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地库里一片漆黑，车灯倒是十分明亮。
车里的顾以柠哼了一声，纪华清静静地看着她：“顾总,要不要给你录个视频,发给你的副总,看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顾总撒娇的样子？”
“你敢？”顾以柠羞红了脸，鼻音慵懒。
纪华清深深感觉这人,就是一只纸老虎,她转身看向车外,“小宋呢？”
“十有八九回头找裴以柔去了，两人肯定在一起了。”顾以柠恨铁不成钢,深深地感觉到宋明瑶的不争气。
说完，她抱住纪华清,上前蹭她，故意讨好：“那我们明天去？”
纪华清睁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悠悠开口：“等你的酒店建造好了,给我留一间总统套房，现在，回去睡觉。”
她推开车门，将人拉了出来。热气扑面，浑身打了寒颤。
顾以柠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回家,叹气、叹气、还是叹气。
进入玄关，灯亮了,家里有冷气，感觉舒服很多，更让顾以柠心神一荡,从背后伸手抱住纪华清。
纪华清眨眼，后背热度惊人，“我觉得应该将宁宁带回来。”
“带她回来干什么，她和萧名虹学画呢，别打扰她。”顾以柠乖乖站好，脱鞋、穿脱鞋，进屋了。
纪华清跟着她后面，王姨也不在厨房里，整个一楼静悄悄的。
进入二楼，顾以柠拉着她去琴室。
琴室是纪宁宁的，里面摆放了钢琴，角落里还有古筝。
纪华清进门，目光就放在了角落里，顾以柠的古筝。
顾以柠从小学习古典舞，也学过古筝。她有疼爱她的母亲，陆曦在她身上付出很大的心血。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和特长，都没有落下。
没有当年那件事，顾以柠会是优秀的古典舞者，在舞台上绽放光彩。
无论是体型还是柔软度，顾以柠都很不错。
看见古筝，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里。
纪华清可惜道：“若早认识你一年，或许可以看到你的舞蹈。”
父亲死后，顾以柠就没有再碰过古典舞和古筝。
顾以柠转头看她，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微微笑了，略有些窘迫。
“早认识我一年……”顾以柠咀嚼这一句话，“我劝过她离婚，她说她不甘心，所以，绑着他，她不离婚，对方就见不得人。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那么残忍。”
她恨父亲，但从未想过他死。
“说这些做什么，我跟着宁宁学了一点点钢琴，我弹给你听。”顾以柠扬眉。
她酒喝多了，还没醒呢。
纪华清阻止她：“小祖宗，你妈妈和王姨睡了，你想让她们一夜不睡吗？老年人觉少，吵醒了就睡不着了。”
顾以柠可惜。
“来日方长，下回你下班回来再说。”
纪华清关了灯，将她拉了出来，拖着回到卧室。
人躺下了，又没洗澡。纪华清不管她了，自己洗澡，等她出来，人都已经睡着了。
大晚上弹钢琴，扰民第一人。
顾以柠一觉睡到早上，翻身，人不见了。顷刻间，自己就醒了。
匆匆下楼，听到了厨房里的声音，“小柠昨晚又喝酒了。”
是王姨的声音。
“喝了，吵着去弹钢琴，吓得我给拖回屋里了。”
纪华清也在。
王姨说：“小柠以前喝醉了，去弹古筝，好听是好听，就是太伤心。她喜欢游泳，在顶楼一待就是很久。不过呢，往年的六月七月里，都不在家。去杭城了，听说拜祭以前的老师。”
纪华清没说话了。
顾以柠靠着墙壁，静静听着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淡而温，听起来，很舒服。
王姨继续说：“她这几年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有小宋来家里来的勤，你来了以后，她倒好，天天回家了。果然，还是要结婚，收收心，就会好好过日子了。”
“她以前很少回来？”
“对啊，六月七月两个月都不见人的。今年竟然回来了。我听说她有个老师没了，她惦记了很多年，宁宁……”
两人一问一答，门外的顾以柠听得清清楚楚。
王姨说了一半没说，纪华清说：“宁宁不是她的女儿，我知道。”
王姨笑了，“你知道就好，小柠在感情上像个不开窍的孩子，人不错的。家里一堆烂摊子事情，顾家那头年年来闹，后来门卫不让进，就安静了。你不知道，那个顾老太太厉害着呢，我见过两回，又跳又骂，指着小柠说她不孝顺。”
