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顾流初没有要让他过去吃饭的意思, 季醇便打了个车去驾校,前段时间他报了名,现在金主爸爸不传唤他, 他终于可以抽出空去练科目二了。

  驾校是一所比较有名的驾校。

  来考驾照的学生不算少, 三个学生一辆漏风的车, 轮流练习。

  早在网上刷到过驾校教练的可怕, 没想到这所网上评价比较好的驾校也不例外。

  “让你打转向灯不是让你调座椅,你考试的时候也躺着考?”

  “找条狗来开都比你开得好!”

  季醇坐在车上抱着书包战战兢兢地看着其他同学被骂。

  轮到了他, 虽然他倒车入库一遍就过了,但教练还是不满意,抽了口烟瞪他:“入库开得不错,但你开车怎么这么抖,我晚上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季醇:“……”不是,如果没记错,刚刚你还说你还没吃晚饭!

  这头顾流初被季醇挂了电话,绝不可能打过去第二次。

  然而坐在办公室内盯着方才那短短不到一分钟的通话记录,他心情又非常的不爽。

  居然一分钟就挂了自己电话,和以前黏黏糊糊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完全就是一副婚前婚后的样子。

  顾流初继续在办公室待了半小时,全程什么也没干, 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 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只手机。

  他倒要看看季醇还会不会继续打来。

  然而半小时过去了……

  别说打来电话, 就连一条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微信也没发来。

  “他是突然去了山里吗?”顾流初蹙眉问。

  周凌:“现在这年头,就算山里也是有信号的。”

  顾流初:“那他是手机突然掉下水沟里了?”

  “这更简单了, 到处都是手机店, 随便买一支就行了。他现在每个月银行账户上到账的钱比我的都多。”周凌摸摸鼻子道:“男人不想主动就是不想主动。”

  顾流初:“……”

  顾流初心中怒火蹭蹭地往上涨, 这完全就是冷暴力!

  但他深吸了口气,收起手机, 冷静了会儿。

  首先,一开始就是季醇喜欢他,就算现在季醇对他感情变淡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他总不可能像个逐渐失宠的弃夫一般,还要不死心地追过去问个究竟。

  而且他根本无所谓。

  “……”

  周凌只见顾流初脸色变来变去,非常的阴郁,片刻后不知怎么了,顾流初突然站起来抓起外套便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怎么了?”周凌忙跟上去。

  顾流初心烦意乱道:“别跟着我!我回家!”

  既然这样,他一个人吃晚饭就是了,他饿死算了。

  一般顾大少爷这么说,就是要自己开车,对于心脏病人而言,也没什么不能开车的规定,只要不飙车就行。

  周凌待他走后尽职尽责地将王秘书送来的文件整理了一番,这才乘坐电梯下楼,在地下车库找到了自己的车,打道回府。

  车子开到一半,他忍不住打开顾流初开的那辆宝马的记录仪,发现顾流初根本没往翡翠湾的方向开。

  他:“……”

  顾流初开车去了s大,转了一圈没找到人,索性随即揪了一个校董,大费周折地让校董从计算机系季醇的一个女同学那里打听到季醇去了驾校。

  问完他便戴上墨镜一个字不多说地离开,留下办公室里的校董一脸懵逼。

  季醇报名驾校还是他让的,见季醇虽然没来找他吃饭,但也并未去找他那个发小,顾流初心中多少舒坦了点儿。

  驾校面积很大,顾流初迎着北风找到了一个坡上的位置,将车子停在那儿,冷冷地降下车窗,刚好能远远地观察到不远处正在倒车入库的季醇的情况。

  少年大多数时候脾气都很好,笑眯眯的,时不时露出两颗小虎牙,还很谦让,顾流初见他连续两次将驾驶座的位置让给了另一个不太熟练的学生。

  得到顾流初的允许后,少年也不再穿违和的不属于他的白衬衣,而是换上了背上有只棕色小熊的外套。

  他挽起袖子转方向盘,栗色头发微卷,被风吹得微乱,两根不服管教的呆毛翘了起来,充满着少年朝气的同时……还有几分可爱。

  他怎么会觉得一个男的可爱?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的苗头,顾流初立刻烦躁地将其掐灭。

