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刑侦:心火【完结】>2、架得很空现代,没有原型,心诚则灵。

  内容标签:强强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悬疑 推理 成长

  主角视角陈闻(受)互动视角洛译(攻)

  一句话简介: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立意:希望是心中不灭之火,焚烧过往污秽重返光明。

第001章

  江城常年有雾,今晚也不例外。

  依旧是看不见月亮的黑夜。

  这座城市依傍嘉澜江而建,夜晚江边的灯火点亮两岸,就像一条蜿蜒的金锁链,游走在高楼间。

  没有月光的下江区万籁寂静,不睡觉的耗子似乎已经打卡上班,正从破旧的米缸里寻找食物。

  而仅一江之隔的对岸,金碧辉煌,喇叭声鼎沸。

  放眼望去主干道上车屁股接车头,硬是在深夜十点堵得走不动道。

  “一个演唱会散场啷个会把路堵到起,早说我就绕路嘛……前边路口就到,到不了耽误事哦。”

  司机抱怨着,眼神朝后视镜里瞥了一下。

  后视镜里映出个年轻男人,约摸二十七八岁,身穿黑色西装,坐姿优雅,脸侧着半张望向窗外。刘海轻搭在他的额角,眼里有窗外五彩斑斓的光,还有不为所动的漠然。

  所有人都在为深夜堵车心烦,他只是用普通话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十几分钟后,这辆车终于到达目的地。

  年轻男人刚准备拉门把手,整个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后边有辆车撞了上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车的副驾上下来了个中年男人。

  那人张口就骂:“啷个车堵到嘞,没得长眼睛撒?!”

  司机有些暴脾气,推门下车吼道:“哪个堵你哦?不是你追尾我的车嘛?你看到嘛,我的车都被你刮花咯!”

  那人约摸也不是好惹的,长得凶神恶煞,一脸怒样:“嘿你说追尾就追尾?我还说你溜车嘞?你看清楚到,我这车灯你撞坏的,你得赔吧!”

  司机骂道:“赔你个龟儿子!”

  咔哒——

  出租车后车门打开,年轻男人慢慢悠悠地迈出一只腿,然后走下车。在两人的吵骂声中,他不为所动,淡漠地就像路旁的一棵树。

  吵架的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追尾的那人本来还很嚣张跋扈的脸,猛地尬住,露出一丝惊讶,很快换成了笑脸:“哎哟,小陈总!”他诧异地看了看出租车,又看了看眼前穿着高定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我没想到你……你在车里……”

  年轻男人开口:“我也没想到,你开着公司的车讹人啊。”

  出租车司机困惑了:“啷个回事哦?”

  年轻男人没有回答,但那追尾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司机,并赔礼道歉:“大哥,不好意思。你的车该怎么修就怎么修,一切费用你找我报销!”

  出租车司机似乎没见过这么无语的事情,有些难以言喻地摇了摇头。车里有播报声喊着司机接单,他只好匆忙回身,没再计较这些琐碎杂事。

  年轻男人笔直的站在那,眼神轻瞥了一眼追尾车车内,驾驶座上有人。他问:“阮泰,怎么回事?”

  那泼皮无赖般的男人此刻笑意奉承:“小陈总,你误会我了。”他往后招了招手,驾驶座上的人才下车,介绍,“这是去年我刚签的小伙,你看长得巴适吧!晚上我带他在拼盘演唱会露个脸,才结束呢,团队过来嗨皮一下。”

  小明星低着头喊了句:“阮哥。”

  阮泰无语道:“喊我干撒,喊陈总啊!”

  小明星连忙慌张道:“……陈、陈总好。”

  小陈总轻轻地扫了眼那小明星,长得很嫩,白皙的皮肤仿若能掐出水,只是眼神有些疲态。他索然无味地说:“不是我的菜。”

  说罢,他双手插兜,转身进了会所大门。

  小明星有些诧异,也有些恐慌,颤颤巍巍地看了眼阮泰。

  阮泰的脸一瞬间垮下来,冷哼道:“这修车灯的钱,记在你那。”

  小明星似有怨言:“……阮哥。”

  阮泰瞪了他一眼:“喊你个串串儿!你要是还想吃这碗饭,今晚就给我表现好咯!”

  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却另一个人面前耀武扬威。很多人际关系总是这样一环扣一环。

  小陈总在会所大厅的旋转楼梯上,看着大门口发生的事,收回了最后的目光,然后投身到另一场灯红酒绿中。

  两天后,别名为雾城的江城市,迎来了难得的有太阳的早晨。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进一间略微凌乱的房间里,房间的床上有个人裹着被子,将自己裹成了手抓饼。

  噔噔噔——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从手抓饼里伸出只结实的胳膊,摸到噪音来源,按下接听键。

  “洛队,来活了。”

  被子里闷出一声:“大周末的,让我睡会觉行不行?”

  “下江区的岸边发现一具尸体,宋队喊你过去一趟。”

  “死一个不归市局管……”

  “这个还真归市局,尸体的胳膊上发现了针眼,应该是吸过毒。而且下江区不是你一直在调查的聚众窝点吗?”

  手抓饼一咕噜摊开,洛译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说:“这就来。”

  十几分钟后,一辆深蓝色牧马人停在警戒线边上。线外拦着不少看热闹的群众,有人悄悄拿着手机拍了照离开。

  车上下来个年轻人,跟正在做问询的民警打了声招呼,抬起线钻过去。

  他穿着深色牛仔外套,偏休闲的风格也遮不住宽肩窄腰,黑色紧身裤修饰着一双大长腿,马丁靴的鞋跟踩在潮湿的泥地里,留下浅浅的印记。

  利落的短发,深邃的眉眼,尽管洛译已经过三十岁了,但在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岁月的痕迹,说他是刚毕业的小鲜肉都有人信。

  不过他身上却有着他那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他敏锐地扫了一圈现场,河岸边长着半腿高的杂草,稀稀疏疏的,不像是常有人来往的地方。

  再往路边看是一片废弃的建筑工地,因为来了不少人看热闹,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死在这种地方,如果运气不好,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被发现。

  “洛队!”一个小年轻喊他,“咦,你咋个不刮胡子?”

  “废话,喊得那么急,我哪有时间刮胡子。”洛译摸了摸下巴冒出的胡茬,还好只是短短的。他问:“现在什么情况?”

  小年轻说:“死者为男性,目测二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八。身上有多处外伤,但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也不排除是淹死。”

  “身份信息有吗?”

  “没发现身份证,手机泡水了,得回局里让宣姐搞。”

  “现场呢?”

  “报案人是附近来钓鱼的老人,说在岸边发现尸体,但没有动过。现场没有痕迹指向其他人,死者应该是被江水冲上岸的。”

  洛译戴上手套鞋套,走到尸体旁边,先是看了看水流。现在是初春雨季,这一片河道又是笔直的,水流不急不缓。

  他接着看了看尸体,情况与刚刚说的大差不差,只是死者被水泡得发白的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他问:“晓晨啊,你觉得这里会是第一现场吗?”

  小年轻名叫顾晓晨,近两年刚来市局的新人,一直跟着洛译办案。

  顾晓晨想了想说:“大概率不是,但我们现在还不确定死因,如果是溺水死的,很有可能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一个吸毒吸嗨了的,死在江里,倒是个好切入点啊。”洛译转头看向水流上游,“先让人摸上去看看,尤其是康康小区附近。”

  康康小区是一个建了快二十年的老小区,小区附近没有大型商城,也没有什么学校医院,只有一个废弃的化肥厂,许久年前随着城市建设被淘汰了。

  根据情报,那里有地下赌场,还有人贩毒吸毒。但每次洛译带人去抓,不巧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两年渐渐成了他心里的慢性病,时不时疼两下。

  顾晓晨说:“晓得。”

  洛译:“走,先抬回局里,等法医报告。”

  市公安局在热闹的街道里,简直像一尊大佛供在了红灯区,庄严肃穆又老气,老旧的电子推拉门开一下,比手动推还慢。

  深蓝色牧马人停在门口,洛译摇下车窗,和保安室的民警打了声招呼。

  “哎,洛队。”民警起身,将桌上的东西递了过来,“这是早上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的。”

  一捧玫瑰花,一盒巧克力。

  顾晓晨跟着进办公室时,还在好奇:“老大,你啥子时候又交男朋友了?还是说是上次那个?”

  正坐在电脑前的李宣探出头来:“说啥子?”

  洛译将东西放在桌上,打开藏在玫瑰花里的小卡片。

  卡片上写着:情人节快乐,看在我那么可爱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嘛~不要和我分手QAQ

  落款是奇奇怪怪的字。

  李宣起哄道:“哦豁,是前几个月分手的那个。”

  顾晓晨一脸八卦:“都分手那么久了,咋现在来求复合啊?”

  洛译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市局工作,但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在他念警察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这么多年,从异样的眼神,到上上下下随口调侃,不能全归功于时代的进步,还有他个人的魄力。

  洛译此人雷厉风行,手腕强悍,在他的带头下,与各种作案团伙不眠不歇周旋,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有时会让人觉得这人没有什么感情。

  果然,洛译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才接通就听他冷声说:“一个小时,把你的东西从警局拿回去,不然你这种行为就叫贿赂,我可以拘捕你。”

  顾晓晨八卦的眼神瞬间熄灭。

  而宣姐是洛译的学妹,关系也比局里的其他人要好些,别人不敢问的,她偏要好奇问问:“你知道这个……”她指了指玫瑰花,意思是送花的前男友,“他曾经跟我抱怨,说你心里一直忘不掉白月光啊?”

  洛译心虚道:“什么白月光?小说看多了吧。”

  顾晓晨留着一耳朵,一听白月光,又回头悄悄话:“什么白月光?”

  李宣一本正经科普道:“你们老大,在高中的时候有个初恋男友,也就叫白月光撒。当初他和白月光约好一起上警校,结果白月光毁约了。”

  洛译不悦道:“李宣!”

  李宣立马改口:“我也只是听说!有没有的,那可说不清楚撒。反正你们老大从来不承认,妥妥的渣男。”

  洛译无奈地摇头,然后摸出一个塑料袋,递给李宣:“别八卦了,赶紧把这手机修复起。”

  李宣啧了声:“泡水泡成这样了!”

  洛译:“一天。”

  李宣翻了个白眼:“两天。”

  洛译还想讨价还价,李宣连忙补充:“得亏这是大哥大诺基亚,不然两天都修复不好!你知足吧!”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一阵歌声响起,是洛译的手机铃声。

  他接通,只听对面简短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他说:“法医说,死者身份确定了。”

  顾晓晨惊讶:“这么快!没有身份证信息,我们的人都还在地毯式排查呢,法医怎么会知道啊?”

  洛译说:“因为那个人,是他。”

  说着拿起桌上的江城早报,还是上周五的。头版头条就是体育中心将举办演唱会,各路明星云集——

  李宣惊叫了一声:“啊!死的是姜哲?!”

第002章

  市局的刑侦支队办公室里,充斥着吹风机轰轰的声音,李宣一边捂耳朵一边抖出风口,正对着一支手机在狂吹。

  很快,在她的巧手下,这个像砖头的诺基亚手机开了机。

  李宣快速翻了翻,说:“老大,确实是姜哲的手机。”

  说完她皱了皱眉,洛译问:“怎么?”

  李宣从中午听到死者是姜哲开始,整个人就陷入一种低落的情绪中,本来要两天修好的手机,结果花两三小时就搞好了。

  她低着头,黑框眼镜顺着往下滑,短发发梢遮掩住的眼神流露出难过:“我还挺喜欢他的。”

  顾晓晨一拍脑袋,灵光乍现:“怪不得周五那天下午你要请假,原来是去看演唱会啊。”

  两寸大的手机屏幕里,一个男生笑得阳光灿烂。

  李宣按着键盘,接连好几张都是男生的自拍。她说:“……你看这张,背景就是市体育中心,时间也是那天,3月12号。”接着她抬头,有些苦闷地问:“洛译,他……真的吸毒了吗?”

  洛译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江城早报,看着报纸上的照片。姜哲非常年轻,可能不到二十岁,眉眼乖巧讨喜,看着就是那种邻居家的乖乖小孩。

  只是这样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会吸毒的那种人。

  顾晓晨说:“宣姐,说实话,明星吸/毒这事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你也别太难过,也许只是被他的包装人设骗了呢?”

  李宣摇摇头:“不,我不能接受!去年我可是追着那个选秀节目,一期一期看他出道的。我还给他投了好多短信票,花了好多钱呢。”

  洛译见状,数落道:“所以说追星女孩要不得撒,沉没成本多大啊。你整天摸鱼晒网追那些花里胡哨的,平时我也懒得管你,但你看嘛,现在得吃一切长一智吧,你也都老大不小了……”

  李宣烦躁地喊:“哎呀你别跟我爸一样,烦死了。快看这破手机吧!反正我不信姜哲是那种人,你赶紧查案破案,这个案子我绝不摸鱼!”

  洛译指尖一转,将塞过来的手机转正,按下键盘翻了一会。这支看起来破破烂烂、屏幕都碎了一个角的手机里,除了几十张自拍照和风景照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里面的短信都是工作日常,备注是助理或经纪人。”洛译把手机丢回给李宣,问,“除了这些没有别的还是被删了?”

  “我找根数据线,看看能不能恢复。”

  李宣说着就拉开抽屉翻找,她的工位可是所有人里最乱的,一半是卷宗,一半是各种数码产品,作为局里的资深技术人员,再乱,也惯着。

  “对了,晓晨。”洛译忽然喊,“明星死亡是件大事,一定要封锁消息,明天的报纸上,我不想见到任何有关这个案子的信息。另外查一下他的经纪公司,明天找时间走访一下。还有查他的户籍,找他的父母过来。”

  李宣低着头扯线,一边说:“他经纪公司我知道啊,就在江城,叫什么星娱公司?反正大差不差的,晓晨你上网去搜下百科就有了。”

  “好。”顾晓晨说着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会,回来汇报:“这是星娱公司的前台电话。他的经纪人叫阮泰,也是公司的负责人。

  “我还搜了一下他的过往,他去年夏天参加选秀节目出道,出道的时候人气很高,有非常多粉丝,不过年纪好像都挺小的。网络上全是夸他的,脾气好、性格好、长得好看、唱歌好听,其他嘛搜不到什么黑料。”

  “社会评价很高啊。”洛译喃喃道,“他的家庭背景呢?”

  “他的户籍在江城市郭村镇,父母务农,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目前都在上初中。家里的经济条件应该不是很好,是镇里的低保户。”

  洛译有些惊讶道:“当明星应该能赚不少钱吧,他家的生活条件没有改善一下吗?”

  顾晓晨摇摇头:“不清楚,这也只是系统里能查到的资料。”

  洛译斜坐在桌子边缘,一边回想早上看到的尸体。

  姜哲的身上穿着普通的皮夹克,深色牛仔裤,一双球鞋还是杂牌,现在想来似乎真的并不富裕。还有他的脖颈、手腕、手指上都没有饰品,当然不能排除是这个人不喜欢繁复的装饰,但按洛译的经验来说,有钱人多多少少都会戴些什么,哪怕只是个护身符。

  可姜哲身上太干净了。

  钱包里连张红毛爷爷都没有。

  虽然洛译没在缉毒队待过,但他知道大部分人贩毒,都是因为缺钱——那其中的巨大利润,无法不让人眼红。

  姜哲身上的针眼,能说明他吸毒,就算不贩毒,总要有个毒/品来源渠道。加上姜哲死的地方就在洛译盯的毒窝下游,他几乎认为,这次一定能找到罪犯窝点,打掉盘踞在下江区的黑恶势力,一雪前耻。

  法医尸检需要时间,加上周天加班,洛译也不好让人干留在局里等,因此他散了自己队里的人,独自留在会议室里,看着小黑板。小黑板上目前只有姜哲一个人的照片。

  灯红酒绿的夜总会背后,总有一条臭臭的沟渠,是那金碧辉煌的建筑里,见不得人的污垢,只有在黑夜,才能像血液一样流淌。

  第二天下午,尸检报告加急赶了出来。

  洛译最先看的是死亡时间。

  报告上写着:死亡时间为2010年3月13日凌晨0时至2时之间。

  “这个时间点,”洛译指尖轻点了点纸,“演唱会什么时候结束的?”

  李宣答:“我记得好像是10点吧,外面还堵车呢,堵得我11点才到家,被我爸骂了一顿。烦死了。”

  洛译一脸无辜,表示是你自己提起的啊。

  他说:“堵车不分人,那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体育馆的?难道他一离开毒瘾就犯了?所以着急赶往下江区么。”

  李宣不置可否,但她还是坚持不信的态度。

  顾晓晨说:“不不不,洛队,你再往前看。”

  洛译往前一翻,死亡原因写着:尸体表面温度较低、皮肤苍白,指尖揪白,符合基本溺水特征。但硅藻检验仅发现死者口鼻处有微生物残留,并未发现死者肺部残留有蕈样泡沫,可以排除是溺水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死者口鼻处发现有七氟烷成分残留,剂量并不致死。手腕处有抓痕、脖颈处有轻微压痕,疑似生前与人发生搏斗。

  死者颅骨骨裂,左侧胸腔五根肋骨断裂,符合高空坠落致死迹象。但根据毒物检验,死者血液内含有二乙酰吗啡,不排除死亡原因为过量注射死亡。

  看到这里,洛译才发现,这份尸检报告并未盖章落款,也就是说还得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才能下定论到底是坠楼还是吸毒死的。

  “老大,法医说姜哲的体质对毒品过敏,这很有可能是他第一次吸毒……然后就,”顾晓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自己搞死了。”

  洛译惊讶道:“过敏?”

  这样的死法就推翻了洛译之前的推断。

  不是溺水致死,但是口鼻处有微生物残留,说明死者生前下过水,绝不会是游泳——洛译注意到“七氟烷”三个字,这是一种非常强力的麻醉药,通俗点说就是一闻即晕。

  死者的搏斗痕迹大概是因为吸入了迷药,挣扎时产生的。

  李宣听完很震惊:“第一次吸毒?不可能,他根本就不吸毒,一定是被人强迫的!你们也看到了这个迷药吧!”

  “的确是有被迫吸毒的可能。”洛译沉声得出结论,“凶手有计划地将他迷晕,再通过注射让他吸毒。后来他的意识可能短暂清醒过,想要跳江逃跑,却不知道自己对毒品的过敏体质,最后死在了江里。”

  晓晨惊讶道:“可坠楼又是怎么发生的?他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洛译说:“不管怎么死的,这案子的性质已经变了,我得立刻向领导申请立案调查。之前追的扫黄案,由小黑负责,继续追。晓晨还有六子,你们几个跟我往下查这个案子。另外我还得找缉毒队那边,调几个人来帮忙。”

  说是领导,但他先跟他师父,也就是刑侦队队长宋立成,说了这个案子。要知道再往上找领导,还得写一堆报告,他从不自找麻烦——有必要就让顾晓晨写,新人就得多写点报告。

  而且这两年他升了副队,开始独立带队办案,每天累成狗,还要写报告就真的是心灵身体的双重折磨了。

  紧接着,李宣把手机搞好了,她说:“老大,这手机没有被动过,如果有东西,起码也删除了一年以上。”

  洛译顿住一愣,谨慎地问:“你确定吗?”

  “确定。”

  “他还有另外一部手机。”洛译沉声道,“……现在手机在谁那,谁就有故意杀人的嫌疑。”

  打完电话,顾晓晨问他:“宋队怎么说?”

  “师父不想掺和,他让我有进度随时给他汇报。”洛译顿了顿,“不过我倒是很想让师父来主导这次案子。”

  “为什么?”