“你以后也会遇到的，小心点，别计较、别搭理。听说她将她儿子的那套房子卖了，房款要走了给小儿子买房子。”
“我先和你说，以后遇到了当做不认识，要不然攀着你咬，真头疼。”
王姨絮絮叨叨，给纪华清打预防针，纪华清时不时回应一句。
顾以柠没有继续听，回楼去洗漱了。
换衣服下楼，桌上摆着好几样早餐，顾以柠端起牛奶喝，纪华清给她拿了份煎蛋。
顾以柠咬了口鸡蛋，流心的，王姨看着她，“小柠，你最近准点吃早饭了，难得了，以后也这样。”
顾以柠看她一眼，没说话。
等她走了，顾以柠巴巴地看向纪华清，小声说：“顾家那头的事情，你不用管的，就当她们不存在。”
“她们经常找你？”纪华清回看她的眼睛，“很头疼。”
“还好，我不理他们。我奶奶就会找我妈，我妈精神不好，这两年没有联系了。前段时间，又联系了一回，有事就找你解决。不用在意，当做陌生人。”顾以柠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不用搭理、不用在意、不用回应。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纪华清点头，又给她拿了份煎饺，说：“我昨天去看了房子，暑假就可以结束了，今年不住进去，明年住进去。我昨天回去，看到杜梨，她看到我，也没有惊讶，说猜到我会在这里买房子。”
“杜梨和家里闹翻了。”顾以柠语重心长地笑了，“因为家里不允许她和周荟在一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同性的。杜家也是书香世家，家里做生意，这件事闹得杜梨父亲没有面子。杜梨父亲就和杜梨断了关系。”
“这些年虽说有来往，但依旧不怎么好。双语学校在景城附近很出名，杜梨父亲对周荟稍微改观了。”
纪华清静静听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点点头，说：“杜梨这些年都没有回去？”
顾以柠无奈：“怎么回去呢？父母不待见，兄弟姐妹不敢来往。不见是最好的安慰自己的办法。不过周荟在景城也算是知名人了，相信将来，杜家会接受她的。”
“这些事情都不算大事，都是经济独立的人了，与家里闹得不高兴，就少回去一趟。”
都是成年人了，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不会后悔就行了。
两人吃过早饭，同时出门，今天纪华清去学车，司机给她，顾以柠自己打车去公司。
车子到楼下，她照常进入办公楼。
不巧的是，又是提前半个小时，门口看到她的员工，好奇她怎么来得那么早。
“不算早。”她回了一句，上楼了。
回到办公室，今天不用补眠的，要开个早会，盛家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做决定，看下面的意见。
顾以柠提前到会议室，喝了会咖啡，盛开也来了。
盛开几乎不管家里的事情，但她愿意和顾以柠玩，两人还是第一回 谈生意。
顾以柠打着马虎眼：“你来干什么，我得先开会，再告诉你结果。”
“你夫人呢？听说她喜欢射击，我今晚邀请她去我的俱乐部去玩啊。”盛开开门见山，拿捏好处，不走顾以柠，走她夫人的路子。
顾以柠不高兴，“她不喜欢热闹，别打扰她。”
“呦。”盛开阴阳怪气，“护得这么紧啊，不就玩个射.击，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办事儿啊。”
“明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有消息，告诉你。”
“顾总，这笔单子成了，我爸说他不会干涉我的感情问题，意思是我可以带女朋友回家了。”盛开笑吟吟地看着，“你帮帮我。”
顾以柠被说得心口一惊，想起杜梨的情况，叹道：“两成是不可能的。”
盛开追问：“三成呢？”
顾以柠摇头：“五成。”
盛开疑惑：“你没钱吗？不是说你最有钱吗？你又不挥霍，赚钱自己花，你在一中那些学校投资了不少钱呀。”
“能一样吗？我那是自己的钱，你现在说的是明华科技的钱，万一钱回不来，我自己就是死路一条。”顾以柠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回去等我消息。”
盛开唉声叹气，“顾总，你说……”
“盛小姐来了。”副总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位总监。
盛开下意识就停了下来，与众人笑了笑，完美地退场。
****
纪华清是有驾照的，多年没有审，作废了。
从驾校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脚软了，上车后就和顾以柠抱怨。
