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华清的茫然,让顾以柠的心脏骤然收紧了几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在想宁宁的话,好久、好久。”纪华清屏住呼吸，深黯的眸光静静地注视她，“确实很久。”
十五年，就是两个‘七八年’。
岂不是更久了。
纪华清端起牛奶,麻木地喝了一口，压住心口的悸动，掌心贴着牛奶的杯壁，感觉到了热度。
顾以柠伸手,握着她的手：“你喜欢的生活，从今天开始了。”
纪华清，你可以去追逐你的梦想了。
站在讲台上,面对一张张清纯、明艳的面孔，继续你的教学生涯。
顾以柠收回手，嘴角向上扯了一下，转过身,面向虚空，说：“你只负责高一三班的语文,如果你能适应,明年就给你安排两个班级。”
一般的情况下,一个主课老师都会负责两个班级的课。
“嗯。”
纪华清点头，她比顾以柠更懂。
司机来了,王姨催着刚升二年级的小朋友上车，纪宁宁不慌不忙的地跟着后面，背着自己的书包,回头看着两人，高高兴兴地挥挥手。
顾以柠眼神悠悠地落在她的鞋子上，“你没换鞋。”
“哎呦，小祖宗，你的鞋子呢，不是说今天穿新的吗？”王姨无望地喊了一句，“鞋子呢？”
“在房间里，我忘了拿出来。”纪宁宁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别喊了，我去拿。”
“算了，我去，等你回来，都要吃中午饭了。”纪华清站起身，推开椅子，匆匆上楼去了。
顾以柠轻轻地笑了，咬了一口三明治，闲散极了。
纪华清拿了鞋，匆匆下楼，递给纪宁宁，嘴角微弯：“你已经晚了五分钟，今天路上肯定会堵车，你要迟到了。”
纪宁宁闻言，如临大敌，不等王姨催促，以最快的速度换了鞋，冲出玄关。
“还是你有办法。”顾以柠不得不夸赞一句。
纪华清目光微斜，视线丢给了她：“是吗？我对你，也很有办法。”
顾以柠不由地闭上嘴。
宋明瑶掐着点来了，王姨给她准备了准备了一份三明治一瓶牛奶，将上班的都推了出去。
上学的、上班的人都出发了。
“顾姐，时家的那个私生子出了乱子，分公司的订单都被抢了。”宋明瑶擦擦后视镜，悠悠扬扬地说了一句，“时总，果然厉害。”
顾以柠的眼神游离，没有在意她的话，而是下意识将身子靠着纪华清，“她之前还想调查纪老师呢。”
纪华清的事情牵扯太多，时序敢动手，就会自讨苦吃。
上面的人不会让她查出来的。
顾以柠弯着眼，靠着纪华清，面色如沐春风。
“时总，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纪华清夸赞一句。
“你现在见到哪个女人不夸赞？”顾以柠嘲笑她，“每个人在她喜欢的领域都会发光发彩，三年后，你的学生考上大学，你也会成为最好的老师。”
“是吗？我可不敢奢望，这段时间，我也查过，现在的学生太卷了，比起你们当年卷得太厉害。”纪华清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我以后也会回家很晚的。”
“不用，你的房子离学校那么近，不用回别墅的。”顾以柠提醒她，“别累着。”
前排的宋明瑶听出一身鸡皮疙瘩，主动将挡板升了起来，眼不见，就吃不到狗粮了。
后排再度处于密闭空间。
两人却没有再动了，顾以柠静静地看着她，感受来之不易的温馨。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前天新生就开始陆陆续续进校了，今天门口车流就少了很多。
宋明瑶将车子停在停车位，“顾姐，我在外面等你。”
顾以柠和纪华清进学校。
进入后，两人就分开了。纪华清去办公室，顾以柠去她该去的地方。
顾以柠站在原地，目送她一步步走进办公室，就像当年，总是背地里偷偷观察她。看着她，总觉得很满足。
人影消失了，进入办公室，顾以柠蓦然醒了，微微一笑，往周荟办公室去了。
纪华清进入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已经来了，周荟安排的情况下，这些老师都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来自一中。
她们都很年轻，最大的是一位数学老师，今年才三十岁。
年轻人在一起，就很热闹，有几位也是新招的，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最近的趣事。
