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121章 魔术就魔术之

  vile的团队被引向大厦内28楼。

  威克斯的脚步急而快地踏在地上, 他的态度十分激昂,“——总之,来了又怎样,我得说, 这件事没得商量。”

  “听听他说的什么?‘我得说这件事没~得~商~量~’”海瑟薇走在后面, 笑眯眯地翻了个白眼。

  “收起你的嘴脸海瑟薇, 这几天我真是跟你吵够了。”威克斯烦躁地说,“哪怕江声就站在这里, 我也会亲口和他说:抱歉, 你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亲爱的威克斯, 一个忠告:别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你说不要谁就不要谁,起码得等做到首席执行官再说吧?”

  两个人都是高管,他们之间的争吵互不相让,电流仿佛都在噼里啪啦。

  后面立刻就有人劝架,“好了好了海瑟薇,别这样。威克斯的脾气你也清楚, 也是为了最后呈现的效果着想, 他也是出于我们的利益考虑。”

  海瑟薇瞥他一眼,“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就没有在为最终效果考虑, 我没有为vile的利益出发思考,我是个色令智昏的蠢女人?”

  对方一噎,“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来得及展开新一轮的辩论, 门已经被推开。

  威克斯的步子很急, 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半透明的白色玻璃门一推开,他带着满腹的怨气和怒火抬起头, 要去寻找江声的面孔。

  室内有不少人,他们纷纷回过头来,向这位高傲又小心眼的执行总监问好。威克斯甚至看到了江声的经纪人,但这些面孔里就是没有江声。

  威克斯感到不快,又似乎捏住了什么把柄。他抱着胳膊转头说,“看啊海瑟薇,这就是你推荐的人选。连最基本的礼貌都——”

  江声抱着保温杯从vile的团队最后默默露了头,“……嗨?”

  空气中霎时一片寂静。

  威克斯猛地转过头。

  青年头发乌黑微乱,漂亮的桃花眼上扬的弧度并不明显,所以显得有些温柔无辜的样子,“呃、你,我。这个……”

  他说话干巴巴的。

  威克斯尚未发泄的怒气顿时暴涨的气球被扎了个洞,瞬间憋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大,金色的睫毛颤抖显得十足滑稽,“你难道……上帝,你不会?你就一直在我们后面听着!该死!你坏得要命。”

  江声感觉他在愤怒且羞愧地指责他的窃听,也许还带有两分当着人面说坏话的尴尬。

  他立刻摆手摇头并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少来这里,只是出去找个好视角看看外面风景——然后不巧和你们一路都顺路!我又不好说出来,我也担心你觉得尴尬啊。”

  威克斯的眼睛瞪得更大,蓝色的眼珠颤抖着,

  海瑟薇:“哈哈哈。好丢脸啊威克斯!”

  她奚落道,“哦,‘哪怕江声就站在这里,我也会亲口和他说:抱歉,你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你怎么不说了。是不敢吗?”

  江声团队的人立刻投来不善的视线,威克斯一巴掌拍上额头。

  背地里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真到了洽谈的场合,又不可能真的如此随便大胆。就算拒绝,起码也要给一个合理的理由才算体面。

  关键、天啊,谁能想到当时江声就在后面默默听着!

  一肚子坏水的臭小子。

  说不定想着如何借着他背地里的这些气话坑他们一笔。

  严落白扶着眼镜叹气,“行了江声,还不过来?”

  江声立刻挪步往严落白那里走。海瑟薇的态度亲热多了,金发碧眼的女人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抱住江声的肩膀,“好了威克斯,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别太责怪他,他又不是故意的。”

  “海瑟薇,你真的是个蠢货。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他万一就是故意靠那张无辜的脸把人哄骗然后来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

  海瑟薇:“你才是那个蠢货,谁会在别人的公司大肆谈起商业机密?我们的小可怜,他只不过是误入队伍的小绵羊。”

  女人涂着红甲油的手指在江声的脸上捏了捏,靠近一点轻声说。

  “江先生的确是我非常中意的合作人,但是很显然在这个项目上主要话语权并不在我而在威克斯。”

  “江先生,为了我们未来的合作,你可一定要用你的个人魅力说服他啊。我今年的度假基金、我的升职、我的名望,可是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加油宝贝,我相信你。”

