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予惜并没有想操纵别人人生的打算。

  他也不是说破坏别人感情立刻就能实现的神仙。他能做的,是利用已知条件,把事情往他想要的方向引导。

  以他的眼光来看,陈煦这个男友实在算不上良配,这人独自在国外的三年时间里,交往过的男友不止一任,连最后回国都是不告而别。后来他的那个外国小男友还追过来,想求他回心转意。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和陈煦重逢了,自然不肯理会那个被他抛弃的外国男友。

  虽然陈煦也不厚道,可凭良心说,他的人品倒是比这个渣攻强太多了。

  渣攻叫丁成,D大毕业。

  季予惜想了想,给他二哥发了个信息,这个丁成是他二哥的校友,说不定二哥能打听一下他的情况。

  正在巡楼的荀鹤听到了季予惜那句心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让陈煦和男友分手,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询问陈煦有没有男朋友——刚才巡楼的时候,徐文修也叫了陈煦一起。

  他的问题刚一出口,陈煦和徐文修都愣住了。

  徐文修惊疑不定地看着陈煦,在此之前,他似乎并不知道陈煦是喜欢男生的。

  静了几秒后,陈煦推了推眼镜,说:“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

  荀鹤:“那我问一下陈助理上一段感情。”

  陈煦:“抱歉,这是我的私事,恕我不方便告知。”

  荀鹤没纠结,继续往下一个部门走。

  倒是这简短的交流把徐文修吓得够呛,他有点怀疑荀鹤是不是看上了陈煦。陈煦长得不错,荀鹤又一定要让陈煦跟着他去D城,还是做他的助理,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可是荀鹤是和季家的小儿子谈恋爱,双方听说都见过家长了,可能下一步就会订婚。

  这个时候,荀鹤对陈煦有兴趣,难道是想演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但季家不好惹,这个季小少爷一看就很受宠,到时候事情败露,荀鹤一个人肯定承受不住季家的怒火,荀家能不能还是未知,但他肯定会成为炮灰。

  徐文修擦了擦额头的汗,觉得一会儿要提醒一下荀鹤,可别为了那点儿女情长,毁了荀家基业。

  巡完楼后,他们回去的时候,徐文修先把陈煦打发走,又拉着荀鹤站在墙边,一副忠臣死谏的架势。

  荀鹤挑挑眉,问:“徐总有话要说?”

  徐文修一咬牙,反问他:“小荀总一定要让陈煦做助理,是不是看上他了?”

  荀鹤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不由好笑道:“徐总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文修却不信,又压低声音说:“季家可不好惹,你把陈煦放身边,是觉得季小少爷发现不了吗?我劝小荀总不要玩火自焚。”

  倒是没想到徐文修竟然会对他说出这一番话来。

  荀鹤又笑了笑。

  果然是他爷爷选中的人,别的不论,只论他对公司的这一片忠心,确实是天地可鉴。

  “徐总放心吧,有小惜在,我怎么可能看上别人。”荀鹤解释道,剩下的他不方便说,索性率先往接待室走。

  徐文修不知道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想了想,又去找陈煦,再给他也上个紧箍咒。大意无非是季家势大,劝他好好应付这位季小少爷,做好分内的事,不要越界等等。

  这边荀鹤回到接待室的时候,季予惜正和他二哥通着电话。

  季予慷收到季予惜的消息后,直接回了个电话给他。先是问季予惜打听这个丁成做什么,季予惜就说做背景调查,荀家这边用了个和他有关系的人。季予慷便应承下来,说找学长们问问。又问他和荀鹤什么时候回D城,还说他和沈栖开始实习了,一堆事等着荀鹤回来分担。

  荀鹤趴在季予惜耳边听到了这句抱怨,笑着说:“二哥,等惜宝生日一过,我们就回去。”

  距离季予惜十九岁生日只剩三天。

  但季予慷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炸了,“不行!荀鹤你听着,惜宝生日必须在D城过。你要不带惜宝回来,我晚上就告诉大哥和爸妈,你看着办。”

  季家每个人的生日都很郑重,荀鹤在季家混的这一年里,参加过好几次生日宴。略一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让惜宝在C城过这个生日,荀鹤是故意那么说的。

  看季予慷炸了,荀鹤忙说:“二哥,我开个玩笑,我和惜宝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后天回。”

  季予慷哼了一声,挂断电话。

  荀鹤抱怨道:“你二哥和你大哥一样恐怖。”

