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姜佚明的眼眶微红,他手指微颤地摘下眼镜,将双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而后滑到眉心。他低下头,用力地揉捏着自己的睛明穴,直到许久后,才苦笑着说:“小景,半年过去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近,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很远很远。”

  “很多次半夜醒来,我都会问自己,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一场美梦?会不会我一觉醒来,发现你只存在于我的幻想,其实我根本没有把你找回来。”

  听到姜佚明的话,黎景的怔愣了半秒。他茫然地看着眼前挫败而痛苦的姜佚明,轻声问:“你也会觉得不真实么?你也会……你也会没有安全感么?”

  姜佚明抬起眼眸,他看着黎景低声说:“当然,我当然会。”

  “小景,就算我取得了很多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拥有很多金钱和虚名。但在你面前,我也只是一个希望和爱人共度一生的普通人。”

  黎景心中酸苦,泪水顺着他俊秀的脸庞“簌簌”流淌,从他锋利的下颌线落下,打湿了他的指尖。

  见状,姜佚明一只手搂住黎景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擦拭着黎景脸上的泪痕。他想要劝黎景别再哭了,小心眼睛要疼,只是,当他一开口,却发现就连自己的嗓音也是抖的。

  “小景,别哭了,别哭了。”

  “我向你保证,我永远都会待在你身边,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听了姜佚明的话,黎景泪水如注,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姜佚明将黎景揽入自己的怀中,像对待小孩儿一样轻轻顺着黎景的背,说:“别哭了,宝宝。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也好,蓉州受人蒙蔽的痛苦也罢,这一道道的坎儿,如今都已经迈过了,那一条条盘旋在心口的伤疤,也总会有淡去的一天。

  一切都会过去的。

  姜佚明的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痕,明明心如刀绞,却还是轻抚着黎景的后背,柔声安慰着说:“小景,我不在乎你当年在蓉州做过什么,当年你还那么小,就算做了错事,也只是受人蒙蔽。我也不在乎你和林蔚曾经是什么关系,你一个人漂泊在外,过得那么艰难辛苦,倘若有一个人能代替我陪在你的身边,让你觉得好过一些,那……也不错。”

  “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抛下你。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安全的。”

  黎景忍不住将头埋在姜佚明的肩膀上。对黎景而言,姜佚明的话太具有蛊惑性了,就好像自己无论做过什么,无论有着怎样不堪和狰狞的过去,都依然可以拥有姜佚明的爱。

  他永远是安全的。

  这一刹那,长久以来空虚的心脏忽然被人填满了,漂浮的感情终于落到了泥土。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很真实,姜佚明是活生生的,而非一场幻影,生活是实实在在的,而非一场美丽易碎的梦。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我在长佩写书的第2000天,也祝大家520快乐~

第51章 蓉州旧梦

  黎景怔愣了片刻,他看着姜佚明,喃喃问:“你真的不在乎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折腾了一整个下午,此时黎景身上的衣服满是褶皱,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上泪痕斑驳,他柔软的发丝像风中的野草般凌乱。可落魄非但没有藏匿黎景的美貌,反而让人顿生怜爱。

  姜佚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每当看着黎景时,他总会忍不住地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从头到脚每一处都那么的合他心意。这些年里,他不是没见到过惊艳绝伦的男男女女,可无论是谁,都未曾像黎景一般让他痴迷、让他心疼、让他产生与对方相伴一生的念头。

  从多年前申城中学林荫道下的惊鸿一瞥,到教室中无数个相伴的日夜,再到元旦晚会上黎景坐在礼堂的光束灯下闭眸弹唱……

  从黎景哮喘发作时的痛苦挣扎到失意时的泪水,从他在酒吧做驻唱时的辛酸无奈,到面对威胁与伤害时的彷徨无助……

  他见过黎景光鲜亮丽的模样,也看到过对方落魄潦倒的样子。好像无论是哪一刻的黎景,都对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他们就好像是磁铁的两极,注定被对方吸引,注定要相爱一场。

  姜佚明看着黎景,轻声说:“你觉得你在我心里你是什么样的?”

  黎景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姜佚明会问这个问题。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比哭还要难看。

  姜佚明拉起他的手,放在腿上。他摩挲着黎景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声说:“小景,我们不是刚刚认识了,虽然我们分开了很多年,虽然我们以前恋爱时都还是未成年,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曾经认认真真地相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很清楚你原本的模样,我所爱上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幻像,而是切切实实的你。”

  闻言,黎景忽然笑了一下。原本的模样,切切实实的他。可是有时候,就连黎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就连黎景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样子。

  他生性软弱,但在当下这个时刻,他却突然很想赌一次。

  他闭上眼睛,轻声说:“好,那我告诉你。我把当初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一时间,窗外奔涌的潮水逆流,褪色的往事在他们眼前飞速掠过,直到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夏末。

  这天晚上,是黎景最后一天住在黎家富丽堂皇的别墅中,最后一次躺在他睡了十几年的床上。他陷在柔软的席梦思中,身上盖着轻柔的蚕丝被,对未来的生活既无憧憬,亦无焦虑,这一刻,他只觉得麻木。

  他也曾想过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太过于冒险,但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了太多了,他只想快点逃走,离开申城的满地鸡毛,也躲开旁人异样的目光。

  他睁着眼睛直到天蒙蒙亮。简单地梳洗后,他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两件换洗的衣物和两千块钱。

  明明决心与过去说再见,可到了临别之际,黎景却仍是不舍。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脚步却忽然踯躅了。他心一横,又折回了卧室,从衣帽间的柜子里取出一把木吉他。

  那是姜佚明在高二的情人节那天,送给他的。

  八点钟,黎景坐上了申城第一班开往蓉州的动车。动车启动的刹那,他将自己的手机卡抠了出来,丢进了垃圾桶中。

  他想,一切都结束了。

  抵达蓉州时,已是深夜。出站口门可罗雀,黎景一打眼就看到了一个高瘦的男孩儿,此时正一脸不耐烦地举着“荣星娱乐”的牌子等着他。

  黎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加快了脚步,小跑到男孩儿面前,说:“抱歉,久等了。”

  男孩儿瞅了黎景一眼,顺手接过了黎景手中的背包,冷不防地问道:你就这么点行李?”

  黎景愣了半秒,他扶了扶自己背上的吉他,点了点头。

  男孩儿话不多,他背着黎景的背包自顾自地向前走,黎景要小跑才能赶上。等上了出租车,黎景偷偷打量了男孩儿几眼,小声说:“你好,我叫黎景。请问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