  江声被海瑟薇拍拍肩膀送到严落白那边,语塞到还没能反应过来。

  不是啊姐姐,你这托付得是不是有一点太过轻易了。

  威克斯都这么讨厌他了。江声刚刚混在vile的队伍里听了一路,那个叫威克斯的高大洋人可以说是数落江声数落得很开心。

  江声总感觉他就算在威克斯面前摔一跤,威克斯也会说他摔得不够优雅,他如果摔得足够优雅,威克斯又要说他装模作样。他如果根本不摔跤,威克斯就会说他摔跤是迟早的事。

  严落白骨节分明苍白的手按着江声的肩膀。

  他低声说,“不用担心。”

  江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分不清严落白此时的语气是劝解还是笃定。

  他镜片后的睫毛长而直,有些锐利冷厉的味道。看到他的一瞬间,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十足冰冷的人。

  他的肤色是如此不健康,他的表情又是如此冷漠,像是陈列在美术馆的石膏像。

  然而江声却觉得,他按在肩膀上的手透出的温度,快要穿透进他的血肉里。

  男人镜片后闪烁的目光在他脸颊轻微的红印上停驻半秒,唇线抿直,然后抬起头,嘴角扬起公式化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微笑。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请吧,威克斯先生,海瑟薇女士。”

  *

  虽然名义上是江声的面试,但好像和江声本人没什么关系,是两个团队的交涉或者说是交锋。而严落白很显然更胜一筹,他的作风可以说是快刀斩乱麻,很擅长抓人漏洞然后乘胜追击。

  威克斯是一个高傲的人,很快因为自己落入下风而开始焦躁不安地抖腿。

  他深吸一口气,“vile的宣传片一向都十分精良。”

  是微剧情向的,一度被不少粉丝呼吁应该写长拍个电影。

  这也是威克斯做为执行总监心中非常骄傲的一点。而现在如果真的要让江声出演他们的宣传片,他们这么久以来的骄傲很有可能都会毁于一旦。

  “我承认严经纪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很多我们担心的地方给足了信息,让我们无法辩驳的同时又留好了体面的余地。您的能力我十分钦佩,但是请原谅我的担心。vile是我的梦想我的船帆,我希望它远航而非陨落。”威克斯拍着桌子站起来,目光灼灼地从严落白的身上转移到江声。

  严落白拧了下眉毛。

  江声也顿时感觉脊背后一阵刺骨的凉意。

  威克斯说,“既然严经纪已经为我们的全部顾虑考虑好了解决方法,那么现在我只剩下一个问题,需要江先生为我们证明。”

  严落白:“请说。”

  “我说过了,vile的宣传片制作精良,对于艺人的演技、表现力有着一定的要求。”威克斯微微倾身,口吻步步紧逼,“江先生,今日考验的最后一关,请将你的表现力展现给我看。请表达一个符合新品香水[笼]概念的形象,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严落白沉默地看着他,心脏略微提起。

  果然。

  他知道逃不过这一关。

  江声不会演戏,他撒个谎都显得拙劣。但严落白看中vile的时候也不仅只考虑了vile的商业价值、能带给江声什么。

  江声和品牌的契合度,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荒诞、惊奇、梦幻。

  品牌方也许并不清楚江声的为人。他们看到江声在综艺里的样子,以为那就是全貌。他们不了解江声的背光面,不知道江声是如何一个薄情的恶劣的温柔的人。

  ……有时候,有些东西,并不需要表演。

  威克斯又说,“作为诚意,我可以在能力范围内让利。江先生应该知道,你的第一个代言如果是空降高奢是何等分量?我司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我们对代言人的考察期起码三年。”

  这的确是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条件,连作壁上观的海瑟薇都诧异地挑起眉毛,团队里不少人也流露了不赞同的神色。

  “威克斯——”

  威克斯回过头:“我有自己的考量。”

  根据他对江声的观察,他当然很清楚江声并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

  这个题目,就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而生。

  当然,如果江声的确有亮眼的表现,威克斯也会重新整合自己的思路和构想,认真考虑和江声合作的可能性。

  下一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江声的身上。

  他眉眼昳丽,眉毛皱着一点,睫毛眨得很慢,带着些疑惑,茫然的样子显得像是不知所措。

  “我真的不会演戏。”他很为难。

  “不过你们的顾虑我理解,我不介意试一下。”漂亮青年耸肩,叹气,眉眼恹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失败之后的惨样。

  如果时间没有这么赶,江声想他说不定能找萧意加训一下。

  ——!

  等等,他什么时候对工作这么积极了。

  江声渐渐感觉到一种惶恐,仿佛是烂泥被慢慢扶得站起来、还倒不下去的无助感。

  身边的同事忍不住簇拥过来,纷纷劝:“没关系江声,你别太有压力。”

  “演不好也没关系,谁都知道你是第一次。第一次失败了我们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越挫越勇好不好!”