  “晓晨啊,当刑警就要有狗一样的鼻子。”洛译攀上他的肩膀,两人边说边往外走,“下江区的毒窝虽然规模不大,但我每次去抓都抓不着,这是为什么?”

  “因为……”顾晓晨看了看四周,确保没人,又放低声音说:“因为有内鬼。”

  “那我再问你,我师父在队长这职位上有多少年了?”

  “起码十年了吧。”

  “所以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我懂了!”顾晓晨恍然大悟,“你是觉得这个案子牵扯到下江区毒窝,本来咱们拿它没办法,可这是出了命案,我们顺着这案子去查,如果能抓出局里的内鬼,正好给师父一个台阶。”

  “一点就透啊。”

  “老大,宋队升了你也得升嘛。”

  洛译笑着打断:“透过了啊!”他点到为止,关于这个话题并不多说下去。

  随后,他带着李宣顾晓晨二人到了市体育馆,打算先从姜哲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地方查起。

  市体育馆的管理员非常配合,很快就调出了演出当晚的监控。画面动了一会,管理员按下暂停,停在一辆黑色桑塔纳上。

  管理员说:“就是嘞个,我记到姜哲他们的车很早就来咯,那会子我还帮我女儿要了个签名撒。”

  说着画面往后走了几秒,果然车旁出现个人,从窗户往里递去一本笔记本。

  洛译问:“他给你签名了?”

  管理员答:“签咯。小伙子很巴适,很有礼貌,难怪啷个都喜欢。”

  不过监控虽然拍到了车,却拍不清楚车里坐的人,只能从管理员的回忆里得知,当时车里还坐着一个姜哲的经纪人,和一个助理。

  洛译吩咐:“宣姐,查查车牌。”

  李宣得令,飞速敲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阵,很快有了答案:“老大,车主叫陈闻,三十岁,是星娱公司的法人代表。”

  洛译本来只想瞥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眼把他看愣住了。

第003章

  那笔记本电脑屏幕显示着证件照,是个帅气的年轻男人,白皙的皮肤,干净清澈的眉眼含情脉脉,朱红的唇角微微上扬——任谁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脸,都会不自禁多看上几眼。

  李宣有些花痴:“证件照都拍的那么好看,不当明星可惜了。”

  顾晓晨难得有些认同:“一看就是老大会喜欢的,对吧?他前男友也是这个类型的。”

  李宣皱皱眉:“倒不如说他的白月光是这类型。”

  两人这才注意到洛译有些不对劲。

  李宣问:“怎么了?认识吗?”

  洛译摇摇头:“不认识。”

  李宣狐疑地看了眼,悄悄跟顾晓晨说:“你们老大见过的美男可不少,兴许入不了他的眼呢。”

  顾晓晨说:“要不要打赌?”

  李宣问:“赌什么?”

  “一个月的早餐。”

  “要得!”

  洛译很快恢复正常,数落了他们两句,并问体育中心管理员:“当时车里有这个人吗?”指了指陈闻的照片。

  管理员想了想答:“没看到。”

  洛译谨慎地问:“你确定?”

  管理员一脸实诚:“我是真没看到噻,要坐后头也是有可能嘛。”

  洛译没有怀疑。

  星娱公司的负责人是阮泰,平时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阮泰处理。上午洛译派人去走访过,阮泰不在公司,约了明天见面。

  ——那时候,洛译并没有将案子定性为故意谋杀,阮泰自然也不是嫌疑人。可现在案子性质已变,这些与姜哲有接触的人,都有嫌疑。

  他们继续看监控。

  很快,他们在散场的车海里,找到了这辆桑塔纳——它驶出了体育馆,沿临江路去了。后来他们在道路监控里继续查,发现桑塔纳在临江路尽头转弯,开上了江心路,最后的终点是一家夜总会。

  “仙苑?”李宣将监控画面暂停,“老大,是仙苑。”

  洛译不悦:“我没瞎,看得到。”

  李宣有些紧张:“难怪他叫陈闻,原来也是陈氏的人!仙苑也是陈氏的地盘,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怕是难查嘞。”

  洛译瞪眼,满是不屑,却也没反驳什么,只是闷声说:“把监控看完。”

  “这辆车到达仙苑的时间是十点二十,在十一点时离开。”顾晓晨记录着,“但这辆车并没有开回姜哲住所,而是往南大桥方向去了。十一点二十分经过南大桥进入下江区,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十一点三十分,在沿江西路,后面监控就没有了。”

  李宣找了两张比较清晰的截图,放大了那辆桑塔纳。

  她说:“进入仙苑时,这辆车上前排有两个人,但离开的时候只剩主驾一个人。虽然看不清正脸,但着装是姜哲当时的衣服。”

  洛译盯着屏幕,沉思:“死亡时间是13号0点到2点,监控的时间线倒是符合这点。”

  他向交警队的同事要了份地图,他发现,尸体所在的岸边的废弃工地,离沿江西路还有很远的距离,而且因为废弃工地附近的监控也坏了很久没人修,这无疑给他们增加了不少阻碍。

  洛译托着下巴沉思,他心想,姜哲的确去了下江区,但不知道去没去康康小区。但无论要去哪里,都有一点很可疑,他察觉到却没有提出来,而是将目光投向正低着头的顾晓晨。

  顾晓晨进市局没几年,在洛译手底下学习,也可以算洛译半个徒弟——因为到他们年轻一代已经不用师父徒弟的说法,所以表面上大家不提这茬。

  顾晓晨拿着笔记本叽里咕噜地记着,感觉到洛译的目光,猛地抬头。

  他有些胆怯,小眼睛左右瞥,似乎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就像课堂上被老师点名起来答题而绞尽脑汁凑答案的模样。

  洛译清了清嗓,不动声色地拿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车。

  顾晓晨灵光乍现,冒出一句:“车!那他的车去哪了?如果姜哲开车往下江区,却死在了江里,他的车会不会留在了第一案发现场附近?”

  洛译夸道:“乖乖,没白疼你。”

  他喊了声走,三人火速带着监控录像备份,上了胖胖的大众车,然后沿着南大桥往下江区驶去。

  洛译顺着监控路线走了一遍,他发现,如果要达到监控里的时间点,车速得开上80——这在城市道路里算违规了。

  他低声道:“当时开车的人一定很急,他着急做什么?”

  顾晓晨和李宣坐在后座,李宣正在闭目养神,而顾晓晨对洛译的自言自语已经习惯,这是洛译思考的外在表现,他能递话就递,递不了话就拉倒,反正洛译自动屏蔽一切,听不到。

  “我最初的判断,以为姜哲是吸毒吸嗨了,死在江里。可姜哲的体质对毒品过/敏,只能说明他当时有另外紧急的事要做。”

  “能是什么事,让他那么着急?”

  说完,车内陷入一片安静。

  洛译并没有打开音响听听歌或是电台,他没有这样的习惯。也和他很少开车出行有关,除非是去比较远的地方。

  下江区别看和江心区只隔着一条南大桥,实际上下江区面积比江心区面积要大得多,但繁华程度却和江心区天上地下。这里遍地是老小区、矮厂房,灰蒙蒙的雾里,脏乱差的街道,活脱脱像遗失在城市边缘的贫民窟。

  一直开到沿江西路最后一个有监控的路口,洛译把车停在了路边。

  周围破旧的矮楼房,长满杂草,行人罕至,车辆稀疏,得走出这个路口才能看到热闹一点的楼房。

  洛译说:“从这里拐出去,往北走,能到发现尸体的河岸边。”

  但他并没有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试试路线。因为——“不止这条路,这只是地图上显示的大路,而在江城,所有人都知道,大路往往最麻烦。”

  江城依山而建。普通城市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江城还得加上下两个方向。

  洛译继续说:“车子的确是个好的切入点,因为车能走的路就那么几条,但如果姜哲在这段路间选择停车步行,又成了麻烦事。”

  顾晓晨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的工作就是不怕麻烦。”

  洛译轻笑起来:“你倒是把口号喊得响。”

  不过洛译还是没有启动车子,而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六子,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很快回:“老大,康康小区附近都查了,没有姜哲的车。道路和小区监控还得要不少时间看,有消息我会立马汇报。”

  洛译皱了皱眉:“这样看来,康康小区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性很小。”他摇摇头,“你说得对,当警察的哪能怕麻烦,走起。”

  胖大众终于发出轰鸣,继续往前行进。

  在没有监控的几条道路上,洛译来回开了几遍,得出如果从监控消失的十一点三十分钟算起,到岸边至少还要二十分钟。结合死亡时间,倒是也差不了多少,无法判定姜哲到底有没有弃车选择步行。

  不过既然不怕麻烦,洛译在测试完行车路线与时间后,又倒回沿江西路监控的路口,调来队里的几个人手,一群人在小路里穿梭。

  因为案发时间在深夜,那时大部分居民早已歇息,所以拿照片排查走访是行不太通的。洛译大抵标了几个街道边较为显眼的商店,调取了一些监控打算带回局里慢慢看。

  夕阳挂在屋檐,橙黄色燃起一片凉凉的风,刚入春还是有些冷。洛译在街上走着,买了份钵钵鸡捧着吃。

  这个时间点,大人下班小孩放学,手牵着手嬉嬉闹闹地与洛译擦肩。他还能听到调皮的孩子朝家长撒娇,想要吃街边摊卖的零嘴。

  顾晓晨从不远处的路口爬楼梯上来,喘着气汇报:“老大,下面几条街看过了,没有姜哲的车,连个同款都没有。”说着要打开矿泉水瓶盖喝水,被洛译抢先夺走喝了一大口。

  洛译埋怨道:“这家钵钵鸡不正宗撒,辣子不好。”

  那边长长的楼梯下来两个人,也汇报说没有看到停车:“这么大个车,凭空消失了?不阔楞吧!”

  洛译没有搭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今天先收吧,我请大家吃小面。”

  顾晓晨巴巴地看着他的矿泉水被洛译喝光,只能心里低声嘟囔几句,不过听到请客一瞬间又开心起来。

  下江区虽说不繁华,但不能说不热闹。

  只要有人,就有热闹,只是这个热闹比市区更土气一些。

  换行到一条步行街,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街边摊的灯光映着质朴脸上通红的皮肤,音响里放着我爱你你不爱我的庸俗情歌,有人拿着一块钱一个的花蝴蝶气球逗小孩玩耍。

  李宣顺手买了串芝麻糖葫芦,边啃边解释说:“这里离废弃工地步行只要十分钟——就是发现姜哲尸体那里,原本是建宸集团看中步行街的收益,打算连带开发的商城。”

  顾晓晨诧异:“那怎么废弃了?”

  李宣摇摇头:“具体的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报道过,说是什么审批不过关,还是什么建筑材料有问题,总之是搁浅了。”

  小面店里很热闹,洛译让大家自己点,他最后结账,然后就到店门口打电话去了。他打给他师父也就是刑侦队长宋立成,说了今天的工作结果。

  宋立成思考了一会,说:“既然下江区一无所获,那就往回找吧。”

  洛译眼神亮起:“师父,我真的可以吗?”

  “先查着,上面有什么吩咐再说。”宋立成顿了顿,“不过你也别太高调,小心行事。”

  店内,顾晓晨往李宣身旁凑了凑,小声八卦:“姐,我怎么感觉老大今天不太积极啊。”

  李宣将手机息屏,想了想说:“其实你们老大很清楚,这里是不会有什么线索的。还记得车里你说警察就得不怕麻烦,你们老大没什么表示吧,他不是怕麻烦,而是他知道麻烦在哪。”

  顾晓晨皱眉:“在哪?”

  李宣说:“仙苑。”

  洛译从店外进来,拿着瓶汽水,爽快地喝了一口,比刚刚精神不少。他笑了笑说:“兄弟们撒开了吃,明天咱们去仙苑看看。”

第004章

  顾晓晨一边将面拌均匀,一边和李宣咬耳朵:“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宣解释:“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你们老大受挫,被打击了。”

  顾晓晨诧异:“老大很厉害啊,他也有犯错的时候吗?”

  “不是犯错,而是……”李宣皱皱眉,“你知道你们老大之前追过几个扫黄扫黑的案子吧,抓的全是些小喽喽,跟蚂蚁一样有多少抓多少。但这不解决问题啊。”

  顾晓晨点头:“老大的确很想一窝端,抓住他们的头头。”

  李宣叹气:“哪有那么容易?这里面水深着呢,不是你们老大能力不行,而是有人让他不行。”

  顾晓晨瞪大双眼,仔细想了想:“我明白了。”

  “难怪听到仙苑的时候,老大的表情就很复杂。”

  “是噻,仙苑是陈氏的地盘,而陈氏又是江城最大的黑恶势力。嘞些哈皮平时耀武扬威,眼睛长脑阔顶上,无法无天,确实没得办法。”

  洛译进市局也有十来年了,虽破过不少大案要案,但盘踞在江城的黑恶势力一直是他的心头病,他想过很多方法,却总是阻碍重重。

  顾晓晨比较乐观,他看向一旁快乐嗦面的老大,坚定地说:“我相信他可以,他可是我的老大啊。”

  李宣也微微笑起来:“我也相信他。”

  洛译又舀了勺辣油进碗,抬头一看对面盯着他笑的两位,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寒颤。他怪道:“傻了?面再不吃坨了啊!”

  翌日。

  江城的早晨雾气很大,洛译没有开车,而是骑着辆奶黄色的小电驴,熟练地走街串巷,到达市局门口时,车把手上挂满了塑料袋。

  他住的地方离市局不远,小电驴好走,开车反而要七拐八绕——江城建在山上,有时候看起来五百米远,开四轮得走半小时,两条腿走只要五分钟。

  小电驴固然很方便,另一个原因是真有事的话,从局里走开公车还省油钱。据说把日子过得精打细算,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他深以为然。

  “乖乖,来吃饭噻!”

  洛译嚎了一嗓子,把办公室里的瞌睡都嚎没了。

  李宣第一个冲上来,双手捧着接早餐,狗腿道:“谢谢老大,老大真贤惠,将来谁能娶你一定非常安逸!”

  “用词不当啊,我看起来有那么零吗?”洛译玩笑道,“肉包子扣一个,给晓晨吧——你宣姐减肥,赏你的。”

  顾晓晨高兴道:“谢谢宣姐!”

  李宣佯装变脸嘲讽:“都说江城遍地飘零,你要是一还能打光棍,不找找原因噻?”

  顾晓晨又把包子塞回去:“减肥也得吃饱了再减。”

  李宣满意道:“还是晓晨得我心意啊。”

  洛译补刀:“他那是用包子堵住你的嘴。”

  李宣瞪眼:“你个瓜皮!不许跑,站到!”

  顾晓晨早捧着他那份红油抄手逃去了会议室,反正这样打打闹闹的戏码,每个早晨在这办公室里都得来上几回。

  饭饱喝足,洛译带李宣去了仙苑。就他们两人,顾晓晨另有安排。他非常听他师父宋立成的话,多带人太显眼包,也容易打草惊蛇。

  仙苑是江城里最大的夜总会,陈氏集团在最繁华的闹市区里硬是标出一块地,盖了座像城堡一样的大楼,外围种满了黄葛树,里头搞成了皇家庭院。

  一进大门,四周的树下都划有停车位。

  这些车位都不对外开放,本来洛译连车都开不进去,非得抖出警察证才让门卫肯放行。

  他们停好车,下车一看,只见大门进来就是个阔气的喷泉,背后带着小翅膀的丘比特正朝池子里撒尿。

  洛译啧了声:“审美够独特的。”

  李宣提醒道:“老大,监控在那边。”

  他们抬头看去,只见监控摄像头高挂在大门左侧的墙上,离地有三四米高,能把停车场拍得一清二楚。右侧也有一个摄像头,但墙边靠着一架木梯,维修师傅正在拆装修理。

  洛译无语道:“电视剧才会这么拍吧,一有案子,就有监控是坏的。”

  李宣深以为然:“给主角制造阻碍嘛,不然剧情怎么推进?”

  “你还真以为我们在拍电视剧啊。”

  “那我的意思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电视剧是编剧在制造阻碍,而这里不就说明有人不想我们看到监控嘛。”

  洛译似乎没想到李宣还挺聪明:“有道理,这说明我们对了。”

  忽然,一个身穿服务员制服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那是仙苑的经理,洛译办案子与这里打过几次照面,认得。

  “洛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经理谄笑道,“要不要来个包间,我给你安排最好的服务。”

  洛译连忙摆手:“不必,我不是来玩的。我问你,这摄像头坏了多久?”

  经理心虚地瞥了眼:“得有一周了吧。”

  “一周了现在才请人来修?”洛译逼问。

  “这不是太忙嘛,你也知道我们的营业期和你比不了啊,你们朝九晚五,我们填补空闲嘛!”

  洛译沉声道:“谁跟你们我们的,好好说话。”

  经理不敢造次:“是是是,确实怪我疏忽。不过最近也没发生……啊,出什么事了?”

  “姜哲认识吗?”洛译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姜哲的照片。

  经理看着照片,把这名字在嘴里念了两遍,迟疑道:“好像是个明星?我不追星不太清楚啊。”

  洛译继续问:“姜哲在3月12号的晚上,来过你们这里,你有印象吗?”

  经理打哈哈道:“那天晚上我没去楼上工作呀,实在没印象。”

  洛译盯着他,说:“那换个人,阮泰你总认识了吧。”

  “当然,阮哥肯定认识。”

  “那天晚上,姜哲是和阮泰一起来的。”

  经理惊讶了一下:“对头,阮哥好像来团建的,其他的我不太清楚。”

  洛译知道这里的人应付警察有一套,于是换了问题问:“那晚的酒水单呢?”

  “这……”

  洛译不太高兴地咳了一声。

  经理立马说:“在前台,两位警官跟我来。”

  三人一行来到大厅,洛译看身后的李宣,正在噼里啪啦按手机。

  他怪异道:“笔录本不是带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在手机上再打一遍?”

  李宣解释说:“你不觉得我们纸质类归档太多了吗,现在科技在发展,电子档省时省力省空间,我就用着试试呗。”

  洛译不能理解,因为他的手机只用来打电话,短信都不怎么发,更别提用来打字做文档了——而且李宣用的是当下最新潮的智能手机,他的手机还是老诺基亚,只能玩贪吃蛇的那种。

  很快,当晚的酒水单递到他面前,上面显示的包间是301。洛译注意到,单子上都是很贵的洋酒——显然这包间里不止阮泰和姜哲两人,的确是个小型聚会。

  仙苑的大厅很大,两边都有长长的弧形楼梯,欧式的雕刻工艺,白天不开那些花里胡哨的灯时,看着真有宫殿的感觉。

  楼梯的尽头没开灯,黑摸摸的一片,似乎有个人影。

  平时没谁会抬头认真细看,那人影一动不动,似乎专注地盯着底下大厅内发生的一切。安静的,没有情绪的,仿若一栋古老的摆钟,立在那里。

  “酒水单没问题吧。”经理有些纳闷,见洛译有意上楼,立马拦住,“洛队,你莫要急上去,我们要等晚上才营业,现在在打扫卫生噻。”

  洛译本想说什么,眼神的余光里瞥到那个黑影,猛地一愣,然后拔脚就往楼梯跑,追了上去,却什么也没有。

  经理跟李宣也追了上来。

  经理喘着气说:“我说楼上真的很乱,你看到嘛,还在打扫。”

  楼梯尽头往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包厢的门,此刻都大开着,有几个保洁在拖地,空气里有难闻的灰尘味道。

  身旁包厢的门牌写着201,这里是二楼,还得再走一楼。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洛译心想或许是看错了。

  他们再上三楼,进了301包厢。

  包厢里没有摄像头,陈设也早恢复如初,看不出异样。退出来,洛译抬头,看见301门顶上有一个摄像头,能看到半个走廊进出情况。

  后半截走廊是个拐弯,拐弯处有一个摄像头。洛译走到那摄像头底下,看向拐弯后的走廊尽头,是个厕所。

  李宣也跟着看了看:“这角度好刁钻啊?摄像头歪的,恐怕只能拍到一半吧。”说着拿手比了比角度,“对,只能拍到那边厕所门的一半。”

  洛译不悦道:“故意的吧你们。”

  经理赔笑:“怎么可能呢,洛队不要冤枉我啊。我们都是请专业的公司来装的摄像头,监控安保系统很强的。”

  洛译说:“监控在哪,我要看一下3月12号晚上的。”

  经理似乎有些为难:“……这我做不了主啊。监控一直连接着老板的电脑,我们平时没有权限进去的。”

  洛译质问:“是没权限,还是不想?”

