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福利院请来了一位十分有名的老中医, 据说他是自愿过来,想要教给孩子们一些中医文化,且打算送福利院一批药材。

  这样的人, 福利院自是十分欢迎。

  院长说他们没事的可以去听课,乐扬便跟着去蹭了一堂课听。

  老中医讲得十分浅显易懂, 他听完觉得受益匪浅, 忍不住搭上自己的脉搏。

  ——嗯,什么都没把出来。

  “乐扬。”乐扬忽然听见院长喊他。

  他连忙走过去:“院长。”

  院长道:“你带杜老爷子去食堂吃饭, 正好他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问我?”乐扬有些疑惑。

  杜老爷子朝他招手,笑眯眯道:“小同志你过来,我看你刚才坐在第一排,想采访采访你, 你觉得我这堂课讲得怎么样。”

  乐扬十几年没有经历过这种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刻了,还是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师。

  他瞬间正色起来, 回答道:“您讲得很好, 我感觉学到了很多。”

  “具体学会了什么?”

  乐扬:“……中医不像传说中那么神秘,其实它很贴近我们的生活……”

  乐扬绞尽脑汁说了一大段话,然后等待“老师”批复。

  “不错, 听得很认真。”杜老爷子点评。

  话落两人进了食堂, 杜老爷子便没有再问,乐扬放松了不少。

  打了两份饭后,两人选了人少的地方相对而坐, 老爷子忽然道:“你把手伸出来, 我给你把把脉。”

  乐扬下意识听话伸出手, 小心问道:“杜教授, 我脸色是有什么问题吗。”

  杜老爷子没有回话,但两道眉毛间的皱纹好像多了点。

  乐扬心里开始惶恐了, 联想到前几天忽然肚子疼,他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罕见病。

  终于,杜老爷子移开了手:“你的身体很健康。”

  乐扬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前两天我看过医生,那个医生说我实热,我现在已经不实热了吗。”

  杜老爷子道:“实热还有一点,但这是小毛病,不用吃药,你正常生活就好。”

  乐扬彻底放心了,同时也确定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对劲都是心理原因。

  他心想,这个婚必须得快点离了,否则心理问题持续放大,身体也就该出问题了。

  —

  酒吧

  南玉看向坐在软沙发上的男人,眼里全是警惕:“庄总,你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对我做什么。”

  “换个工作,离我老婆远点。”庄文柏开门见山。

  他语调平平无奇,却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可南玉不是那么容易被压迫的。

  南玉道:“不可能。”

  庄文柏:“来庄氏,我给你现在三倍的工资,一年十五薪,奖金六位数。”

  这些对于南玉而言确实很有诱惑,但他毫不犹豫拒绝了:“我不会去你的公司。”

  庄文柏眉毛往下压了压,三秒后又沉声道:“我可以帮你回到娱乐圈,我能捧红你。”

  “不好意思,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我更喜欢。”

  南玉油盐不进,不论威逼利诱,他都不听。

  庄文柏愠怒:“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南玉道:“你如果有办法,又怎么会跟我说这么多话。”

  南玉又说:“乐扬要跟你离婚,明显他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却还要死缠烂打,庄文柏,你这样真的很恶心。”

  “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就算杀了我,他也不会喜欢上你。”

  南玉说完转身就走,听见了身后酒杯被砸碎的声音。

  南玉怕被这种“上层人”抓回去,连忙加速跑出了酒吧,又跑了两条街后,才在地铁站台停下。

  他上了地铁后,见地铁上没什么人,打开手机给乐扬发消息:【乐扬,你回家了吗。】

  乐扬:【早就到家了。】

  南玉:【我能去你家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是有关庄总的。】

  乐扬:【行,你来吧。】

  上次吵过架后,庄文柏就从他租的房子里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去洗了份水果,切好,想了想又拿了零食出来,洗了两个杯子准备好。

  随后,他又把客厅重新打扫了一遍——虽然本来就不脏。

  觉得达成待客环境了,他才停下开始看视频放松。

  二十分钟后,南玉给他发消息说到了。

  乐扬去开了门,两人进了客厅,乐扬问:“你喝饮料还是茶。”

  “我喝白开水就好。”南玉说,“你不用招待我,我把事情说完就走,免得你被庄总误会。”

  闻言,乐扬垂了垂眸,他给客人倒了水,又把果盘推到南玉面前,道:“你直说吧,是不是庄文柏找你麻烦了。”

  “倒也不算找麻烦,他只是找人把我叫过去,跟我说可以给我提供高薪工作,或者让我重回娱乐圈,条件是离开你,不过我没有同意。”南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乐扬的脸色。

  乐扬看上很平静,他只是略略扬眉,对南玉道:“为什么不同意,你不是正在找工作吗,而且给庄氏投了简历。”

  他们俩之前是室友,他不小心看见过对方的电脑屏幕,是招聘网站。

  南玉倔强道:“我只想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找到好工作,而不是靠这种途径,况且……我如果同意的话,不就等于承认我们两个人之间不清白了。”

  乐扬不太在意道:“清者自清,再者,我跟他马上就要离婚了,他怎么看待我,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听见他这样说,南玉关心道:“乐扬,你真的能离婚吗,我看他并不想和你离婚。”

  “离是肯定能离的,时间长短问题罢了。”乐扬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南玉一定以为庄文柏喜欢他,但实际上,庄文柏对他只有占有欲,对一件昂贵物品的占有欲。

  —

  南玉的确没有久留,只待了十几分钟就走了。

  然而送走南玉不足一分钟,乐扬接到了庄文柏的微信语音。

  “我在门口,出来开门。”

  ——庄文柏没有这套房子的钥匙。

  乐扬收拾好心情,重新走出去开门:“你怎么来了。”

  “他能来,我不能来?”庄文柏声音泠然,温柔的月光都无法中和他此刻阴沉的脸色。

  乐扬抬起头,抱臂道:“他已经走了,你也要走?”