  “vile算什么,下次我们自己开个品牌叫voice让你当一辈子代言人!”

  威克斯:“……”

  为什么这群人在拿江声当小孩捧着。

  正常的公司难道不是说:“这次做不成你等着被罚吧没用的东西!”吗?

  太捧着会捧出病来的。

  *

  楼下的爱豆演播间。

  助理匆匆从28楼坐电梯下来,一推门就问,“有没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到十二点有空的化妆师?”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说:“最近有两个男团开巡演,好多化妆师都出外勤,留下来好多实习生……”

  何况画得好的化妆师其实很忙,根本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呆在公司里。

  助理正一筹莫展,角落里忽然举起一只手。

  穿着oversize涂鸦卫衣的青年摘掉黑框眼镜,站出来,“我有空。”

  助理被他这张脸震撼了下,她迟疑地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许镜危。”

  “好吧,小许。”助理困惑都要从头发丝儿溢出来。大概是觉得他这怎么看都是爱豆的脸而不是化妆师的脸,不确定地问,“你会化妆?”

  “我有资格证。”许镜危点头,把桌子上的化妆盒收起来,把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出示了下,“今天我替姐姐代班。”

  助理看了眼工作证。

  证件照上,女生微笑着,和眼前的男生不算很像,只有一双眼睛一模一样。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

  助理点头,“就你了。走吧。”

  许镜危打了个哈欠,走到助理的身边,“有加班费吗?算外勤吗?”

  助理说:“肯定有额外奖金的,你别担心,不过不算出外勤,就在楼上,28楼。”

  许镜危耸肩,“我知道了。”

  他又问,“艺人性格怎么样?有什么要求?皮肤好不好?”

  助理说:“性格挺好的,没要求,皮肤很好,长得很漂亮。是应对品牌方的临时面试所以叫你过来的,好像考核的核心是‘荒诞、惊奇、梦幻’。反正你自己琢磨着画吧,我觉得真的很意识流。你们当化妆师的真不容易。”

  助理显然是个话痨女生,又问,“不过你这张脸明明更适合当明星啊!怎么想到当幕后的?你给那些小爱豆化妆也赚不了多少钱吧?”

  许镜危走在她的身后,一路跟进了电梯,看着电梯的楼层数一层层地往上跳。有些冷漠的眉眼挑了下,笑着说,“我只是代班而已。”

  “代班还考证?”

  “什么证都考了考。”许镜危说,“其实我是做模特的。”

  助理惊讶地打量他,“哦哦。”

  但好像没什么名气,助理对他的这张脸都一无所知。

  许镜危除了偶尔接一下各种小平台的走秀活动,更经常的是承接各种衣服裤子鞋子的网拍。

  电梯到了。

  许镜危看到电梯门缓慢打开。迎面看到的就是十分宽阔的房间,墙上有很宽的玻璃条带,能看到室内有不少镜子。是用来给演员们做演技培训专用的。

  原来是演员。

  许镜危懒散地想,希望这个演员能大方一点,给点小费。

  助理带着他推开门,“严经纪!我把人带来了。”

  高大的男人回过头,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地在他的身上扫视,“他?”

  助理忙不迭:“这会儿缺人呢。他姐许镜安我知道,化妆确实不错,上次江声去校庆的妆就是她画的。我想这小子能给他姐代班,又是毛遂自荐,怎么也不会太差。”

  许镜危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半耷拉着眼皮扫过室内的人,视线在触及某一点的时候顿了下。

  江声一回头也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完了,世界难道真是围着他转的吗。

  遇到别人也就算了,他和许镜危可是生活、工作、情感上都完全没交集的人。

  许镜危的这张脸在寻常生活中也是怎么也碰不到,碰到一次够人尖叫半天的类型。出现在江声的面前,还是用化妆师的身份,江声总是觉得有一种怪异的错乱感。

  许镜危的眉梢也挑了下,又缓慢地压下去,“我和姐姐经常到处打工。你上次不是还在餐厅见到她了吗?那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的花店。”

  江声一想,说不定楚熄的花还是从他这里买的。

  许镜危提着箱子坐在他的身边说:“我姐今天手术,我来代班。”

  他有些错愕,愣了下问,“许镜安手术……什么手术?”

  许镜危推开箱子,排开密密麻麻的化妆刷。

  男生修长的手顿了顿,侧过脸,一双柳叶眼看了看江声,“小手术而已,没什么要紧,还是先给哥化妆吧?”

