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120章 受伤就受伤之

  脏污的, 偏执的,极端的情绪。

  像是从坏掉的水龙头里不受控制地流出细小的水流一样,不断流淌,溅落, 发出“啪”的一声, 如同命运的裁响。

  为什么又是楚熄?

  他的脑袋里不断回响这样的声音。

  可是不是楚熄还能是谁。他明知道的。

  楚漆坐在阁楼里, 墙壁上挂的是名家字画,水墨写意。他想起江声高中送他的第一幅画, 是他的速写, 流畅利落的线条勾勒他的样子。除此外, 在旁边画了一个简单的自己。他们难道不是注定陪伴彼此的吗?他看着那副画的时候,抚摸那幅画的时候,总这样想。

  名贵的熏香在香炉里燃起流淌的烟雾,空气中沉浮的味道古朴。他想起江声送他的第一瓶香水,辛涩的味道很特别,木质香调,带一点微苦, 名叫“过情关”。

  他过不了。

  楚漆感觉到胸腔中很空荡, 几乎阵阵回荡着呜呜的风声。

  电话那头还有着一些声音,但是他有一瞬间的耳鸣, 什么都没能听清。感到厌烦、暴躁,感到某种阴暗的冲动附着在他的心脏顺着血流不断攀爬,像是一团火在迸发,像是水流冲击堤坝。

  楚漆不受控制地想起节目刚开播的时候。

  他说想用联姻挽救江家的颓势, 楚熄愣在那里, 盯着他看,然后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指着他说“你脑子里想的什么真当人不知道吗”,并因此和他大打出手。

  两个人都没收力气。在那个昏暗潮湿的楼梯间,幽绿色的安全指示牌像是和楚熄的眼睛散发着一样的光彩。

  他讨厌的弟弟,像是霉菌一样无处不在惹人讨厌的弟弟,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到身体都在发抖。

  楚漆没有阻止,没有劝拦。

  他只是看着,袖手旁观,觉得十分可笑。他并不正直,并不宽容,他冷漠,并且刻薄,他问,“你在做什么?”

  他又说,“你以为这样声声就会相信你?”

  他还说,“我和声声认识十几年,你说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楚熄像是一只未被驯化的野兽,歪了下头,露出那种没听懂的表情。

  碎发扫着耳朵,咧开嘴微笑。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他虎牙尖抵着嘴唇,像是要咬住谁的脖子,像是昏暗巷子里饥饿的贪食野狗。

  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已经彻底红了,甚至发紫,耳钉耳钻都在不断地迫切地闪烁着绿色的光。声带被拼命压迫着,呼吸从喉咙里挣扎着挤出来,他都没有松开手。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楚漆对此感到荒谬和厌恶。他的弟弟眼睛在发绿光,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比你了解他。”

  “砰——”

  手边的花瓶被他无意识推了下去,发出惨烈的巨响。

  楚漆猛地回过神,垂下眼睛,看着地上一地晃动的碎片,在灯光下闪着光。

  江声不是傻子。

  比起迟早都会被识破的栽赃、陷害,往楚漆的身上灌注罪名这样低劣的手段,楚熄会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

  他知道,只要有这样的伤口存在,江声就会心软。

  小狗受伤了。

  是和别人争吵打架弄出来的伤口也好,是自己乱玩所以伤到了自己也好,“受伤”才是唯一的事实。

  他会失去攻击性。

  会变得可怜,黏人,需要照顾。

  耳边听筒里传来的电流声轻微,好像在无形中拉长了时间的维度。

  楚漆的眸光动了动。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感到费解,看到了墙上的投影。高大的男人推开椅子,站起身,弯下腰,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其中一枚碎片。

  江声的声音在电话那边传来,“你那边怎么了?什么声音?”

  花瓶的碎渣割裂他的掌心,洇开一片鲜红。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从中感到一阵发泄的快感。墨绿的眼眸中毫无情绪,稳定的宽厚的嗓音隔着扩音器传来。

  “没什么。”江声听到他似有似无地笑了声,“去吧,玩得开心。”

  几秒后,楚漆的手指痉挛了下,微微收紧。他看着自己的手合扣,血肉挤压着伤口,更明显尖锐的刺痛感传达神经,血流蜿蜒流淌下来。漆黑的发丝垂落遮着深邃眉眼,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轻声说。

  “但是我受伤了。”

  “声声,你也不来看我吗?”

  “什么时候的事?”听筒那头,江声的声音立刻就扬了起来,带着好明显的担忧和急切,“怎么弄的、伤到哪里?严不严重?医生来了没有?”

  “哪怕我们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成为你的累赘,你却还在关心我,我很开心。”楚漆说。

  窗外,温室里的花还在冬日盛开,大风都无法对它们造成任何冲击。

  “但我说这个,不是为了打破你的计划,打断你和楚熄的约会。”

  楚漆手心用力压在桌角,手背的筋骨跳动着,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喉结攒动,声音温厚平稳,“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好吗?”

  “我来接你,好不好?”他甚至觉得口腔中也有了血腥味。嗓音放得很低,话音很轻,叫他,“声声。”

  江声觉得有些茫然,心脏都轻轻收紧了下。

  “多晚都可以。”他最后说,“我不介意。”

  *

  vile在华分部的办公楼远在B市。但因为本次的商业洽谈,他们还是从B市来到了南城主城区的娱乐大厦,可以说是相当有诚意的表现。

  江声在门口人脸识别成功之后一路往前,被严落白拽着围巾扯回来,英俊的男人满脸不耐,“傻了吧?这边。”

  江声回过神,扶了下歪掉的墨镜,“哦哦!”

