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过,若这次攻下郢国,他便把这片领土送与云照,让云照成为这里的新一任君主,然后再与楚国联姻,风光大婚。

  但他思来想去,又觉得此法不可行。

  郢国的旧部遍布各地,单凭杀是绝对杀不完的,倘若自己真的将这片土地当作礼物送给云照,召集旧部造反这种事,云照也不是做不出来。

  嘶…………唉,罢了罢了。

  心叹了一声,他不愿再思考其它,只盼此战得胜,届时攻下郢国十九城池,自己也好抱得美人归。

  心想着,他瞥眸望向身旁的笼中人,嘴角蓦地挑起一抹淡笑。

  笼内,云照双眸紧闭,卯足了劲想要冲破穴道,怎奈内力亏损严重,那本就不堪重负的身子受了几个日夜的颠簸,哪里还有余力用作其他。

  绝望笼罩而来,他侧仰于大氅中央,透过笼顶的竹枝看向天空,相较于远处飞掠而过的惊鸟,自己如今才是真真切切的笼中雀。

  明知故土即将受袭,明知裴勉将要遇险,自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做不出任何改变。

  这太残忍了…………

  马蹄声不绝于耳,兵器的碰撞宛如无常降世,将他的心脏生剥活剐。

  “陛下,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咱们就要到郢国边境了。”忽然,领头的林峯冲后面道。

  楚少泊闭眸倚靠于龙辇之上,听到林峯的话,他微微张开眼,拨弄云照发丝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接着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将军,此番战事有您带头,又有陛下坐镇,弟兄们定全力以赴攻破郢国边防!”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紧跟着便有无数人附和,欢呼声在人海中此起彼伏,手持长缨枪的众人将兵器高举过顶,仿佛战事的结果已经敲定。

  龙辇上,楚少泊嘴角噙着笑,指尖蓦地触到一片湿润,垂眸只见云牙关紧咬,那双空洞的眼早已挂满了泪珠。

  楚少泊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抬指抚去云照眼角的泪痕,低声道:“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总要发生,裴勉的死不可避免,不过朕可以答应你,不会动郢国的百姓分毫。”

  黝黑的瞳孔倒映出灰暗的天空,云照不知听见了没有,半晌眨了下酸涩的眼,带出一颗晶莹的水珠。

  短短数月,物是人非。

  云照曾想过,是不是老天爷觉得日子无趣了,所以向他开了一个玩笑,只要自己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复原。

  但相反,结果却并不然。

  在楚国的这数月,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魂牵梦萦,记忆中的那张脸早已被刻入骨髓,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铭心镂骨。

  无数个夜幕入寝,他便开始幻想未来与裴勉重逢的场景。

  或喜或悲、或焦或躁,结局始终是好的,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番景象。

  庞大的楚军已兵临城下,向来皓月千里的国土升起了层层硝烟,隔着百米高的城墙,云照看见了那个被封存在记忆最深处的人。

  城墙上,裴勉披袍擐甲,眼里多了沧桑。

  思念的情绪汹涌而至,云照将将被拭去的泪水再次绝堤,很快打湿了裘衣。

  他拼命想要抓住这近在咫尺的温存,却如何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笼外伸来的那只手嫌恶地在自己颊边抚弄。

  然而,裴勉似乎注意到了这里。

  再三确认笼中人到底为何人后,他疯了似的发出野兽般的嘶喊。

  楚少泊对云照的每一下抚摸,于裴勉而言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回想起那日收到战书时其内容表述的“礼物”,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最原始的崩溃与疯狂。

  他思考过各种结局,却万万没想到,那个自己放在心尖儿上呵护的宝贝,竟在旁人那里受尽了欺侮。

  朔风渐起,刺骨冰冷。

  两国交战,皆为一人。

  随着一声号角响起,城门大开,乌泱兵马冲锋陷阵,铁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嘶哑的号叫伴随而来的是喉管喷涌的鲜血。

  一己私欲,成就了一片血雨腥风。

  这一战打了足足三天三夜,虽未分胜负,但楚军明显处在上乘。

  遍地尸骸钻心刻骨,裴勉杀红了眼,丝毫不觉自己已入敌军圈套。

  最后的最后,是云照花了三天三夜冲破束缚,撑着破败的身子在笼内自捅数刀,最终得以让楚少泊退兵。

  -

  楚国。

  长乐宫内,云照奄奄一息地安躺在榻上,地上是被鲜血浸染的白衣。

  经过太医一夜的缝合包扎,这条命算是被保住了,只是这具枯骨之躯再也受不得任何伤害,否则唯有一死。

  楚少泊听着太医的嘱咐,双拳逐渐紧握。

  蓦地,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唤李德忠取来了笔墨和圣旨。

  屋外冷风呼啸,慑魂噬骨。

  昏迷的这几日,云照噩梦缠身,身上的里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五日后。

  清晨,楚少泊将将下朝,回殿途中便见长乐宫宫人来报,说云照醒了,他听后朝服也不换了,立即迈步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