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067章 老鼠就老鼠之

  沈暮洵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找回他的声音的。他不仅仅是失去声音, 连手指都僵硬。他无法和江声对视,因为江声目光里面有澄亮的尖刀,越对视,他越无法正视扭曲的自己。

  一个人的腐烂从不是某一瞬间忽然的变化, 而是数年前埋下的伏笔发了芽。

  他倏然轻笑一声, 低头, 发冷的手指僵硬地摘下江声别在他领口的玫瑰,在指间捻动。花梗被处理去刺, 花朵盛放着没有枯萎。

  江声从送他的花里面偷了一朵, 再送给他第二次。

  但沈暮洵不介意。

  那一大捧花只是江声顺带而已, 是江声在给楚熄送花的时候,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等待他,顺带而已。

  他不是江声的首选,也没有收到他亲手送的花。

  但这一朵不一样。

  只有这朵,带着江声自己的心意,和他虚无而又极有重量的祝福。

  江声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的好和他的坏似乎是分割存在的, 总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才好。

  想去铭记他的好, 又总觉得他是这样一个虚伪不可信任的人;想去记住他的坏,但无法不被他的光芒影响。他是矛盾的集合体, 但为他的矛盾感到烦恼痛苦的只有旁人。

  沉默很久,沈暮洵把那支花在手心攥紧,选择逃避,“严落白到了吗?我送你下去。”

  父母给予沈暮洵教育是, 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是面对。

  这个箴言贯穿他的人生, 沈暮洵很少惧怕什么,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都咬着牙无惧面对着惊天的骇浪。

  只除了和江声相关的事情, 他变得多疑,不断为他开脱,总在逃避着他已经知道的事实。

  江声也沉默一会儿,黑眸如墨定定看他一会儿,笑起来,“好。”

  沈暮洵带江声乘电梯下楼,电梯一路下行。江声的手插在口袋里,抬起头看着不断闪烁的楼层数,站在旁边的沈暮洵也是,他修长的手指烦躁地不停转动手上的戒指。

  电梯门反射出他们的模糊身影,没有人开口。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话可说。真奇怪,明明昨晚他们才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但江声又觉得,无话可说才是正常的,毕竟沈暮洵只是他的前任而已。

  只不过无话可说的样子,不像沈暮洵。

  江声适应了口不对心总不说实话的沈暮洵后,他忽然变得诚实。

  适应了诚实的沈暮洵后,他忽然变得沉默。

  真是多变。

  维持这样风雨欲来的平静直到电梯门打开,阴暗的地下车库展露在眼前。

  江声走出去,顺着车灯的光找到严落白的车。车窗打开着,男人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戴着名表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他冷淡锐利的视线淡淡地瞥过江声背后的沈暮洵,开口,“走了。”

  江声拉开车门,“帮我把座椅放平,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严落白:“去后座睡。”

  “不行。”

  “?”

  “我怎么知道我头枕着的地方有没有坐过别人的屁股!”江声站在车边拉着门,车内的暖气扑到他的身上,他戴着宽大的墨镜和从沈暮洵家里白嫖来的渔夫帽,一张脸都没露出来,但就是让人感觉他挑剔又难缠。“我要睡前面,快放平。”

  “自己动手是会要了你的命吗?”严落白真的无话可说,江声的脾气有时候真的是很难说,气得他觉得自己会短寿。

  他拆开安全带去给江声放座椅,英挺眉宇皱得很深,“你除了在我这里尖酸刻薄还会做什么?怎么不见你对别人这样,只有我是你的保姆?”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冷着脸把座椅调低。不至于完全放平,保留一个角度,确保安全带可以被系紧不会在行车路途中出现问题。

  江声正要进去,沈暮洵忽然用一只手按住了江声的肩膀,他问,“你现在还是和你的经纪人住在一起?”

  严落白顿了顿,抬起头,车库的晦暗灯光让他的脸孔显得尤其轮廓分明。

  江声看了看严落白,又看向沈暮洵,“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感慨一下而已。”沈暮洵轻笑着,帽檐下锐利的视线淡淡扫到严落白的脸上,“他还真是尽心尽力,又是接济又是效力。”

  顿了顿,他的手插在口袋,肩背的弧度松弛。

  “第一期不小心撕毁了严先生的衣服,如果需要赔偿可以随时联系我。”

  一听他提到这个,江声表情默默变得怪异起来。

  为什么这件事会在这里忽然被提起来啊……

  严落白已经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他镜片底下的眼睛没有兴起半点波澜。哪怕是沈暮洵明显话里有话,他也只是用对待工作的态度普通应对,“好的,相关赔偿会联系沈先生。今天江声还有别的安排,不必远送。”

