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见面的时候,谢逢歌就没有提起照相馆这件事。

  兰笙还是坐到了副驾的位置,毕竟两个人是平等的同学关系,如果让谢逢歌在前面开车,他却坐在后座的话,显得有点把谢逢歌当司机了。

  “嗯…你奶奶是要见见我吗?待会儿我要说点什么?”兰笙刮刮鼻子,虽然他尽量在遮掩了,但依旧透露出隐约的紧张。

  谢逢歌目光冷清,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拿不准郑老太太这次召回到底是什么态度,但还是表现得轻松些。

  他附身过去给兰笙扣上安全带,说:“没事的,我在电话里已经和她说过了,是我想追求你,虽然你还没有答应,但是她想见见你。”

  兰笙呆滞:“啊……”

  怎么这么快就挑明了…那纯洁的同学关系那一套不好说了啊……

  某个暗中脸红的青年,脑子飞速运转,就差当场编一个现代男同的纯爱剧本了。

  然后脑门被一个微凉的触感点到,意识回笼。

  重新启动汽车之前,谢逢歌又征询兰笙的意愿道:“其实也有我想追你的私心,兰笙,我也想带你回家见家长的。你是愿意陪我回老宅的,对吧?”

  兰笙脑子一沉:“……”

  “这……车都上了,我再说不愿意也太奇怪了……”

  青年嘟囔着别过脸去,心想谢逢歌这追人的直球打得也太过了……换做是他,他可不会这么打直球,显得怪没经验的……

  但是一想到谢逢歌没有经验这件事,兰笙藏在指尖下的唇角又不自觉微微勾起了点。

  心里麻麻地想,也就他能容得下谢逢歌这钢铁大直男,换个人早就下车走掉了,哼。

  “我愿意陪你回你老宅,可不代表我答应做你男朋友……”兰笙后知后觉地补充了句。

  他像是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一转不转地盯着谢逢歌说。

  “我……我这是出于纯洁的同学……好友之间的情谊!而且我的直播还被你奶奶看到了…我是于情于理,出于各方面的考量,才陪你一起的。”

  谢逢歌开车,只露出一个干净俊朗的侧脸在兰笙的视线下。

  但即便是兰笙,也难得看见那张脸上像现在这样勾唇浅笑的。

  前方直行,道路空旷。谢逢歌侧头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温声应道:“嗯,我知道的。我还需要努力。”

  本就苏感十足的嗓音里揉了点笑意,更显得温柔了。

  谢逢歌就是这样,认真地注视兰笙的时候温柔,认真回应兰笙一句话的时候,也是温柔。

  “……”要命。

  兰笙决定不再看谢逢歌。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对谢逢歌的喜欢,到底是不是那种的喜欢,但他也不能没出息到,谢逢歌都还没放大招,他自己就弱得被人一个平A带走吧……

  好歹他在直播间也是个风流浪子的人设吧…?

  应该不能人设崩塌…吧?

  副驾驶的青年暗暗握拳。

  虽菜!但苟住!

  然后某个试图苟住的菜鸡,愣是在汽车驶入老宅之前,都没看驾驶座的同学一眼。

  还不等汽车停稳,庭院里等待的西装工作人员就拥到车边。

  谢逢歌当下停了车,两边车门候着的西服工作者绅士地打开车门,兰笙见谢逢歌将钥匙交了出去,是让他们将车停到车库的。

  冬天,室外还有点冷。

  谢逢歌从另一名西装男手里接过一件披风,搭在兰笙肩上。

  “你别介意,老宅是这个行事风格。”

  谢逢歌垂睨下来,视线落在兰笙微红的脖颈上,将披风又往上拢了拢。

  老宅的规模比兰笙想象中还要大,但比想象里的样子又要低调许多,但仍然在走进庭院的时候,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肃穆感。

  一种静谧庄重的氛围始终笼罩在这片华美的庄园之上,好像这庄园子在某个时刻拥有了生命,却在为谁守护和默哀一样。

  总之,相比于华丽,老宅是一种低调的宏丽,倾慕的同时莫名使人油然起敬。

  这一点倒是十分符合大多是影视、小说作品里,创作者对于一些“Old Money”的描写。

  兰笙看了谢逢歌一眼,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这种风格。

  两个人到了二楼会客厅。

  意料之外的是,厅里的并不是谢逢歌的祖母,而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其中一个穿新中式的白色衬衣,长白发,身量单薄但气质沉静柔美,正在低头品尝一杯热茶,一副青年艺术家的模样。

  另一个则是坐在白发艺术家的对面,身着深黑色西装,手腕带着一只华表,撑下巴注视着艺术家先生,另一只手又要不安分地去捉弄艺术家抬手间,衣袖上落下来的流苏。

  还不等兰笙联想到这两个男人的身份,茶桌前的两人就已经察觉到了有人进来的动静。

  艺术家抬手将西装先生的手一拂,放下杯盏,西装先生也收起那副风流劲儿,起身朝谢逢歌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在下边静室,你跟我过来一下。”谢忱冷冷道。

  谢逢歌看了兰笙一眼,还不等他说什么,兰笙就替他做主了:“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谢忱也是看不下去一点小年轻的黏黏糊糊,催道:“行了,你家小朋友也不是小绵羊,我家小朋友也不是大灰狼,两个人待在一个厅还能把人吃了?跟上。”

  突然被长辈叫小朋友的兰笙:“。”

  行,他估计是谢逢歌的小叔,没关系,叫一句小朋友也没关系。

  但是突然被点小朋友的艺术家就不这样想了,含笑风雅的男声幽幽地从茶桌上飘来:“谢总再不走,我可走了?”