  江声有些难受地闭上眼睛。

  “速战速决。”他说,“化妆品黏在脸上好闷好怪,味道也有点太香了。”

  “好的。”

  许镜危的金发已经长了些,发缝里蔓延出些黑色。这种尴尬期总是让人觉得精神小伙的既视感很强,但是许镜危的脸撑起这个杂乱的发色却是轻松。

  金发垂在他的眼皮,太长,几乎碰到他鼻尖上的痣。狭长的眼从发丝间隙透出来,很漂亮,眼皮弧线细长,眼皮很薄。

  江声每次看到他的脸,都感觉他是那种玩很花的类型。

  他模特身高足够和楚漆媲美,身高腿长比例也好。按着江声的转移拽过来,腿和江声穿插,膝盖顶着他腿间的椅子。

  “哥,开始了。”声音苏苏的,有点冷淡。

  严落白拧起眉毛:“你们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海瑟薇抱着手机敲敲打打,抬起头瞥了一眼,笑着说,“化妆师都这样,很正常的。”

  严落白:“……”

  他半眯着眼睛。

  他虽然是经纪人,但是只管江声一个艺人,对待化妆的流程还真的是不熟悉,第一次见。

  江声忽然问,“所以你缺钱是真的?”

  许镜危已经扶住江声的脸抬起来,轻声说:“没有。”

  他托起江声的脸,有条不紊地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保湿,打底,妆容的勾勒,刷子轻轻扫过江声颤抖的眼皮,唇刷蘸着红色点在他抿起来的嘴唇。

  许镜危的手很稳。

  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本来要报临床医学。在医院工作的远方表姑说,他这双手一看,就是做大手术的手,做缝合的时候抖也不会抖,以后一定很有名气。

  但是临床医学五年制,还要考研。培养时间太长了,会有很久很久赚不到钱还往里赔钱的日子。所以许镜危没有学。

  还有个很喜欢他的历史老师,说他的手很适合学考古。做文物修复的时候,他的手会又稳又快。他如果真的走这一行,他可以给他推荐信。

  但是考古太冷门,就业困难,还赚不到钱,所以许镜危也没有学。

  他的手很稳,是众所周知的。但现在,他的手腕忽然轻轻抖动了下。

  “哥,稍微别闭这么紧。”男生左手在手腕上按了下,轻声说。

  江声一紧张就会把嘴巴抿紧,听他一说,赶紧张开点。

  许镜危却很久没有动作。

  江声正想睁开眼看看的时候,才感觉化妆刷怪异的带着轻微毛刺感的柔软刷头碰在他的嘴唇。一点点晕染开。

  周围好安静啊。

  江声忍不住想。

  是觉得许镜危的技术真的很烂,画得很丑吗?

  但是这种细致的手法怎么也说不上烂才对。

  底妆完成之后,许镜危才开始换了笔尖很细的笔,在江声的眼皮眼尾勾勒。

  助理和他说起那三个词的时候,许镜危还没想到自己这次接手的艺人会是江声,但已经想到了江声在校庆晚会的样子。

  和那晚不一样。

  他没有给江声涂上惨白的底色、用颜色很重的油彩画上星星和泪滴、夸张到不像是生活中会出现的人。他只是让江声的轮廓塑造得更深,骨相显得更加阴郁病态,描了眼尾的红痕。

  然后扶着江声的脸看半天。

  到江声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他用刷子给江声的睫毛也扫成了白色。

  然后许镜危屏住呼吸,轻声让江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睁开看着他的时候,也许因为眼睛太过安静,许镜危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又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点微妙的神性。纯洁无暇,和被重彩颜料混杂在他气质里的一丝危险。

  他好漂亮,却让人觉得诡异,不敢多看。

  化妆间里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许镜危收拾化妆包的声音窸窸窣窣。

  海瑟薇捧着江声的脸,碧蓝的眼睛都在放光,“噢上帝。宝贝,我就说你的这张脸十分伟大。要不是你是个男孩,我真想狠狠把你的嘴巴亲烂。。”

  严落白一言不发,在旁边抱着手臂,单手把江声拽过来。

  威克斯指责她:“你真没礼貌。”

  江声和严落白大眼瞪小眼:“?”

  严落白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想用手蹭两下他的脸,最后又放弃,只是抱着胳膊问,“你眨眼睛的时候不会有灰掉进睫毛里面吗?”