“我听说我们校长将全市前十都招了过来，学霸们两人一间宿舍，这个待遇比我们老师都不差了。”
“学霸有学霸的待遇，好处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听说有个家长直接用奖学金在对面买了套房子，高中没毕业，就有房子了。”
“对了，今天明华科技的顾总也过来，就是那个投资学校科技馆的那个。”
听到顾以柠的名字，纪华清抬头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刚毕业的老师，教历史，戴着眼睛，斯文儒雅。
“那个顾总是一中校友，我去一中应聘的时候看到她的照片了，长得很好看，人家都结婚有个女儿。”
“没结婚，女儿又不是她生的。”三十岁的数学老师开口了，“我上回在周校的办公室见到她了，单身，女儿是她朋友的孩子，听说是前合伙人的。”
几人凑在一起，说起了顾以柠。纪华清装作看书，实则留了一只耳朵，听着她们的谈话。
世人眼中的顾以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顾总对科技这方面看得很重要……”
“不是，我想听她的私事，她怎么不结婚呀。”
“我怎么知道呀……”
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凑在一起的老师们纷纷散开了，班级班主任起身去教室了，今天有大会，要去操场集合。
纪华清看着大家纷纷走了，久违的记忆涌回脑海，她跟着铃声走了出去。
抬头看过去，那人站在走廊尽头。
曾经穿着校服的少女，蜕变成了稳重成熟的女人了。
顾以柠站在原地，遥遥地望着她。
相似的地方，缥缈的目光，恍若深处梦里。
“纪老师，你还不走吗？”
里面一位副课老师走了出来，惊讶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纪华清轻笑：“好，我现在就过去了。”
学生都去了操场集合，纪华清踩着点到了，在礼台上，周荟旁边坐着顾以柠。
她看了一眼，手机震动。
一个小绿泡闯入眼帘。
是顾以柠。
屏幕上赫然一张照片。
操场上，学生们排列成队，纪华清走在人群中，身影很小，需要放大才能看到。
纪华清看着照片，弯唇笑了，打开摄像机，对着礼台上的人，卡擦一声。
照片传送过去。
顾以柠看着照片笑了，一边的周荟忙着演讲稿，斜眼看她，“笑什么呢，犯花痴。”
顾以柠：【周校长说我犯花痴。】
纪华清：【别理她。今晚去新房住啊，我给你做饭吃。】
顾以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睁大了眼睛，突然，周荟靠过来，说：“那么近啊，我也去，正好换换口味。”
“我们新婚燕尔，你凑什么热闹，下回再去。”顾以柠冷酷地拒绝了，“你敢来，我就撤资，科技馆的尾款还没付呢。”
周荟哑然，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整理演讲稿。
她将怒气都撒在了话筒上：“安静、安静，新生安静，再吵，多站十分钟。”
顾以柠还在笑，周荟拿走她的手机，“学生看你，你笑什么笑。”
顾以柠收敛，还是将手机夺了回来。
【等结束再说，我买菜。】
周荟开始新学期的演讲了，拿着厚厚的演讲稿，滔滔不绝，下面的学生们开始都认真听，听了十几分钟后，终于不耐烦了。
顾以柠敲敲桌子，周荟扫她一眼，不听，继续说。
又等了十分钟，终于结束了。
周荟将话筒递给了顾以柠。
顾以柠瞪她一眼，她递来同样一份厚厚的演讲稿。
倒吸一口冷气。
顾以柠按住演讲稿，微微一笑，说：“这么厚的演讲稿说完，你们就要骂我了。”
下面的学生们跟着起哄，周荟急忙镇场，“安静、安静。”
顾以柠笑说：“没什么事儿，你们周校长想建科技馆，找我投资，我想着学习苦闷，可以适当放松下，就答应了。更重要的是我的老师在科技这一块，接受的速度很慢，两者兼得，我就答应了。”
“科技馆是我给你们的礼物，也是我给我老师的礼物，与周校长无管。”
一旁的周荟，气得脸色铁青。
下面的纪华清抿唇失笑，她还是那么有趣。
顾以柠继续说：“科技馆是你们的，希望你们也珍惜，时代在进步，离不了科技的发展，珍惜眼前的一切。”
说完，她将话筒还给周荟。
周荟已经剜了她无数眼，接下来，给优秀学生颁发奖学金。
校长说了一堆激励的话，顶着大太阳，放学生们回教室。
顾以柠走下礼台，突然一个学生走过来，拦住她：“姐。”
顾家三叔的女儿。