  经理扛不住洛译的威压,冷汗都要下来了,一只手哆嗦:“洛队你莫得要为难我……要、要不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忽然,洛译的耳朵动了一下。

  楼梯口有皮鞋跟与大理石相撞的细微声响。

  一个年轻男人,沿着冷冰冰的楼梯款款而来。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西装,从头到脚都是黑的,却显得露出的皮肤更加雪白刺眼,仿若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美人。朱红的嘴唇平稳的挂着,没表情。

  “他想看就让他看。”年轻男人说。

  声音不大不小,语气柔和,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了没一样稀松平常,却让身旁这位经理更加为难。

  经理诧异地看他:“小陈总,你怎么还没走?”

  小陈总轻描淡写地抬手,车钥匙在黯淡的灯光下闪了闪:“忘了这个,回来拿,正巧看到你们在说事情。”

  洛译一直在盯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小陈总,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认出对方是黑色桑塔纳的车主,陈闻。也是星娱公司的法人代表。

  洛译短暂的自我介绍,表明来意,并与陈闻握手。

  陈闻的手也很白,很瘦,原以为会和人一样冷冰冰的,却相反,洛译感觉自己的手心触碰到了一团暖意。

  “洛警官的需求,我们得配合。”陈闻轻声说,“不过,请允许我冒昧地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3月12号晚上,姜哲——”洛译拿出照片,“也就是这个人,在301包厢出现过,应该是来聚会的。后来他出了一些意外,具体我不方便透露。”

  陈闻没有追问:“明白了。”

  然后让经理带着洛译他们去四楼,看监控。

  本来陈闻想走,洛译的眼神却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你不一起看看吗?小陈总?”

  陈闻一愣。

  洛译直言:“据我所知,姜哲是你公司的艺人吧。”

  陈闻有些困惑,随后开解:“你说星娱?那只是我名下的一间公司,我不管事的,平时都是阮泰在打理。这位姜哲,我也没见过几次。”

  洛译似乎料到了对方的解释,脸上波澜不惊,仍是留人:“一起看看也没什么吧,不然你们经理又得说自己没权限了。”

  陈闻轻笑起来:“好吧。”

  一行人走到四楼,四楼和楼下风格完全不一样,就是正常的房间。

  老板的办公室很大,沙发茶几会客区,书架书桌办公区,一应俱全。甚至在书架最下层,还有个大大的保险箱,跟里面藏了金条似的神秘。

  电脑打开,查看监控还要密码。

  经理本来还想敷衍,碍于陈闻在边上,磕磕绊绊输入密码,打开了监控。

  洛译的眼神仍有一半在陈闻身上,他能不知道经理讲的都是屁话吗?只是这位陈闻出现的刚好,又有权力让经理听话——更让人好奇对方的身份啊。

  李宣则在认真的看监控。

  那天晚上,江心路堵车堵死,能开进来的车也少。首先进入监控画面的是一辆绿黄相间的出租车。

  这种出租车在江城满大街都是,但出现在深夜金碧辉煌的夜总会门口,就像金子堆里沙粒,俗气又碍眼。

  来这里的人怎么可能坐廉价又低贱的出租车?

  出租车才在门口停稳,一辆黑色桑塔纳从后边撞了上来。

  画面拍不到进门的动作,只能看出桑塔纳大概没及时踩刹车,但好在车速已经减慢,没造成什么伤害。

  桑塔纳的副驾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不是姜哲。

  中年男人不高但很壮实,戴着大金链子,腋下夹着皮包,如果监控再高清一点,或许还能拍到他头上为了固定发型倒的头油,模样简直就是标准的暴发户。

  李宣猜测:“老大,这是阮泰吧?”

  洛译不言语,而是看向陈闻。

  陈闻点点头:“是阮泰。”

  而下一句,随着监控继续播放,戳动了洛译的心。

  “他们撞的是我。”

第005章

  果然,出租车后座门打开,陈闻从车里走了出来。从监控里不难看出,阮泰对陈闻很尊敬,似乎身上那股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下就被灭了。

  洛译此刻满脑子的疑惑。

  从陈闻的穿着打扮来看,此人非富即贵,而且还能号令仙苑的经理,明显权力地位在他们之上,怎么说在陈氏也得是个管理层?

  陈闻在解释:“当时只是追尾撞了一下,人都没受伤,我也就没追究。”

  洛译反问:“据我了解,阮泰开的这辆黑色桑塔纳,是你名下的车。”

  陈闻答:“没错,是我的车。我买了之后,觉得这车不太符合我的气质,所以就扔给公司充公,从来没开过。”

  洛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因此,他在心里给陈闻又贴上了“有钱公子哥”的标签。

  他想了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问题问得在场几人都有些尴尬,李宣甚至觉得洛译脑子秀逗了。

  陈闻笑了笑:“来这除了玩还能做什么?”

  洛译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哦,那你知道阮泰他们来做什么吗?”

  陈闻答:“不也是玩吗?”

  经理附和道:“要得要得,我们嘞里头好多人来耍聚会嘛!旁边写字楼有啥公司,啥子团队团建都来耍嘞!洛队你们下次也来嘛,我给你们打折噻。”

  洛译没得到有用信息,也懒得搭理经理,便继续看监控。

  监控里,陈闻大概是不在乎这点剐蹭,很快就朝大门去了,而阮泰与姜哲两个人还在门口站了一会。

  洛译冷脸:“他们在说什么?”

  李宣摇摇头:“不知道,这种监控不收录声音。”

  镜头里,姜哲一直低着头,阮泰叉着腰,似乎有些生气。四周没有别的人,也就是说这段对话内容只有还活着阮泰知道了。

  很快,姜哲重新回到车上,车里面下来不少人,也印证了他们来这里是聚会的说法。姜哲把车开到右边的停车场——那里的监控坏了,没有录像——是没有还是删了,洛译存疑,但可以确定,开车的是姜哲。

  李宣忽然说:“老大,我觉得刚才姜哲那样子……很像在挨骂。”

  洛译皱了皱眉,在心里为姜哲与阮泰的关系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同时他再次转头看向陈闻。

  陈闻依旧没什么表情,双手插兜站在一旁,那种高贵的气质,与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陈闻感受到炙热的目光,看了回去:“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如何,你可以直接去问阮泰,他平时还是要去公司上班的吧。”

  洛译不置可否,只是不住地打量他。

  照理来说,洛译这样不礼貌的眼神,换其他人早就介意了,如果是个小姑娘搞不好还会说他别有居心,可陈闻却什么表示也没有,仿佛自己是个展览架上的花瓶,任由洛译观赏。

  之后的监控很正常,一直到姜哲团队进了包间。

  在十点四十分时,姜哲离开301包厢,耳边搭着电话,但嘴巴却没有动作。洛译仔细看着,一路跟随着姜哲,发现姜哲往洗手间走去。

  大概是姜哲想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打电话。

  他在打给谁?

  洛译与李宣对视了一眼,但两人都没有言语,却已经交换了信息——姜哲手上的手机,就是消失的第二支手机。

  没过几分钟,姜哲从洗手间里出来,进入了监控盲区。

  李宣指责说:“你们摄像头还真是一直歪着挂的啊?这都拍不到,他后来去哪了,从哪走的?”

  经理冷汗直冒,看向陈闻求救,陈闻置之不理。

  洛译无奈,继续往下看。

  直到时间将近十一点,黑色桑塔纳才重新出现在大门口的监控里,然后离开了仙苑。后面的路线,洛译已经知道了。

  洛译沉声说:“将近二十分钟,监控都没有拍到人,你们的问题很大啊。”

  经理吓得慌忙道:“不好乱说噻,小陈总,这监控一直都是这么装的,从来没有出过事情啊。这、这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洛译让李宣把监控拷贝,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他看着身后跟着出来的陈闻,还是不想放人走,就说:“你们这怎么去楼顶?我想上去看看。”

  陈闻很无辜地表示不知道。

  经理则指了指一旁的门,上面贴着员工通道。

  能这么顺利,洛译更好奇陈闻的身份。

  他上到楼顶天台,倒是不怎么脏,水泥地板上是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在边缘处还有脏脏的青苔。肉眼是很难看出是否有人来过这里,不过现在没有确定仙苑和姜哲的死有直接关系,他也无法带人做更进一步的侦查。

  让李宣拍了几张照片后,他掉头往楼下走。

  走到三楼,他说:“这门通向哪里?”

  经理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

  姜哲从洗手间出来,又没回301,那肯定中间从什么地方离开了——员工通道不就是一条路么。

  经理解释说:“这个通道平时只给我们工作人员走的,晚上都锁起到,他不阔楞从这里走撒……哎,我真是不晓得啷个回事哦。”

  洛译不听他掰扯:“打开看看。”

  果然,那门打开,外面就是洗手间。

  所以姜哲从洗手间出来后,极有可能是从员工通道离开的。

  洛译问:“谁有这里的钥匙。”

  经理头低低地说:“……我有嘛。”说着抬起头,看了眼陈闻,然后举起手发誓,“但是我绝对不阔楞把门打开到,我确定那天晚上我绝对没有做嘞种事情。我干撒子要把门打开哦?”

  洛译也瞥了眼陈闻,得不到任何讯息。

  经理说这话说得比其他话要诚恳的多,像是极力在证明自己的清白——有时候这种话不可信,有时候这种话是可信的。

  洛译知道,现在是后者。

  像仙苑的经理,肯定知道一些事情的内幕,但知道的不多,却全都不能说出去,才会有现在的表现。

  这属于,权利不够的小喽喽,俗称炮灰的求生之路。

  洛译想了想:“那你说有没有可能,你的钥匙被别人拿走过。”

  经理深吸了一口气:“有、有阔楞吧。”

  于是,经理把12号晚上值班的员工都喊到大厅,而陈闻似乎有些事情,无论洛译怎么挽留,都得要离开了。

  洛译站在前台,看着陈闻离开的背影,忽然喊了声:“小希!”

  陈闻听到,顿住脚步,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左右,然后才回头看到洛译,两人目光相撞,他奇怪地问:“你在喊谁?”

  洛译:“没谁,认错了。”

  陈闻朝他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李宣有些莫名其妙,一边还在处理手上的事,忽然她问:“老大,你不会看上那个陈闻了吧?”

  洛译闷哼道:“他长得那么好看,我动心不正常吗?”

  李宣诧异地瞪大眼睛:“且不说他的身份,你这……嘶,我是不是要输掉一个月的早餐了啊。”

  “什么早餐?”

  “呃……”

  洛译三魂还未归位,目光依旧望向已经空荡荡的大门口。他说:“其实这个陈闻,长得有一点像我认识的某个人。”

  “啊?”李宣质疑地后退半步,“你这理由是不是太过时了点!还是……你真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见谁都宛宛类卿啊?”

  洛译想了想:“不是忘不掉。”

  李宣问:“那是什么?”

  洛译这才收回眼神,又是那位雷厉风行的刑侦队老大,一脸臭屁又傲娇的表情:“没什么,别八卦。”

  李宣嘿了声:“瓜皮,我才不稀得知道你啥子哦。”

  并不是他。

  洛译刚刚的确是故意喊的。

  如果陈闻是他,有两种可能,一是假装听不到径直走开,二是听到了但不理睬然后走开。可偏偏陈闻是第三种,正常人的反应,也就代表了的确不是。

  仙苑里的员工按一字排开,在前台,洛译面前。

  洛译问:“当晚301里有几个人?”

  “我想一哈。”一个服务小生答,“阔能有七八个吧,我就进去送过两次酒,没有在里面撒。”

  “都有谁你还记得吗?”

  “我啷个能记清楚。”服务小生费力地想了想憋出几个名字,“阮哥肯定在的嘛,还有那个唱歌的姜哲,还有个是他们的助理叫啥子……啥子来着?”

  另一个人补充道:“叫兰兰,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娃子。”

  “七八个人,你这才说三个?”

  “那其他我认不到嘛,都是不常来的客人。”

  洛译瞪了他们一眼,果然有胆小的出来说:“我想起来了,嘞天晚上是他们公司聚会撒,其他四个可愣都是他们公司的。”

  “星娱公司?”

  “对对对,就是嘞个名字。”

  还有服务生说:“我们嘞头经常有人来包厢办聚会,尤其是嘞天还是周五晚上,那真的每个包厢都是满的,都得提前预定。”

  洛译问:“那天晚上还有谁在这聚会?”

  服务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酒水单:“你看,嘞天晚上三楼全是聚会,有学生来搞班级聚会,也有朋友下班来唱歌耍也,还有我们小老板也在。”

  洛译冷哼一声:“陈闻。”

  服务生:“对头。”

  继续问了些12号晚上的事情,洛译只得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比如陈闻和他朋友在这聚会,姜哲也和公司团队在聚会,两者隔了好几个包厢,根本没有串门来往——就如陈闻所言,陈闻根本不管公司的事。

  洛译又问:“12号晚上,员工通道是谁打开的?”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表示不知道。因为晚上员工通道都是锁住的,所以没人会去使用,即使有人偷偷打开了,大部分人也是不知道的。

  这条线索再次陷入僵局,无法继续。

  看来只能从姜哲的手机推进了。

  这时,洛译的手机响起,是顾晓晨。

  “老大,星娱公司的人已经全部问完了。”顾晓晨给他汇报了内容,大差不差,就是12号晚上在仙苑聚会。“不过阮泰还没来上班,我打了电话没人接,有点担心他放鸽子。”

  洛译沉声道:“应该不会,他如果不来不就坐实他心虚吗?你别急,我这边完事了,一会就过来和你汇合。”

第006章

  胖胖的大众车内,李宣坐在副驾。

  仙苑在市中心偏南,而星娱公司在北边,开车走大路弯弯绕绕也得花半个小时左右,她嫌车内闷闷的,开了电台听相声。

  双手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很快她查到了什么,说:“老大,这个陈闻是陈浩初的孙子。”

  洛译诧异:“陈浩初不是只有两个孙女吗?”

  陈浩初,陈氏集团创始人,江城里最有钱的企业家。早年间江城各大报纸杂志还刊登过此人,头衔白手起家经商达人尔尔。

  李宣继续说:“陈闻是陈浩初大儿子陈宏业的儿子,并非正妻所生,一直养在国外。最近两年陈浩初身体不好,才接回来认祖归宗。所以……这是回来争家产的啊。”

  洛译皱了皱眉,心里疑惑地给陈闻贴上了“私生子”的标签。

  不过这一来就说得通了,陈闻之前默默无名,却能对仙苑经理发号施令,而后者也很畏惧对方。究其根本,是因为陈闻的身份。

  他问:“还有别的吗?”

  李宣继续翻着:“陈闻在国外长大,大学就读于HU,本硕连读,经济学和心理学双学位。乖乖球球儿,他还是个高材生!”

  洛译挑了挑眉头:“这么厉害……”

  “是噻,他两年前回国,接手了星娱公司。”李宣顿了顿,“不过我感觉这应该只是陈家打发他的。有钱人都想分娱乐圈的蛋糕,分不到其实也亏不了多少钱。除此之外,陈闻手下就没有别的公司了。”

  “也就是说,陈闻在陈氏集团里,并没有实质性的掌权?”

  “目前能查的资料来看,是没有的。”

  电台广播里的相声嘻嘻哈哈结束,收尾还喊着听众朋友们关注微博号,会在微博平台上发布回放。

  李宣拿出手机,搜索关注,还点了好几个赞。

  洛译沉思完,说:“也能说得通,陈浩初这个人提防心很重。既然陈闻是私生子,又常年养在国外,突然回国争家产的话,他肯定不会委以重任。”

  李宣问:“那老大,这个案子和他会有关系吗?”

  想了想刚刚遇到陈闻的前前后后,洛译并没有给出答案。他想到一个疑点,就是那辆出租车——陈闻毕竟也回国两年了,不可能买不起一辆车,更何况星娱公司的公车就是他名下的,还有他身上那套高定西装也价值不菲。

  正好,李宣在把视频导入笔记本电脑,也在复盘监控。

  她问出了洛译此刻心中所想:“陈闻为什么要坐出租车来仙苑呢?难道是怕自己喝酒喝高了?没道理啊,那也可以请代驾嘛。再不然,陈家也有司机可以接他吧?”

  仙苑。

  经理目送洛译的车离开,然后又挺直了腰杆,拿出手机。电话很快接通,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诶是是,洛队他们刚走。”经理态度很谦卑,“小陈总也在,我就没拦住,监控被他们带走了。”

  “我啷个晓得他要做啥子。他就到四楼看了一圈,说是给陈总拿东西,拿完本来要走,结果撞到洛队他们,我没得办法,只能带他们去看监控嘛。”

  “阮哥你啥时候还过来耍嘛,我给你开好酒。”

  “要得要得……”

  星娱公司在江心区北边,高楼林立的商业区,一栋高高的写字楼里。

  这里有不少公司驻扎,楼底下是商场和商业街,一到饭点,写字楼里的白领们就如开了栅栏的鸡笼里的鸡,急冲冲地飞扑到米粒面前狂啄。

  洛译将车停好,步行到写字楼大门前。

  那是一个很大很宽阔的广场,写字楼的落地玻璃窗亮堂地反射出他的影子,他穿着休闲的夹克,下半身是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棕色的马丁靴,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倒觉得他整个人很放松惬意。

  顾晓晨下楼过来汇合,把上午的笔录给洛译过目。

  “他们说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姜哲,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似乎并不知道姜哲出事的事情。”顾晓晨说,“阮泰这两天都没来上班。据说阮泰也不怎么来公司,平时都是助理跟着姜哲。周五那天是演唱会,所以才来的。”

  洛译轻哼:“一个两个,架子真足。”

  吃完午饭,一直等到下午3点过,阮泰才出现。

  那会洛译他们在星娱的会议室里,用李宣的笔记本电脑反复在看仙苑的监控。李宣已经发现仙苑的监控是经过剪辑的,这并不让人出乎意料——毕竟仙苑就是根难啃的骨头,需要一口尖牙利齿。

  吱呀一声,会议室门被打开。

  “哎呀,抱歉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与监控画面里的阮泰如出一辙,戴着大金链子,开口就是油腔滑调。

  “洛警官,洛队!你好你好!”阮泰递来一只手。

  洛译与之轻握,很快松开。他示意对方请坐,于是大家都重新坐了下来。

  喝了两口水,洛译问:“开门见山吧,3月12号晚上,你们公司一行人去了仙苑对吧,去做什么?”

  阮泰顶着笑嘻嘻的脸说:“嘞天晚上是演唱会,结束了之后,我就带公司里的娃儿去嗨皮一下,团建嘛!”

