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王妃先生下了儿子,北凉王册封其为世子;三日后,那个中原女子也生下了次子,是为二王子。

  尊卑到底有别,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婢女所出的庶子。一应用度,仿佛有天壤之别。世子身体一向很好,那庶子却在娘胎里就带着了病气,时不时就生个病,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在生病。

  北凉王怜其底子太差,就亲自找了教武的师父给他,让他强身健体。那孩子也不负所望,身子终于渐渐好了起来,至少不再如从前那般时不时就生个病。

  那个孩子长得像娘亲,有着中原人相貌。王庭里尔虞我诈,八岁的时候,他自请长大后从军,会一会那守在潆水以南的燕梧铁骑。北凉王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可是,这却再次引起了北凉王妃的不满。

  好景不长,那孩子还没长到从军的年纪,燕梧铁骑便攻入了都城。驻守在中都的禁军实在不敌,很快败下阵来,有的还被俘虏了。彼时,那个孩子刚好在宫外,乱军之中,他与负责照看他的嬷嬷走散了,他便成了晟军的俘虏。

  他被关押在晟军军营里,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北凉王室的二王子,一旦身份暴露,他只会成为晟军威胁父王的筹码。北凉王不会为了他这个庶子做出任何妥协,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况且,即便他当真还能回到王庭,也永远不能再抬起头来。

  再后来,他随晟军回到了凤京府,又被送进了宫里服役,且还是去了关押罪妃的北六所。

  从今往后,他只是晟宫中最低贱的奴才,再也不是北凉王庭的二王子。

  大雪纷飞,模糊了面前的视线。往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又缓缓退去。

  “原来主子已经只道了……”韩卓淡淡笑了笑,“也好,早该如此的。”

  段明烛紧紧盯着他,冷笑:“堂堂北凉二王子,给朕当大内总管,当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当年,是你把我带出冷宫的。”韩卓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我本来已经认命了,我已经准备在冷宫里伺候一辈子了。可那个时候,有个小皇子对我伸出了手。”

  段明烛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皱着眉。

  “主子,你跟我是那么的像。一样是庶出,一样不得宠。我应该知恩图报的,你将我带出冷宫,我便愿意悉心伺候你一辈子。”

  “别把自己说得那般忠心。”段明烛嗤笑道。“你后来又做了些什么?”

  “主子怎能怪我呢?”韩卓无奈叹了一口气。“我明明已经认命了,已经愿意留在晟宫当一辈子的奴才了。可是主子为何要从军,为何要接掌燕梧铁骑,又为何当了这个九五之尊?!”

  韩卓咬牙道:“是你让我又看到了希望!你让我当缇行厂掌印,给我大权,甚至让我批红,与我议政,今日种种,都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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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长云暗(六)三更

  “那你为何又要杀害朕的母妃!”段明烛厉声喝断他。“朕待你不薄,你要算计朕,又为何要牵扯无辜之人!”

  韩卓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良久之后道:“从前,我见过林嫔娘娘几面,她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要怪,只能怪主子太过于优柔寡断了。”

  “何意?”

  “栾氏掌权,把持朝政,而主子竟然听之任之,任由栾党胡作非为!既然如此——”韩卓声音一顿,“我自然该帮你一把。只有你亲政,我,才能进行接下来的事情!”

  听到这话,段明烛眸子已经微微泛了红:“所以四年前在宁康宫,你派人潜伏在屋顶上,射杀了朕的母妃。”

  “事到如今,我就算是承认了又如何。”韩卓面不改色。“不错,是我做的。主子做不到当断则断,那只能由我替你断。林靖瑶只是主子扫除栾氏党羽道路上的挡路石,既然如此,我替主子把这条路清扫干净又有何妨!”

  “可是你杀了朕的母妃!”段明烛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今日,朕要你——血债血偿。”

  韩卓大笑,咬牙道:“我伺候了你二十年,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本不愿意跟你刀剑相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侍奉主子最后一程,送您上路了!”

  段明烛双眸绯红,杀意尽显,紧握着剑柄的手已经青筋毕露。

  “给朕杀了他——”声嘶力竭的话音刚落,段明烛与身后的三十多名燕梧军骑马冲上前去。

  韩卓带来的北凉军都前往中都了,此时,他的身边也同样只剩三十多人。双方兵马厮杀,耳边尽是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

  雪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冷。可是地上没有积雪,只有混着鲜血的泥泞。这样恶劣的天气,却无一人觉得冷,只剩下高亢的战意。

  段明烛长剑一斩,剑锋凌厉,前方的一名北凉军已经身首异处,身子还坐在马上,脑袋却滚落到了雪地里。紧接着,他似乎感知到身侧有利刃袭来,反手一剑,噗呲一声,长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那人不可置信地向下一看,身子歪倒下去。

  下一刻,段明烛还未来得及拔出长剑,耳边一阵异样风声,他回头一看,一把长刀已经近在眼前,他已来不及以剑格挡,电光火石之间,他的一名近卫飞身上前,扑在他前方。就这样,刀刃砍在那近卫的脊背上,很快,他毙了命。

  段明烛大惊,飞身下马,狠狠踹倒偷袭者,长剑一挥,将其喉管割断,鲜血如注。

  此时,段明烛手中的剑已经被染成血红,望着眼前的混战,他目光如刀,带着凛冽的杀意扫过每个敌人。

  手中的剑不断颤动着,段明烛嘶吼一声,长剑招招致命,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厚厚的积雪也被鲜血浸透了。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人没了气息,很快,双方战至最后两人。

  段明烛拎着剑站在雪地里,脸上尽是血污,恍如修罗。手中长剑饮血,变得锋利无比。

  大雪仿佛停不下来一般,已经下得半尺厚。剑尖上滴下的血落入雪中,仿佛是雪上绽放的红梅。

  韩卓同样浑身浴血,他单膝跪倒在地,艰难地用手中的刀支撑着身子,抬了抬眸看着段明烛,吐出一口血沫,轻笑:“主子武功有长进了……”

  段明烛紧盯着他,眸中充斥着杀意:“今日,朕定然会将你挫骨扬灰,祭朕母妃在天之灵。”

  “看来,主子当真是恨极了我……可是别忘了——”韩卓站起身子,眼中的笑渐渐敛起,大声喝道。“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血从臂缚上滴落,段明烛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了。然而,他仍是紧握着手中长剑,沉声道:“好啊。朕今日就用你教的武功,亲手杀了你。”

  说罢,段明烛飞身袭去,纷乱而凌厉的气流撕裂周身散漫的雪,长剑灌满内劲,直直劈向韩卓面门。韩卓举刀格挡,兵刃相接,“铮”得一声,顿时将周围的雪震开,尖锐声响刺得头顶发麻。

  随后,段明烛将剑寸寸压下,韩卓面目狰狞,额头上青筋毕露。最终,他竭尽全力挥出一击,后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刀身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段明烛手腕一沉,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再次刺了出去,凛冽剑气卷起阵阵狂风,猎猎作响。

  韩卓被逼退数步,腾空而起,就地一滚,然而剑气劈裂而来,手臂上却还是添了一道伤口。随后,他猛地扑了过去,长刀从头顶砍下,段明烛回身格挡,韩卓却突然踹向他的膝盖,段明烛终于躲闪不及,手上被迫松了些力道,肩膀上便多了一处新伤。

  战至此时,两人几乎都已力竭,身上的伤处早已数不清,只欲在鲜血流尽之前,以手中兵刃割断对方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