  江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是好看啊。”

  他又转过头,眨了下眼睛,白色的睫毛翕动一下,“不好看吗?”

  严落白端详他的脸,“你别笑。”

  江声把笑脸收回去,漆黑的眼珠在睫毛底下闪烁了下。

  一瞬间,并不刻意的高傲感就带着被具象化的冷漠涌来,他的表情却好像带着一种无害和温情。

  注视他的时候,会被他涌动的活泼的繁星吸引。它们是如此浪漫、溢满色彩,永恒地旋转。可是越靠近,就越会因为它们的袤远和虚妄而感到悲哀。

  他看着他们。

  他却没有认真注视任何人。

  严落白的手指捻动了下,轻笑了声,“还不错。”

  江声无法扮演任何人。

  但有什么关系。

  ——不可否认。

  威克斯也确实对他这张脸这样的妆容十分满意。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带着一种抗拒的期待去等待江声的表演。

  也许他只用让别人看到他自己。

  让人被吸引,又因为那样过于怪异的吸引力而感到提防和恐惧。最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就是,明明心跳增快,明明心知肚明他的危险,目光却凝固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他殷红的嘴角擦开的那一抹红别不开眼。

  令人窒息的美丽。

  威克斯张了张嘴,却觉得一切言语都贫瘠。能证明他灵感被激活的是体内沸腾的血。他残留的骄傲不愿让他在放下狠话后如此轻易地示弱。

  但是江声这张脸和他的妆容配合起来,实在是太过耀眼。

  雨夜里行走的怪人。

  荒诞惊奇夜里万众瞩目的小丑。

  他站在那里,就是千万个形象的化身。他只是看着,仅仅看着。他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淡漠却足够在某一些欢乐或严肃或悲伤的氛围里让人窥见他的一丝少见的真实。

  威克斯却在沸腾的心虚里仍然保留着一丝质疑。

  他说:“我现在编一个剧本。你演给我看好吗?江声。”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那么一个高傲刁蛮不讲道理的人,竟然在用请求的语气和江声说话。

  江声还没说话,威克斯就在轻声说:“这很简单的。vile的剧本都很简单!比如、比如说,我现在要你饰演一个诡计多端的魔术师——”

  江声眨了眨眼。

  好巧,别的可能不行,但这个真专业对口了,哥。

  因为他真的会魔术。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装酷。但是显而易见,学会了就会变成真酷。

  黑色的幕布被拉开。

  借来的道具蜡烛被点燃,照亮魔术师的面孔。

  诡谲的美丽的魔术师,他灵巧的手里到底操纵的是魔术还是魔法。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到底看穿了多少秘密和庸俗的惊讶,明明是为博得欢呼和惊讶而来,却好像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温柔,愉快地包容他们无法看穿他小把戏的愚笨。

  他的双手到底是在玩弄魔术,还是在愚弄众人?

  威克斯都快忘记呼吸。自尾骨窜出电流,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海瑟薇猛拍着他的大腿,威克斯平日里的脾气是决计要大吵大闹的,而此刻却忘了个彻底。

  “江声还会演戏??”严落白的同事则在惊艳中带着震惊,面面相觑。

  “呜呜,我刚刚还鼓励江声越挫越勇。”

  “江声这种天分,假以时日是不是也能当个影帝啊?”

  “啊啊啊啊我一直都是觉得江声是可爱纯情挂!!可是刚刚真的给我蛊到了宝宝。。好飒的大魔术师好炫酷,适合玩杀人游戏的那种大反派。”

  严落白和江声有一瞬间的四目相对。

  江声在那一瞬间微微眯了下眼睛,头发飞扬着遮着眼,怪异的光影雕刻他漂亮昳丽的轮廓,睫毛抖动着,似有似无地笑了下。

  感觉是会用力把到捅进他的心口,又好温柔带着心疼和愧疚地问他疼不疼的样子。

  他两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敲击,怪异的酥麻电流顺着血液窜到全身。

  ……

  很显然,连vile的人都没有想过合同的洽谈会如此顺利。

  他们甚至都没有特意带合同过来。在很多人看来,这只是因为业内都清楚江声的后台,所以迫不得已必须给江声的后台一个交代——你看到了,我们是重视你弟弟的,是他自己不争气,我们也没办法!