  洛译沉着脸,手上转着一支笔,面前放着上午的笔录。

  阮泰困惑:“啷个了?发生撒子事了嘛。”

  洛译答非所问:“在包厢里,姜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姜哲?”阮泰想了想,“没得啥子不对劲啊,他那个娃儿一直都是闷闷的,不爱说话。我们喊他一块耍儿他也不耍,我懒得管他,反正他把歌给我唱好,广告拍好就好了嘛。”

  洛译又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阮泰稍稍愣怔,看向面前桌上放着的茶壶水杯。这张会议桌很大,能围坐十几个人都不挤。此刻洛译三人坐在一侧,他坐在另一侧,形成一个90度的夹角,不近不远。

  阮泰伸手摸了摸茶壶,冷的。

  他有些生气喊:“兰兰!兰兰咋个回事,水都冷咯!”

  很快,外面推门进来一个女生,长相很平凡,五官挑不出什么亮点,放在人群里不要三秒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

  阮泰一见就骂:“我说你勤快点儿撒,让人家警察喝冷水,你真是……哎呀我都不稀得说你,赶快去把水烧一烧,快点儿!”

  顾晓晨凑到洛译耳旁,低声说:“这是萧丽兰,姜哲的助理。”

  洛译赶忙抬手拦:“不必麻烦了,在等阮老板的时候,我们已经喝过很多水了。”

  阮泰的表情瞬间尬住。

  洛译继续拐回刚刚的问题:“阮老板,还是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吧。姜哲是什么时候离开包厢的,他为什么要提前离开?”

  那边兰兰已经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好似从未来过。

  阮泰皱着眉想:“啥子时候离开的,我还真是记不到咯。我只记得当时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身体不舒服,要提前走。我就喊他开车回去,反正我们已经喝了酒,一会肯定要喊出租车的嘛。”

  “他给你打了电话?”

  “打了,他做啥子都要打电话给我报备的。”

  说着,阮泰拿出手机,将通话记录展示给洛译看。

  果然在3月12号晚上10点50分的时候,有一通来自姜哲的电话。他把电话号码记下,是那个泡水手机的号码,不是消失的手机。

  洛译又问:“除了这个电话,姜哲还有别的吗?”

  阮泰不解:“别的?啥子别的?”

  “你不知道?”洛译坐得笔直,双手交叠,态度严肃,“姜哲还有第二个手机。”

  阮泰瞪大双眼,好似很惊讶:“我真的不知道。那娃儿啥时候办的第二个手机撒?好嘛,我要是知道,我啷个还能联系不到他噻!”

  洛译紧盯着阮泰,彼此又打了十几个回合太极,没有更多有用信息。

  阮泰说的时间,和笔录里其他人的话大差不差,都是姜哲在聚会上闷闷不乐,平时就是这样所以也没人多想。到了10点40分左右,他借口去上厕所,然后在50分打电话给阮泰说要离开,后来就没人知道了。

  起码现在能得出,10点50分的时候,姜哲还活着。

  前提是阮泰没有撒谎。

  可是姜哲为了什么要提前离开呢?

  洛译想到监控里,姜哲一直在打电话给谁,那个谁没有接——所以后来姜哲才开车开得很着急吗?

  一切的落点仍在姜哲消失的手机里。

  这时,问话已经接近尾声,阮泰也终于能问出:“洛队,姜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他到底怎么了?”

  洛译起身,将笔搁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他半眯起眼,打量着阮泰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阿谀奉承,到现在的发问,他感受不到一点真诚。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打开,那位叫兰兰的助理,拿着手机,慌慌张张地说:“阮哥不好了,微博上有媒体爆出消息,说姜哥已经死了!”

  阮泰一惊:“什么?!”

  洛译也有些惊讶。

  洛译问:“微博是什么?”

  李宣解释:“是今年刚流行起来的网络平台,前身是博客,部落格。不过老大你应该从不搞这些。”

  洛译的确不太了解。

  兰兰的手机递过来,小小的屏幕里,有一堆字。大致意思是,江城市知名歌星姜哲的尸体在江边被发现,死因成谜。

  阮泰摇着头,有些难以置信,甚至用可怜的眼神询问:“洛队,这不是真的吧?姜哲他……他怎么会……他这是怎么死的?”

第007章

  仙苑门口,陈闻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然后把车钥匙交给等候的人,那人用钥匙打开路旁的车,陈闻坐进了副驾。

  偌大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一丝焦灼。

  阮泰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用震惊的眼神询问:“洛队,这不是真的吧?姜哲他……他怎么会死的啊?这消息又是怎么爆出去的?”

  洛译沉声说:“3月14号早上,我们在江边发现姜哲的尸体,死因暂时不便明说。这件事过去才两天,消息也已经封锁,不会是我们的人。”

  阮泰质问:“那这张照片怎么解释?这个角度,不是你们警方内部有问题,难道是路人拍的?你们不禁止路人拍照的吗?”

  阮泰指的是微博附带的照片。

  那是14号早上,江边发现尸体的场景,警戒线外的地方,远远能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在检查尸体。

  对于群众看热闹的事,一般是没法制止的,在问询的时候让群众们删掉拍的照片,并及时疏散就可以预防绝大部分的消息走漏。

  更何况那天发现尸体时,没有人知道尸体是姜哲,即使他是个明星,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也很难第一时间辨认,只有在认识的情况才可以。

  所以说,这个消息来源很可疑。

  能准确说出尸体信息,并公之于众,目的绝对不纯。

  “这下真要命了!”阮泰一脸着急,愤怒地冲出会议室,听上去是去抓人赶紧公关——微博底下已经有人在拱火说经纪公司不作为,任其发酵下去,就要砸了星娱的口碑与招牌。

  那位叫兰兰的助理本想跟着出去,却被洛译拦下。

  女生看上去年纪不大,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懵懵懂懂。肤色暗黄,有黑眼圈,大概常年睡眠质量不佳。

  她低着头,有些害怕,也有些忧虑。

  洛译说:“不用紧张,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兰兰细声细语地说:“……什么问题?”

  洛译说:“你是姜哲的助理,平时他工作都是你跟着。方便告诉我他的第二个手机号码吗?”

  洛译的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甚至没有直接问手机的下落,而是采用委婉的方式——这也有一个好处——如果直接用“知不知道第二个手机”或是“第二个手机在哪”的问法,对方顺坡下驴回答不知道,就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得不到了。

  他这样问,兰兰无论是说不知道,还是想否认没有,都会暴露一种“她默认姜哲有第二支手机”的信息。

  果然,兰兰低垂的手攥着衣角,有些不安,等了一会才答:“什么手机号码?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洛译轻哼:“是么?你要想清楚,在我面前撒谎,可不像平常撒个小谎那么简单,你得对你说出的话负责任。”

  兰兰急得要掉眼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李宣出来唱白脸:“哎呀老大,你别那么凶!她只是个助理,又不是贴身保姆,不知道也很正常吧。”说着往兰兰身旁靠,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害怕,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等你想说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然后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

  事出紧急,李宣要回局里去定位发微博的IP,并要联系微博管理员删除相关微博,将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

  星娱公司的问询差不多结束,再待下去不会有更多收获。

  这次似乎又走入了死胡同。

  阮泰在看着洛译等人离开后,缓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和一个手机。

  那手机和泡水的手机是同款,打开屏幕,姜哲在屏幕里笑得很开心。两个手机都是姜哲的,有一点不同,这张照片,是姜哲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阮泰黑沉着脸解锁手机,屏幕上是短信界面,有一封未知号码发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是几句诗——

  他又拿起那张纸条,纸条似乎被人攥在手里过,很皱很破,但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也是一首诗——

  两者合二为一,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回到局里,六子过来汇报:“洛队,我们在废弃工地三百米外,一个五金店的监控里发现了桑塔纳,时间是11点55分。另外康康化肥厂附近的监控,我们都看完了,没有这辆车。”

  昨天洛译已经开车做过测试,从沿江西路往废弃工地开,需要20分钟左右的时间。现在有了监控佐证,说明当时姜哲一直在开车,并没有下车走小路。

  接着新问题又来了,姜哲大半夜着急去废弃工地做什么?

  那辆黑色的桑塔纳既然出现在废弃工地附近,说明第一案发现场还是在那周围,车去哪了?

  洛译走到小黑板前,贴上了阮泰的照片,并写了些标注。

  过了一会,他又把陈闻的照片贴上去,与姜哲隔了有一段距离,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连线。

  “宣姐,你还是查微博的IP,另外查下废弃工地的详细信息,从招标到废弃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洛译终于开口发令,“六子你们带人调查一下这几个人最近几天的行踪,都是星娱的。我怀疑他们有人在撒谎。”

  “晓晨,你找下打捞队,现在就出发。”洛译沉声说,“我有个猜测,那辆桑塔纳在江里。”

  乌拉拉的警铃作响,一群人再次前往废弃工地。

  沿着废弃工地的河岸往外扩散,洛译带人打捞了两三个小时,终于在水底发现了那辆黑色的桑塔纳。

  天色已暗,夜晚降临,江边明亮的灯火被冷风一吹,延绵数十里,往黑夜尽头奔去。

  警察们架好高亮的LED大灯,围着桑塔纳前前后后,将车子照得晃眼睛。洛译抬手缓了缓神,直勾勾盯着,轻声说:“抛尸。”

  顾晓晨没听清楚,问:“老大你说什么?”

  洛译重复:“是抛尸。”

  他往前走到车屁股,接过顾晓晨递来的手套,穿好。

  车身还是湿的,有很多水滴滴答答在往下流淌。洛译费了点劲儿地打开后备箱,就算被江水浸泡过好几天,这一开,还是有淡淡的腥味飘出来。

  如果不明说,倒也能用鱼腥臭来解释。

  洛译拿出强光手电筒,照亮了阴霾的后备箱。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体积一定是能装下一个成年人的。

  很快,鉴定人员用鲁米诺试剂测出来一片区域,那里曾经全是血。包括后备箱边缘,车屁股的表面都曾有血迹残留。

  顾晓晨恍然大悟:“老大,你刚刚的意思是,从仙苑出来后,开车的就不是姜哲!姜哲一直在后备箱里,开车的人是想要到这里抛尸!”

  洛译点头:“第一案发现场在仙苑。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其他人全部行动,现在跟我去仙苑!”

  警笛再次乌拉拉响起。

  要说警察晚上突袭夜总会什么的,实在太正常了。可这一次,来报信的喽喽却很慌张,连带着那仙苑经理也慌张起来。

  洛译带人拉了警戒线,暂时封锁了仙苑。

  工作日的娱乐场所稍显冷清,来的大多是谈生意的生意人。这一时间人心恐慌,服务生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轻举妄动。警察们到每个包间将里面的人带了出来,一一核对身份问询。

  没想到,这包间里走出来个熟面孔。

  步子沉稳又有些别扭,被一个警察扣着手押出来。洛译看到,挥了挥手,示意同事先撤。

  被压着的人得了松快,正活动着手腕。

  那人朝洛译露出个笑容:“洛警官,好久不见。”

  洛译奇怪:“好像才过去几个小时吧?”

  陈闻有些尴尬,转了目光,看向墙边蹲着一排排的人,有点子打黄扫非的场景,还有些认识的人正在嗷嗷叫。见到他,还喊着小陈总求救。

  陈闻没有太搭理,与洛译并肩往楼下走。

  大厅早就被警察包围,仙苑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全被抓出来,在那里罚站。他走过去,吐槽道:“洛警官这工作量不小啊。”

  洛译答:“想减轻我们的工作量,就老老实实别犯事啊。”

  陈闻一脸无辜:“和我有关系吗?”

  洛译:“和你没关系吗?”

  陈闻没有回答,而是偏了偏眼睛,往他身后望了一下。

  洛译回头,顺着对方目光,看到落点是那个员工通道。来不及反应,洛译已经拔腿跑了起来,边跑边喊:“晓晨!追人!!”

  没错,在这种大混乱的场景下,陈闻敏锐地发现,少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仙苑经理,此刻正在奋力逃跑——洛译从员工通道追了出去,那里能通到后门。后面对着一条窄巷子,有一条臭臭的下水沟。

  没了金碧辉煌的灯光,昏暗的巷子里,马丁靴的鞋跟与水泥地板相撞,急促带起脚边一阵旋风。

  “站住!林永逸!”

  “别跑!!”

  周围并不是住宅区,大多是商店的后门或是仓库,没有什么人。

  江城地形很复杂,洛译虽然与仙苑打过多次交道,但说实在的,崎岖山路里弯弯绕绕,小路纵横,还真不如对方熟悉,他甚至觉得自己要跟丢了。

  但是——

  那个叫林永逸的经理在前方不远处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路口有人拦路,他想转身逃跑,却发现洛译紧接着堵住后路。

  洛译原本以为是顾晓晨,却没想到,拦在路口的,是陈闻。

  顾晓晨带人在半分钟后赶到,给林永逸上了手铐,还关切地问洛译有没有受伤,洛译置若罔闻,径直走到陈闻面前。

  他说:“小陈总,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008章

  仙苑灯光明熠的大厅内,洛译拔腿就跑,陈闻则是皱了皱眉,然后朝大门快走去。一旁立马有警察拦住。

  “去哪!说你呢!”

  “我想你们的洛队长可能不太熟悉这边的路。”陈闻一脸平静地说,但脚步却未因此停住,仍在往外,要径直走出大门,“你们留几个人在这守着,其他的跟我来吧,晚了人就跑了。”

  几人面面相觑:“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诶站到!”拗不过陈闻执意要走,又碍于刚刚洛队吩咐不要弄伤陈闻,也只能跟上。

  陈闻走的是仙苑大门,出来就是车水马龙的六车道大路。他沿着路边走了一会,顺着仙苑外墙拐弯,然后居然拐进了一条小路,楼梯向下,不知要延伸到哪里。

  后来陈闻在一个路口停住,还看了看表。

  不过十几秒后,林永逸匆忙奔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随之而来的是洛译。警方将这人团团包围,洛译很诧异怎么会是陈闻。

  胖大众车上,洛译开着车,顾晓晨坐副驾。

  陈闻单独在后面。

  顾晓晨忙完手里头的事,回头一看,这位长得好看的少爷居然睡着了。

  他惊讶地推了推洛译的臂膀:“老大,他——”

  “嘘。”洛译低声制止。

  顾晓晨果然闭嘴。

  洛译给顾晓晨使了个眼色,大致意思是,陈闻未必真睡,言多必失。而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刚刚的事。

  陈闻能精准地截胡意味着什么?有两种推测,一是陈闻对仙苑附近的小路很熟悉,这是有可能的,毕竟仙苑就是他们家的地盘。二是陈闻知道林永逸逃跑的路线,所以能提前到位截胡。

  仔细想想,这两者并不相悖。无论如何,陈闻一定知道些什么。

  仙苑现场已经封锁,检测人员正在寻找第一案发现场。根据死亡报告,姜哲生前经历过高坠,一定是从楼顶掉下来的。围绕这一点,他们在做排查。

  而洛译则带着仙苑抓到的嫌疑人回警局,到的时候已接近半夜12点。

  当刑警在有案子的时候,加班是常事。

  李宣喝着咖啡吊命,一见洛译回来,立马说:“老大,微博IP查到了,发微博的人在B市。然后这个微博账号是今年新起的媒体号,每天都爆料一些明星的狗血八卦,看的人还不少,粉丝都有五六万。”

  洛译喃喃:“B市?不能精准定位到个人吗?”

  李宣有些为难:“不太行,因为这个账号不是个人账号,找也只能找到这家媒体公司的负责人,但他们也只会说是有人提供爆料,不会供出是谁的。更何况B市离江城市隔着万水千山……”

  洛译头疼:“听上去真无赖。”

  他揉着额角往里走,没走两步又倒了回来吩咐:“宣姐,你也给我来两杯咖啡吧。”

  李宣诧异:“啊?你不是嫌弃它苦不爱喝吗?”

  等李宣将咖啡端到会客室后,她才明白洛译的用意——因为洛译对面坐着的那位安静沉稳的美男子,是陈闻。

  陈闻对李宣微微点头,然后端起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轻轻嗅了一下,似乎有些犯难,不太愿意喝,大概是不合口味。

  洛译咳了两声:“听说年轻人都爱喝。”

  陈闻却说:“看来今晚我得在这过夜了。”

  洛译尴尬地笑了笑:“……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嘛。”

  一般抓了嫌疑人,洛译不会第一时间去审,一来他得锻炼手下人的能力,给他们表现的机会,二来他当压轴唱黑脸,必须放到最后给压力,这样嫌疑人才会将实话撂出。

  陈闻垂下眼,然后将咖啡杯送到唇边,轻轻喝了一口。

  洛译没有动作,只是静静欣赏着,如果没有身份对立,他觉得陈闻清冷禁欲的模样绝对是圈内天菜,让人看得蠢蠢欲动。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洛译才开口:“我在想……”

  陈闻渐渐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洛译身上,有些疑惑。

  洛译说:“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指的是刚刚追林永逸的事——陈闻作为陈浩初的孙子,理应站在陈家的立场上,如果林永逸与姜哲一案有关,那么陈闻大可以不作为,任由林永逸逃跑,警方追丢了是警方无能,又何必下场将自己搞进来呢?

  就算警方抓到了林永逸,也未必会供出他什么,而现在的结果是林永逸被陈闻堵到,案子真和陈闻有关的话,林永逸更有可能破罐破摔供出什么。

  陈闻已经将咖啡喝了半杯,热气也早消散。

  此刻他们坐在会客室里,简单又老气的红木家具,墙边立着红木柜子,里边屯放着的大概是废纸打算积少成多卖掉。灯光冰冷煞白,窗外是黑夜蒙蒙的一片,只能看到彼此的倒影。

  门没有关紧,外面各种忙碌又嘈杂的声音透了进来。

  陈闻想了想说:“当警察应该挺辛苦的吧,加班到这么晚,还不能回家。再者像洛警官这样的一线刑警,还随时有可能面对歹徒的刀枪棍棒。所以为什么要当警察呢?”

  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洛译不满道:“有些豪言壮语我早在入警宣誓的时候说完了,现在没必要再提。”

  陈闻失落道:“真可惜没看到啊。”

  洛译不能理解陈闻说话的弯弯绕绕,似乎耐心用尽了,便换了人进来做正常笔录。他则前往审讯室,看一看林永逸审的怎么样。

  但等他走到审讯室,看到从林永逸身上搜剿出来的东西后,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刚刚陈闻的话。

  陈闻似乎,把答案用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说了出来。

  当时情况紧急,洛译来不及召集人手,便只身追赶而去。仙苑附近的地形本就不在他的熟悉范围内,等于是以身犯险。

  林永逸随身带着折叠刀,正面交锋,洛译赤手空拳难免要吃亏。

  而陈闻的出现,能给林永逸压力,还能帮洛译化险为夷——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外边还有陈家的帮手。那些帮手看到陈闻,身后还跟着警察,大概不敢再出手生事。

  因此,他才能那么顺利把嫌疑人带回局里。

  洛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陈闻这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得比他还要多,绝非普普之辈。

  有个小警察进来:“洛队,问完了。”

  他递给洛译有个笔录本,上面是陈闻的问询记录。小警察正打算走,洛译将人拦住,吩咐:“去仓库把我午睡那条毛毯给陈闻送去。”

  林永逸牙关紧得很,一晚上硬是没有把实话熬出来。

  第二天早上,陈闻被放走,但洛译派人紧盯着他,随时汇报情况。

  随着打卡机的播报不停不歇,市局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刑侦队队长宋立成来到了洛译所在的支队办公室,一见面就质问:

  “听说你带人把仙苑封了?”

  洛译正吃着早餐:“师父!来一个包子?”

  宋立成大约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干练,精气神十足:“吃吃吃,吃个龟龟!我问你,你啷个回事把仙苑封咯?我不是喊你低调点噻?”

  “不封不行啊。”洛译嘴里塞着包子,嘟囔,“那是第一案发现场,都过去多少天了,再不封,现场就全破坏了。”

  宋立成诧异:“什么?人是在那死的?”