  他想问vile的人什么时候到,却感觉脑子乱乱的,一张口就是,“楚漆以前遇到麻烦了也好,受了伤也好,从来都不和我说。”

  他是坚不可摧、无比强大的保护者,他不会受伤,也不会让江声受伤。楚漆会主观地维护这个身份,不让它在江声的眼前出现丝毫裂隙。

  甚至江声都很少看到楚漆生气。

  他在少年时期还有些懒散少年气、喜欢偶尔捉弄江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江声唯一一次还有深刻印象的场景,是他外出写生受伤的那次。

  楚漆盯着他伤口的表情堪称可怕。

  在一群人中,面无表情地攥着那个混混枯焦的黄头发一下又一下往墙上砸。巷子里鸦雀无声,黄毛痛得蜷缩起来,态度从一开始嚣张跋扈的“你他吗谁啊松开老子,兄弟们干他”,又到“大哥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求你了我跪下来求你不行吗”,再到激烈地挣扎着痛哭流涕大喊,“我赔钱!我赔钱!”

  没有用。怎样都没用。

  一直到血液都溅出的时候,傻眼的江声才有了恐怖到后背都发凉的感觉,他冲上去拉住楚漆的胳膊。楚漆于是像是被按下停止键的机器一样慢慢停下。

  巷子的阴暗把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衬得格外危险。

  那个人顺着墙角滑下,眼泪鼻涕一把把地流。而楚漆平静地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灰尘和溅上的血迹,注视颜料一般缓慢滴落的血,绿眸幽深到可怕的程度,回过头,极为严肃地对江声说,“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江声要吓死了,那一次真的以为他要变法制咖了。

  还在想着,脖子忽然又传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江声抓着围巾,咳嗽两声,“我要死了!松手!”

  严落白再次把出神走错路的江声拽回来,手按在他的肩膀往前推,明明面无表情,深邃的眉眼却似乎带着烦躁,“你要是真的为了他好,今天晚上就不要去找他。”

  江声好烦。

  他不知道怎么选是对的。

  楚漆都受伤了,想见他,他拒绝的话显得他好残忍好无情好不讲道理。

  但是严落白说得没错,他就算要去找楚漆,本来也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呜呜。。我有点良心不安。”江声说。

  “原来你有良心?真了不起。但你的良心、你没用的心软对楚漆来说就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地把他的心脏片下来做生人片。你还不爱吃,会全都倒进垃圾桶。”

  严落白按着江声的肩膀,一路推着他走进电梯,按下28楼,和眼熟的同事颔首打招呼。他没有给江声再说话的机会,面无表情毫无卡顿地切入工作,“这次来的vile团队重要人物有两个,一个是威克斯,执行总监,就像楚漆说的那样,他对你的态度并不友好。性格高傲,小心眼,要求很高,艺术至上。满足他对缪斯的追求,他甚至可以和顶头上司大打出手。”

  江声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好有性格。”

  他又忍不住扭动脖子,咕哝着说,“能把手从我围巾上放下来吗?不然总感觉我要被你暗杀了。”

  他现在手上又掌握着严落白的把柄,想想被暗杀也合情合理。

  严落白松开手,“另一个叫海瑟薇,和威克斯是搭档,同时是vile在华首席执行官的孙女。这一层身份十分隐蔽,但是至关重要。邀请函就是她发来的。不管是他们的团队亲自来到南城,还是这两个人的身份,都已经体现了vile对你的重视——当然,也不排除知道江明潮和你的关系、卖一个体面人情的可能。vile和江明潮手下的一家公司有深度合作。”

  江声怎么觉得只要他一开始搞事业,世界上就少不了那个咳鬼病秧子的影子。

  严落白碎短发干净利落,苍白英俊的脸上有着雕塑般的冷硬感,镜片后的目光瞥了江声一眼,深灰的眼眸有些无机质感。专业性很强,精英感很重。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内部对你的态度两极分化很严重。满意的人很满意,觉得你简直为vile而生;不满意的人对你厌恶至极,觉得vile如果真的和你签约,是产生极端的负面影响、是彻头彻尾的掉价。”

  严落白的语气实在正经,并且严肃,在给他做如此全面的人物介绍的时候,江声感觉他们在做一些秘密的情报交流,并因此有了些微妙的紧张感。就好像他现在并不是去做商业洽谈的听众,而是要去执行什么特级任务。

  他说:“严落白。”

  严落白瞥他一眼,“什么?”

  江声忍不住说,“你是商战片里面的万能助理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严落白两手抱臂,靠在电梯壁上别过头发出轻哂。

  他看着电梯内壁反射出来的江声的影子,说,“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难道你以为我只是天天给你洗衣服做饭的保姆,为你的情人保驾护航的遮羞布,偶尔出卖一下身体娱乐你心情的玩具吗?”

  江声把手插进外衣口袋,盯着头顶不断跳跃的数字,偶尔拿电梯里的镜子拨动墨镜,致力于让自己更像一个高情商的特工,“你闭嘴吧好不好,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严落白,你是不是还要说几句,‘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江声是个豺狼虎豹,怎么还是进了他的圈套’?好烦,好唠叨。而且——”

  他偏了下脑袋,目光隔着墨镜和镜子里的严落白对上,似有似无地眯了下,“你老拿这些说事,让我很难不觉得你被爽到。”

  同乘电梯的人悄然回头,流露掺杂奇怪与艳羡的目光。

  那种目光包含的含义也许是——

  严经纪啊严经纪,真没想到你背地里是这种人。

  严落白不理解,并大为震撼。他深吸一口气,捂住额头,把手指插进漆黑的发丛里,青筋直跳,感觉自己又要短寿好几年。

  江声。

  他把这个名字含着咬着,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