  哪怕是海瑟薇也并不抱有多少期待。威克斯真的是个难缠的家伙,像是衣服上的油渍一样顽固。

  然而最后却是威克斯在紧急给秘书部打电话让他们抓紧时间筹备合同。

  严落白是这方面的行家,在和vile的团队又开始大吵特吵江声的待遇和销售额分成。

  海瑟薇靠在墙边对江声吹了声口哨。

  还在被许镜危按着卸妆的江声转过头,又被男生温热的手指小心地转过去,提醒道,“小心。闭眼。”

  “哦。”

  江声闭上眼睛。

  感觉湿润冰冷的触感贴上眼皮。

  眼睛闭上之后,许镜危托着他下巴的手指就一瞬间成为注意力的汇集地。

  江声想,他的手法和许镜安还挺相似的。

  *

  圣诞节很应景地下了一场小雪。

  江声看着细小的雪花在路灯下飘飘扬扬,觉得这么小的雪和雨也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别也许在于天气不会像下雨那么阴沉,雪也远比雨要轻疏。

  事实证明严落白没有猜错,江声的确赴约和楚熄一起出去玩。

  这人果然是个小孩,好幼稚。之前因为相约江声出来玩,所以楚熄转发了一条微博给江声:【转发这条微博!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圣诞!】

  发现真的能把江声约出来后,他就又转了一遍,并评论:【好准,好神,还愿![星星眼]】

  甚至毫无顾忌地用的大号,评论区已经彻底沦为熄声cp粉的狂欢地。

  江声不知道楚熄什么时候这么信这些了,但感觉他真的是很喜欢大摇大摆炫耀的类型。像只狗。被主人赏了根骨头,都不会吃,而是会昂首挺胸咬着骨头炫耀给其他狗看。贱贱的。

  他还好意思说和他搞地下恋情,悄悄的保证不让楚漆知道……到时候他能真的忍住不说话、不炫耀、不玩卡点、不说暗示才有鬼了。

  温暖的灯光下,江声一边喝水,一边翻楚熄微博底下的评论。

  【我就知道,好吃的轮完一遍总会轮到我们小楚的!小狗这辈子就是一直在等主人回头[可怜]】

  【我嗑一下楚熄和江声怎么了?他们如果是真的我嗑一下怎么了,是假的我嗑一下怎么了?是演的我嗑一下又怎么了?总结:可以嗑!大嗑特嗑!】

  【@楚熄v,今晚十二点你不发微博就默认你俩那个了】

  江声一下子呛到了:“——咳咳咳咳!!!”

  楚熄像是摇着尾巴的大狗一样凑过来拍背,挺大的块头把江声旁边的光亮都挡住了,“哥哥你还好吗?”

  江声感觉眼前一下子暗下来了。他伸手去推楚熄的肩膀,却感觉楚熄在一瞬间挺起了胸口,好让江声的手猝不及防地按在他的胸膛。

  江声:“……”

  江声:“?”

  江声:“!”

  他忍不住摸了两下,“你健身了?”

  楚熄的尾巴显而易见甩得更欢了,两眼一弯露出虎牙,“是吧?是吧是吧?哥哥怎么样,你再摸摸呢,手感还不错吧?”

  江声顺着他的话再摸了摸,“是哦。”

  鼓鼓的,很明显的锻炼痕迹。但不像楚漆那么硬朗,处于锻炼有度的阶段,摸着还很有韧性的样子。

  余光瞥到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上来,江声才松开手。

  服务生把手里的小盘子放在两个人的面前,介绍道:“二位好。这是我们店里的圣诞节特别活动,赠送的幸运签饼干。”

  “幸运签?”江声看着饼干。

  平平无奇的样子,倒是也只有这种小惊喜比起它的味道更值得期待。

  “掰开饼干,里面会有一张纸条,请客人谨防误吞。纸条上的赠言就是幸运签,祝您好运!”

  江声有些好奇。饼干是空心的,质感很脆,一掰就开,一张折好的纸条露出来。江声拾起来摊开一看。

  【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为你而来。】

  江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楚熄:“你的是什么?”

  楚熄把纸条递给他。

  【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为你而来。】

  江声奇怪道:“我们是一样的?”

  楚熄捏着纸条看了看,笑起来。

  他不信这个,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抽到这张签,他就随手扔掉了。

  但是他很喜欢这种巧合。

  巧得毫无人为安排,而应该被解读为天意,让一切缘分的终点都是波折后的殊途同归。

  他站起来给江声倒酒,一边嘴角翘得要控制不住了,盯着红色的酒液倾倒下来的时候还要一边虚伪地说,“也许所有人的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好稀奇的啦。”

  给江声倒完,楚熄把自己的酒杯也挪了过去。

  “以前我家附近有座神庙,街巷附近的老头老太都说去那求签,都很灵验。”

  江声追问:“然后呢?”