  洛译拿起死亡报告:“嗯,法医说姜哲的死因有两种,坠楼或是毒品过敏,需要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才能确定。今天就有结果了。”

  宋立成翻了翻,最后没有再说什么。

  洛译知道对方担心的,也是他担心的,因此他现在只能求快,快速找到案发现场,快速破案,快速抓人。快到上面的内鬼反应不过来,就成了。

  吃完早饭来到仙苑,检测人员已经找到了坠楼地点。

  法医老张也带团队过来,正在地面做血迹分析:“洛队,根据现场血迹来看,死者是活着坠楼的。”

  洛译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老张解释:“假设死者是先死亡,然后被人推下高楼,那么死者的机体已停止血液循环,摔到地面后,流出的血液不会像现在这样大面积。”

  洛译看到前方水泥地板上,被画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大圈,这一片里曾经都是姜哲的血。他说:“也就是说他是摔死的?可是那辆车离开仙苑是11点,你们给的死亡时间是12点,怎么解释?”

  老张抬头看了看,仙苑一共四层楼,大概十几米高。

  老张说:“这个高度摔下来,得看怎么着地。如果脑袋先着地,当场死亡的可能性很大,但不能说死。而且判断死亡时间是根据尸体的尸斑、肛温来推测的,现在是早春,夜晚还是比较冷的,泡了江水的尸体温度更低,因此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

  洛译有些无语,但也拗不过这种专业说辞。

  他转身往楼顶去,且不论摔不摔死抛不抛尸,在楼顶的时候,姜哲一定还活着,因此楼顶才是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

第009章

  仙苑像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外边一圈是花园和停车场,围栏边种了许多黄葛树。警察找到的坠楼地点在进门右侧,也就是桑塔纳停车的一侧,监控坏掉的一侧。

  现在看来,监控坏掉真就是个借口。

  洛译从员工通道走到楼顶,上面有人在拍照取证。他套好鞋套手套,才拉开封条走进去。

  楼顶很空荡,放着几个转播卫星电视的大锅,几条纵横交错的电线,其余就什么也没有了。对应坠楼的地点,警察在附近找到了注射毒品的针筒。

  这也佐证姜哲确实是在这里坠楼的。

  除了一些打斗痕迹外,再没有更多线索。

  洛译让人看守好现场后,就返回局里,打算继续审问林永逸。这时,他接到电话,是盯着陈闻的人。

  接通后,洛译听了一会,问:“他没回家?”

  陈闻看上去是个爱干净的人,经过一晚上的风波,又睡的不好,怎么也该回家洗个澡补补觉之类的吧?

  洛译说:“继续盯着,他去哪都给我汇报。”

  接着洛译走进审讯室,林永逸已经经过好几轮审问,精神有些绷不住,整个人耷拉着脑袋,弯着腰靠在椅子边,半死不活。

  洛译沉声道:“林永逸。”

  那位之前嬉皮笑脸的经理,此刻缓缓抬起头,虚弱地说:“洛队长,马上24小时了吧,你们关不了我多久。”

  洛译说:“想熬鹰?觉得24小时到了我们就得放人,谁给你的自信?你现在是以蓄意谋杀姜哲一案被抓的,搞搞清楚。”

  林永逸冷哼,又不说话了。

  洛译起身,站到林永逸身旁,问:“为什么要跑?”

  林永逸瞥了一眼:“我没跑,那时候我交班要回家。”

  洛译走到对方身后,一只手扶着椅背:“你没跑,那你身上的刀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说,你拿刀是用来削苹果的。”

  林永逸低笑道:“洛队长真幽默。我的刀的确不用来削苹果,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难免会招惹几个仇家,防身罢了。怎么,哪条规定不能随身带折叠刀了?”

  老油条,老耗子。

  洛译的问答在过去的一晚上里,林永逸重复了无数次。

  洛译绕回到审讯桌前,拿起带进来的死亡报告,翻开一页给林永逸看。他拿指尖点了点:“姜哲生前被人注射过毒品,而针筒已经在仙苑的楼顶找到了。不管你怎么说不认识姜哲,和姜哲没关系,但毒品可是在仙苑找到的,这总和你有关系了吧?”

  林永逸在看到死亡报告的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种瞪大双眼,感到震惊和害怕的流露,并不像是能演出来的——林永逸对毒品的事一无所知。

  洛译也很奇怪:“怎么?害怕了?”

  林永逸难以置信:“怎么会有毒品?不可能!仙苑从来不做这种违法的事!你们少污蔑人了!”

  洛译说:“谁污蔑你,警察办案是讲证据的。”

  说着,他还真把那支针筒拿了出来,给林永逸看了一眼。

  他见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心想大概到点了,便逼问:“现在能好好说说当晚发生的事了吗?”

  岂料林永逸还是咬死了牙关:“我不认识姜哲,他的死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你觉得仙苑里有毒品,那你大可搜个底朝天。”

  仙苑和仙苑里的人,果然是根难啃的骨头。

  洛译手里卷着死亡报告,恨不得敲对方脑袋一榔头。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松开死亡报告,再次翻看起来。

  他快速起身,打开审讯室的门走出去喊:“晓晨!那天仙苑的酒水单带回来没有?”

  李宣先听到,回应:“老大,我拍了照片。”

  她把手机递过去,是那天他们去仙苑拍的,酒水单里有很多种酒,洛译将它们的名字一一抄下来。

  李宣问:“怎么了?这些酒有问题吗?”

  洛译沉声答:“有大问题!我先前没仔细看死亡报告,这里——”他指了指尸体检测里的一行,“胃中残留有酒精成分,说明他死前喝过酒。但你还记得我们问阮泰的时候,他怎么回答的吗?”

  李宣想了想:“阮泰说,那天姜哲打电话给他,要提前回去。阮泰就让他开那辆黑色桑塔纳——哦!对啊,如果姜哲喝了酒,阮泰为什么会让他开车?阮泰在说谎!”

  “没错。”洛译打了个响指,将抄了酒水单的纸撕下,“晓晨!带人去把阮泰请来!你在忙活什么呢!!”

  晓晨这才从工位上抬起头:“来了老大……昨晚熬了一夜,实在有点困。”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酒水单被送到法医那里,很快做了比对,姜哲确实在12号晚上喝过酒,并且还喝了不少,不过到达不了致死线,因此前面就把酒精中毒死亡给排除了。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不一会,洛译的手机响了。接起,对面汇报陈闻去了星娱公司。

  他诧异道:“不是说陈闻不管事吗?他去公司做什么?”

  星娱公司大门口,顾晓晨带人将阮泰请走。那时阮泰还没到办公室,好像也是刚到公司,没想到这么赶巧。

  顾晓晨一走,陈闻就从另一部电梯上来。

  他还穿着昨天的黑西装,虽然人看上去有些没精神,但大体还是赏心悦目的,进入公司后,不少人认不得他,不过兰兰跟着阮泰见过几次,很快就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陈闻便在众多或打量或花痴的眼神里,走进阮泰的办公室。

  他拉上了百叶帘,打开灯,然后轻描淡写地打量了一下这间不大的屋子。很现代风的装修,桌子上是电脑和一些文件,墙边是书架,放着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工艺品。

  然后他走到桌前,试着拉开抽屉,但一共四个抽屉,有一个上了锁。抽屉里都是些琐碎的东西,看来不是陈闻的目标。

  陈闻在笔筒里翻出一根曲别针,三下五除二打开了上锁的抽屉。里面有一些印章和合同,继续往下翻,陈闻从下面拿出了姜哲的手机和那张纸条。

  他皱了皱眉,把手机放在一边,仔细看了眼纸条。

  然后他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纸条拍了一张照,就把纸条重新放回了抽屉里。最后,他把姜哲的手机放进衣兜,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洛队,陈闻从星娱公司出来,就直接回了陈家。”

  洛译问:“陈家?陈浩初住的那个别墅吗?”

  对面回答:“是的。”

  洛译想了想:“行吧,你们歇一会,等他从陈家离开再继续跟着。”

  挂断电话,洛译拿着仙苑里的酒水与姜哲胃里残留成分比对报告,走进另一间审讯室。那里坐着的人,是阮泰。

  阮泰比林永逸更油条,更狡猾。

  阮泰说:“洛队,这么正经,没必要吧。”

  洛译开门见山,直接放下比对报告:“之前问你的时候,你说姜哲给你打电话要离开,你让他开车回去,对吧?他在包间里喝了不少酒,你怎么会让他开车回去?”

  “哈?”阮泰一脸狐疑,“我这么说过吗?哎呀我记串了嘛,姜哲那个娃儿闷闷的,聚会上各玩各的,玩嗨起咯,我啷个注意得到他喝酒没得?”

  洛译不悦:“别嬉皮笑脸!”、

  阮泰有些尴尬:“退一万步说,我真的喊他开车回去,他自己还不晓得请个代驾嘛!他莫是酒驾出车祸了吧?这种事情啷个怪得到我!”

  这么说的确没错,因为现在的监控证据没办法证明阮泰有离开过仙苑。

  而仙苑的监控很明显经过剪辑,存着原件的硬盘早被掉包过,现在不知所踪。不过洛译认为阮泰有很大的嫌疑,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本打算继续熬鹰,洛译吃过午饭,让队里的人先午休一会。

  他半坐在桌子边缘,看着面前的小黑板,上面贴着姜哲、阮泰等人的照片。林永逸的照片也被贴了上去,目前划了条虚线。

  顾晓晨从外面回来,说:“洛队,姜哲的父母到了,在外面会客室。”

  洛译有些烦闷,过去看了一眼。姜哲的父母相貌平平,与资料库里的资料描述一致,就是对普通的务农夫妻,双眼里有对苦难生活的疲惫,双手上有岁月磨砺累积的厚茧。

  姜哲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一直拉着顾晓晨诉苦,想知道姜哲是怎么死的。而顾晓晨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车轱辘话一轮一轮地安慰着。

  下午三点过,去星娱公司搜查的人回来,一些和姜哲有关的广告合同、签约合同等等都被带了回来,但是没发现手机,洛译特别交代过,着重搜查手机。姜哲住所也去过,愣是没有一点手机的痕迹。

  就在洛译准备再次与两个嫌疑人打打太极的时候,林永逸审讯室里传来消息,说林永逸撂了。与此同时,洛译接到了一通来电。

  “姜哲一案,定性为自杀。”

  “人证物证齐全,可以结案了。”

第010章

  陈家别墅在东郊区,离市区非常远。

  陈闻坐上陈浩初派来接他的车,一直到傍晚5点过才到。赶早不如赶巧,这个点陈家正好开饭。

  陈家别墅很大,前前后后有两三个花园,两栋主楼,说是别墅,夸张成皇宫都不为过。陈闻进了主楼还走了一会,才到中式餐厅。

  一张大圆桌,旁边有三个菲佣正在摆放碗筷、端菜上菜。

  陈闻并未落座,而是等了一会。

  菜上齐后,从外边走来两人,准确来说是一位中年男子搀扶着一位老年男子缓步而来。他们正是陈闻的父亲陈宏业与爷爷陈浩初。

  陈闻乖顺地喊人,然后被陈浩初拉住手,坐下。

  “小闻啊,你来尝尝。”陈浩初眉目慈祥,温柔地说,“嘞是我昨天在江边钓的鱼,好大一条,巴适得很呢。”

  陈闻难得露出笑容,用筷子夹了小小的一块鱼腹上的肉,吃完直夸好吃,并给陈浩初也夹了一块。

  另一边的陈宏业,约摸有五六十岁,黑沉着脸,没动筷子。他的手机响了又响,大概不好接听只能挂掉,然后噼里啪啦按键盘发信息。

  陈浩初吃着不太爽快,沉声道:“好不容易小闻回家吃个饭,你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在处理?”

  都这么严肃地说了,陈宏业立马放下手机,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爸,是……是仙苑那边的一些事,不是什么要紧的,我不看了。”

  陈浩初说:“仙苑这些年也走上正轨了,我把它交到你手上,是让你好好经营下去,不是让它再蹚浑水的。”

  陈宏业紧张道:“没那么严重,爸,我一定能处理好。”

  接着,陈宏业就抱了个歉,提前离开饭桌。

  而这顿饭,总之过于冷清,到底还是潦草地散了。

  “都安排好了?”

  “他不会说漏嘴吧?”

  “龟儿子要那么多钱,老子真是养个白眼狼!”

  陈闻在小客厅外站了一会,眼皮不住地往下垂,真是困倦极了。于是他转身往楼上走,不再听陈宏业泼皮一样骂脏话了。

  等陈闻歇息后不久,陈宏业往陈浩初的房间走去。

  他递给陈浩初一张纸条,正是阮泰抽屉里那张,皱巴巴的,从字迹能辨认出大概是一首诗。

  审讯室里。

  洛译有些憋不住火气,险些要动手。他怒道:“什么意思?先前问你和姜哲的关系,你不是坚持自己不认识吗?现在兔子急了知道松嘴了?”

  林永逸嘲道:“那种狗东西,我真宁愿我不认识。”

  顾晓晨是记录员,正一字一句快速记录着。在这里,各种嫌疑人说过各种脏话,他都见怪不怪,只是林永逸先前还很客气,现在却像变了个人。

  “姜哲是选秀出道的,这你们都知道。”林永逸半靠在椅背上,整个身体非常疲累,但眼神却露出一些不甘和愤懑,“你们不知道的是,他卖屁股得来的冠军,也好意思在所有人面前装逼,真以为自己有才华呢。”

  洛译与顾晓晨面面相觑。

  林永逸轻蔑地哼了声,然后看向洛译:“有烟吗?”

  洛译轻攥起拳,似乎想揍人——但他此刻的愤怒实际上没有多少来自眼前这个人,这里要经历的一切都是必经程序。

  在审讯中,嫌弃人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尽量满足。

  洛译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烟,走向林永逸。对方用嘴叼住递来的烟,洛译给他点了火,他终于在烟雾里爽快了一会。

  洛译也摸了根烟抽,说:“所以姜哲是怎么回事?”

  林永逸说:“你们应该查过我的资料吧,生平背景什么的,家里几口人都干些什么营生,警察办案不都得这样吗?”

  洛译吸了口烟:“所以呢?”

  顾晓晨说:“你家是江城市郭村镇的,父母务农,有一个弟弟叫林永安,与你相差五岁。你们的父亲在两年前脑溢血去世,而弟弟也因此没能上成大学,早早就来江城打工。”

  “没错,真是一字一句都不差。”林永逸苦笑道,“我家很穷,供不起我读书,我就发誓要让我弟好好读书。可惜那年我爸病得太突然,本来准备给我弟的钱也全部给我爸治病了。”

  林永逸陷入回忆里,那一丝苦笑也淡去,整个人在审讯室压抑的灯光下,皱起的眉头,下垂的嘴角,显得狰狞又可怕。

  他继续说:“我弟来江城找我,那时我过得也不太好,两个人只能白天天不亮就出去做工,到半夜才能回来睡觉……比狗都不如。

  “后来我弟看到选秀节目的海报,瞒着我报名了海选——他从小就爱唱歌,但是怕我知道后反对,因为那时的我们,没有时间去搞这些。不过他很顺利过了海选,评委还说他唱歌有天赋。”

  林永逸已经抽完了一根烟,重重叹了口气。

  接着,洛译倒是很大方,给他续上了一根,毕竟故事配烟。

  “我弟最后被淘汰了,因为要给卖屁股的姜哲让道。”林永逸说到这里,才有了一些愤怒情绪,“我恨死他了,如果不是他,我弟不会被淘汰,也不会整天过得那么不开心。”

  洛译问:“所以你就要杀害姜哲吗?”

  林永逸答:“我没有杀他,他是自杀的。”

  洛译厉声责问:“你凭什么说他是自杀的?!”

  林永逸也喊:“我亲眼看到的。”

  “那时候不过11点,我本来想给他的车动手脚,因为我看到他离开了包间好像要走。”林永逸顿了顿,烟没了,不给续,“我在外面看到了姜哲从楼上跳下来,就死在我面前。”

  “说实话,我还真开心。可惜他死的地方不对,那天晚上是我的班,出了这种事情我是会被开除的。所以我把他带到下江区,扔在了江里。”

  洛译怒道:“你撒谎!他身上的毒怎么回事?还有他的手机在哪里?”

  林永逸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说了,仙苑里从不做违法的事,他身上的毒品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砰——

  洛译狠狠地将拳头砸在桌面上。

  “没有关系么?”洛译抬手,紧紧压在林永逸伸手的椅背上,自高处俯视着对方,那一双黑沉的瞳孔里,是源源不断的压力。“你告诉我,姜哲为什么要自杀?既然他是你口中爱慕权贵的人,他放着大把的钱财不享受,他为什么要自杀!!”

  “哈哈哈,他坏事做尽,良心受谴责啊。”林永逸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用尽了嘲讽说出,“洛队长,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啪——

  洛译一甩手,将审讯室的台灯打倒在地。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林永逸除了承认抛尸之外,多余的罪责一概不认。

  窗外夕阳斜挂,又到了一天中下班的点。

  三三两两有人讨论着晚上吃些什么,比如对面常去的串串店,又比如新开的自助火锅,喝点小酒,生活滋润。

  在宽阔明亮的走道上,洛译整个人都与松快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头顶顶着一朵厚重的乌云,走到哪,哪都得让人噤声,生怕被牵怒。

  风风火火,他快步朝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姜哲手臂上的针眼,还有坠落前的打斗,这些不算吗?”洛译大发脾气,“凭什么要以自杀结案,什么狗屁犯罪心理顾问,他说自杀就自杀?姜哲家里发现的抗抑郁药物就能证明他有抑郁症吗?!”

  这是刑侦队长宋立成的办公室。

  宋立成看着径直推门进来,一口气噼里啪啦说完不喘的洛译,有些为难地起身,安慰道:“洛译,你冷静点。”

  洛译怒道:“我怎么冷静?这都第几次了??”

  “所以我说低调点嘛。”宋立成很是头疼,拉着洛译要他坐下,还给他泡了杯茶——这都什么打太极的方式,洛译看着就烦。

  洛译推开茶杯,愤懑道:“在底下当小警察的时候,你说迫于无奈,我现在当了副队长,你又要我低调。怎么?陈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能不能也分我一点,有钱不赚拿我当外人?”

  宋立成把茶杯往桌上一摔:“洛译!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个案子已经查不下去了,你得明白!”

  洛译据理力争:“怎么查不下去?还有那么多疑点,还有姜哲的第二支手机没找到,为什么查不下去??”

  “你不要犟!”宋立成拿出一叠资料,“姜哲的病历,他家发现的精神类药品,足以证明他有抑郁症。毒品本就可以麻痹神经,他会主动探寻毒品也不是稀奇事,自杀也是说得通的。这个案子,从人证到物证已经完整,可以结案了。”

  洛译不可置信,愤怒起身,然后再次被宋立成按了下去。

  宋立成先是瞥了眼办公室角落的监控,再然后用眼神悄悄暗示了一下,轻声说:“就这么结案吧。”

  洛译皱了皱眉,很快领悟了宋立成的言外之意。

第011章

  明面上这么结案,暗地里还能再查。

  洛译抬眼,余光瞥见监控,然后一把甩开宋立成的手,和对方大吵一架,摔门而去——整个市局很快都知道师徒两又闹翻的事。

  李宣哭红了眼眶,趴在凌乱的办公桌上。

  洛译回来,问:“你怎么还不下班?”

  顾晓晨的工位在李宣隔壁,还在给李宣递抽纸,安慰着。

  他说:“还不是姜哲的事……哎……”

  李宣抽抽搭搭,哽咽着:“我才不信他会自杀,他那么好、那么开朗的一个人,他唱的歌都那么治愈,为什么他会想不开啊?”

