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轻而易举就得逞了,久而久之,就成了和周泽文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即便后来他和周泽文成了好朋友,他也依旧顽劣不改——不写作业不背书、上课打闹开小差这样的事总少不了他。

  但人总是会成长的,不过是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可洛书景宁愿那个契机永远不要来,他永远都不长大,那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都做泽文后面的跟屁虫了?

  阳光像金子,阳光比金子更宝贵。洛书景突然想起来那篇课文里的句子。

  大概是窗外的阳光亮得有些晃眼,洛书景的眼睛里居然流出眼泪来。他低着头,嘴唇抵在书包上,这使得他说话时声音有些不清楚,他说:“他生病了。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血,止都止不住。”

  “什……什么病?”赵容爽想知道,也怕知道。

  “血管瘤。他起先只是脸上有一个红点,如果我早知道那是血管瘤,我永远都不会夸那红点长得好……”

  洛书景起初见那红点时,以为那是颗朱砂痣,还曾经夸过那红点长得好看,后来每一次他想起来那个红点,就觉得是个噩梦,以至于他到现在连朱砂痣也看不得,更别提血。

  “你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学很多的东西吗?”洛书景突然问。

  赵容爽紧皱眉头,猜测道:“因为知识太多,人命太短吗?”他自己过去曾有过来源于此的紧迫感,那紧迫感驱使他努力学习更多的技能、看更多的书。

  洛书景微微点头,说:“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在读我们的第二个六年级。他回来时瘦了很多,以后就再也没胖过。他要我好好学习,要我努力奋进,他说以后我得考进二中,然后考进一中。”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该向徐飞请教问题,我不该和他做朋友……”

  “我不知道徐飞让我带泽文过去是要那样……我以为他只是想和我们做朋友,我明明就把他当大哥哥的……他怎么可以……”

  “泽文怪我,他再也不理我了。”洛书景眼周都是红的,从他声音里赵容爽听出害怕,像小孩子做了一个很大的错事,害怕中带了不知所措的茫然无助。

  “他做了什么?”赵容爽越听越紧张,虽然过去已成事实,但他还是祈祷,最好……最好不要那么糟糕。

  “我不知道,”洛书景摇着头,声音不住地颤抖,双手也不知何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一字一句,诚惶诚恐。

  “我们只是去他家写作业,那时候徐飞把我支开了……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等我回来的时候,泽文就吐了一地,我很害怕——徐飞骗我说泽文是生病了,他不让我告诉别人,他要我去药店买药……”

  “可是药店好远……”洛书景呜咽着,那段过往是他最不愿回想的记忆,离开周泽文是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最愚蠢、最糟糕的决定。

  “我不该走的,泽文让我不要走,可是我没听他的……我走了,我跑过去,可是药店真的好远,我打不到车——如果那时我能打到车就好了……”

  洛书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他真的忍不住,他开始嚎啕大哭,他哭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我恶心徐飞……可我、我好像又做错了,我把他送……进了戒同所,我呜额……我以为我是帮了泽文的,可后来泽文知道后他又生气了……”

  “泽文原先一直不知道吗?”赵容爽双手捏住洛书景的肩膀,他的心早就裂了一地,但依旧要刨根问底,他紧张又急切,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疼得洛书景叫出声来。

  “泽文不知道徐飞进去了对吗?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去年,快期末的时候。”

  “啪嗒”一声,赵容爽失力地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总算知道了,他总算知道他和泽文分开那一百多天泽文在做些什么了。

  你怎么那么傻!泽文你怎么那么傻!

  赵容爽狂奔去501,他猛地打开门,门就发出“砰”地一声响,仿佛楼都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泽文,泽文!泽文你在哪里?泽文!”

  他第一眼没看见周泽文的身影,就一连叫了几声他的名字。

  “在这里。”周泽文特有的温润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赵容爽闯入厨房,看见周泽文在拿着药罐倒一碗汤。

  “泽文!”赵容爽本想抱住他,但看见周泽文手上的药罐就没有靠近,他笑着,心在微微颤抖,说:“我进门没看到你,我以为你走了。泽文,我看到你真开心。”

  “但是如果你的病不快点好起来的话呢,我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可能得避着你一段时间。”

  周泽文把汤汁都倒完了,又拿筷子去夹药罐里头的白色块状物。赵容爽这才知道原来周泽文煮的是冰糖雪梨。

  “我只是普通感冒而已,又不是疯病,还能咬你吗?”赵容爽尽力平复汹涌的情绪,走过去接过药罐子,“泽文,你这冰糖雪梨好香。”

  “这可不是简单的冰糖雪梨,我加了川贝进去,奶奶教的,说是有清肺化痰的功效。奶奶说让你回来自己煮一点喝,但是,我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就帮你煮了——不好喝也不准笑。”

  这时,周泽文做完手头上的事,抬眼对上赵容爽的眼睛,才发现他刚刚好像哭过。周泽文看不得那双红红的眼睛,哭像红眼病一样会传染。

  他的笑本来就不够坚强,遇上赵容爽的眼泪,心里的防线就更加溃不成军。

  “你昨天才说自己十八岁,今天怎么还哭起来了?”周泽文忍着眼泪,低头捏一捏赵容爽的手臂,嘀咕一声:“你跟小屁一样的。”

  他走出厨房,嘱咐赵容爽把汤喝掉。

  周泽文以前总是觉得人生不够长,但那种感觉在现在看来又十分幼稚。像他这个年龄的人,现在就去讲什么人生,那实在是太可笑了。

  时间总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就像天气一样,有时候晴着,有时候阴着,风雷雨雪也有时。它总是在变,但总有那么一瞬间会定格成为永恒——譬如某天太阳遇上了月亮,譬如某天他爱上了赵容爽。

  “容爽,我查过五一的天气了,那天适合放风筝。”

  周泽文不喜欢出尔反尔,说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才好。那不是他自命清高,只是不愿辜负他所承诺过的人。

  “哦,好,好啊——可以带小屁一起。”赵容爽还在厨房,他手上拿着手机跟赵思行发消息。

  等他和赵思行谈妥了,从厨房走出来时,周泽文正在手机上看他两人的照片。

  “我们的合照有点少。”周泽文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把那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展示给赵容爽。

  赵容爽接过手机,滑动几下,最后停留在他们军训时拿着枪的合照,说:“泽文,我觉得还是这张最好看了。”

  “这张?”周泽文注视着那张照片,当时他把这张设置成了赵容爽的联系人照片。

  “嗯,就是这张。泽文,记住我们初见时的样子好吗?我希望我们将来都和那时一样美好——有一件事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你,你要听吗?”

  “什么?”周泽文饶有兴致地看着赵容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