  但如果是真的工作态度,他其实应该说“一件衣服而已,沈先生不必在意”。

  正经到有些刻薄,已经是带着情绪。只是没有人能看出来,包括江声。

  沈暮洵眯起眼盯着他看了两秒,松开手。江声也终于坐上去,伸手关掉车门,隔着车窗说,“再见,沈暮洵。”

  沈暮洵眉梢掩盖在帽檐阴影下,轻声道:“改天见。”

  车辆从地下车库驶走。

  车里,江声问:“我还有什么工作安排?我不是个闲人吗。”

  “你是个仙人。”严落白掌着方向盘,淡淡说,“下午萧意约见你去慈善晚会,我代你拒绝了……他帮你还了债。现在算是你的债主,你能掂量好对他的态度吗?”

  严落白这么一说,江声才想起这件愁人的事情。

  他欠的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是对于破产后的江声来说无力偿还罢了。但是直播综艺有复杂的分成条例,按照他得到的分成比例,等他把十期恋综上完,应该刚好够他还钱。

  萧意这时候出来插一脚是什么意思。

  江声:“他凭什么越过我替我还钱,我又没有同意。他犯贱,我还要掂量我的态度?凭什么。为什么他能帮我还钱,合同上还是我的名字呢。”

  “代偿不需要债务人同意,债权人和他签订代偿协议就可以。”严落白说,“大概这世界上也没有人不愿意别人给他还钱吧。”

  江声:“……”

  也不是不能别人给他还,只是为什么是萧意!

  别人也许是无偿帮助,萧意绝对是想着要从他这里捞东西。

  没有办法,谁见证一个少年蛰伏数年一举夺权,都没办法像看普通人一样看他。江声忌惮他的心机和隐忍,虽然这也是他相对认可的两样特点。

  江声拿出手机叹口气,把萧意的微信号码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

  严落白的目光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问,“你和萧意在一起半年。”

  江声:“嗯?是。”

  江声谈过的恋爱时间不定,最长是两年,最短的是一周。萧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如果真的讨厌他,觉得他帮你还钱都是别有心机,那么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半年?”

  江声:“你居然对我的情史这么感兴趣。”

  江声的印象中,这还是严落白第一次在私人时间开口问他这些。

  严落白:“……”

  “我讨厌的只是他的一部分。”江声半躺在座椅上,车辆的平稳行驶让他有些犯困。他打了个哈欠,目光看向窗外。

  “我不算特别喜欢他,但也不是完全不喜欢,那种喜欢,大概可以被称为兴趣吧。”

  让一只恶犬乖乖地去学蹲下起立做寻回,算江声恶趣味的分支。不过又因为这确实是会咬人的恶犬,所以江声点到即止。

  他躺在座椅上,感觉腿伸展不开,于是说,“我想睡后面去了,这里好窄,好难受。”

  严落白:“……你不是嫌弃后面的椅子有人坐过?”

  江声:“我垫衣服。”

  所以为什么一开始不垫。

  严落白深吸一口气,把车缓缓停到了路边。

  飞逝的景观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江声打开车门。

  *

  一只手拉开车门,手的主人修长的腿跨出来。他单手拿着一只珐琅烟盒,夹着两侧提了一根烟出来点燃,烟盒随意抛进座位,发出啪的轻响。

  阴暗的底下车库,沈暮洵从他身边路过,声音带着刺骨的嘲意,“见不得光的老鼠,也只敢在人走之后才敢露面。”

  萧意手中的烟有猩红的光明灭,熟悉的烟草混葡萄果香的味道弥散开。

  “见不得光?大概吧。沈先生,让江声来这种地方的时候考虑过他吗?地方狭窄人员混杂,被偷拍后要如何收场……还是说和他绑定才是你的算计。”

  萧意垂首,弹动烟灰,声音带着愁绪,“你知不知道你的愚蠢和野蛮会给他添多少麻烦。”

  萧意总是在笑。他的笑容温和浅淡,扬起脸又似乎带着一种俯瞰。

  “沈先生,我总不愿意用过度伤人的言辞评判你,可你真的是个废物,从头到尾都令人难过地……没什么长进。”

  “倒也不用都把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沈暮洵轻嗤,站定脚步回头,不想和他解释自己有准备。

  他的压抑、痛苦和煎熬全都尽数转化为恶意,在此刻终于有了宣泄之地,口罩下嘴角弯翘。

  “这话你该去对江声说,讨讨好就能让他可怜可怜你。你就是这种三流货色不是吗,你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应该得心应手才对。”