一声‘姐’让周围的老师学生都惊住了，顾以柠慢条斯理的看着她，唇角翘了起来，“我记得你，奶奶拿了我家的房款，给你爸买房子了，怎么样，住得舒服吗？”
说完，她大步离开，与对方擦肩而过。
周荟也是震惊，没想到这个学生直接闯了过来，显摆她是顾以柠的堂妹。
震惊过后，所有人都当没有看到这个妹妹，直接走了。
纪华清看着那张与顾以柠有几分相似的面孔，眼中难得闪过厌恶，随后，低头走了。
小小的插曲，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漠视，才是令人最难堪的。
顾以柠直接走了，去了校长办公室，坐在沙发上。
周荟推门而进，说：“纪老师的课在第二节 ，你要不要去听一听？”
“哪里听？”顾以柠的心情这才舒缓很多。
学校班级都有摄像头，校长想看，都可以看到。
周荟说：“监控室，走。”
顾以柠的心情，彻底好多了。
两人去监控室，坐下来，屏幕放大，刚打开，杜梨进来了。
三人排排坐，助理送了咖啡进来，杜梨抿了口，问顾以柠：“你妹妹的成绩，不怎么好。”
“是吗？和我无关。”顾以柠冰冷冷的，歪头看着屏幕，心思都摆在上面了。
杜梨不再说了。
第二节 课开始了，学生们听到铃声，先是吵吵闹闹，随着时间推移，都安静下来了。
老师进来了。
纪华清今天穿着白色衬衣，衣扣松了一颗，露出白皙的脖颈，她站在了讲台上，用粉笔写出了‘纪华清’三个字。
依旧是很多年前的开场白，她说：“我是纪华清，你们的语文老师。”
周荟忽而红了眼睛，视线挪开，落在天花板上。
顾以柠抿了抿唇，眼中凝着笑。
我是纪华清。
第一节 课，没有直接上课，她说起了历史，说起古人，在优美诗词中寻找故人，悠悠的语气，亲和的笑容。
学生们听得入神，这一幕，再度重现。
顾以柠笑了。
下课铃声响了。纪华清抬头，看向教室里的摄像头，露出完美的笑容。
她走了，离开讲台。
顾以柠起身离开监控室。
停在了办公室门口，看着里面整理教案的人。
上课铃声响了，老师们陆陆续续离开，纪华清终于抬头，看向窗外。
她站在了那里。
顾以柠笑了笑，纪华清恍然，那张脸，不再青涩，不再是稚气的，眉眼风情，笑意入骨。
谁说顾以柠冷冰冰的。
她分明是世间最温暖的人。
纪华清放下教案，走到办公室，站在她的面前，“顾总，我的表现怎么样？”
“很好，纪老师。”顾以柠大胆伸手，掌心贴着她的侧脸，“不要放弃你的学生。”
“好。”纪华清轻轻地笑了。
短暂的两句话，顾以柠收回手，“我先回公司了。”
“晚上，我等你回家。”纪华清略显急促地说了一句。
顾以柠微微颔首：“记住了。”
她转身走了，目光滑过，落在虚空中。
办公室里还有几位老师，看着两人暧昧又似闺蜜的举止，不经生疑。“姐妹还是朋友？”
“不像，刚刚摸脸那一下，不像。”
纪华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其他人对她笑了笑，她回之一笑，知晓她们疑惑，依旧没有解答。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同性。
开学第一天过得很快，纪华清掐着点下班，杜梨走过来，“听说你晚上下厨，能蹭饭吗？”
“明天比较好，今天不合适。”纪华清委婉地拒绝了，“家里要收拾下，刚装修完，不怕吸甲醛就过来。”
杜梨皱眉，“别，你还是去我家吃吧。”
“没事，就一晚上。”纪华清笑了笑。
两人一起进小区，各自回家。
新房装的是密码锁，纪华清输入密码，门口的小小柠等着她。
纪华清走过去，摸摸它的黑脑袋，“我回来了。”
“别摸脑袋、我不喜欢被摸脑袋。”小小柠依旧是抗议。
纪华清孩子气地又摸了两下，“就摸你脑袋、你不喜欢，我就摸。”
说完，她进入厨房了。
顾以柠买了菜送过来，掐着她下班的点送过来的，都是配制好的菜，清洗下锅就可以了。
清洗的间隙里，纪华清询问顾以柠：【几点到家？】
顾以柠：【七点半。】
时间还早，纪华清将菜都放下了，躺在落地窗前的摇摇椅上，眺望学校。
学校是封闭住宿式的，学生们吃住都在学校里。
看着学校里活泼的学生，开学第一天，走到哪里都很兴奋，三五人结队。
六点半的时候，纪华清开始做饭了。
周荟过来串门，“还没做呢。”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学校的景色，“这里的位置真好，不得不说，顾以柠的眼光很好。”
大平层、落地窗、小小柠，完美的生活。
说完，她将魔爪伸向小小柠，摸摸脑袋：“你最近怎么不去学校了？”
小小柠后退：“别摸我脑袋，我不喜欢被摸脑袋。最近太招惹了，我要低调，所以就不去学校了。”
