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这世上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难不成关容翎不说,我就定然要问个清楚、想个明白?
他是何其自在。
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要收徒弟就收下一个徒弟,为着自己的私心,也是想做甚么就做甚么。
他总归与我不同。
我是他的主人。
他却不是我的甚么。
贰、
我懒得再去思索关容翎究竟心中藏着多少秘密。
我亦不曾追问江巳尘他们的关系。
只是冀昭唉声叹气说过好几次关容翎的蛊毒不容乐观,他对解毒之事说不上如何笃定,唯一能择选的答案也就是那令人耿耿于怀的生死结。
同生共死这种东西,我与秦横波最过命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想过。
转念一想,我又在冀昭抱怨的时候问他:“不能换一个人?”
冀昭道:“旁人如何我不敢作保,可要是阁主您,总是更安心一些,不是吗?”
“阁主且想,旁人再知根知底也是旁人,兴许哪一天就被他人暗算而死,或者出了意外莫名其妙就死了,没有阁主这样的武功傍身,将关容翎的性命系托于他人,难道阁主就安心吗?”
冀昭说的话不无道理。
我思来想去,又觉得十分可笑。
我这般思虑问题,关容翎却三番四次隐瞒我,好像我与他不是旧识,不过是陌生人。
是以我没有应冀昭的话。
我不想用我的命去留下关容翎的命。
亦不知我如果真想这么做,又会是个甚么光景。
他瞒我的事一桩有一桩,想做的事一桩接一桩。
没有一次是为了我。
叁、
楚晚思最近春风得意的很。
他在江湖上传出个名头,近些时日可谓风头无两,尽得赞赏。
他来极意阁见我时,我正躺在摇椅里出神。
懒倦得厉害。
动也不想动。
楚晚思就道:“谢兰饮,你怎么这么死气沉沉的?”
我只让他有话说话。
楚晚思道:“你可听说了我在江湖上的那些事迹?”
我淡淡:“略有耳闻。”
楚晚思喜形于色:“谢兄啊谢兄,怪道不得你当年如此殚精竭虑要做那天下第一,为着天意楼也是呕心沥血——原来行走江湖时有赫赫声名,竟是如此快意!”
我懒懒抬起手,隔空点了两下他的眉心:“你笑得真丑啊,楚兄。”
“我这还叫丑?”楚晚思撩衣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啊,现在我走在哪里都有人认得出我,夸赞我如月朗朗,英俊潇洒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又如何?”我问,“你总归比不过我。”
楚晚思静默片刻,他阴阳怪气道:“那是当然,我可不配登上什么江湖美人榜、武林美人榜。”
我哂笑:“你这是嫉妒。”
楚晚思回敬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谢阁主。以前我做事说话还得想着你名声响亮,武功高强,可现在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我怎么可能嫉妒你?”
我道:“正因为你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更该嫉妒我。”
“凭什么?”
“凭你再有头有脸,走出这道大门,旁人也还是更认识我。”
楚晚思起身就要走。
走到门前时,他忽而又停了脚步,满脸古怪地回头反问我:“关容翎怎么样了?”
肆、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着就心烦。
我让他快滚,没甚么话好同他说。
楚晚思就笑了起来:“还这么不痛快啊?不是说我嫉妒你吗?谢兄,说不定你嫉妒我呢,我可没你这么不痛快。”
伍、
我心烦得厉害。
三长老寻到我时,我勉强提起几分精神听他说话,哪知他带来的消息与冀昭没甚么分别。
我气极反笑:“你制出这所谓的奇蛊,却对解法一无所知,我没一剑杀了你都算是你命大,你还有脸几次三番说这种话?”
三长老一时语塞。
好半晌他才道:“可这毒蛊本就霸道,制成之时,我亦只想过用它杀人,何曾想过还要救人?”
我道:“那依你的意思,我让你研制解药,反而是我的错?”
他没敢应话。
我又问:“所以你和冀昭也觉得我该和关容翎种下那甚么生死结不成?”
三长老一顿,他摇首道:“不敢、不敢。”
“关护法虽说得您几分偏宠,却也不能让您连命都交出去。”
我心想这句话倒合情合理,难得是句人话。
我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三长老斟酌再三,试探着答:“不如……阁主就物尽其用?”
“何谓物尽其用?”我挑眉。
三长老道:“趁着关护法还活着的时候……多让他为阁主做些事情。”
我嗤道:“所以这毒蛊无药可救了吗?”
“……想来……是的。”
陆、
我开始思索是否真的要物尽其用。
这一思索就是七日。关容翎的毒蛊一日不解,即一日深重,第七日的时候,他已然开始消瘦下来,几有些唇色苍白,神容衰败。
结果求我救命的人不是他,是江巳尘。
那日天光正好。
我坐在廊下品茶。
江巳尘握着剑大步而来,可谓是步踏流星,快得惊人。
我毫不怀疑若我们之间隔着扇门,他还会胆大包天一脚将门踹开。
饶是如此,江巳尘的态度已经十分教人惊讶。
他行至我身边,语气生硬地说:“阁主,求您救师父一命。”
我问他凭什么。
江巳尘答:“师父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我打量他片刻,嗤道:“不告而别,瞒着我收你为徒,这也叫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江巳尘一时哑然。
他咬了咬牙,又道:“只要阁主愿意救下师父,我、我能任凭阁主吩咐。”
我淡淡道:“我不缺听话的狗,也不缺唯我是从的下属。”
江巳尘问:“那您想要我做什么?”
我起身,静静看他许久。
他与关容翎是有些相像的。
骨子里带着矜傲。
可惜关容翎做了我的一条狗,从此说跪就跪,由着我说一不二。
这谈不上很好。
亦说不上不好。
只是听话时总不是好时候,不听话时亦没个好时候。
我偏过头去,忽然道:“告诉我关容翎究竟想做些甚么。”
江巳尘的声音一瞬放轻了。
他同我说:“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要你换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