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太后仍是阴沉着一张脸,有气没处发。

  “他们翰林院到底也在老夫管辖之下。他一个小小的五品翰林学士,能掀起什么风浪?倒是你——”栾鸿转头看向她,私下无人,又是亲兄妹,他也顾不得身份尊卑了,直接出言低斥道,“你私底下派人前去刺杀沈扶,还暗中与沈家人勾结,给他下毒。结果呢?没伤到他半分!你做的这些事情,简直愚蠢!除了加重陛下的猜忌,毫无用处!”

  被他这么一骂,栾太后的气焰低了不少,但却满脸疑惑:“我确实派玄羽司暗中刺杀过他,但我什么时候跟沈家勾结给他下毒了?你少把什么屎盆子都往哀家头上扣!”

  “不是你?”栾鸿转头看向他,脸色微变。“那是谁做的?”

  “哀家如何知道!”栾太后被他这么一骂,心里愈发不爽快。

  栾鸿没有再回应,顿时心事重重起来。他前段时间刚听闻玄羽司的人刺杀沈扶,他回乡之后还遭遇沈家人下毒,便立刻猜出这是栾太后动的手。若是让陛下查出来,这案子跟栾家有关,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跟沈家人暗中勾结加害沈扶的人,居然不是栾太后?

  栾鸿的心里愈发杂乱无章。

  ***

  从坪江府赶往凤京府,需要五日车程。

  缇行厂的侍卫随行护送,套好了马车,静立一旁,等待沈扶上车。而贺浔骑在一匹马上,像是在等他,而且要跟着一起走的样子。

  沈扶转头看去,淡淡道:“我要回凤京府了。怎么,这次又顺路?”

  贺浔骑在马上,挠了挠头,笑得不是很自然:“是啊沈兄,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啊是吧,哈哈。”

  沈扶肃然而立,蹙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路跟随我?如不说来,我也不走了,你便一个人回京罢。”

  贺浔轻嘶一声,一旁的游逸卿走上前来,急忙制止:“诶,青砚,你都答应我了,可不兴事后反悔啊。”

  随后,他又看向一旁的贺浔,无奈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贺兄,你就招了吧。”

  贺浔悻悻,下了马,走到沈扶面前拱手作揖礼:“下官贺浔,燕梧军参将,奉陛下之命随行保护沈大人。”

  沈扶蜷起的手指倏然间收紧。他早就猜到贺浔是段明烛派来的,却不曾想段明烛为了避人耳目,竟从燕梧铁骑中挑人来保护他。

  见他不说话,贺浔凑到沈扶身边,眨了眨眼睛瞧他:“沈兄,你是想让我继续称呼你沈兄还是沈大人呢?”

  沈扶自然不理会,径直上了马车,一拉帘子,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

  ***

  五日过后,一行人回到了凤京府。沈扶官复原职,理应先去吏部报道,然而马车却驶向城中离皇宫不远的神武大街,随后转入一条相对静谧的小巷,在小巷的尽头停了下来。

  沈扶下了车,瞧着这陌生的地方,问道:“带我来这里作甚?”

  游逸卿走上前来,笑着说:“之前你的府邸不是被查抄了嘛,这套宅子,是陛下送给你的。”

  沈扶转头看了那宅子的大门,虽算不上大,但是住他一个人足够,而且这个地段的宅院寸土寸金,这宅子定然不便宜。

  沈扶看向游逸卿,正欲开口,后者却一展折扇,抢先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哦,你若不想要,那就亲自去跟陛下说。”

  沈扶欲言又止,再次转头看向那宅子。

  游逸卿轻摇折扇,笑了笑:“要不然进去看看?”

  沈扶眸色微沉,沉默片刻,走过去推开门,踏入宅内。他并没有发现,游逸卿留在了门外,没有跟上来。

  院中打扫得十分干净,正值初春,虽仍有几分春寒料峭,门口处的三棵柳树却已经抽出了嫩芽。穿过拱门,竟是别有一番风景。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倒影映在清澈池水中。粉墙前是一从茂盛竹子,石桌石凳摆在竹从前。若是夏日夜晚,清风徐来,置身其中,好酒一杯,定然让人心旷神怡。

  穿过游廊,终于走到正堂。沈扶抬手推门而入,迈过门槛,室内设有梅花式檀木小几,一张桃木四扇围屏,一张梨木镌花椅,布置简洁大方,几乎与沈扶之前宅邸的布置一模一样。

  沈扶神色未变,立于屋内,良久未动。

  许久过后,但闻身后微有动静,沈扶回头,逆着光影,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先生。”

  那人轻轻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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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又逢君(二)

  沈扶微怔,只见段明烛一身白龙鱼常服,银线滚边,腰系玉带,腰间悬一枚白玉佩。许是因为良久未见,他那一双凤目中少了几分平日乖戾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克制而仅流露出少许的欣喜之情。

  段明烛走上前来,轻声问,“先生对这里还满意吗?”

  沈扶避开他的目光,刚想开口,却又迟疑。

  “……陛下不必如此。臣未立寸功,不敢消受。”

  段明烛唇角轻牵,眸中笑意一闪而过。若他没有记错,先生这是第一次称他为“陛下”并以“臣”自称,这许是代表他已经接受了他的帝位。

  “之前你的宅邸离皇宫太远,每日早朝光是路上就要耽搁不少时间。住在这里,也方便些。”

  段明烛眼见他还要出言,怕他拒绝,又补了一句:“若不住在此处,先生也无处可住,不是吗?”

  沈扶:“……”

  “还是说,朕再把你接去养心殿?”段明烛轻轻牵起他的手,玩笑道,“这样也好,离得近些,先生也能每日与朕一同去上早朝。”

  提到养心殿,沈扶微蹙双眉,将手抽离,低斥一句:“……胡闹。”

  “那就是愿意住在这里了?”段明烛试探问他。

  沈扶思索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臣回京,是为公事。陛下若有公事之外的事,那还是免谈了。住处的事,臣自行想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