纪华清：【脚疼。】
顾以柠没有回。
她没有再发了，清楚对方工作很忙。
驾校里待了大半个月，过了科目一，过了科目二，她的速度很快。
驾照还没有拿到，顾以柠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去买车。
纪华清笑了，“我俩买了，谁开回来了。我不能，你不能。”
“工作人员开回来，你怕什么。”
“我不去。”纪华清要回家。
顾以柠恨不得这些年缺失的一次性都补偿给她，她拖着对方去买车，对方拉住她回家吃晚饭。
两人僵持了会儿，纪华清说：“我想自己开回来。”
“先去预定嘛。”
“回家。”
顾以柠垂头丧气地跟着她上车，前排的宋明瑶吃足了教训，装作没有听见，启动引擎，开车，送她们回家。
八月里的天气最热，晚上的温度也很高。
顾以柠很不满，纪华清眯了眯眼睛，牵着她的手回二楼，上楼的时候，她问顾以柠：“你和纪宁宁有什么区别？”
“我……”顾以柠无言以对，甩开她的手，径自回去了。
纪华清的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开窗通风半月，她的衣服也搬了进去，安全可以自己单独住。
她照旧回到顾以柠的房间，看着对方拿了泳衣，走了。
她说：“你可以不穿泳衣的，多难受。”
顾以柠：“？”
“你一起吗？”
纪华清认真：“我怕水。”
顾以柠懒洋洋地扫她一眼，走过去，眯眼看着她，有些危险，“你怕水？你糊弄鬼呢？”
“我糊弄你啊。”纪华清开心地笑了，觉得她生气的时候有趣，板着脸，明明想靠近她，偏偏又生生忍着。
纪华清看着她，靠过去，“我今晚回房睡？”
顾以柠冷了脸，随后，朝她弯起眼睛，露出甜美的笑容，“我不去游泳了。”
“真乖，下楼一起帮王姨做晚饭。”纪华清拿走她手里的泳衣，牵住她的手，像带孩子一样，将她拉去厨房。
晚上吃火锅，王姨在准备菜，见两人下来，立即摆手：“不用你们帮忙，去玩儿吧。”
顾以柠笑吟吟地拉着纪华清去看鱼。
“宁宁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要去萧名虹那里看一看她？”
纪华清放心不下，都快一个月了，纪宁宁没有消息，也没有给她们打电话。
“萧名虹办了画展，赚钱了，要去全国各地看画展，带上宁宁，也顺便涨涨见识，你怕什么。”顾以柠眼睛往纪华清脸上扫了眼，“你担心了？”
“我不担心。”
“为什么不担心？”
“萧名虹临走前，拿了我的生活费，让宋明瑶给她定飞机票，定酒店，她自己看画展，让我报销，我担心什么。宋明瑶天天找我报销，我连她们吃什么都知道，还担心？”
纪华清止不住笑了，各司其职。
纪宁宁在她们的爱下成长，没有父亲，依旧很开心，她们将纪宁宁缺失的母爱父爱都弥补了。
顾以柠付出良多。
“你收养她，是觉得对不起我吗？”
顾以柠眼睫轻颤，手中的鱼食捏碎了，她下意识看向纪华清：“你不觉得她和我很像吗？”
“不，你们不一样的。没有我，你能活下去，纪宁宁没有你，会是孤儿。”纪华清坦然面对眼前的事实，重复一遍：“我回杭城是去看我父母，与你无关。”
“你的表白，在我看来，就是年少无知。杜梨对周荟表白的时候，是在大一。年少时的感情，很多人都维持不住。所以，那晚我没有在意。但我不知道在不伤你的情况下拒绝，也有些逃避。我打算等你走了，我再回来。”
“所以，不单单是因为你才离开景城。不要觉得愧疚。”
顾以柠低头，看着浴缸里肆意游走的鱼儿，心提了起来。
成年人选择一条路，就要自己勇敢地走下去，没有人会替你承担。
所以，她一直走下去了。
“纪华清，我对你好，是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愧疚。好比你当初帮我，因为我是你的学生。”顾以柠复又抬头，执着地看着她，“这件事到此结束了，你弟弟出来后，我也不会将宁宁还给他。”
“我知道。”纪华清微微颔首，轻轻地笑了。
过往，化为云烟，她们应该向前看去。
晚上吃火锅，陆曦养生，吃菌汤的，顾以柠和纪华清吃辣的。
四人刚吃，纪宁宁的视频来了。
顾以柠将手机递给纪华清，“你最担心的人。”
画面中的纪宁宁穿着小小的泳衣，露出门牙，笑得正开心。
“纪阿姨，我们在水世界里玩。”
“玩得高兴吗？”纪华清放下筷子，紧凝画面中的小人。
纪宁宁躺在椅子上，舒服惬意，朝纪华清挥手。
“高兴呀，我干妈说不能耽误你们新婚，所以这个月就不回来了。”
纪华清叹气，“我们也想你呀。”
“那、那给我的思念就留在一起，等我回来后，再补偿我。”
纪华清皱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游乐园……”