“你还知道低调啊。”周荟又拍了拍脑袋。
小小柠重复一遍，“别摸我脑袋，我不喜欢被摸脑袋。”
七点半之前，纪华清将周荟赶走了，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门口。
突然间，她想起来，纪家玄关处放的一双拖鞋。
那双拖鞋，鞋底很新，好像没有踩过。
纪华清好像明白了什么。
门口密码锁响了。
她抬起头，门开了，一抹红影闯了进来。
顾以柠纳闷：“你在这里干什么？”
“收拾鞋柜。”纪华清站起身，看到她手中拿着的车钥匙，“你不开车，拿车钥匙干什么？”
车钥匙是新的。
顾以柠将车钥匙递给她：“送你的，车子在地下车库，红色的，不招摇。以后，我坐你的副驾驶，记得去接我下班。”
纪华清不经意笑了起来，从她手中接过车钥匙，“走路五分钟，何必开车。”
“回我家要开车的，宁宁还说了，你要经常回家住。”顾以柠走过去，端详她的笑容，“今天高兴吗？”
“高兴。”纪华清点点头。
顾以柠看着她：“我也高兴。”
“傻。”纪华清转身走了，唇角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顾以柠进屋观看，房子都是纪华清和宋明瑶一手操办的，买什么用什么，两人一头扎进商场，挑挑选选，最后才有了眼前的新房。
走进卧室，看着空荡荡的墙面，她有些不满意，“纪老师，你这里太空了，挂个照片吧。”
“以后再说，吃饭了。晚上有晚自习，我想过去看看。”纪华清在外面招呼吃饭。
顾以柠依依不舍地走出卧室，回到餐厅，闻到了饭菜香。
“今天应该喝酒的。”
“刚刚没听到吗？我要过去看看。”
“那我怎么办？我回家来，你就晾着我？”
“以后晾着你的时日多着呢。”
顾以柠不满，走过去要抱她。
“坐下吃饭，我就看一眼，很快就回来了，要不然你跟着去。”纪华清摘下围裙，回厨房去洗手了。
顾以柠听话地坐下来，咬了一口米饭，目光在室内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纪华清身上。
纪华清在她对面坐下，说：“今晚没有应酬了？”
“推了。”
纪华清笑了，给她盛了碗汤，“少喝酒。”
“知道了。”顾以柠乖巧地答应下来。
家里只有两人，静悄悄的，各自吃饭，吃过饭以后，顾以柠收拾碗筷。
已经八点了，天色黑了，教学楼的灯如同满星的夜空，一盏盏灯火，照亮整个学校。
顾以柠洗过碗筷，走出来，看到落地窗前的影子，不觉走过去，从身后拥着她。
两人相拥，顾以柠情动，贴上她的唇角，释放今日积累的思念。
落地窗前，人影相拥，炽热的吻，慢慢地将两人笼在一起。
室内寂静无声。
顾以柠掌控着对方，深情时分开，指腹擦过她的耳廓，将散落的长发挽到耳后。
纪华清转头，看着教师的灯火，面上浮现满足，她不贪心，眼前就很满足了。
“纪老师，该走了，我陪你。”顾以柠克制着呼吸，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深夜了。
两人出门，步行至学校，学校保安探头看了一眼，“纪老师来啦。”
旋即又看向顾以柠：“顾总，你怎么也来了，周校长回家去了。”
“我不找她，我能进去吗？”顾以柠浅浅一笑。
保安放行，两人牵着手，走进去，行走的过程中都压着步子，像是饭后消食散步的。
高一三班在一班，里面吵吵闹闹的，开学第一天，都静不心来。
纪华清走了进去，站在讲台上，抬头看一眼，下面的人都安静了。
“纪老师，你值班吗？”
纪华清不苟言笑：“不值班，过来看看，我家就在对面。我如果买台望远镜，我连你们做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班级里鸦雀无声了。
纪华清在班级里走了一圈，见情况好了很多，轻手轻脚地从后门离开了。
顾以柠站在角落里等着，对方缓步走来，她略有些恍神：“安静了？”
“嗯，回家。”
纪华清主动伸手，顾以柠将手递到她的手心中，十指紧握，好像从来没有松开过。
“他们还是挺乖的。”纪华清说。
“这么快就夸上了？”顾以柠不服气，“你那个时候在班级里可凶了？”
“吃醋了？”
“嗯，吃醋了，不公平，你怎么变了呢？”
“因为我不是班主任，我只要教好我的语文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交给班主任去做。”
顾以柠笑了，晃着她的手，“纪老师，你真好。”
纪华清：“以后，对你更好。”
你值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