  “然后……”楚熄耸肩,“如果那里面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就该是个飞行员了。”

  江声和他认识这么久,却没听到过他提起这个,“为什么?”

  “我小时候唯一能玩的玩具就是纸飞机。”楚熄坐回椅子上。

  或者别人家小孩不要了,扔掉在路上的那些游戏机,不过那些大多数都已经无法启动。他只能徒劳地按着那些按键,假装自己真的在玩。

  别人家小孩玩霸王机的时候他连看看都要被赶跑,所有人都讨厌他,因为他是“脏女人的孩子”,他也是一滩烂泥巴。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会被孤立,被排挤,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和楚熄待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

  楚熄盯着酒杯上的影子,歪了下头,“看着纸飞机往天上飞,飞啊飞。有时候砸到树枝上,有时候掉进池塘里,有时候扎进某个讨厌的人的后颈窝,戳得他跳起来大骂。我也会想飞在天上是什么滋味,是不是能逃得很远,是不是教训人不用再担心被抓到。”

  “我小时候也这么想过。不过我当时想的是自己长翅膀。”江声说。

  楚熄是现实主义。他很小就知道童话都是假的,哄小孩的,电视剧也是假的,里面的正义和完美无缺的世界也是假的。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长翅膀,人的生理构造注定他不能飞。人要飞要靠外力,人要金钱,要权势,也要借助外力。

  江声又说,“那你当时填志愿为什么是这个专业啊。”

  楚熄在拿那只幸运签折星星。清瘦高大的少年垂着睫毛看着自己的手,刀疤、烟疤、烫疤,好多伤口,楚熄都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我身上的伤太多。”

  在气压不同的高空工作,伤口就会有因为压强变大而崩裂的风险。

  所以不行。

  有时候他想啊,是那种很愚蠢,甚至有些单纯的想法。

  如果他不考虑别的,金钱、权势,他如果能在楚家安然无恙地长大,而不是流落在外过苦日子很多年,身上没有这么多抗争命运带来的伤口。也许他现在真的能当个飞行员,或者机长。

  虽然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命运轨迹,他也根本不稀罕当个飞行员、机长了吧。

  楚熄笑了下。纸星星已经折好,他放在了江声的面前。

  江声说:“这么快?”

  楚熄的手张合两下,对他打了个响指,“我的手可是很巧的。”

  从小打牌摸千的手,不可能不巧。

  他在布满烟味和垃圾味的巷子里,那个闪烁着过于亮眼的霓虹灯的巷子里学会的东西,会伴随他并不光彩的人生,一生。

  *

  吃完饭走出餐厅,地面上有了薄薄的一层脏冰,也变得更冷。江声用围巾把自己包围起来,抬起头往天上看。

  漆黑的夜空被五彩斑斓的彩灯点亮,他们举目远眺能够隔着低矮的建筑看到中心那颗巨大的圣诞树。

  硕大的星星在最顶点闪烁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摊开手把礼物盒子露出来大笑。

  “咻——砰——”

  更远处的江边,有人在放烟花。漂亮的烟花在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猛地绽开,五颜六色地化成下坠的流星,激起人群的一阵阵惊呼。

  江声拽着楚熄到桥边去看,不慎和一个人撞了下。

  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里,江声回过头看了眼。对方戴着兜帽,露出的鼻梁挺拔。

  这一段路本来就很窄,被撞到也很正常。

  江声没细看,所有注意都被烟花吸引,他说,“打车!我要去看烟花!”

  楚熄于是和他蹲在路边的花坛,点开了打车软件,发现前方排队371人,预计等候两个小时。

  楚熄:“……”

  江声:“……”

  两人对视沉默了片刻,楚熄:“我把我家司机叫回来?”

  失策了,被司机送过来的时候因为司机另外有要事,楚熄就让他离开。

  江声蹲在花坛的台阶上抱着腿,深绿色的毛茸茸围巾盖住他的下巴,呼吸一口一口地冒着白雾。正想摇摇头说算了,忽然又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传来惊呼。