  他和季予惜确定关系那段时间,季予慷不在家。后来季予慷回来,他和惜宝又不在,所以他还没有机会领略季予慷的威力。

  今天算是第一遭。

  季予惜笑道:“谁让你皮这一下,机票早就订好了,还非要说过完生日回。”

  荀鹤:“我想试探一下,万一他们同意我们在C城过生日呢,那我就把机票退了,再过两天二人世界。”

  他们两个现在住在荀鹤自己的别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荀鹤给照看别墅的人全都放了假。季予惜不想出门的时候,荀鹤就亲自动手给他做一日三餐。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过得十分轻松惬意。除了偶尔腻歪的时候,会有些失控,不过终究没越过那条线。

  可惜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他们今天要回老宅住两天,然后就回D城。

  也就是这个时候,季予惜突然觉得和荀鹤早早结婚也挺好的,二人世界确实舒服。

  “走吧,我们出去逛逛,然后回老宅。”荀鹤牵着他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出去,徐文修又进来了,看他们总算要走了,脸上的笑容都真切许多。“小荀总,你放心,我尽快把团队给你配齐,到时候我们两边一配合,争取今年盈利更上一个台阶。”

  荀鹤:“有劳徐总。”

  顿了顿,他说:“我听说,现在商战很喜欢往对家派卧底,徐总最好再把公司的人过滤一遍。”

  季予惜抬眼看了看他,本来他也是想给荀鹤提这个的,没想到荀鹤先想到了。

  陈煦被调走,并不是意味着荀家公司的危机就解除了,当初姓吴的人是怎么把陈煦安排到荀家公司很值得深究。毕竟陈煦不是内推,是校招进来的,这中间如果能动手脚,那说明有问题的不止陈煦一个。

  季予惜虽然不知道荀鹤是怎么意识到公司卧底这个问题,不过现在荀鹤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就看徐文修能不能领略到荀鹤的意思了。

  徐文修郑重道:“小荀总放心吧,我也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人。”

  他亲自把荀鹤两人送到车上,看着他们走了,才回身。荀鹤最后那句话不像是随口说的,难道公司真的有别家的卧底?

  他回到办公室,先叫陈煦,进来的却是别的助理,“徐总,陈特助交接完工作回家了。您有什么吩咐?”

  徐文修:“新年新气象,把保密协议书下发到各部门,全员再签一遍,这周内回收。”

  助理:“好。”

  徐文修神情冷峻,若是让他揪出来内鬼,他一定要让对方付法律责任。

  ……

  荀鹤和季予惜从总部大楼出来后,一开始是漫无目的走。

  季予惜提到陈煦,他说:“我觉得陈煦不像是甘居人下的性格,他的背景徐文修查过没有?要不让周律师再查一下吧,毕竟是要在你身边工作的人。”

  这是他能想到的解决方案,周律师擅长这个,说不定连陈煦父母当年死亡的真相都能查出来,那就替他们省事了。

  荀鹤:“好啊,确实让周律师查过更放心。”

  季予惜又想了一会儿,说:“陈煦好像有个男朋友,在国外。”

  荀鹤明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时候也不得不配合他演一遍,“你怎么知道的?”

  季予惜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他说:“我刚才看到陈煦的钱包里有一张男人的照片,照片背景是国外。”

  他当然没有看到过陈煦的钱包,而是按照书里的剧情猜测的,陈煦确实留着丁成的照片,丁成也是凭借这个确认陈煦对他的感情还在,两个人最终能破镜重圆。

  荀鹤没再多问,继续“表演”:“那让周律师也查查他的感情史,要是真有一个前男友,顺便把这个前男友的情况也摸一下。这样查下来,陈煦要是没有问题,这个人我就可以放心用了。”

  季予惜就是这么希望的,不由笑了,然后看着车窗外,奇道:“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

  荀鹤已经在这片转了两圈了,他遇到路口就右转,听见季予惜这么问,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本来C城是他的地盘,应该他安排季予惜的行程。可他想和季予惜有点特殊的回忆,所以才要这么问。

  季予惜想了想,还真有个地方想去,他转过头看荀鹤:“我想去你以前的学校看看。”

  荀鹤微微一愣,调转车头往另一条路开,“也不是不行,只是学生应该开学了,我们恐怕进不去,只能在学校外面看看。”

  季予惜点头,“在外面看一眼也行。”

  他想象不到荀鹤学生时代的样子,他们相识太晚了。

  荀鹤:“我上大学的时候,回高中看过。学校已经变样了。在我从前上课的教学楼前面,另起了一栋新楼,两栋楼变成了兄弟楼,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季予惜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怀念,安慰他说:“留在记忆里也挺好的。”