  听到自家老婆要走,刚刚还一脸假正经的谢忱立马就赔笑脸:“走走走,马上走。”

  语气半点没有刚刚的冷劲儿,说是哄着人也不为过的。

  说着,他就拉着谢逢歌往楼下走。

  奇怪,谢逢歌不是说是他祖母要见他的吗?为什么来了却又不见了……

  兰笙心里纳闷,见茶桌前的艺术家先生也正瞥见自己,他干脆也到茶桌前坐下。

  艺术家先生倒不见外,新倒了杯热茶请兰笙品尝。

  “西湖龙井。绿茶。”

  一道清亮优雅的男声。

  就连他递出杯子的动作,都是一派的文雅脱俗。

  兰笙道了声谢谢,姿态也受影响地有所迁就,像先前演《白马行》那位白袍小将时,正襟危坐了起来。

  他浅尝了一口龙井茶才有时间去观察眼前的艺术家先生。

  看起来他的白发并不是先天譬如白化病之类的因素造成的,因为他的眉眼都是正常的黑色,只不过比常人又浅淡了许多。

  不过那头用绸带松松绑起的白发,确实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即便是兰笙见多了各种人类美貌,也还是被眼前的白发青年十足惊艳了一瞬。

  以至于兰笙起初见到这位艺术家先生时,都没将他联想到谢忱的恋人这个身份上。

  倒是刚刚白发先生对谢忱的笑骂,以及眼前画家的艺术感,才让兰笙联想到谢逢歌叙述中的谢忱恋人的形象。

  不等兰笙询问,白发艺术家倒是先开了口:“你就是小谢喜欢的同学吧?”

  兰笙浑身一僵,完全没想到艺术家先生说话居然这么直接。

  “我……”其实兰笙不太确定,但还是有点脸热,含糊道:“是吧。叫我兰笙就好了。”

  艺术家先生听到这名字笑了声,评价:“挺般配的。”

  兰笙:“?”

  “我是说,你的名字。兰者,高洁雅正,君子爱之;笙者,竹簧之音,清越柔和。”

  “小谢遇你,正是合成一个‘谢逢歌’,逢笙,逢歌。谢逢歌。妙啊。”

  白发青年品味两人的名字,原本疏离的脸上也展现出寻味的笑意,看起来实在是喜欢这对名字。

  兰笙脸色稍红,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从这种角度解读自己的名字。

  但是……好美的解读。

  兰笙忍不住多看了白发青年两眼。

  随后白发青年又问:“那你呢?喜欢小谢吗?”

  兰笙被这一下问得措不及防,明明眼前坐的都不是谢逢歌,但是听了一声“小谢”,就让他跟个头一回被表白的愣头青一样,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喜欢,肯定是喜欢的,就是因为喜欢谢逢歌的模样,兰笙才想尽办法都要勾搭谢逢歌进话剧团演“赫蒙洛夫”。

  但是是谢逢歌想要的那种喜欢吗?说不是,好像也不太对。

  兰笙思索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知道……我以前一直都觉得我们是纯洁的同学情谊。”

  听到这个,饶是清冷的白发艺术家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了。

  兰笙:“。”

  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白发青年:“你是谢逢歌小叔的恋人吗?”

  白发青年玩味挑眉:“我们看着不般配?”

  “不不不,没有,很般配。我只是确认一下。”

  大概是面对陌生长辈的缘故,兰笙有些拘谨,抠抠手指又抿了一口龙井。

  白发青年意外地平易近人,面色柔和下来,自我介绍道:“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画家。你可以叫我的本名,曲忆臣;也可以叫我的艺名,年十二月。”

  兰笙总觉得自己好像对“年十二月”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是他对绘画界实在没什么关注,一时无法想起。

  曲忆臣回想起来往事,又觉得兰笙看着赏心悦目的,也变得话多了些,继续道:“你直播间那幅画,是过去我和谢忱分开时,他买来送我的。”

  兰笙点点头:“嗯嗯我听谢逢歌说过这幅画,那是他小叔给你看的决心。他心里有你,不论怎么样都要和你在一起的。”

  曲忆臣却是一笑:“你猜我们是开始的?”

  兰笙一顿,脑子里浮现谢逢歌那双看狗都神情的眼睛,以及问“可以追你吗”这句话时的认真劲儿,脊背燥热……

  他猜:“也许是谢逢歌小叔,先喜欢上了你,然后展开猛烈的追求了吧?”

  曲忆臣摇头:“是我追的他。”

  兰笙很惊讶:“是你先喜欢他的?”

  曲忆臣理所当然:“是啊,高中一开学就喜欢他了。”

  兰笙犹豫:“你们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了吗?”

  这对从来没喜欢过谁,也没追求过谁,更没和谁谈过恋爱的男大学生来说,多少有点超纲了。

  但是这话一脱口,兰笙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冒昧了。

  曲忆臣倒是不介意,坦然道:“喜欢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吧?保持喜欢才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喜欢就想靠近,靠近了如果还喜欢,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兰笙觉得很有道理。

  曲忆臣又问:“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你喜欢小谢吗?”

  “在从未有人能够如此靠近他的情况下,你靠近了他。你心里喜欢谢逢歌吗?”

  “或者换个说法,你想要再靠近他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