  他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开了,在花坛上站起来就往那看。

  被人群包围的人戴着兜帽和很酷的面具,地上放着一只帽子和二维码。耳朵坠着一只单边耳坠。红色的,像是玛瑙材质,一张扑克牌被他戴着白手套的手玩得像花一样。

  江声有了兴趣,接连看了他好几个魔术。

  其实都是基础魔术,但是这个人的手速确实了得,连江声这个勉强算是内行人的半吊子都差点发现不了端倪。

  魔术师现在在演的把戏,是一种很常见的和观众互动的魔术。

  他把纸牌撕碎,观众欢呼。

  在掌心里揉啊揉,然后纸牌消失,观众又在欢呼。

  他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甚至折起袖子展示自己的袖口的时候,观众还在欢呼。

  等他响指一打,空无一物的手心突然出现一支新鲜的,美丽的白色玫瑰的时候,观众的呼声已经惊天动地。

  比起这种小魔术的精彩程度,也许大家都是更爱这种一惊一乍的氛围感。

  楚熄也在看。

  少年黑发在风里飞扬着,英俊的侧脸被烟花和彩灯修饰得很是帅气。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忽然像是兴起,转过头笑起来,“哥哥,你不是也会变魔术。你教我变个魔术吧,下次我也变给你看,好不好?”

  江声于是不再看魔术师的热闹,又蹲下来。耳边是吵杂的欢呼和喧闹,他和楚熄蹲在这个角落,像是和这个热闹的世界隔开。

  那边魔术师在变魔术,他们两个蹲在花坛,像是偷师的坏孩子一样也在变魔术。

  江声从旁边的花坛摘了一根杂草。

  他说:“哼哼。找到我你可算是找对人了!”

  显然江声很少当老师,有些兴奋的样子。他又说,“来吧,看好了!”

  然后他效仿魔术师的手法,把杂草在手心揉啊揉,撕烂,张开手展示空无一物的手心。

  楚熄蹲在他的前面,绿色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江声,“我好笨,江老师能不能手把手教我?”

  江声显然被他的江老师喊得很愉快,于是说:“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份上。”

  好吵。

  风声,脚步声,人群的喧闹声。

  可是又好安静。

  只有江声的呼吸,江声的心跳。

  楚熄跟着江声的节奏试了,但不出意料地失败,摊开手只露出碎成渣的杂草。被风一吹,带着一种草木涩涩的味道。

  江声在笑他。

  楚熄也不丧气,凌厉的眉毛扬起,笑眯眯地弯着眼睛看他,黑色的头发在空中混乱地乱晃,“我知道没这么简单啦。”

  他看着江声的眼睛,隔着墨镜显出阴郁的绿色。

  像蒙着纱布的宝石,像池底的青苔。

  江声觉得楚熄的眼睛很漂亮。

  也许因为流落在外面很多年,他的眼里好像有一种生机,一种野性。

  他还在钻研楚熄的眼睛,忽然觉得肩膀被轻轻地敲了敲。

  两个人齐刷刷地回头。

  戴着面具的魔术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面前。身后举着手机的观众们好奇地探头探脑,一些议论声离得更近。

  江声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和被掩盖在帽子后面浅金色的头发。身影高大的魔术师一言不发,指了指他的口袋。

  江声愣住,顺着他的手指往口袋里一摸,触碰到微凉柔嫩的触感,拿出来一看,是一支白玫瑰。

  “哇——”

  江声听到人群爆发的惊呼。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所有人都看到魔术师的站位离这个戴墨镜的小年轻那么那么远,这朵花却如此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了江声的口袋。

  当然,说是托的言论也有相当一部分。

  不过本来嘛,大家看个开心,有没有托,本来就是不重要的。

  江声知道自己不是,所以捻着花笑了下,心情不错,觉得这确实是个小小的惊喜。谁会不喜欢惊喜呢?

  只不过魔术师离他这么远,是怎么把这支玫瑰放进他口袋的?半吊子魔术师江声暂时还没想明白。

  他把白玫瑰递还给面前的青年,却在伸出手的时候感觉手指上多了点什么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在抬手的时候产生了轻微的存在感。

  还有些冰凉。

  刚刚有这样的触感吗?

  江声有些不确定,奇怪地歪了下脑袋。他转着手看了眼,发现是一枚镶嵌水绿色宝石的戒指。

  就戴在他的右手食指。

  他盯着这枚戒指看了两三秒,直到天上的烟花又绽开。

  烟火中,江声蓦地回过头,看到楚熄蹲在他的对面。花坛里的杂草吹拂触碰他的裤脚,手心支在下巴看他。黑发被风吹开,露出他脸颊上贯穿眼睛的疤痕。

  他粗糙的、骨节宽大的手把墨镜抬起来一点,稍微歪了下脑袋,绿眼睛弯起。

  “魔术我可能还不会。”

  声音好轻,带着笑意散开在风里。

  “但我的手真的很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