  “我凭什么走,我和他又不一样。”

  面对男人的幼稚脾气,乐扬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今晚是要睡在这里吗,睡的话也可以,我已经买了新床垫,有地方住。”

  庄文柏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我最后问你一次,你铁了心跟我离婚?”

  乐扬完全没料到对方的动作,他下巴生疼,张不开口,说不了话,心里怒火不断上涨。

  他用力踩了庄文柏一脚,才迫使对方松手。

  “就凭你动不动捏我下巴试图强迫我这种习惯,我就不可能跟你过一辈子。”乐扬冷脸说,“明天我们就去离婚,房子我不要了!”

  反正他已经有钱过完后半辈子了,没钱也可以自己去挣,没必要再继续受气。

  月色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有一部分交叠在了一起,由于庄文柏背对月亮,乐扬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他站在原地和男人对峙了一会儿,觉得冷嗖嗖的,于是转身回客厅。

  庄文柏追进客厅,看见茶几上的果盘和零食饮料,原本愧疚的心绪下去了几分。

  南玉过来便是好吃好喝招待,他过来面对的就是冷脸。

  不就是捏了一下下巴,他根本就没用力,也没有碰乐扬其它地方,哪儿算得上强迫?

  无非是厌恶他,找个由头想和他快点离婚罢了。

  心脏一点点沉到崖底,庄文柏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想离婚,我成全你,明天就离。”

  乐扬在浴室,他听见想要的回答,心脏收缩了一下,剧痛骤然袭击,好在只袭击了他三秒钟,再下一秒,他突然犯恶心,忍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

  呕吐的滋味非常不好受,乐扬吐完眼圈都红了,也更加坚定了离婚的想法。

  他跟庄文柏根本就不合适,而现在庄文柏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必须得尽早划清界限,他以后才能过得好。

  他隔着玻璃门往外看了一眼,见庄文柏还站在客厅,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好,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明天我们早点去民政局。”

  他洗完澡出去,庄文柏依旧站在客厅,像门神似的。

  “你刚才吐了。”门神看向他。

  乐扬心情不太好,说话很刺地道:“是啊,我吐完这么久了你才知道吗?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死不了,明天能正常去离婚。”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非要离婚似的。

  庄文柏握了握拳,终究没有开口。

  乐扬也没有再说话,直接回了自己卧室。

  次日,两人去了民政局。

  这次离婚很顺利,甚至民政局都没人排队,他们过去几分钟就办完了手续,拿到了证书。

  出了民政局,乐扬看都没再看庄文柏一眼,转身就往地铁站方向走。

  “等等。”

  乐扬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心里有点堵,很难受,没什么精力,不想再和庄文柏纠缠。

  庄文柏几步追上他:“乐扬,房子你不要了吗。”

  乐扬头也不回道:“没钱交税,不要了。”

  庄文柏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声音冷冰冰的:“房产证已经下来了,你不要也得要。”

  乐扬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摆了摆手:“说不要就不要,你拿回去吧。既然你能这么快走途径拿到房产证,把房产所属权改回去应该也不难。”

  庄文柏脸色骤然阴沉:“你连钱都不要了。”

  乐扬多爱钱他是知道的,可是现在,为了跟他划清界限,面对大笔资产,乐扬丝毫不为所动。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我的钱够用了,你把这些留着给下一任对象吧。”乐扬真心说,“你把这些东西给我,就真的是打水漂了。”

  他脸皮很厚的,他现在的存款都是庄文柏给的,可他从来没想过要还回去,由此便可见一斑。

  “我不缺这点。”

  讲实话,乐扬是有些心动的,但莫名的骨气驱使他坚持不要。

  他最终也没有要,一个人上了地铁。

  *

  乐扬回到福利院,拦住一名同事问道:“院长在吗。”

  同事:“院长刚来,应该在办公室吧,我也不太清楚。”

  乐扬便去了院长办公室,很幸运,对方在办公室里。

  但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一名灰头土脸的小女孩,脸上还有擦伤,一边抹眼泪一边瞪人。

  被她瞪的是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同样灰头土脸带着伤,不服气地回瞪。

  乐扬要往里迈的腿忽然收了回来。

  院长视线投向他,问道:“乐扬,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乐扬摇了摇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他本来想跟院长说一说他和庄文柏离婚的事,他心里难受不知道该找谁倾诉,能够想到的合适对象就只有一个院长。

  但是……院长还有其他小孩要管教。

  那两个小孩子明显比他更需要院长的引导。

  乐扬叹了口气,心想,可能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过得太好,他有点矫情了。

  末世时,队友死了都没时间哀悼,现在只不过是离个婚而已,还是自愿离婚的,他居然就想要别人安慰了。

  相比于他,庄文柏更需要人安慰吧,毕竟庄文柏人财两空,而他啥也没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