  萧意帽檐阴影压住眼睛,只露出他眼角那滴泪痣。他只露出眉眼的时候,和沈暮洵的确有两分相似,在一些特定的角度很容易被错认。

  他把烟凑到嘴边咬住,沈暮洵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他紧绷的侧脸,他温润的表情无懈可击,似乎只有这微不可察的细节隐约彰显他几乎无法控制的愤怒。

  火星闪烁的频率变高了些,细腻的烟雾缭绕开。

  “没关系,我无所谓被如何评价,做为演员,这方面我向来称职。不过,沈先生的变化真让人意外……不是傲骨超群吗,不是清高卓绝、不可一世吗。沈先生既然看不起我,怎么也来学我的路数了?”

  萧意伸手揪住了沈暮洵的衣领,嘴角的微笑云淡风轻,“是不是好用?是不是摇尾乞怜的感觉特别爽?是不是。”

  “你真该对着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扭曲。”沈暮洵直接给了他一拳,“看我和他在一起气疯了吧,是啊,怎么又是我,怎么又不是你?怎么永远都不是你。”

  萧意侧过头躲开,眸光转瞬凝沉下去,“你觉得自己很懂我?”

  “需要懂吗,你的嫉妒都写在脸上了。你甚至不敢拦,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原罪。你害怕越是站在这里,越是告诉江声对我的负罪,是在把他往我这边推。”沈暮洵,“你害怕他在你和我之间不选你,你当狗都没人要。”

  萧意轻笑,“这么侮辱人的话语,我可说不出来。”

  他吐了一口烟,伸手撕扯住沈暮洵的头发,把他往车上撞去。

  “砰——”

  一声巨响响起。

  沈暮洵的墨镜和帽子滑脱,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萧意用力按住青年的头部碾压,“沈先生有时候真是离奇的过分。原本我是打算和你好好谈的。”

  他手背的筋骨绷起,咬着烟,薄雾散开。如果有人在一旁看,模糊中会觉得他眼睛里凝聚着漆黑风暴般的情绪,嘴角紧绷。

  “我给你留过情面了。”青年的声音温润好听,带着低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真的该去死,我上次就该撞死你,过几天就该参加你的葬礼。”

  沈暮洵额角刚结痂的疤痕又被撞出更大的血口,他眼前一黑,在萧意再次提起他的头发时,撑住车身反手拧住萧意的胳膊,一脚用力踹上他的腰腹。

  萧意昂贵的呢子大衣添上脚印。他吃痛轻嘶一声,蹙起的眉毛显得阴郁。

  “真可怜。”沈暮洵笑起来。

  “……”

  “得不到的狗才会一直叫,真可怜。更可怜的是一直没得到过的狗。”

  萧意的手指摘下口中的烟。这么短暂的时间,就只剩下一个烟头了,可见他情绪恶化程度有多么强烈。

  “你呢。”他轻缓地说,“不过是在你这里待了一个晚上,看你现在这得意的丑陋样子,你以为这一晚能代表什么?”

  “至少我有一个晚上。”

  “很骄傲吗。”萧意却忽然轻笑起来,“可我也有一个晚上。”

  沈暮洵的眸光骤然一定,然后忽然想起萧意心情特别好的那一天——

  不对。

  他只是和江声在房间接吻都这么抗拒,萧意绝对不可能。

  可是如果是正因为有萧意在前,所以才这么抗拒呢。

  还是不对,如果萧意有过一次经历,现在怎么会气疯到这种程度。

  正是他百般乞求都得不到的,被人拿走,才会爆发出这样的盛怒。

  “你的嫉妒比我的得意更丑陋。”沈暮洵擦过额头的血痕,抹了一手背黏湿的铁锈气。这味道激发人血性中天生的好斗,他目光尖锐地直视萧意。

  “你只不过是我的影子而已,这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的事情?”

  “你就是因为我才有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伪装我趁虚而入,怎么可能会轮到你。”

  “和我长得有两分相似,是你的福气。”

  萧意把指关节攥得作响,但忽然某一瞬间,他拧着眉毛轻笑起来。

  “你说得很对。”他感慨。

  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沾上不少灰尘,身上沉稳的木质香调混合了肮脏的泥土味。

  萧意目光眯起,竟然透着些沉思。

  他把烟凑到嘴边,火星烧到手指都一无所觉。白雾从他口中溢出,眼角的泪痣配合火光细微闪烁。

  能抢走一次,为什么不能抢走第二次。

  如果江声喜欢沈暮洵这样的,他可以装的。

  只要江声看着他,他可以装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