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光束消失的同时,众人仰起头看向玉华宗的方向。峰峦之间再次安静下来,不知时刻长短地混乱之中,谁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日。

  黑云越来越沉,瀑布般从山头翻滚着落下。山下的人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低垂的黑雾之中。令人不安的云层深处似乎有打斗的声音传来,众人已经明白这场交锋不再属于他们,

  就在这一刻,骤然生变。面前的大乘修士们突然了无生气,如同悬丝傀儡般朝着玉华宗的方向而去。

  “这是赢了输了还是结束了?”

  “我看都不像。”

  乱象戛然而止的山谷间缓缓冒出小声的议论,衣衫破烂的修士们警惕地看着四周。一些擅长演算的门派掏出各自的法器对着黑雾开始问卜,无法知道峰峦之上的玉华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明兮!”李冉拨开镜光碎片,五官变得十分扭曲。缓缓地,扭曲的五官拼成狞笑的脸,李冉眼睛快要瞪出眼眶:“墨明兮真是谢谢你啊!”

  墨明兮心念驱转着仪轨,立刻朝着持剑而立的季鹤白看去,不出意外这话李冉在说给季鹤白听。

  李冉变得一脸谄媚:“要不是你重回修真界走上这一遭,修真界也不会落在我手中,我以也不可能有这次叩问仙门的机会。”

  叩问仙门?墨明兮透过周身阵法的明光望向天幕,沉沉无所应哪里来的仙门。他再看向李冉的狂态,话语颠三倒四自欺欺人。

  李冉缓缓朝着季鹤白靠近,他无法通过心音摄取,竟然想着直接上手:“你放心吧,我这次一定好好推他这剑,在不让你有夺舍的可能了。”

  李冉落在季鹤白身后,向着季鹤白伸手仿佛要操控他抬起握剑的右手,推着朝墨明兮而来。

  墨明兮沉身阵中,手中的仪轨不断旋转。他无法脱身,天上悬起的阵法在由他运转,手中的仪轨也在由他调回。墨明兮盯着季鹤白的方向,分不出一丝念头来捞起他的神思。

  就在李冉以为即将得手的时候,一把断剑刷的飞来,径直擦过李冉的肩头。瞬间他的左手脱身而去,惊愕间季鹤白回身一剑朝向李冉面门。

  剑尖划过李冉的脸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但立刻就愈合起来。季鹤白再次出剑时,剑锋被一团黑雾挡了过去,随着剑锋走动溅射出点点火星。

  李冉藏在黑雾之后:“问剑台上你不是很高兴吗,怎么现在不愿意呢。”

  季鹤白懒得同他废话,他要追着李冉而去时,面前有道黑影张着手臂朝他扑来。铛的一声剑身相接,是被李冉扔过来的大乘修士。

  墨明兮仰头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阴影,不知何时李冉将山下的大乘修士牵扯过来。他们已经不像之前在四方城中那样沉惘,似乎变得莽撞无感。

  每个人身后都飘着悬丝,汇聚到李冉身上。

  这些人目标都在季鹤白身上,与季鹤白缠斗的修士正举着巨大的铙钹两手一合,当的要将他夹在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季鹤白朝着一面铙钹撞去,借力跳出。未能击中季鹤白的修士再次打开铙钹,瞬间空门大开。趁此机会季鹤白随后剑锋一转,朝着修士的胸口刺去。

  李冉双眼空茫无法在控制修士的同时与墨明兮周旋,正是好时机。

  墨明兮看见李冉周身浓厚的黑雾里,有束明光极力想向他靠近。手中朝笏微微震动,他意识到李冉的能力大多还是借由分离出去的朝笏虚影之中的天道力量。

  他借助仪轨阵法与朝笏虚影相互连接,想要将其剥离出李冉的身体。

  感知到朝笏虚影的变化,李冉挥动手臂,指挥着悬浮的修士掉头朝墨明兮而来。

  墨明兮沉于阵中,环顾一圈陡然围上来的修士,只得列出屏障准备承下这一击。就墨明兮以为此法无可解的时候,身后一片雪灰色从他眼前掠过。剑光如网,瞬间将空中的人全部停住。

  凝驻只维持了一瞬,季鹤白自剑器法诀之中飞快地掠过,一支锋利的抓钩自他肩头穿透。还未等到抓钩张开五爪,就被季鹤白一剑截去勾连的绳索,连带着后头的铁链洞穿而过。

  季鹤白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剑指转动,迫使这些修士追随他的身形而去,留给墨明兮一丝空档。

  墨明兮看准机会,随着季鹤白的身影踏剑而去,他干脆带着仪轨阵法朝着李冉而去。飞身之间似倒海而行,灵力的巨涛将好几个悬空的修士掀翻出去。

  摧心动念,这股力道压得李冉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墨明兮的手伸向他的胸口。

  修士之身也好,天道之身也好。墨明兮没有时间等待,将灵脉流转到极致时,忽然仿若凭空感悟到天道之理。

  朝笏的虚影被黑雾所困锁,墨明兮微微抬眼,将黑雾一并带入自己体内。他已然与阵法仪轨融为一体,以身淘洗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冥冥中墨明兮似有感悟祝可山所言,身躯灵脉不破不立。

