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爽不同,他一见周泽文就告状。

  “泽文!是他们先挑衅的!”

  “这事到此为止,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打来打去的。”周泽文颇有班长的气势,说完等着人都散了才离开。

  郑越凡是个不招惹是非的,从此以后看到洛书景那一群人就绕道走,只是他一直对赵容爽那件事耿耿于怀,毕竟当时洛书景是拿他的杯子泼的。于是,在观察到赵容爽天天吃食堂的饭菜后,他倒是经常把赵容爽请到自己家里去吃饭,赵容爽平时发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常常会跟他分享,这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倒是成了死党。

  至于周泽文,在那件事之后,和赵容爽的交流就更少了——其实不只对赵容爽,他对所有人都更加冷漠了。赵容爽原以为周泽文是在为洛书景迁怒他而自责,还特意跟他解释了好久,但后来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就也作罢了。只是偶尔在教室门口碰到来接哥哥的小屁,赵容爽依旧是高高兴兴地奉上棒棒糖,捏两下小不点的脸,逗几句玩笑话。

  这天放学,赵容爽和郑越凡在教室门口正和小屁聊得欢,赵容爽手还捏在小屁的脸上,就刚好被周泽文撞见。赵容爽一起身就看到周泽文看着他,觉得有些尴尬,说:“嗯,那个……你家小妹妹还挺可爱!我刚刚考她加减法,她居然都会啊!”但见周泽文没有反应,赵容爽自己尬笑两声,又补充道:“才小班,很聪明啊!”

  小屁显然没有察觉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只听到赵容爽夸她聪明,就乐开了花似的,连忙拉起她哥哥的手,说:“看吧!赵容爽哥哥都说我聪明!就你说我笨!”

  周泽文对着赵容爽两个人礼貌性的笑了一下,就牵着小屁的手走了。

  明明就不想笑的,干嘛还要勉强笑一下?一点也不好看。

  赵容爽看这周泽文那个转瞬而逝的笑容失了神,心里没来由地烦闷。

  “赵容爽哥哥!我明天还来呀!”

  小屁话中之意是让赵容爽记得明天给她留颗糖,赵容爽心领神会,把情绪从刚刚的烦闷中抽离出来,豪爽地应了声“好”,再和郑越凡对视一眼,就往他家蹭饭吃去了。

  郑越凡家没有赵容爽一开始想的那样是大富大贵之家,非但不是,甚至有点贫寒。郑越凡的父亲是这个暑假离世的,就在他来上课的前几天,这也是郑越凡比其他同学晚来了几天的原因。

  他现在就只是和他母亲相依为命,住的地方也是学校分配的陪读房,一厨一卫的,卧室就是客厅。房间里面放了两张床,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了,再勉强放下两张桌子和一个冰箱,就只剩下窄窄的过道,房间面积太小,以至于床底下都被塞得满满的。这让赵容爽初来时觉得十分诧异——他一个人都是住的三室一厅的标准间,怎么郑越凡母子两个人还住得这么拥挤!是欺负他们没权没势……没有人……吗?

  郑越凡的母亲是个面慈母目善的女人,而且为人热情大方。这从屋子里的布置就可以看得出来——尽管房间小的可怜,但她依旧在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长桌,桌子上摆了一个玻璃花瓶,里面养了几株富贵竹,还插了一株百合,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富贵竹里开出了百合花,但实际上,百合花却是假的。郑越凡告诉赵容爽百合花是假花的时候,赵容爽实在不敢相信,直到把花抽出来,看见它的塑料假根时,才相信了。是以,赵容爽对这位郑阿姨是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容爽!你跟郑越凡在这吃!不要客气呀!我端着饭碗出去串串门!吃了饭,冰箱里还有西瓜,你们多吃点!”

  郑越凡的母亲从来都是端着饭碗出去吃的,赵容爽以为这是她的习惯,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为了他在这里吃饭更自在一些,故意避开的。

  赵容爽觉得自己实在是欠了他们很大的人情,思虑再三,说:“郑越凡,我有个建议——就是吧……你看,你是和你妈两个人,我是一个人,学校给我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我住着觉得空,你们又住这里住得挤……不如,你跟你妈商量商量,我们换换?”

  “不换!搬房子太麻烦了!没时间!”郑越凡吃饭吃得头也不抬一下,拒绝得十分果断。直到他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才抬头看见赵容爽正尴尬地看着他,他才补充说:“不过谢谢你的好意了!我请你吃西瓜吧!”