  洛译长叹了一口气,沉默着。

  这时,顾晓晨的电话响了起来,似乎是家人。

  “老大,我姐来接我去吃饭。”顾晓晨看了看四周,早已天黑,同事工位都空了,“这要是没什么事我就——”

  洛译摆摆手:“去吧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班不许再被我抓到偷懒睡觉啊。”

  顾晓晨憋住了开心的小表情:“走啦!宣姐拜拜!”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李宣哭泣的声音,哭了有一会,也哭够了。洛译说:“那么大个人,哭哭啼啼的。赶紧擦擦,一会别被你爸看出来,又得念叨你没人照顾了。”

  李宣犹豫半秒:“我走了,你有需要就喊我。”

  洛译从工作以后就在外面租房子住。市局有家属小区,但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了,小年轻都打发住宿舍——他不行,他受不了和人一起住,而且他还有两只猫一只狗。

  他走到小黑板前,撕下照片收好,再将黑板上的字一点点擦掉。

  回到家,他先喂了三个主子吃饭,才进房间,将照片贴在一块玻璃板上,拿白板笔再次写上字。

  笔尖画出一条线,落在了陈闻照片附近。

  最后,洛译用笔将陈闻圈了一圈,在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后来过了两天正常日子,卷宗也走流程写完了,网络上对这件明星自杀案展开了几轮讨论,还有对抑郁症的讨论,然后就没什么水花了。

  洛译看见李宣在整理姜哲的物品,走过去问:“怎么?”

  李宣答:“已经约了他父母明天过来,要把这些交给他们。另外,火化书也得让他们签一下。”说着叹了口气,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愣神,“虽然我不是他的亲人,但我还是好难过,如果我和他是朋友,我一定会好好劝他不要想不开的……”

  噔噔噔——

  李宣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洛译瞥了一眼,似乎是个什么粉丝群聊。

  李宣解释:“我们在江城的一些粉丝们打算给他办个追悼会,就小范围的包个影院,放放他的MV和歌曲。”

  洛译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节哀。”

  然后,洛译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摸走了姜哲家门钥匙。

  洛译咳了两声:“行了,上班时间别摸鱼,赶紧把之前查的废弃工地资料整理给我。”

  李宣委屈地抬头,埋怨道:“洛译你没有心!”

  当晚下班,洛译照常给三个主子喂食,然后拿了牵狗绳,再拿上偷偷顺来的姜哲家门钥匙,出了门。

  他养的是一只柴犬,今年四岁,长得十分可爱,且非常好动——因此洛译有事没事就带它出门遛弯,消耗它的精力。

  柴犬拉着洛译东奔西跑,最后扑到另一只萨摩耶身上,可劲磨蹭。

  洛译见状急忙拉绳,骂道:“你个瓜皮,别耍流氓啊!!”

  他不好意思地抬头,想跟狗主人道歉,结果撞上一张熟悉又心动的脸。对方穿着黑色衬衫,并不是正装,偏休闲的款式,松开两粒纽扣露出漂亮线条的锁骨。袖口挽了几折,收在手肘处。

  修长的手指拽着狗绳子,有些着急。对方的脸上也有些尴尬,望向洛译的眼神里先是诧异,而后有些惊喜。

  洛译说:“好巧,在这遇见。你也养狗?”

  往边上一看,对方居然牵着不止一条狗,还有小博美和阿拉斯加两条。

  陈闻想说些什么,又差点拉不住狗,险些与洛译撞上。洛译连忙伸手帮他拉住一只狗绳,同时还要控制自己的狗不要耍流氓,场面一时挺混乱。

  陈闻说:“这不是我的狗,我只是——啊他回来了。”

  说着陈闻举起另一只手挥了挥,不远处跑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个头挺高,肌肉干练,傻笑着过来接过狗绳。

  “谢谢哥!”那男孩接过狗绳,“我来我来!”

  这个男孩洛译认识,是林永逸的弟弟林永安。他要去的地方从这经过,也想着顺路可以看看情况。林永安并不重要,不过是林永逸用来合理化的故事主角。而林永逸说白了也只是陈家扔出来顶包的小喽喽罢了。

  洛译跟着上前:“林永安,我是市局刑侦队洛译。”

  林永安愣了一下,连忙伸手寒暄:“洛警官,你好你好!”

  问完话,林永安便离开了。

  但身旁的陈闻……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巧合。

  “附近有家宠物店,他在那里面打工。”陈闻解释说,“我一直想养只猫,但是没想好,所以让他帮我来着。”

  对这样的理由,洛译并不是很满意。

  但揭穿对方,也没什么意义,洛译于是配合他演出。

  洛译得意道:“我家有两只猫,一只美短一只蓝白,你想养猫可以问我啊。虽然给不了你多专业的建议,但伺候猫主子我还是有一套的。”

  陈闻轻笑:“好啊。”

  说着两人并肩往前走,洛译的狗倒是不跑了,有些兴奋地围着陈闻打转,似乎很喜欢这个新朋友。

  洛译好几次将狗从对方身上扒下来,尴尬。

  陈闻倒感觉挺有趣:“洛警官,如此有缘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洛译半眯着眼,跟黄鼠狼似的,心想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如果自己真是出来遛狗的,那这杯花酒当然得喝——

  摸了摸裤兜里的钥匙,洛译做了个决定。

  “喝酒有什么意思?”洛译往他身边靠近,带着三分勾引的语气说:“我有个更好玩更刺激的,要不要试试?”

  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轻浅的呼吸声,陈闻低笑:“恭敬不如从命。”

  陈闻有什么目的?

  洛译不知道。

  现在的情况已经这样,案子按自杀结了,除非能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姜哲不是自杀,或是干脆找到凶手,那么这个案子基本翻不了。

  陈闻如果真有关系,现在也该高枕无忧。

  洛译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就让陈闻入局,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姜哲租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寓里,离市局大概有三站地铁站的距离。

  已经天黑了,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回家,因此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小区并找到了单元楼,在六楼。

  屋门口的警戒线已撤去,洛译险些没认出来,找门找半天。

  陈闻诧异道:“这不是你家?”

  洛译反问:“我像是那种饥不可耐要把人带回家办事的人吗?”

  揣着明白当糊涂,洛译偏也不说这是谁家,准备拿出钥匙开门,结果这钥匙居然打不开门。

  洛译有些尴尬——他分明是从姜哲的遗物里拿的啊?

  “等一会哈。”络绎不好意思地笑笑,收起钥匙,再把自己的钥匙串拿出来,抠出一个钥匙圈,将铁圈掰成直的,对着锁孔一阵鼓捣,门开了。

  陈闻惊讶地挑眉,眼神四周望了一下,没有人,才进去。

  陈闻:“没想到洛警官还会撬锁。”

  洛译尴尬:“哈哈,艺多不压身嘛。”

  他把柴犬的牵狗绳拴在一旁的消防水管上,并嘱咐道:“跳跳,你爸我现在要进去办事,你在外面放风,知道不?”

  柴犬很通人性,汪汪两声,洛译揉了揉它的头。

  进屋关门开灯,一气呵成。屋子里面很正常,甚至因为许久没人住还有些凉飕飕的。他拿出准备好的手套鞋套,只准备了一副。

  他想了想,把鞋套给陈闻,并吩咐他别碰东西。这样,就算发现洛译的脚印也没什么奇怪,本来之前警察就来过一轮。

  两人往里走,陈闻发现桌上的照片:“姜哲的家。”

  洛译应了一声。

  陈闻果真没有乱碰,将手收进裤口袋里,在一旁站着:“他从四楼摔下来未必能立马死亡,关键还是得看他怎么落地的。得分两种情况,从正面推还是从背后推——”

  洛译打断他:“都以自杀结案了,新闻报道没看嘛。难道你知道他不是自杀的?”

  陈闻愣怔了一下,想了想说:“如果是自杀,你在这搜什么呢?”

  洛译本意想诈诈对方,没想到被怼,尴尬地咳了咳。

  陈闻说:“自杀是一种很难分析的情感模式。当一个人站在高处,生理本能会让他渴望求生,而真正能跳楼自杀的情况,大多数源于冲动——也就是外界环境影响。”

  洛译想起李宣说过,陈闻在国外念的是经济学和心理学专业,难怪在这分析自杀分析得头头是道。

  “外界环境么?”洛译想了想,“姜哲的交际圈很单纯,除开父母一辈的亲人外,就是公司的同事。

  “他的同事都说姜哲人很好,很容易相处,从来没发生过矛盾,并且周五晚上的演唱会很成功,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事。”

  陈闻沉默了一会:“姜哲不是不容易和人发生矛盾,而是他这种类型的人会将矛盾转化为向内的情绪,比如说……自责。”

  洛译喃喃:“什么事会让他自责?要是能找到那破手机就好了。”

  姜哲的第二个手机一直没找到,洛译就是心里过不去,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这也是为什么他冒着风险也要来姜哲家里偷鸡摸狗。

  结果自然显而易见,洛译把姜哲住的一室一厅翻遍了,也没找到第二个手机,就连淘汰的旧手机都没有。

  再想到刚刚陈闻说的,洛译脑子里转了个弯。

  假设姜哲真是自杀,那么谁能让他情绪激动上头?监控里姜哲的确着急打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是姜哲在意的。

  父母?亲人?

  不可能,姜哲父母看着也很健康,并且夫妻两也说姜哲在外面和家里联系不太多,经常是十天半个月才有一通电话报平安。

  那就是男女朋友。

  虽然网络上都说姜哲是单身,他也才二十岁,但这是为数不多的解答。

  洛译转身想继续搜,就看见陈闻在卫生间门口站着,昏黄的灯光打在对方的脑壳顶上,笼出一圈暖暖的光晕。

  陈闻目光落在洗手台边。

  见对方想伸手,洛译连忙冲过去,抓住:“小心小心,千万别碰。”

  陈闻噗嗤一笑:“你看那是什么?”

  洗手台上,一支用了半管的洗面奶灰头土脸地躺着。

  洛译戴着手套,轻轻地拿了起来:“这包装看上去像女生用的?”

第012章

  姜哲的屋子是一室一厅,面积不大,堆了很多杂物,还有一把吉他。能看得出来这人平时很忙,行李箱都有好几个。

  除此之外,只有那一支洗面奶能指向可能有女生出现在这里的情况,但是姜哲原本不用洗面奶吗?为什么只有这一支?

  洛译翻了洗手台,的确只找到这支。

  陈闻靠在门边,看洛译翻来翻去,最后一头雾水的模样,居然有些看入了迷,好一会才缓过神提醒:“有没有可能是礼物?”

  洛译转身:“礼物?”

  陈闻让开视线,让他能直接看到客厅里,那边堆着许多纸盒,最底下有一个礼物盒,半开着露出里面的包装,正好和洗面奶是同一个牌子。

  洛译很是诧异,最开始他就没让陈闻上手碰,一方面是提防,另一方面也是怕陈闻留下痕迹——可陈闻仅仅只是观察,和他一样的时间里,显然超过他许多。

  “不止是礼物,你看到他的化妆桌没有?”陈闻抬头指了指卧室里,“有一套化妆品也是这个牌子。这大概能说明一点,他的女朋友可能很喜欢这个牌子,因此才会送这些给他,顺带把赠品洗面奶一起送给了他。”

  洛译走到客厅,翻开了纸盒子堆,想扳回一城:“你怎么能认定是女朋友送的?这里一堆我看像是粉丝送的礼物啊?”

  “我的确不能认定。”陈闻耸耸肩,好似也不在意,“我先前说过,姜哲是一种向内的人格,这类人经常会把事情憋在心里,自我消化。这样的人通常不善于与外界交际,而粉丝是一种外界群体,他大概也不会心安理得的使用粉丝送的礼物。”

  洛译皱眉,本想用这只是你的推论来反驳,却发现,那堆礼物盒子果然有好几个没有打开,甚至连胶带都没扯下——明显是要原路返回的。

  他发现自己在陈闻的面前,总是有些尴尬。

  默默拿出相机拍照,洛译打算离开这里。忽然他问:“你从星娱公司拿走了什么?”

  陈闻一愣,还没开口,外边的柴犬叫唤了两声。

  洛译有些紧张,立刻抬手示意陈闻别说话,而他则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附耳过去听外面的动静。

  “啷个把狗拴楼道里头?又乱窝尿窝屎!”

  “汪汪汪!!!”

  “你莫要冲老子喊!退!退!!”

  “汪!汪汪汪!!”

  “好好好,你牛批你厉害!老子惹不起,老子喊物业嘞抓你!”

  “哎哟,啷个回事这个灯!?大白天闹鬼了撒!”

  “早说这屋子里头死了人不干净,人喊冤狗叫魂,都没得人从这里头过,我就喊你绕路嘛!,”

  谩骂声渐远,洛译才推开门,赶紧跑了出来。

  走道里的灯一闪一闪,明明灭灭,他探头看了看四周,确认刚刚的人已经走了,才松了口气。

  陈闻走在后面,看了眼楼道的灯,然后用力拍了拍墙上的开关,灯立马就不闪了。

  并肩走在小区门口,天色已晚。

  洛译刚刚的问题问了个寂寞,没得到答案,此刻又不知该怎么提起。

  陈闻从来不管星娱公司,能去公司的次数更是拿手都数得过来,却偏偏在那样的时间点突然过去,说没关系都没人信。搜过阮泰的办公室,什么都没有,而在那之前,陈闻去过公司,怎么想都有问题。

  有一种可能就是,陈闻未卜先知,先一步去了阮泰办公室带走了什么。

  可是陈闻和这案子的关系并不紧密,假设陈闻就是杀害姜哲的凶手,他做的这一切无疑是暴露他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陈家不是已经放出林永逸当替罪羊了吗?

  洛译想不明白。

  陈闻却主动提起:“我带走的东西,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这样的回答等于没回答,也等于拒绝回答。他虽然大可以将陈闻拷回局里慢慢问,可现在他毕竟也不光明磊落,拿陈闻小辫子也拿的不稳。

  洛译只能无奈地摇头:“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

  这时,他们已经步行到了地铁口。在这几天的监视下,包括最初在监控里,陈闻的出行方式都和所有有钱公子哥完全相悖,使用的是公共交通。

  为什么?

  不能说没有车,不会开车等等,这些理由太牵强。

  地铁口的电梯一批一批地往下输送人群,雪白明亮的灯照耀出一方归家的路途,墙上贴着许多明星的广告,姜哲那一块正在被人拆卸。

  供人消遣的娱乐,迭代更新的很快。

  陈闻背着光,看着洛译轻笑:“久了你就会发现,我这人很无趣的。不怕你笑话,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洛译诧异:“你……”

  突然不知怎么接话,他觉得陈闻在开玩笑,可又听出几分认真。他不喜欢浑水摸鱼的人,可对陈闻说出的“凌云壮志”又讨厌不起来。

  检票口,洛译发现陈闻用的是公交卡。

  来的时候他一门心思在姜哲家,现在终于留意到这些细节,对方用的公交卡是面额卡,并非充值卡,区别就在于实名制与否。那时的实名制还未普及,还有很多面额卡,一张10块20块50块的,刷到没钱再买新的。

  他不自觉地多盯了两秒,直到陈闻反问他:“要帮你刷吗?”

  洛译顺承地点头,换来陈闻浅浅的一笑。

  嘟——

  车辆进站,陈闻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去我家坐坐。”说着转身要走。

  洛译问:“喝酒的那种吗?”

  陈闻没有回答。

  短短的几句话中,洛译又被对方看穿了心思。

  陈闻之所以选择公共交通,洛译反复想了很久,不可能是没钱,也不可能是什么个人癖好——陈闻这个人喝咖啡都嫌弃速溶的,怎么可能喜欢脏乱差的公共交通。

  只有一种解释,他不想要任何人通过出行记录,找到他住在哪。

  洛译啧了一声,有些自嘲,怎么自己就按奈不住想要撩对方的心思呢?这不又被对方三言两语狠狠地羞辱了。

  看着快速驶离车站的车,洛译的心快速跳动着。

  第二天,市局大门口。

  洛译骑着小电驴,正琢磨着要停在保安亭边上好充电,就见门口楼梯上下来一对中年男女,先前见过,是姜哲的父母。

  一问,才想起是过来签字的,准备将姜哲火化带回家安葬。

  洛译连忙拦住:“现在恐怕不行,你们别着急,再等几天。”

  姜哲父亲有些疑惑:“还等啥子嘛,人都没得咯!哎哟这娃儿咋个能想不开跳楼,真是我这个老汉没教好他。”

  姜哲母亲一听,本就通红的眼眶再次掉下泪来:“你莫要说咯,怪就怪我们命不好,娃儿跟到我们吃苦!”

  “吃苦啷个嘛,他要不是心气儿高,非要来江城打工!要是肯听我的话,在屋里头好好复读,现在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嘛!”

  “你莫要再说咯心好痛啊,”姜哲母亲拉住洛译的手哭了好一会,“警官你就让我们把娃儿拿回去吧,他在这真滴好苦啊……”

  洛译摇摇头:“他的死还有疑点,你们千万不要放弃。另外,你们刚刚说姜哲最开始是来江城打工的?”

  姜哲母亲说:“没得错,当初他高考没考好,就说要出去打工。我们本来不同意他,他就说村里头有人带头,他们一伙出去的嘛。想着有人照顾到,我们也就犟不过他。”

  洛译皱眉,忙问:“那些人是谁?”

  姜母正要作答,只听大门口有人喊洛队,有人送东西过来。

  是一束百合花。

  花很沉,洛译接到的一瞬间,就知道里面有东西。他伸手摸了摸,摸出一支手机,款式和姜哲泡水那支一模一样。

  更诧异的是,这手机开着机,他一按,屏幕就亮起。

  姜母看到后喊:“就是勒个人!就是她!”

  刑侦支队办公室里,不少人出任务去了,而洛译这里刚结束“不情愿结束的自杀案”,三三两两的人都有些愁容满面。

  他飞速进来,用内部系统查到了姜哲手机里的那个女生。

  “崔小月,江城市郭村镇人,今年21岁。”洛译将女生的照片打印了两份,一份贴在小黑板上。“根据姜哲妈妈的说法,在姜哲高考失利后,崔小月建议两人一块来江城打工。”

  李宣仍有些悲痛,但拿到手机,见到锁屏是两人的亲密合照后,悲痛一扫而空,却而代之的是刺痛。显然爱追星的宣姐也被单身人设欺骗到了。

  顾晓晨没所谓,很快进入案情,他问出了李宣不想面对的问题:“崔小月和姜哲是什么关系啊?”

  洛译沉声说:“应该是男女朋友。”

  李宣问:“为什么?”

  洛译将昨晚拍的照片给她:“在姜哲家里,我们发现了女生用的洗面奶——应该是崔小月送给他的礼物。”

  顾晓晨诧异:“我们?”

  李宣骂:“靠!”

  洛译尴尬地咳了咳:“总之,我们现在要找到崔小月,以她作为突破口,看看能不能给姜哲翻案。”

  顾晓晨像打了鸡血一样:“我就知道老大一定不会认输!”

  李宣跟蔫儿了一样:“渣男,都是骗子!”

  在新发现的第二支手机里,姜哲与崔小月有大量短信来往,内容十分亲密,足以证明两人关系。另外,在通话记录里,3月12号晚上,姜哲的确给崔小月打了电话,但是崔小月没有接。

  顾晓晨用局里的座机拨打号码,一连拨了三个,没有接。

  洛译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打,还是没接。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崔小月已经接不了电话了。

第013章

  周末的傍晚,正是年轻人放纵嗨皮的开端。

  润发广场洋溢着五光十色,背景音是各种土嗨摇,比洛译的爱情买卖狂轰乱炸还毒。

  洛译穿着牛仔外套,戴着副黑不溜秋的墨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搂着李宣的肩膀,在商城里瞎逛。

  放在各种来吃饭的来玩的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吧。

  总之,他们非常刻意地逛到一家化妆品店里,那个牌子正巧是姜哲家里发现的洗面奶的品牌。

  一进店,李宣开始娇里娇气地试色口红,一会这个不好一会那个不满意,等到了效果差不多,才说:“哎,怎么不见上次那个妹妹啊?”