  周遭陡生变故,季鹤白身后扫过一股劲风,千难万阻横亘在他和墨明兮之间。季鹤白眼看着李冉所控制的那团黑雾横冲直撞地朝墨明兮而去,像是要将他身形灵台一并击碎。

  季鹤白最是清楚墨明兮那套玉石俱焚的路子,随时都有拿命做最后一步的余地。

  剑光如雨落星摇,怒涛般的剑意混入这变故之中。季鹤白挥剑击破面前的修士傀儡,群山赴海般朝着墨明兮的方向靠近。他手中之剑挥如残影,企图解开这鱼死网破的局面,依然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黑雾灌入墨明兮体内。

  就在季鹤白以为这又是问剑台上旧景的时候,一条玉带擦过他的脸颊。

  浓稠的黑雾之中,一抹明光没入墨明兮手中的朝笏。

  朝笏的虚影离开李冉之后,喧嚣声安静下来。

  驱策大乘修士暴行的丝线断去,那些身影洒豆似的往山峰下掉落。

  紧接着空中响起了唱经的声音,在整个山峰之间回荡起来。

  泛着金光的莲灯从云里大阵中簌簌而落,李冉视线立刻追逐着莲灯而去。

  季鹤白的目光穿过莲灯,如梦中乍醒。不能跑的并非墨明兮,而是李冉。

  随着那缕明光终于回到了朝笏之中,李冉已成一具空壳。墨明兮踏着虚空朝季鹤白走来,玉带纷飞,将呆滞在空中的季鹤白手中的剑拿了过去。

  他的目光似穿透季鹤白方才强行暴起的灵脉,垂目道:“剑修之首,你这般拼命时在偏执些什么?”

  季鹤白陌生地看着眼前的墨明兮,他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模样。然而墨明兮脸上无悲无喜恍若世外之人,正静静看着手中的壶中日月剑。

  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季鹤白试着叫了声:“师兄?”

  墨明兮传音而来:“怎么样,像天道吗?”

  季鹤白松了口气:“像,那可太像了。”

  李冉身上的黑雾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墨明兮的背心,身承天道的墨明兮抬了抬手,吐纳之间拨动仪轨。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修真界中的灵脉所在。

  这些黑雾经由墨明兮之后像是经过刻漏,明光自他手中流入修真界。

  季鹤白试探着传音,发现传音已无作用,开口问道:“你唱这清静经有用吗?”

  墨明兮道:“无用,那些修士被李冉用朝笏损毁道心,救不回来了。”

  一直被钉在原地的李冉叫嚣起来,他本想借此混乱打开仙门,再利用墨明兮剥离朝笏与这身黑雾。如今算盘落空忽然不甘道:“问剑台上那一剑是我推的,你没有剑心通明!你没有!你也没有算尽天机!也没有!”

  墨明兮摇摇头,抬手一道雷火落下。

  季鹤白无视李冉的胡言乱语,问道:“他在等身死道消?”

  “身死道消?”墨明兮又一道雷火落下:“想等身死想轮回,天道也容不得。”

  数道雷火劈下来,李冉魂飞魄散。他身上剥离出几道明光,是曾经裁下的灵脉。

  时间久远已分不出是谁的,那些修士也早成了白骨,所修何道更是不被人记得。

  思索间一张符纸飞到了墨明兮面前,上请他恢复这场混乱中的殒命之人。

  墨明兮看着不断下落的光点,他力所不能及,无法回应叶归晴的请求。符纸散去后,天道的明光渐渐驱散无边黑云。

  玉华宗缺角少瓦的殿宇在晨光中显现,众人仰头望去,又觉得这些殿宇实在普通。

  两人站在玉华宗大殿前,几个率先赶来的弟子惊呼道:“是掌门,真的是掌门!”

  季鹤白看着墨明兮那副遥不可及的天道模样,在那些弟子扑上来之前,先扑在墨明兮身上。他肩头的窟窿还冒着血,一点点滴在墨明兮手背:“师兄……我怕是要死了……问剑台上一剑……对不起。”

  墨明兮伸出的手略微停顿,还是回应地在季鹤白背上拍了拍。点了点他肩头,捻起治疗的法诀:“死什么死,扎在你肩头又不是你胸口,再抱一会都要愈合了。”

  季鹤白不松手:“师兄,好疼啊。”

  墨明兮无奈,想不通祝可山到底教了季鹤白些什么妙计。他小声道:“都看着呢。”

  忽然,一道急切的声音自台阶下传来:“掌掌掌掌门啊——山门都要被踏破啦!”

  墨明兮推开季鹤白,两人对视一眼:“什么意思,怎么还打得起来?”

  季鹤白朝他扬扬下巴:“叫你呢,墨掌门。”

  墨明兮瞥了眼季鹤白:“怎么,玉华宗只有我一个掌门了?”

  季鹤白指了指肩头:“我都受伤了,我不去。”

  墨明兮快步朝山门走去:“季鹤白!你别太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