  到了高中校外,荀鹤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牵着季予惜走到学校门口。学生们课间休息,隐约能看到很多移动的身影。

  教学楼前的操场上人也渐渐多了,似乎是准备上体育课的学生。

  这群学生勾起了荀鹤的记忆,他说:“我当年跑1500米总是最快的。”

  季予惜则说:“我不是,别人跑四圈,我跑三圈。”

  荀鹤笑道:“估计耐力不行,但你爆发力应该很好。”

  季予惜点头,“对,所以运动会的接力赛我不是跑第一棒就是最后一棒,同学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一分钟战神。”

  他笑到一半,突然僵住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他在变成季予惜之前,只是主脑创造出来的系统啊,初始状态是一堆数据,不应该有这样的记忆,就算是他穿来之前的NPC季予惜也不该有这样的记忆。是他把曾经宿主的记忆混淆成自己的记忆了吗?

  不会。

  他虽然寄生在宿主身上,他们却是两个个体,他不至于连这个都搞不清楚。

  那么这段学生时代的记忆,是从哪里来的?他甚至能想起来,那个同学喊他一分钟战神这个外号时的语气和表情。

  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好像这段记忆本来就是他的,是他经历过的。

  季予惜突然不说话了。

  荀鹤偏过头,看到他脸色不对,以为他突然不舒服,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予惜摇摇头,额头上一层薄汗。

  恰在这个时候,保安出来询问:“你们做什么的?”

  荀鹤一手扶着季予惜,一边回答他:“我们是以前的学生,回来看一眼。”

  保安便说:“我不能放你们进去,除非有老师来接你们。”

  荀鹤道:“我们不进去。”

  他看着季予惜脸色惨白,十分揪心,“能走吗?要不我抱你,我们去医院。”

  他说着弯下了腰,一只胳膊放在季予惜的腿部,打算横抱着他。季予惜按住他的肩膀,“我能走,先回车上休息一会儿吧,估计是低血糖。”

  荀鹤便扶着他走到车子旁,又扶着他坐好,还把椅子调整好。

  荀鹤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又嫌太冰,恨不能塞进衣服里暖一下。季予惜伸手:“给我吧,就是要这么凉的才好。”

  他喝过一口水,直接被冻得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不少,“好多了。”

  他安抚地握住荀鹤的手,荀鹤还是不放心,“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季予惜笑道:“十一月的时候,不是在医院做过全面的检查吗?你忘了?我没有一点问题,刚才就是突然晕了一下,现在没事了,真的。”

  荀鹤还是很担忧,“你那个时候突然昏睡就很奇怪,现在又突然觉得眩晕,我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检查出来。”

  季予惜被他的敏锐干沉默了,但过了两秒他还是坚持不去医院,“实在想检查身体,可以等我们回D城再查,你忘了我们家就有医院。”

  荀鹤轻轻叹了口气,问他:“你确定没事吗?我们现在就回老宅吧?”

  季予惜点点头,不去医院去哪里都好。

  他知道他的问题在哪里,这个医院去了也是白去。

  回到荀家老宅,荀母先迎出来打趣他们:“还以为你们要到晚上才回来呢,今天天气不错,怎么没想着出去转转?”

  荀鹤说:“本来是想出去转转的,小惜刚才有点不舒服,我们就提前回来了。”

  季予惜没想到荀鹤这么直接就说出来了,他其实真的没什么问题。

  荀母一听,顿时紧张得不行,忙拉着季予惜问:“哪里不舒服?荀鹤怎么没有带你去医院看看?”

  季予惜笑了笑,解释说:“就是突然觉得有点晕,可能是低血糖,现在已经没事了。荀鹤本来想带我去医院,是我不愿意,我身体没有问题,阿姨也别担心了。”

  荀母嗔道:“不是我们担心,你父母把你交到我手里,我怎么也要好好照顾你才是。荀鹤也是个死心眼,你不想去就由着你。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阿姨叫家庭医生过来替你看看。”

  她把季予惜还给荀鹤,让荀鹤带他上楼,自己去叫人了。

  季予惜有点无奈,埋怨荀鹤:“本来就没有事,你非要劳动阿姨忙这一遭。”

  荀鹤扶着他,“要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医生,还是个中医。他替季予惜把过脉,又看了看他的眼底、舌苔,最后说:“没什么事,就是虚。我开个食疗方子,吃上一段时间补补气血就好了。”

