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刚刚离开沈家的时候,他的堂兄沈执也就是沈榕的长子还没有娶亲。十多年没回沈家,没想到他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不知为何,沈扶突然想起了段明烛。

  想当年他初入翰林,段明烛也才八岁。也是一转眼的功夫,十多年便过去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沈凝仍然站在树后,抱着树干看着他。

  沈扶本来就只想给他爹娘上柱香就走,没想跟沈家的人来往。可是看到他爹娘的坟茔杂草丛生,还被迁出了沈家陵园,又暗觉沈家人实在过分。他扫了一眼沈凝,淡淡道:“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堂叔。”

  沈凝似乎还是没有搞清楚他是谁,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她似乎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沈扶,但看着他清冷的神色,只是咽了一下口水,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沈扶也不再理会她,正欲转身离去,沈凝却突然在后面唤了他一声。

  “……堂叔。”

  沈扶止住脚步,沈凝蹬蹬蹬地跑过去,仰头看着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沈扶垂眸一看,只见是一块油纸包裹着的糖。静默片刻,他从袖中取了一件物什,赠给她作回礼。

  沈凝将那物接了过去,低头一瞧,只见是一根十分精巧的木簪,她不由眼眸微弯,仰头看着沈扶:“谢谢堂叔。”

  沈扶眸中依旧是一幅淡然模样,没有再理会她,转身离开了。

  ***

  沈家在临安虽然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早些年沈家靠经商起家,还算有些积蓄,但是家中子弟念书不怎么多,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沈扶,连个举人都没有。

  快到中午了,沈凝跑回家中。府里的下人们正在厨房中忙碌着,家主夫人何氏躺在贵妃椅上,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沈凝手里拿着那支木簪,蹦蹦跳跳得跑回家里。“娘——阿婆——”

  何氏睁了睁眼睛,瞧见活泼好动的孙女,不由坐起身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凝儿,过来。”

  沈凝跑过去,站在她面前。“阿婆,我娘呢?”

  何氏说:“屋子里呢。你娘有身孕,这些日子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厨房做好了饭,你给你娘送去一份。”

  “嗯!”沈凝用力点了点头。

  何氏正想躺回去,余光一瞥,瞧见了沈凝手里的东西。“手里拿的什么?”

  沈凝忙将那木簪举到她面前,脸上露出笑容:“是堂叔送给我的!”

  何氏皱了皱眉:“什么堂叔,你哪儿来的什么堂叔。”

  沈凝脑海中浮现出沈扶的模样,歪着脑袋说:“可是那位好看的先生说,他是我堂叔啊。”

  何氏只当她童言无忌,然而她瞧着那木簪,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变了脸色,突然间劈手将其夺了过来,下意识呵斥了一句:“这是谁给你的?!”

  沈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坏了,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谁给你的!”何氏又厉声问道。

  沈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院子里的哭声,怀着孕的郑氏从屋里慌忙走了出来,抱了抱沈凝。“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郑氏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安抚片刻,望向何氏:“娘!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何氏紧锁着眉,攥着那根发簪,任由它在掌心里印下深深的痕迹。

  ***

  沈府正堂,沈家家主沈榕和他的结发妻子何氏坐在堂中,郑氏站在那里搂着女儿,不断安抚着她。

  “你说,这是在陵园里,一个自称是你堂叔的人给你的?他还给那两座陵园外侧的坟茔上了香?”沈榕看着那根木簪,沉声问道。

  沈凝依旧在不断地抽泣,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老爷,这还有什么好疑心的,这簪子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凌氏的簪子!我没看错!”何氏满脸都是急切。

  沈榕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郑氏:“你带着凝儿下去,好生安抚。”

  郑氏急忙点了点头,抱起女儿就离开了正堂。

  何氏这才急道:“凌氏是那庶子沈扶的亲娘,你说,凝儿在陵园里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沈扶?”

  沈榕满目严肃,没有说话。

  何氏满目惊恐:“当年这沈扶中了进士,当了大官,还成了楚王的老师。现在那个楚王不是当了皇帝吗?那沈扶他……他现在不就成了皇帝的老师?”

  沈榕被她搅扰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作何回应,何氏继续说:“现在他突然回到临安,你说说他想干什么?定然是要报复我们当初把他赶出家门啊!”

  沈榕依旧紧皱着眉,没有回话。

  “你倒是说句话啊!”何氏急了,使劲摇了摇他。

  “够了!”沈榕用力甩开她。“当初不是你担心他分家产吗?不是你把他赶出沈家的吗?现在来问我怎么办,我哪里知道怎么办?”

  何氏听他开始把责任往她身上推,更是着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初那么做不都是你默许的吗?!现在你倒是出出主意啊!”

  沈榕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很久,才突然叹了口气说:“没见着人,到底是不是沈扶还说不准,就算是他,堂堂天子之师,新帝登基时日不久,他必定公务繁忙,哪里有空专门来一趟临安只为报复我们?就算他是来报复我们的,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他也抓不住什么把柄。更何况,当年他中了进士,族长说了可以把他重新添到族谱上,是他自己不愿意的,这也怪得了我们?”

  何氏听了这一番话,仿佛受到了安抚,不再像方才那样担惊受怕,转而发起了牢骚:“提起他这个进士我就来气。你说说,这个庶子怎么就这么走运?十九岁中进士,再瞧瞧你,五十九岁了还是个秀才!”

  沈榕仿佛对这话早就见怪不怪,只冷笑一声:“这件事你唠叨了三十年了,很后悔当初嫁给我吧?有本事你嫁个进士去啊,你也五十多了吧?看看谁还愿意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