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拱手回了个礼,淡淡道:“我找你们家大少爷。烦请通传一声,沈青砚求见。”

  门房瞧着沈扶一幅文士模样,想必是自家大人在朝中的同僚,于是也不敢耽误,赶忙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游逸卿亲自出门迎接客人,满面春风:“这是什么风把沈兄给吹来了,蔽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快,快进来。”

  游家也算是凤京府的书香世家。家主游世黎在都察院任左都御史,游逸卿是长子,二子和三子年纪尚小,如今都在国子监读书。家里人多,府邸也足够大,游逸卿已经成了家,便和夫人、女儿居住在游府别苑当中。

  游逸卿将人领进别苑,游少夫人走了进来,给二人上了茶。

  沈扶本是在家里心情郁结,方才出来走走,哪想还惊扰了游逸卿的夫人,他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道:“有劳嫂夫人了。”

  游少夫人对他回了个礼。

  游逸卿笑了笑,说:“我和沈兄有政务相商,夜深了,你先和妍儿歇息罢。”

  游少夫人欠了欠身,便离开了房间。

  沈扶轻咳一声,说:“深夜到访,未曾想会惊扰到少夫人,多有打搅了。”

  “你我二人的交情,谈什么惊扰不惊扰。”游逸卿挑了挑眉梢,轻笑一声,见沈扶突然间对他这么客气,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了。“可是遇到了有什么事?青砚直说便是。”

  沈扶:“并非政务。只是一些小事罢了。”

  “哦?有什么事?说来听听。”游逸卿突然间来了兴致,说是小事,但以沈扶的为人,愿意把自己的私事道与他人,那定然不是小事。“你啊,家里又没什么人,遇到个什么事就憋在心里。若是肯来找我,定是有什么憋不住的事情。”

  沈扶一听,还没开口,却突然已经不想开口了。

  游逸卿哪里猜得到沈扶现在想的是什么,他自觉自个儿十分了解沈扶为人,于是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依我说啊,你就该早些成家立业,娶一位夫人,也好过天天都是一个人过啊。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女儿都已经这么高了。”

  说着,游逸卿还比划了一下。

  沈扶敛了神色,淡淡道:“若我未曾记错,游兄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就是去年吗?”

  游逸卿噎了一下,尴尬笑了笑:“那还是比你年长了些,更多些阅历嘛。”

  沈扶状似同意地点了点头:“是。比我年长一岁,确实是有倚老卖老的资本。”

  游逸卿:……

  “好了好了,那个……青砚找我有什么事,说来听听,能帮得上的,我定然在所不辞。”

  沈扶想了想,确实不想再开口了。一来游逸卿此人除了公务,别的事情都不靠谱;二来,心里的事情过于繁杂,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砚?”游逸卿瞧他不说话,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沈扶回过神来,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关于朝中近来议论的立后一事,你可打算上疏?”

  “那当然啊,现在朝中恐怕只有栾党的人不愿让陛下立后了。”游逸卿说道,“你瞧,陛下都快要册封皇后了,你却还是一个人,陛下还是你学生呢。依我说啊,你就该早点娶一位夫人……”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滔滔不绝,沈扶连忙打断了他:“奏疏可写完了?”

  游逸卿一怔,点了点头:“写完了。”

  “可否给我瞧瞧?”

  游逸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从桌案上取来那道已经写好了奏疏,递给他。

  “怎么,青砚想看看我写的奏疏如何,指点一二?”游逸卿笑了笑。

  沈扶迅速浏览一遍,然后将折子合上:“写得不错。君舒,我记得你之前看上了蔽府上那幅梁诗琰的真迹,择日我将它送来给你。这道奏疏,就归我了。”

  梁诗琰是前朝的一位书法大家,现在他的一幅作品正挂在沈扶家里。当初段明烛在送他神武大街的那座府邸之时,将这副真迹一并送给了他,作为装饰品挂在家里。后来,有一日游逸卿去他家做客,看到这副真迹,一眼便喜欢上了。只可惜君子不夺人所好,他虽然喜欢,却也并没有占为己有的意思。

  但让游逸卿没想到的是,如今沈扶居然要把这副价值连城的真迹送给他,只为交换这道奏疏。

  “你……你没发烧吧?要我写的奏疏作甚?你自己不会写啊?”游逸卿看着他,十分纳罕。

  “就这么说定了。”沈扶理所当然地把那折子收入袖中。“多谢了。”

  “……”游逸卿简直无语。“等等,这折子我明天就要呈上去了,你现在把它拿走,我怎么办?”

  “哦。”沈扶像是突然被他提点到了,于是又从荷包里取了两块碎银子递给他。“这是润笔费。劳烦游兄今晚熬个夜,重新写一份了。”

  说罢,沈扶起身告辞。

  游逸卿看着手里的二两银子,又抬头看看沈扶,满脸不可置信。

  “什么人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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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逸卿这个角色大家应该还记得吧~之前曾经帮助沈扶查他家的那个案子,在12章。

第36章 情难言(八)

  沈扶离开了游府,游逸卿惊讶之余,连出门相送都忘了,最后还是游府的管家将他送了出去。

  游少夫人走进屋里,看到自家夫君愣怔模样,不禁面露疑惑:“夫君这是怎么了?”

  “刚才青砚用一幅真迹,换了我一份奏疏。”游逸卿回过神来,默默说,“夫人,我写的奏疏,原来已经值一幅真迹的钱了。”

  “沈大人他要夫君的奏疏作甚?”

  “谁知道呢,他是不是发烧了?”游逸卿也十分纳罕。

  游少夫人本就是大家闺秀,出阁之前就读过不少书。再加上游逸卿会经常跟她说一些朝政之事,所以她想到近日朝堂上发生的一些事情,问道:“是让陛下册封皇后的奏疏?沈大人难道不会自己写吗?”

  游逸卿默默道:“他要是不会写,那天底下的文人就没有会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