顾以柠将手机拿了过来，托腮看着她：“家里二楼都是给你的房间，还想要什么，要不要整栋房子给你，我们搬出去住啊。”
“那你在隔壁给我买一别墅，我和干妈住。”
“不可能的，祝你玩得高兴啊。”顾以柠笑着挂了电话，“吃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曦犹豫了会儿，说：“要不你俩在小区里再买一套房子？”
“妈，别搭理她，肯定是萧明虹想搬过来，家里那么多房间了。”顾以柠不以为意。
陆曦又问：“你们买婚房了吗？”
“买了，学校对面。”
“你们什么时候搬过去，还回来住吗？”陆曦望着女儿。
顾以柠解释：“那是纪老师的房子，给她出入方便的，我肯定会住家里的，在走了，谁照顾你们。”
不想，陆曦说：“你照顾我们？你一天不见影子，有什么事儿就喊小宋过来，小宋都比你贴心。”
无缘无故吃了一顿排头，顾以柠不说话了，给纪华清夹了块肉片。
****
纪宁宁回来，已是八月底了，新房已经装修好了，在安排家具了。
宋明瑶任劳任怨地跑前跑后，赶在九月初的时候，全部完工。
新房一尘不染。
开学第一天，顾以柠起了大早，身边已没人了，找了一圈，在书房里看到不安的人。
她悄悄走过去，身后抱着对方，“纪老师，紧张了吗？”纪华清没有回答，由着她抱着。
“纪老师，你紧张，可以亲我的。”顾以柠故作撒娇，尾音缠绵，试图让她心情好起来，“你准备了一个夏天，很称职了。”
纪华清贴着她，感受到了炽热的体温，“顾以柠，你今天送我过去吗？”
“今天有开学典礼，科技馆面向学生的第一天，我受邀过去的，陪你一起去。”顾以柠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鼻尖涌着淡淡的清香，让人感觉十分心安。
“有我在，不用害怕的。纪华清，我不是十八岁的顾以柠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靠着我。”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听上去，软绵绵的，没有平日里的冷酷。
纪华清低头，看着她小臂上的血管，漂亮的手臂线条下，修长的手指围着她的腰肢。
“顾以柠，谢谢你。”
顾以柠微微睁开眼，笑起来，眉眼弯弯，“谢什么，都已经领证了，我的就是你的，你赚的工资，也有我的一半。所以，你要花你工资的时候，要和我说一声。”
“值得你惦记吗？”纪华清被逗笑了。
“值得，要有仪式感。”顾以柠很认真。
纪华清笑了，脑海里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你想要什么样的仪式感？”
“工资卡给我的仪式感。”顾以柠放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的工资卡给你，满满的仪式感。”
纪华清被逗笑了，“我的工资，你去吃顿饭就没了，要了有什么用？”
“那不管，我喜欢仪式感。纪华清，你知道吗？现在很多节日，你要记着。秋天马上要到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不能忘。”
纪华清笑得肩膀发抖：“记住了。”
靠着她，心里产生一中奇妙的感情，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依靠一生。
强有力的踏实感。
顾以柠贴着她的侧脸，感觉到了对方包容万物的温柔感。
“纪华清。”
“怎么了?”
“想喊你的名字。”
“那你喊，我听着。”
“纪华清。”
“纪华清。”
两人在书房里拥抱，寂静无声，规规矩矩，没有做任何不规矩的动作。
出来后，两人的衣服依旧很整齐，一楼的纪宁宁又开始和王姨斗智斗勇了。
陆曦在旁按住她，“坐下，吃饭，开学第一天要迟到吗？”
“咦，妈妈，你今天送我去学校吗？”
纪宁宁眼尖地看着走来的两人，“你们两人一起去吗？”
“妈妈今天有事，明天送你。”顾以柠委婉地拒绝了。
纪宁宁看向纪华清：“纪阿姨呢。”
“我今天也要去上班了，以后，我就是高一的语文老师了。”纪华清高兴地摸摸纪宁宁的脑袋，“等你上了高一，我可以辅导你呀。”
顾以柠制止：“不用，我和你说，安稳地过日子，你是她的姑姑，不是老师，请摆正关系，母慈子孝，最好的关系。”
纪宁宁咬牙，朝顾以柠挤眉弄眼，“还早呢，还有七八年呢。”
“七、八年……”纪华清小声地重复一句，“好久啊。”
七八年都觉得太久了，那十五年呢？
纪华清下意识看向顾以柠，对方侧脸轮廓优美，气质无双。
突然间，顾以柠转首，对上她迷茫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