  荀鹤:“那真是多谢您了,这孩子怕苦,要是您能多开两个,换着花样给他吃就更好了。”

  一旁的荀母不觉得荀鹤说的有问题,还给他搭腔。季予惜差点要把脸捂到被子里,这跟哄小孩有什么区别,他真是觉得有点羞于见人。

  送走了医生,荀鹤就在房间里守着他,连午饭都是送上来吃的。

  季予惜:“……我能下楼。”

  荀鹤:“你得多休息。”

  吃过午饭休息完好以后,荀鹤看他确实没有异常,才把他放出来,两个人先去他堂哥的宝藏屋里抓了会儿娃娃,然后又去看小动物。

  荀家第二天还给季予惜办了场生日宴,说他生日快到了,可惜他要回D城,就提前给他过一个。

  季予惜十分感动,他能感觉得到,荀家人在努力地接纳他这个新的家庭成员。荀母还说,她三月份回娘家探亲,到时候如果季家方便,她想和荀父一起登门拜访。

  季予惜替父母应下,并表示十分欢迎。

  双方家长见面后,就要谈他们的婚事了,挑个良辰吉日先订婚,这是他和荀鹤达成的共识。至于结婚,不好意思,他还不够年龄,不能领证。荀鹤说可以先办婚礼,不过季予惜觉得,他父母应该不会同意。起码要等他二十二岁,才会把婚礼提上日程。

  回去时荀母同样准备了很多行李。

  这次不用季予惜开口,荀鹤直接说了:“妈,你可以发物流吗?我们只有两个人,带不动这么多行李。”

  荀母却说:“你忘了徐文修给你安排了一个团队?他们和你们是一班飞机,到时候让他们帮你们提。反正到了目的地有人接,又不用你们出力。这些礼物必须和你们同时到达D城,发物流算什么事,你亲自带过去才显得有诚意。”

  荀鹤无法反驳。

  到机场后,陈煦领着团队十来个人提前到了。荀母亲自向陈煦叮嘱,一定替荀鹤把这些行李箱看好了,陈煦很认真地应下,此后他的视线就没有从这些箱子上移开过,直到办理好托运。

  等他们到了D城,季家人一起来接。除此以外,赵乔也来了。她是来接荀鹤带过来的人,说宿舍已经安排好了,她带陈煦等人先去安顿,让荀鹤回家休整一下再上班。

  荀鹤连忙谢过她的贴心,然后把陈煦介绍给他。

  赵乔和季家人告辞后,带着人先走了,留下一堆行李箱。

  季母也有些吃惊,荀鹤和季予惜那时候她准备了四个行李箱,荀母却回了八个行李箱。幸好荀鹤带了一堆人,要不然这些行李箱,他们怎么可能拿得回来。

  荀鹤看着司机把这些箱子往不同的车上塞,解释说:“都是我妈准备的礼物。”

  季母笑着说:“替我们谢谢她,她费心了。”

  季予惜和荀鹤一起上了季家的车。

  季母也是一路向两个人问话,先问荀家人好,再问他们年过得怎么样。季予惜直接扔了个重磅消息:“荀鹤爸妈三月份来咱们家拜访。”

  这个消息确实挺重磅的。

  “这么快?”季母下意识地问了句,又想到荀鹤在车上,连忙找补,“那得赶紧把家里再收拾一下,好招待贵客。荀鹤,你爸妈到时候是住我们家还是住王家?”

  荀鹤:“应该住王家。清姨,你不用太紧张,我看你们家也没有可收拾的,什么都好。”

  季家毕竟是个多人口的家庭,家里的规矩十分到位,到处都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让荀鹤挑剔他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不过季母已经在心里决定趁这一个月,再添置点新东西,把家里的摆设换了换新花样,争取有点新意。

  她晚上躺下后,和季父说:“没想到荀家这么着急,本来我还想留惜宝到二十五岁,现在看样子恐怕没那么容易。荀鹤着急也就罢了,他父母看样子也是个急性子。”

  她此前一直担心,荀家不喜欢惜宝。现在看来,荀家对惜宝也是很疼爱的,季母又有点酸。

  季父安慰她说:“惜宝明天才十九岁,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三年,现在急也没有。就算再着急,也是三年后的事。”

  说不定三年后两个人……分手了呢。

  他不敢把那句心里话说出来,只是在他看来,惜宝实在太年轻了,这么早就定下一辈子的事,风险太大。当然要是三年后,两个人感情还这么好,那就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