  说着,郑越凡转身就从冰箱里拿出一边西瓜,三下五除二就切成了几大块,送了一块最大的到赵容爽跟前。

  “快点吃!吃了去睡觉。”

  郑越凡好像做什么事都特别赶时间,只有读书写字时会嫌时间短。赵容爽这几天被他带的都有点上进了些。

  他们这几天都是这样——午饭在郑越凡家里吃,午觉在赵容爽的单人宿舍睡。其实说赵容爽那地儿是宿舍都不太准确,因为它真的就是一个三室一厅的标准间,而且是经过精装修的。学校这样的房子就三栋,位于学生宿舍的后面,每栋楼就只有六层,一层就两套房。赵容爽就住在一栋501。郑越凡愿意来他这里睡,其实也是因为离学校近。

  “郑越凡,你和我做朋友,后悔吗?”

  那几天赵容爽听到洛书景一群人对郑越凡的明嘲暗讽,诋毁他“虎背熊腰”、“长相粗鄙”的倒没什么,毕竟郑越凡不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是极好的。听他们这样睁眼说瞎话,赵容爽本来还挺蔑视,但他后来又听到“没有出息”这样的字眼,就觉得那些人实在过分了!

  郑越凡一直用功读书,比谁都拼命,他就是想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至少,成为郑阿姨的骄傲,让她能在别人面前说一句“我儿子真有出息”这样的话吧?

  可是这群人……他们太可恶了!仗着从自己父辈那里拿来的东西,嘲笑别人的穷困,很有出息吗?

  赵容爽觉得自己对不起郑越凡,如果郑越凡不站自己这边的话,应该不至于天天被他们嘲讽吧?所以,他问郑越凡,后悔吗?

  但郑越凡的答案是“不后悔”,他进教室那一刻就觉得一群人里面就是看赵容爽顺眼。他那时还没有从葬礼的悲伤中缓过神来,以至于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不小心摔碎了同学的杯子,都吓得哭出了眼泪来。但是,当事人好像一点也没有为自己折损了一个杯子而生气,甚至好言安慰,事后对那件事绝口不提,更别说索要赔偿了。

  后来,他知道了赵容爽也穷,甚至比他更穷。如果说请他吃第一顿饭仅仅是为了表达歉意,那么第二顿、第三顿一直到后来的每一顿,都是在表达“我想要你这样的兄弟”。

  他当然不后悔。

  只是他读书虽然多,但无奈嘴笨。

  他急匆匆的脚步顿了一下,只说一句“不后悔”,然后就催促着赵容爽赶紧走路回宿舍多睡会儿。

  赵容爽从他生硬又有些不耐烦的语气里听到了那种只有兄弟之间才会有的特殊情谊,他本来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不好的,到现在居然会觉得感动。然而,那个给赵容爽第一印象极好的人,却是早就躲他躲得远远的了。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这种事情,真的不好说。

  不过,他对洛书景那家伙第一印象不好,以后也不会有好印象就是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周泽文不理睬赵容爽的这几天,他留意到周泽文每次放了学都很晚才离开教室。赵容爽本来是不把这事不放在心上的,但每次在楼下逗小屁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少了周泽文——以前都是周泽文来了,他才走的。

  赵容爽想不通周泽文那段时间在教室里干什么,但碍于面子,也没问周泽文。于是乎,这一天放学之后,某人一改平时响了铃就往外冲的性子,特地磨磨唧唧地,收拾书包收拾了十几分钟,郑越凡催了几次都不管用,反而把自己气得先行一步了。

  这十几分钟中里,教室里该走的都走光了——除了一直在做值日工作的周泽文,跟着周泽文后头瞎说八道的洛书景,以及看着他俩打转的赵容爽。

  今天也不是他值日啊……瞎折腾什么呢?还有那个洛书景!跟在他后面瞎转悠什么呢!

  “泽文!”

  赵容爽开口即语塞,他忘记了他还在和周泽文冷战啊!一看见周泽文和洛书景搭话就没忍住想插嘴……

  他这一开口,周泽文和洛书景两个人齐齐看向他。周泽文还好,依旧是笑得很开心的,洛书景却是满脸的讽刺——好像在说“我俩说话你插什么嘴呢”!不过在赵容爽看来,周泽文的笑比洛书景的讽刺还扎眼——跟他聊天有那么开心吗?嘁!

  “怎么了?”

  周泽文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赵容爽的下文,笑容都要在脸上凝固了。

  “害!我是想问问下周军训你去不去嘛!这不是郑越凡那家伙他不去嘛!我就问问你去不去……”

  “他不去可能是要补之前落下的课程吧!我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肯定会去的!”

  “对……对呀……他不去是因为要补落下的课程啊!欸!小屁来啦!你看,她肯定是在楼下等不到你又等不到我,就上来找了!”

  赵容爽本来想随便找个话题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但没想到弄巧成拙,还好小屁及时出现,救了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