  柜台小姐问:“什么妹妹?”

  李宣装模作样想了想说:“好像叫什么小月,你让她来,她知道我喜欢什么色号。”

  柜台诧异:“你认识小月吗?乖乖嘞,她已经翘班一个多星期嘞,怎么打电话都打不通,我还想找她呢!”

  李宣双眼微瞪,与洛译对视了一眼。

  洛译立马道:“我说嘞些不都是红的,随便买一个,挑来挑去的有啥子好看嘛!”

  李宣立马跳起来喊:“怎么?让你给我买支口红你那么不愿意啊?别是在外面有小狐狸精了吧?”

  洛译啧了声:“啷个有啥子狐狸精,你脑壳一天天想啥子哦。”

  “上次你见到辣个姓陈的狐狸精,眼睛都冒光起!还敢说没得!”李宣生气道,“这破店也是,找个柜台小姐都找不到,不买了!”

  说罢,两人火气冲天地离开。

  柜台小姐翻了白眼,大概心里在想哪来的晦气。

  不远处电梯口,顾晓晨前来接应,洛译说没有见到崔小月。他们不能在明面上查姜哲的案子,因此过程总得弯弯绕绕一下。

  本想着不动声色找到崔小月后再问别的,没想到这一环就开始有问题。

  “电话打不通,同事也说崔小月有一个多星期没上班了。”李宣低声说,“要不还是去她家看看吧。”

  顾晓晨摇头:“崔小月是外来务工人员,一直没有办临时居住证,系统里查不到她现在的住址。而且我们也不好联系她的父母,毕竟我们连走访都得偷偷摸摸的……”

  就算联系到崔小月父母,他们也会发现,对方也并不知道崔小月在江城具体住哪。

  远行的孩子都变成了电话里的还行,绝大多数父母都不知道孩子在他乡的真实情况,而孩子也不知道父母日夜的担心有多么担心。

  三人靠在玻璃护栏边思考着。

  他们所在的第二层大多是品牌店,不如第一层热闹。此刻从护栏边往下望,底下乌央乌央全是黑色人头,围在不远处的一个舞台前。

  舞台上不是什么劲歌热舞,居然是猫猫狗狗——一看背后的牌子,原来是某宠物店在搞爱心救助活动,希望给这些宠物找到好心人的收养。

  洛译皱眉沉思片刻:“宠物店。”

  李宣、顾晓晨:“啊??”

  洛译转身往楼下走:“这附近有一家宠物,林永逸的弟弟林永安在宠物店里上班。”

  三人逆着拥挤的人潮,挤了半天总算挤到了宠物店里。

  店里很忙,林永安正在给新顾客登记狗牌子,还在推销:“您放心,我们的狗牌上面一定会把信息都写清楚,每个狗牌对应一个主人,这也代表你们是彼此的唯一。”

  新顾客一听特别开心,抱着狗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林永安下班,一行人去了隔壁24小时营业的KFC吃宵夜。

  洛译大致讲了下来意——他早前对林永逸和姜哲都来自郭村镇的事就有留心,昨天说是顺路,实际上也是找林永安确认是否与姜哲认识。

  昨天在公园的偶遇,打消了洛译的疑虑。

  他本来怀疑林永安与林永逸是一丘之貉,但是见到林永安之后,他就觉得他想多了。林永安非常单纯,有什么心思一眼就看得出来。

  今天得知崔小月之后,他立马也联想到了林永安,这三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姜母所说的,当初一块去江城打工的人。

  “我的确认识崔小月。”林永安高高大大的,但说起话来很轻悄悄,没有一点和体型相匹配的威武雄壮,“她怎么了吗?”

  洛译沉声:“我们联系不上她。”

  林永安一愣,吃汉堡的手都停住了,非常害怕地说:“不是吧,姜哲才出事,怎么连她也……她不会出事吧?”

  洛译摇摇头:“所以我们才来找你,想知道她现在住哪。”

  林永安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她住哪。其实我们三个,在姜哲拿到唱歌比赛冠军后,就没什么联系了。”

  在林永安的述说下,洛译逐渐了解到了两年前的往事。

  林永安和姜哲是同龄人,一起在镇上读高中,两人心思都不在学习上,相反他们特别喜欢音乐,还一块学吉他。

  后来高考失利,姜哲的青梅竹马崔小月就建议他们来江城打工,她的叔叔是包工头,在工地搬砖一天能赚一百块。两个小伙子立马就答应了。

  洛译打断道:“你哥哥不是这么说的。他之前说的是你来江城投奔他,然后你们两个一起过了一段苦日子。”

  提到哥哥,林永安轻皱眉头,面露嫌弃之色:“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当时他已经在仙苑上班很久了,我来江城也是瞒着他的。因为他想让我好好念书,可我的脑子根本不是念书的料,我不想念书。”

  并不意外。

  洛译早就知道林永逸的故事半真半假。

  林永安似乎是没吃晚饭,吃完汉堡后又把洛译他们没动过的四个蛋挞一口气塞完,看上去并不惋惜哥哥进了监狱。可见他们兄弟的感情,并没有林永逸说的那样好,还不如与姜哲这个异性兄弟关系好。

  林永安想到姜哲,又难过道:“那个唱歌比赛,也是姜哲带我去的,他比我厉害,他拿冠军也是理所应得的。我真希望他能好……可惜出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明白林永逸为什么要这样做!”

  洛译不便明说,拐弯抹角道:“出来混社会,总是身不由己。”

  林永安糊里糊涂:“我怎么感觉不出来?”

  也是,从经历工地搬砖到宠物店打工,林永安一直很乐观,就算老板压榨他连吃晚饭的时间都不给,他依旧很卖力地工作。

  从林永安这里,洛译知道了之前的事,直到姜哲拿到冠军成为明星,姜哲和崔小月似乎也进入了地下恋阶段,因此这段关系鲜有人知,甚至连星娱公司那些同事也不知道。

  第二天是周末,洛译很早就醒了。

  他望着天花板发愣,在想怎么找到崔小月的住址。他甚至想到了找人报失踪案,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去查——

  这时,他家的三只猫猫狗狗嗷嗷叫饿。

  洛译叹了声气,还得先伺候主子啊。

  “跳跳啊,就你吃的最多,哪天我把你论斤卖咯!”洛译一边耍嘴皮子一边毫不吝啬倒狗粮,“吃完了跟我出门遛弯啊,这回是真遛弯。”

  他想着自己也该跑跑步锻炼锻炼,然后,他的脑袋里一闪光,将最近发生的好多事情串在了一起。

  每个狗牌都对应一个主人。

  这把钥匙怎么打不开啊?我明明是从姜哲遗物里拿的。

  崔小月的叔叔是个包工头,搬砖一天能赚一百。

  在下江区废弃工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洛译火速站起身,跑到玄关鞋柜边,翻出那天拿的钥匙,心想还好自己忘记放回遗物堆里了。

  这把钥匙,开不了姜哲家的门,但却出现在姜哲手里。

  姜哲家里没有明显的女性住过的痕迹,可他和崔小月是地下恋,明面上根本不在一起,他们会在哪里约会?

  顾晓晨和李宣匆匆赶来,在一个新式小区大门口。

  洛译戴着黑不溜秋的墨镜,坐在他那深蓝色牧马人的主驾,抽着根烟,姿态很是悠闲。

  “老大,什么情况啊?”顾晓晨还未拉开车门,洛译已经下来了。

  洛译说:“崔小月住在这里。”

  顾晓晨诧异:“啊?怎么知道的啊?”

  洛译招招手,示意两人跟上,边走边说:“每个钥匙都能对应一把锁,而锁是在门上的——所以我找到了对应配门的厂家,刚好这类型的门是小区修建的时候统一配的原始门,于是我排除了还未开盘的,以及不对外出租的,并且要离崔小月上班地点近的,就这一个小区。”

  顾晓晨奇怪地问:“钥匙?”

  李宣搭话:“哪来的钥匙?”

  而且,洛译似乎并没有要带他们进小区,三人往小区边上走,一直走到了一家快递驿站门口。

  洛译直截了当地说要取崔小月的快递。

  快递员说:“崔小月是吧,这好几件呢,打电话也不接,我差点要退了回去了呢!”然后和洛译他们对了手机号,并让他们付了快递钱。

  洛译并不在意快递里是什么,他现在已经得到了崔小月的住址。

  这时,他才带着顾晓晨与李宣往小区里走。

  “钥匙我不好解释怎么来的,但这快递,”洛译晃了晃快递箱子,“我在姜哲家见过快递单,所以猜测崔小月也常使用快递。”

  顾晓晨对洛译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叹。

  李宣却问:“要是猜错了,你不会要一家一家试钥匙吧?”

  洛译皱了皱眉头:“我有那么蠢吗?”

  不一会,三人来到崔小月家门口,洛译用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门他们就敏锐地嗅到血腥味——浓到完全没办法忽视,还有一种腐烂的味道。屋子里也很吓人,到处都有血迹,凶手居然都不处理。

  顾晓晨顺着血腥味找到厨房,打开冰箱后,大声尖叫起来。

  洛译和李宣立马跑过去,只见冰箱的冷冻层里,是密密麻麻的尸块,已经冻出一层白霜,随着开门的动作,一根手指掉了出来。

第014章

  “啊!!!”

  李宣大叫起来。

  “怎么了?!”洛译立马警惕,一边打算找家伙防身。

  “外边灯怎么黑了!”李宣尖叫到想哭。

  然后楼道里的灯又亮起,洛译快步走到门口,往外看,原来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他们进屋出了范围,自然要黑。

  洛译嫌弃道:“瞧你那点胆子。”

  李宣欲哭无泪:“我又不是一线的,你把我抓来出现场,我……”她可能是嗅到了空气里的异味,连忙捂嘴,然后逃命似的躲了出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刑侦支队的人都来了,先将现场拉了封条。

  法医老张和他的徒弟们将冰箱里的碎尸块小心翼翼地清理出来,再用透明袋子封好,工程量巨大。

  而洛译那边则负责现场勘查。

  崔小月的出租屋是个简单的精装修房,应该是房东买完房子就直接出租的那种,房东另有住所——那个时候买房炒房风很热,手里有闲钱的都爱买房,自己不住放出去收租也算额外收入。

  依旧是个小户型,一室一厅,卧室比较大,连带着个大阳台,晒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洛译拿晾衣杆随便拨动两件,发现右半边有几件男装。其中有几件曾出现在姜哲的身上,其照片在网上能搜到。

  ——这也能证实姜哲与崔小月的恋人关系。

  对比起姜哲的家,崔小月的家更有人烟气息,想必姜哲没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里是与崔小月住在一起的。

  客厅不大,塞下一张沙发,一套餐桌椅,就只剩下一条人能过的走道,径直能到厨房门口。这条走道上全是血,餐桌上也全是血。

  完全不用怀疑,凶手就是在餐桌上分的尸。

  除此之外,各种家具都很凌乱,说明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打斗,或是说崔小月的挣扎——茶几的玻璃破碎,这里打斗还很猛烈?

  洛译仔细观察着,顾晓晨配合其他人在放标签并拍照。

  一直忙活到深夜一二点,法医将尸体带回局里,洛译让他们先休息一会,毕竟人熬着夜做事不好。而且尸体看情况也死了有几天,现在追时间明显来不及,不如保存实力,留到真正需要用的地方。

  局里都有临时休息的宿舍,一般是午休用的。不过很多人更愿意买张折叠椅,放在办公室的角落,盖条毛毯躺着也挺舒服的。

  洛译拉开自己的折叠椅,坐在上面,然后拿出电话,先给交警大队打了声招呼,让对方盯紧一下往郭村镇方向的车辆,有任何可疑人员先拦住。

  顾晓晨已经躺倒,拉了个眼罩准备睡觉。

  李宣很早就被洛译打发走了,一来李宣算后勤人员,平时负责技术侦查和七七八八的杂活,二来是个女孩子,洛译不忍心让她看那么血腥的场景。

  而姜哲的手机被洛译留了下来。

  一开始手机随着那束百合花过来的时候,洛译立马去调了局里的监控,看到送花的是个女生,那身影并不熟悉,他大概就猜到是送花的人随便找了个路人罢了。

  后来他想查看手机内容,却发现手机里的短信非常多,他就让李宣去查这些信息是否完整,有没有经过删除等等。

  果然,这手机里删过信息,而且删的很没技术,直接从回收站里捞出来了——都是姜哲死的那天收发的。

  根据短信来看,姜哲那天的确是打给崔小月,一共打了七八通,没有一通被接听。现在看来,崔小月那时候很有可能已经遇害。

  再往前翻,与崔小月来往的信息大部分是吵架。

  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3月5号

  -姜哲:我真的在忙,没有骗你。

  -月:你哪次不说忙?昨天变天我发烧了上医院,看到别人都有男朋友陪,我却一个人傻不拉几地坐在那里,而我的男朋友就跟假的一样。

  -姜哲:月月,对不起……

  -月:我不想听对不起!!

  3月6号

  -姜哲:今天彩排了,我要唱你最喜欢的那首歌

  -姜哲:你一定要来啊月月,我给你搞到票了

  -月:知道了

  -姜哲:亲亲老婆-3-

  3月9号

  -姜哲:别生气啦QAQ

  -姜哲:老婆理理我嘛,你到底在气什么呀

  -月:我没生气啊

  -姜哲:等忙过这阵,我就回来陪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月:知道了

  3月10号

  -姜哲:亲爱的老婆在嘛

  -姜哲: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就在演唱会那天

  -姜哲:睡了吗?

  3月12号

  -姜哲:怎么这两天都不回我消息?

  -姜哲:接电话嘛

  -姜哲:月月,接电话

  信息翻到这里就没了,洛译看得迷糊,总感觉隔着屏幕都累。换做是他,他绝对不要谈这样明明是同城还不如异地恋的恋爱。

  这样看来,他可能还不如姜哲,毕竟他不爱用手机发信息。

  随后,洛译发现在3月12号晚11点06分的时候,姜哲手机里收到了一封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是一首诗:

  【风起须弥日,菩提叶落时;

  千金分一勺,还命奈何桥。】

  这太诡异了。

  这个时间点像是卡准了姜哲的死亡线,根据现有的证据推论,姜哲是在11点左右跳楼的——配合“还命奈何桥”倒有种复仇的说法。

  凶手难道和姜哲有仇?

  论武力洛译那是打遍警局无敌手,可是论文化程度……他语文课都是体育老师教的,这完全摸不着头脑嘛!

  他转身看了看顾晓晨,得,对方睡得比猪都香,还打起小呼噜。

  这条短信的出现,像是一种标记。假设两个案子都是同一个凶手,那么在崔小月那里应该也有这样的标记。

  洛译想到这里,立马起身,翻找崔小月那边带回来的东西。

  找到崔小月的手机,除了与姜哲对应的信息外,就是一些垃圾短信,没有出现这首诗。

  难道不是一个凶手?

  还是说,这首诗只对应姜哲?

  从发现姜哲的尸体到现在,不过一周,他却头一次感到头疼起来。这两个案子,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翌日。

  星娱公司,阮泰办公室内。

  阮泰那天被洛译抓回去审问,问了半天没问出东西,最后是林永逸松口顶包,他本以为可以离开,却没想到洛译变着法为难,硬是将他关了48个小时,熬也熬死了。

  出来后,他又被陈宏业抓去教训,在外面惹麻烦就得认栽。

  这才重获自由出来,他就发现,他抽屉里的东西不翼而飞了——于是赶紧把助理兰兰抓进来问话。

  兰兰很害怕阮泰,磕磕绊绊地说:“那、那天小陈总来过,然后……然后陈总也来过,最后来的是警察。”

  阮泰诧异:“陈闻?他来做什么??”

  兰兰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敢问。”

  阮泰愤怒地摔了个玻璃杯过去,把兰兰吓得直往后躲,“你他妈什么都不敢,老子日你仙人板板儿!草,滚滚滚!”

  不过,阮泰能在陈家手底下做事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很快,他拿出一张白纸,凭着记忆把那首诗再次写了下来。

  陈家。

  早饭刚出锅,还有浓郁的豆浆香气。陈宏业穿戴整齐,走到餐桌旁坐下,陈浩初正看着江城早报,悠哉地吃一根油条。

  桌上有许多餐品,让人看花了眼,他却只爱最朴素的豆浆油条。

  陈宏业让菲佣们退下,只剩下父子两,才说:“爸,那首诗……”

  陈浩初摆摆手:“我不信什么鬼魂复仇的说法,你也别犯蠢。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这东西再传开,并且,你得找到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

  陈宏业点头:“是,其实我已经有点眉目了。”

  陈浩初瞥了一眼:“是谁?”

  陈宏业悄声说了个名字,陈浩初狐疑地转了转眼珠。

  彼此沉默半晌,陈宏业换了话题:“最近陈闻很关心仙苑啊,他似乎还是很想接手。”

  陈浩初说:“孩子有上进心是好事,只是仙苑不适合他。”

  陈宏业认同:“我也是这么说,但他晚上总爱和一群狐朋狗友过来瞎玩,我担心他会被带坏。”

  “没关系,你让他玩吧,不必对他太苛责。”陈浩初放下报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他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他。”

  晨光熹微,透不过雾气,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江城迎来了并不朝气蓬勃的一天。

  陈宏业坐在后车座,打了一个电话。

  对面似乎是混混一样的小弟,点头哈腰的:“老板,那、那地方真真真闹鬼!吓死老子……吓死我咯!不晓得哪来的狗汪汪汪叫,还有嘞个灯,哎哟好吓人撒!”

  陈宏业不悦:“你他妈这么大个人还怕鬼?”

  小弟惊吓:“真滴有鬼啊!妈耶!”

  陈宏业骂了句脏话:“没用的东西,交代你们翻个屋子翻这么些天,难道要我亲自去吗?!”

  说罢,他挂断了电话。

  仔细听的话,大概能听出电话那头,就是洛译和陈闻偷摸去姜哲家的时候,在外面骂狗的人。

  国徽威严地挂在市局大厅,打卡机不停不歇地播报信息。

  每个人或匆忙或风轻云淡地往各部门办公室去,又开始摸鱼的一天。

  小黑板重新启用,这次的主角是崔小月。洛译在旁边贴上了姜哲、林永安的照片。虽然不能照搬前一案,但他心里默认,这两个案子绝对有关系。

  李宣上班背着包,手里拿着手机,是个妥妥的低头族。

  洛译趁机一把拿走她的手机:“宣姐,又被我抓到摸鱼了?”再把姜哲手机塞过去,“搞快,查查这个短信从哪来的。”

第015章

  李宣着急想要自己的手机,伸手去够,偏偏洛译个子高天然优势,没能让李宣得逞,李宣气得踩了他一脚。

  洛译嗷嗷叫疼:“手机里是有你男朋友吗?那么着急?”

  李宣怒道:“什么男朋友,我正和人回帖对骂呢!”

  洛译瞥了一眼,又是关于姜哲的。

  李宣解释:“我也不是他的铁粉,本来我都快放下了,但我就是受不了别人骂他嘛,都死的那么惨还要被骂,这群人真的没有一点同情心。”

  洛译皱了皱眉。

  李宣认栽道:“好嘛,我现在就搞起嘛。啥子短信哦,让我看哈,啷个是未知号码……这啥子嘛?”

