也不会没人要,凭什么小贱人过的这么好,她却要嫁给别人当小妾!

  “这死丫头……”

  何曼冲出去时的模样过于古怪,惹得村里其他人都有些好奇她要去哪,再定睛一瞧,这不是我陶家的方向吗?

  没一会的功夫,陶家就热闹了起来。

  “谢夫郎!救命啊!”

  浑身是血的陶双双被陶又年抱着重进了宅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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