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实的木棍雨点般落下,隔着布料都能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裴勉嘴里咬着布条,咬牙没发出半点声响,直到最后一棒落下,那棍子直接断成了两截。

  裴勉趴在案上一动不动,鲜血宛如花开般染红了白色里衣,只看着便叫人心惊肉跳。

  周围人的指点随着时间消逝烟消云散,直到暮色垂落,裴勉才逐渐从昏迷中苏醒。

  夜色静谧,周身疼痛让他一时无法起身,只能轻移瞳孔查看周边情况,见四下无人,他缓了晌久后用力撑起身体。

  不甘、愤怒、自责…………

  各种情绪扑面而来,他半坐在案旁,蓦地狠狠捶了下,案板顿时裂开一条缝。

  怎么办?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不、这绝对不可!

  那想法跳出来的一瞬间,他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一个耳光,心道这江山可是云照拼了命守护的,即便有人要抢,也得先从他裴勉的尸体上跨过去。

  心里有了决断,他抬眸看了眼天边弯月,袖中双手逐渐握紧,然后缓缓掏出了藏在胸口的东西。

  看着手中的半块兵符,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静默片刻后快步向奕王府外走去。

  明知这是造反,明知这行为会让自己、甚至后代都背负谋逆的罪名,但一想到云照,他便什么都管不了了。

  随意吧,他心道,只要守住了这江山,其余的就都随它吧。

第71章 云公子,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十二月初。

  天已入冬,距云照被掳来楚国已然过去了两个月,挺着六个月的孕肚,相比较过去而言,他显得有些吃力。

  楚少泊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去长乐宫,一待就是一整天,也因而时常怠慢国事,对此,朝堂整日怨声载道。

  但那又怎样?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那长乐宫里住着他们未来的皇后娘娘,谁敢招惹,那当真是不想活了。

  长此以往下来,宫里便流传了谣言,说长乐宫里住着一个善惑人心的狐妖,否则怎会把他们的天子迷得这样晕头转向?

  最初,宫里的人也只在私下议论,但后面渐渐地,谣言愈传愈离谱,云照自己倒觉得无所谓,他巴不得那谣言传遍天下自己好一走了之,但楚少泊与他截然相反,在听见这离谱的消息后,他当时便怒极下令:即日起,散播谣言者处以极刑,且家中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对此,人们一开始嗤之以鼻,直到后来,一个小太监散谣时被路过的楚少泊无意听见,便被当场下旨斩了头颅。

  有了这个先例,谣言自此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怕极了长乐宫那位,甚至路过时都要加快脚步,生怕自己一个倒霉惹了人家不快,当场命丧黄泉。

  耳根子清净下来,云照也乐得清闲,终日在院内散步饮茶,倒也自在。

  某日。

  天色将亮,下了早朝的楚少泊照例来到长乐宫,一进门便看见云照闭着眼睛躺在院儿里的安乐椅上,大概是天凉的缘故,那张素来白净的面孔此刻透着淡淡的粉红,与平日的清冷相比,此刻的云照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

  听到动静的云照缓缓睁眼,入目便是楚少泊和煦的笑脸,他没什么反应,只看着对方慢慢靠近自己。

  楚少泊走近后冲云照一笑,然后蹲下身,隔着厚重的衣料把掌心搭在云照隆起的肚子上,问道:“今早起来时可有难受?”

  大概是月份大了的缘故,前不久开始,云照晨起后时常感到头晕乏力,严重的一次甚至直接倒地不起,因此自那以后,他便命长乐宫的宫女一定贴身侍奉,即便睡着了也一样,否则就按伺候主子不当重罚。

  “陛下今日来得可真早。”目光快速掠过眼前的人,云照冷不丁来了一句。

  话语中是浓浓的驱赶意味,对于此番场景,一旁的宫女、甚至整个长乐宫的宫女们早已见怪不怪,或许一开始她们还会害怕这云公子的无礼会惹陛下不快,但渐渐她们也就都习惯了,毕竟那么些时日下来,即便她们的云公子再如何出言不逊,陛下也始终笑呵呵的,丝毫不见愠怒。

  “陛下放心,公子今儿早上起来没有任何不适,就是刚刚胃里难受吐了些酸水,奴婢已经差人去给公子熬粥了。”

  说话的是一个名为采月的宫女,因为比较机灵被楚少泊指派给云照贴身侍奉。

  “这样么。”听到采月的话,楚少泊脸上升起一抹忧色,抬手抚了抚云照的孕肚便开始训斥:“小东西今日怎的又不乖了?瞧把你父亲给折腾的,都憔悴了。”

  说完,他转而想要握住云照的手,被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指尖无意触碰到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他微微顿了下,紧接着锁眉呵斥采月:“糊涂东西!公子手这么凉,为何不给公子拿件披风保暖?”

  采月被这一嗓子吼得吓了大跳,当即表示去拿披风,但事关云照,楚少泊不打算就此罢手。

  “主子都伺候不了,看来你也不用在这继续干了,收拾东西出宫去吧。”他看着云照瘦削的面庞,眼里尽是担忧,可说出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冰冷。

  采月本就是因为家中贫寒才入的宫,听到楚少泊的话,她当即跪地磕头,“陛下赎罪!陛下赎罪!奴婢知道错了,求陛下别赶奴婢出宫!”

  楚少泊觉得聒噪,正想把人打发了,照忽然开口:“陛下何苦为难一个宫女。”

  楚少泊一喜,心想对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但窃喜归窃喜,他还是肃穆道:“她自己伺候主子不周,朕哪里还敢用她,若是哪天又怠慢了你该如何是好?”

  云照始终阖着眼,“陛下若执意要送采月出宫,干脆把我也送出去了罢。”

  片刻的沉默后,楚少泊还是妥协了,“既然你都替她求情了,那朕又怎好拂了你的面子?”

  一旁,在听见自己不会被驱逐出宫后,采月一个劲儿地磕头道谢。

  楚少泊觉得烦,便让人退下了。

  不多时,大院内仅剩他与云照。

  云照知道人还没走,干脆躺在安乐椅上闭眼假寐,但过于频繁的胎动让他不适感渐渐加深,很快便把胃折腾得翻江倒海。

  察觉到对方的难受,楚少泊不免担忧,便询问:“可是又不舒服了?”

  云照胸口起伏加剧,一脸倦容地瘫软在安乐椅上,他喉结用力滚动,似乎想将胃内翻涌的淤气咽下,但努力了半天,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