  洛译却说:“你没在网上说姜哲有女朋友的事吧?”

  他将李宣的手机放在对方面前,问:“这是什么?论坛?帖子?”

  李宣啊了一声解释:“贴吧啦!我怎么可能说姜哲有女朋友呢!你看到的这些是黑粉,是一群傻逼。”

  “什么意思?”

  “就是……她们爱把自己假想成姜哲女朋友,然后认为别人都和她们一样,就疯狂怼人不配喜欢姜哲。总之你就把她们当成花痴吧,因为她们乱造谣,搞得本来要举办的追悼会都不得不延后几天,烦死了。”

  洛译耸耸肩,表示听明白了,但不理解。反正姜哲有女朋友这件事绝不能泄露,目前也只有洛译三人组和陈闻知道。

  李宣恋恋不舍地将自己手机扣下,然后打开姜哲手机,看到那条神秘的短信,奇怪说:“菩提?须弥?佛教?”

  洛译说:“不知道,你要有精力,就研究研究这首诗的意思,别整天瞎上网和人对骂,网络都是虚拟的,没意义。”

  李宣撇着嘴,嘟囔不清地说:“……怎么跟我爸一样啰嗦。”

  等待李宣追踪短信和法医验尸的时间里,他带着顾晓晨外出走访。首先是出租屋的房东,一个开茶叶店的老板,中年女人。在她的描述下,说当初看崔小月一个女孩子在江城不容易,所以才把房子租给她,当然租金也不便宜——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搞得她房子都出不掉,晦气死了。

  洛译没问到更多的,房东对死的是谁满不在乎,因为这个房东还有好几套房子,典型的房二代,靠吃房租都能后半生不愁——他忽然想到陈闻,或许可以建议陈闻买房,这样就能实现混吃等死的梦想?

  小区的监控先派人去拷贝了,因为有仙苑的前车之鉴,又因为现在死亡时间不明确,洛译让人将小区里所有存监控的硬盘都拆了回去,并自己掏钱买了新硬盘给小区用。

  有点肉疼,但谁让他现在是老大呢?

  再接着,他们到了润发广场,也就是崔小月工作的地方。

  根据粗略看过的视频,崔小月这个人生活很规律,早晨9点出门,在小区门口吃早餐,9点半搭乘公交车前往润发广场,三个站点,在9点55分到达化妆品店,打开店门开始工作。

  每天早10晚10,上六休一,工作很是辛苦。

  洛译这次是光明正大,于是到店里就亮证喊人,很快店长接待了他们。

  店长从柜子里翻出一叠文件,找了一会才抽出一张纸递给洛译,说:“这是崔小月当时给的简历,她来我们店也有一年多了,干得挺好的,也有一些老客户资源。本来我想着这两天再联系不上她,就得联系她的父母或者报警的,没想到你们就来了。小月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洛译沉声说:“她死了,被人谋杀。”

  店长瞪大双眼非常惊讶:“怎么会啊?她平时性格很好的呀,也没和人发生过什么冲突吧。”

  洛译打量着店长,大约三四十岁的女人,穿着店内的工作服,一派正经和市侩,并未发现异常。

  他低头看简历,右上角贴着一张一寸照片,崔小月一张瓜子脸,顶着直刘海看上去很乖巧,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十分漂亮。

  简历很简洁,似乎是店里自制的一种员工信息表格,上面写在哪上过学在哪工过作——崔小月读到高中都是在郭村镇,没读大学。工作也和之前林永安描述对得上,两年前来江城,做过一些端盘子的杂活。

  洛译忽然问:“崔小月有没有和你提过她的男朋友?”

  店长疑惑:“男朋友?没有撒。她是我们店里最小的,着急什么男朋友嘛,她也从来没说过。”

  关于男朋友这个问题,店长给不了多少解答。

  因为店长工作时间和普通店员不同,一般周一到周五,店长选择性出现,只有在周末客流量大的时候,店长才会来店里照顾一下。

  今天正赶巧是周末,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洛译又找了几个店员来问话,和店长给的大差不差,只剩下一个据说平时和崔小月玩的比较好的店员。

  进来一看,居然就是昨天接待过洛译和李宣的柜姐。

  柜姐恍然大悟:“是你!我就说你们好奇怪嘛,原来你是警察。”

  洛译有些尴尬地捂脸:“……崔小月出事了。”

  柜姐垮下脸:“我刚刚在外头听说了,她啷个会被人谋杀,哎,她也没啥子仇人啊?想不明白。”

  “她有跟你提过她男朋友吗?”

  “你还别说,她确实提过一两句,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柜姐回忆道,“上周哪天下雨,她没得带伞,正好店里的伞都给客人拿跑了。我老公开车来接我嘛,我就问要不要带她回家——

  “本来我好声好气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牛脾气,说她男朋友一会来接她嘛。女娃儿的脸皮薄,我就没管她。结果第二天上班就看到她感冒了,我就喊她去医院看,别发烧烧坏了。”

  柜姐说的事,正好能和姜哲的短信对应上。

  可见崔小月与姜哲的矛盾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从一件小事上开始爆发。

  “后边就没得了,她没再提过。我一直以为她是开玩笑,难不成她真有男朋友?”柜姐诧异地问。

  “……暂时不便透露。”洛译官腔官调地答。

  又多问了几句,柜姐给出的信息并没什么特别的,崔小月就是一个普通的女生,爱打扮爱漂亮,对顾客也很热情,平时性格很好,和大家都玩得来,是个几乎挑不出毛病的人。

  后来,店长把崔小月的会员顾客打印成表格,给顾晓晨。

  一行里有姓名电话年龄,有备注喜欢什么色号,是什么类型的皮肤等等,一共有三页纸,大概一百来号人。

  “年龄最小14岁到最大50多岁,学生、老师、上班族、管理高层,各式各样的女人应有尽有……”顾晓晨对着表格头疼,“这些都是崔小月招收的会员顾客,应该不会和她关系不好吧!”

  感觉不管从什么方向走,都要陷入死胡同。

  洛译忽然又想到,把柜姐找过来问:“崔小月追星吗?”

  柜姐想了想:“追星谈不上吧,那不都是学生的说法嘛。她倒是挺喜欢那个姜哲的,哦……就是前几天跳楼死了的那个。”

  说着她状态有些低沉:“我记得上周五是吧,在体育中心有演唱会,小月一直说想去看,还让我给她代班。不过那几天她生病发烧,我让她去医院后她就再也没来上班,我起初还以为她病得严重,结果一直都打不通电话,才觉得不对劲。”

  顾晓晨认真地做笔记,而洛译则认真地打量柜姐的微表情。

  一切都没有异常,柜姐应该是没有说谎的。

  柜姐问他:“小月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那、那店里会不会不安全啊?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洛译摇摇头:“目前我不能透露太多,案子还在侦破阶段,有结果了我们会第一时间公布的。至于店里的安全,请不用担心,我们会有人盯着的。”

  再后来,洛译去了医院,找到了崔小月当时的病历。

  崔小月当天去的内科门诊,医生开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她就在大厅挂水挂了一天,然后回了家。

  一天下来,洛译带人四处走访,得到的信息却微乎其微。

  这样的工作量对刑警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所有的死者或凶手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人,要对陌生人建立起一个稍微完整的认识,就必须通过海量的信息输入,最后得到标签式的信息输出。

  当洛译再次回到小黑板前,在崔小月的照片旁,他写下了“开朗阳光”的标签式词语——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仇人,或是说会得罪什么样的人?

  他在崔小月照片的旁边,贴上了柜姐的照片,划了一根线,写上了“嫉妒?”。

  除此之外,他拿起那份会员顾客名单,又看了看崔小月和姜哲。

  排查一百多个会员和崔小月的关系,实在太过艰难,但如果这两者的关系里还能加上一个姜哲呢?

  崔小月与姜哲的死亡都十分蹊跷,显然崔小月和姜哲可以暂定为绑定关系,那么这三者之间如果要有关联——

  “宣姐!”洛译大喊,“你过来一下。”

  李宣不急不忙地起身,边走边说:“老大,你让我查的号码我查到了,可查出来也没什么用。号码发送的IP就在仙苑,但这个号码是个黑号,没有绑定实名身份证,所以也没法查出发短信的人是谁。”

  “短信先放一旁,你来看看这个。”洛译把表格塞进李宣手里,“你有没有办法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姜哲的粉丝?”

  “啊?”李宣诧异。

  “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在江城的粉丝要举办追悼会吗?正好,这份表格里的人都在江城,你想想办法,把里面的姜哲粉丝找出来。”

  “洛译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李宣连连叫苦,“黑个电脑翻个手机我在行,这一百多人你让我摸底细,总不能让我挨个打电话问吧?”

第016章

  星娱公司。

  阮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十几层高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冷着一张脸,神色复杂。他在回忆并消化自己曾在陈宏业那里得到的信息。

  “陈总,我发誓我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透了!”阮泰真举起手,坚定又愤懑,“那小子就是跳楼死的,我哪有胆子真的杀他啊!”

  陈宏业睨了眼:“你真杀了也没事,重点在于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字条:“这是从你那找回来的,要不是我快一步,你这会半只脚已经蹲进监狱了。”

  阮泰立马赔笑:“是是是,陈总救我狗命,我这辈子,不,连同下辈子也要当牛做马报答陈总!”

  陈宏业不吃这套,接着骂:“你个憨批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公司!还有没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东西?!”

  阮泰稍稍低头,在陈宏业焦灼的目光里,短短的一两秒内,他本能的选择了隐瞒,直摇头否认道:“绝对没有!我把这个放公司也是想着灯下黑,哪曾想警察说搜就搜。”

  “废物!”陈宏业骂道,“这次我费了大力气把你捞出来,再有下——”

  “不敢不敢,绝没有下次!”阮泰跟哈巴狗一样求饶。为了讨陈宏业欢心,他想到了一个点,“陈总,关于这个字条,我有一点线索。”

  陈宏业果然有兴趣:“什么线索?”

  阮泰道:“仙苑的监控我在第一时间就换掉了,而原始监控里,拍到了王家的人。”

  回忆渐渐收束,阮泰插进裤兜的手攥成了拳。

  从刚刚和兰兰的对话里,他知道了他进局子问话时,来搜他办公室人的先后顺序,分别是陈闻,陈宏业,最后是警察。

  而陈宏业那里只带走了一张字条,说明手机被陈闻带走了。

  在陈宏业审问时,阮泰不敢说出自己还丢了手机这件事,毕竟这也算关键性证据,但他已经被洛译放了,从而可以倒推洛译并没有拿到手机——要是洛译有手机,就会知道字条的事,那放不放他还两说。

  现在他知道了,想明白了,陈闻先一步在陈宏业之前,把手机拿走了。

  为了什么?

  阮泰左思右想,想到了自己。

  看来他和陈闻之间,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随后,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收着很多名片——曾经陈闻与警方都搜查过他的屋子,都没有带走这叠名片,因为这些看上去就是生意人常备的,没什么特别。

  阮泰从那一堆花花绿绿的名片里费劲地翻出一张,都有些泛黄,显然交换的时间有些久,那上面写着关志兴三个大字,小字是建宸集团CEO。

  对着名片在手机上拨号,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

  阮泰报了名号,看了眼四周,外面的打工仔们正在埋头苦干。

  他说:“关爷,我这有样东西,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办公桌上,正是不久前他默写下来的诗句。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继续回答:“准备一百万,我的东西不会让你失望的。”

  随着电话挂断,办公室里安静极了。阮泰拿起桌上的纸条,微微勾起嘴角,笑得很是奸诈。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办公桌底下,有一个指甲壳大小的监听器在闪烁着红灯。

  建宸集团。

  洛译手上的文件抬头,就是这四个大字。

  先前他带人在下江区走访的时候,听李宣提过一嘴,说发现姜哲尸体的废弃工地原先是建宸集团负责的。

  那时候,他就觉得建宸集团四个字十分耳熟,现在再看到,他猛然想起,建宸集团是属于王氏集团底下的建筑公司。

  而王氏集团和陈家企业是江城市的两大龙头,这么多年各自独占各个领域,谁也不服谁。现在明面上的冲突少了,往前倒十来年,他们可是不容水火。

  难怪在陈家仙苑发生的命案,会抛尸到下江区的废弃工地。

  建宸集团的负责人叫关志兴,洛译从网上找了照片,打印出来贴到小黑板上,并在他与崔小月之间空了一段距离,那是给崔小月那个包工头叔叔留的空位。

  洛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废弃工地没那么简单。

  在李宣查到的资料里,废弃工地当初废弃的原因是建筑材料审批不合格,加上当时总有人在工地闹事,搞得人心惶惶,才暂停歇业等待重启。

  姜哲和林永安应该也是这次风波的受害者。

  “老大,找到崔小月的叔叔了。”顾晓晨带着资料过来,“人叫崔勇,是建宸集团的经理,也就是俗称的包工头。大概在五年前入职建宸,给建宸做过一些项目。废弃工地事发后,他就没有独立负责项目了。

  驱车前往建宸集团,很快找到了崔勇。

  崔勇四十来岁,个头不高,有着中年人标志性的啤酒肚,显然平时也爱在风月场里游走。

  见到洛译,得知崔小月死讯,十分惊讶,但却是另一种惊讶。

  “她真的死了?”崔勇着急火燎去隔壁办公室管同事要手机,然后着急火燎跑回来,将手机塞给洛译,“刚才我看到这里头报崔姓女子,我就担心别是月月吧?真的是月月?!”

  洛译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篇媒体软文。

  顾晓晨念道:“……姜哲圈外女友死因成谜,是否与姜哲跳楼自杀有关?请关注本微博号,接下来有新消息会为大家详细报道……老大?这、这家媒体从哪来的消息啊?咱们发现崔小月的尸体也才过去不到30小时,而且咱们是大半夜发现的,当时根本没有围观群众。”

  而洛译则注意到,这篇软文的发布者,又是上次的微博号。

  上次这号发布的照片,视角是从远处围观者拍的,加上发送IP在B市,洛译权当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捣乱,可这一次,不能再是捣乱了吧?

  按下有些着急的情绪,洛译稳住顾晓晨,也稳住了崔勇,继续问话。

  洛译问:“当初崔小月为什么来江城打工?”

  崔勇回答:“还能为啥子嘛,考不到大学,那就早点出来工作,赚钱养家。她屋里头还有个弟弟,现在读高中了,要好多钱的嘛。”

  洛译又问:“那你认识姜哲和林永安吗?”

  崔勇:“姜哲认得到,大明星嘛。那个林永安?没啥子印象了。”

  “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当初是崔小月介绍,姜哲和林永安才在你的工地干活的。”洛译沉声道,“就是原本要建的下江区润发广场。”

  听到后面一句,崔勇的神色果然有些异样。

  崔勇迟疑了一会说:“我想起来了,当初月月确实拉了两个男孩子过来,不过那两个男娃没得啥子本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娃儿,哪里吃得了工地上的苦。”

  洛译皱了皱眉。

  崔勇继续道:“要不是看在月月的面子上,早两天我就踹他们飞咯。后来留了他们几个月,包他们吃住,没得给他们发工资,工地就出事了嘛。”

  洛译见对方主动提起,接话问:“出什么事了?”

  崔勇叹了声气:“本来嘞干得好好得,非要说我们用的材料有问题。啷个有问题嘛,之前为了审批跑断了腿,一句有问题就打发,不准干咯,真是要饿死人。”

  大型商城从立项到审批到开工,要经历非常多的流程,几乎要把市里各个局各个部门跑一遍,更何况这还是已经动工的项目。

  想来能让它停止的背后势力,能与王家对抗的,只能是陈家。

  崔勇虽然在建宸集团是个经理,但办公室的装潢的确不咋地,一间简陋的单间,白墙瓷砖地,普普通通的木桌椅,三张办公桌——还不是单独的办公室,可见废弃工地之后,崔勇在建宸的地位不高。

  洛译四处打量,边问:“你最近和崔小月联系是什么时候?”

  崔勇想了想:“我跟她没啥子联系,只有逢年过节,我会喊她来家里头吃个饭。要不就是回去镇子,我开车带她一块。”他拿出手机,翻了翻,“警官你看,这是过年的时候,我问她要不要回镇子,她说不回。”

  洛译接过,看了看,崔小月与崔勇之间似乎就是普通亲戚那样。

  洛译又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是有男朋友了吗?”

  崔勇摇摇头:“不晓得,她有男朋友也不会跟我说嘛。”说着他又困惑,“到底是啥子人要害月月?她那么小一个女娃儿,造的啥子孽哦!”

  把崔小月在江城的亲朋好友摸查了一圈,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基本可以排除是这些人作案。

  洛译回到局里,让李宣打开网络上那篇报道。

  “他们是怎么知道崔小月是姜哲女朋友的?”李宣看完,瞪大双眼表示不解,“之前论坛和贴吧里还真有人分析过姜哲有女朋友,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是崔小月,这个微博号直接点名带姓,到底是谁啊?”

  “目前清楚姜哲的女朋友的人,我算一个。”洛译摊开手指数,“你们两个,应该不会多嘴吧。”

  “我发誓真的没有!”李宣立马举手,“我虽然爱在网上和人吵架,但我还是分得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更没有了。”顾晓晨说。

  “我相信你们。”洛译点点头,“但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人知道。”

  李宣问:“谁啊?”

  洛译皱眉回答:“陈闻。”

  顾晓晨像是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大悟道:“怪不得你那时候说漏嘴,说成我们,原来是你和陈闻。”

  李宣摸不着头脑:“陈闻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洛译沉思:“不知道,太乱了。”

  三人在办公室里,围着一张小黑板,各自沉思着。

  其他人有被洛译派去盯梢的,比如仙苑和润发广场,要时刻注意那里的动静;也有被派去走访摸查的,比如姜哲、林永安和崔小月,这三人之间总感觉还有点什么没有被扒出来。

  很安静,落针可闻。

  洛译看着贴上去的照片说:“首先是姜哲的案子,姜哲生前的动线,我们根据不完整的监控大致可以推断出来——10点20分到达仙苑,在门口曾与陈闻发生过冲突。随后进入301包间,在10点40分,姜哲离开包厢,并拨打崔小月的电话,崔小月没有接听。”

  洛译边说,边在黑板上用手指着。

  “大约过了2,3分钟,姜哲从洗手间出来,在监控盲区里,应该是进入了员工通道,上了天台。天台上有针筒残留,在那里,姜哲被人注射了毒品,并推下了天台。11点,姜哲被塞进桑塔纳,凶手开车前往下江区抛尸。”

  顾晓晨忽然举手:“老大,我有一个疑问。”

  洛译:“说。”

  “开车抛尸的人,是凶手吗?”

  “……不一定。”洛译想了想,“林永逸认罪自己抛尸,却坚持咬定姜哲是跳楼自杀的,从这一点来看,他应该不是杀人凶手。如果他是凶手,他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恐怕早跑路了。并且陈家也不会保他这样的小啰啰。”

  顾晓晨得了解释,低头做着笔记。

  李宣在一旁看电脑,她一向能一心两用,同时在做别的活。

  “姜哲案子里的疑点有三。”洛译在黑板上写字,“一是谁给他注射的毒品?根据鉴定,姜哲的体质对毒品过敏,所以这个毒他一定是被动注射的。凶手为什么要给他注射毒品?二是姜哲的手机,凶手为什么要收走姜哲的手机,却在没几天后主动送到警局?这点我一直想不明白。”

  “第三就是监控。仙苑的监控是不全的,那么完整的监控在哪里?这份监控一定拍到了什么,才会被人掉包并销毁。如果能找到完整的监控,或许案子已经破了。”

  此时,黑板上已经将这些话归纳为三个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