  过了会儿又轮到了季醇。

  季醇那边车窗开着,动静一清二楚。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年教练吼他,唾沫快吐他脸上了,还抽烟。

  顾流初远远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

  这头季醇冷汗涔涔地继续练倒车入库,身边的教练忽然接了通电话,让他暂停,然后打开车门出去了。

  片刻后教练回来,不知怎么突然变了一副态度,把烟掐灭了不说,快速摆手把车内的烟味儿散开,还给车子里的三个人带了三个软垫:“久等了吧,咱们继续练。”

  季醇屁股下也被塞了一个软垫,他坐立不安地看着教练:“……这是?”

  “刚给你们买的,看你们练车辛苦了,屁股坐着肯定难受吧。”教练一副被使用了钞能力的样子,非常的和蔼可亲,对三个人比了个心:“愣着干什么,继续呀,你们是我带过的最棒哒学生。”

  三人:“……”

  络腮胡壮汉卖萌更加令人发毛了啊!

  驾校练车都是轮流的,每个人练不了几次,所以季醇四点多过来,要到七点多才能离开。

  中途乔俞给他打电话来,说正好在驾校附近,刚好买了鸡蛋肉饼,问他要不要顺路给他送来。

  “你怎么会在附近?”季醇有点儿疑惑。

  乔俞道:“送一只宠物去机场,现在马上回去了。”

  季醇打开地图看了看,驾校果然就在机场附近,他倒也没起疑,很高兴地答应了:“那你别进来了,免得麻烦,我去门口接。”

  山坡上,顾流初坐在车内,瞧着轮到其他人练习,季醇下车蹲在旁边的花坛上打电话。

  他看了眼时间,快七点了。

  或许先过去带季醇去吃个饭?

  冷战什么的,晚上再说。

  刚这么想,便见季醇打完了这通电话后,忽然小跑着去了驾校门口。

  顾流初下意识调转车头,朝驾校门口开过去。

  还没靠近校门口,便看见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站在那里,热气腾腾地分吃一块饼。

  “……”

  乔俞买了两种馅儿的,于是每种馅儿一人一半。季醇边吃边好奇地问:“你送什么宠物去机场?”

  “一只猫。”乔俞道:“之前一个客户放在我那里寄养的,后来他直接出国了,我帮他空运过去。”

  季醇点了点头:“这饼的味道好像变了点儿,比读书的时候味道重了,不过还是很好吃。”

  “是吧。”乔俞笑眯眯地道:“你那个室友那么有钱,吃个火锅都直皱眉,肯定没吃过这种路边摊,所以肯定也不会去买给你吃。”

  季醇:“……”

  又!又出现了让他无法回的话!

  季醇忍不住道:“怎么感觉你对我室友很有意见?”

  “没有啊,”乔俞道,“你的错觉,我随口一提罢了。”

  季醇:“……”

  虽然吃了几口乔俞送来的肉饼,但季醇心里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难道是友情的独占性?

  但他和乔俞这都两年没怎么见面了,而且乔俞性格不错,肯定有其他的朋友,干嘛非得对自己独占?

  乔俞见状,不再多说,很快就走了。

  ……

  顾流初远远看着,墨镜后的俊脸划过了一丝烦意与冷意。

  他心中失重感越来越强烈。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一块分吃东西,这幅场景极为常见,以前倘若在路边看见,顾流初压根不会摘下墨镜多看一眼,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极为扎眼。

  在自己还不知道季醇的那些年,季醇和他身边那小子都会这样分享食物、或是新鲜好玩的事物吗?

  倘若从六岁相识算起,到现在也有十三年了,是四年的三倍还有余。

  怪不得即便知道自己生气,季醇也没有要离他那发小远一点的意思。

  比起漫长的十三年,四年又算得了什么?

  顾流初嘴里全是苦涩。

  就算季醇对他那发小没那种意思,可他那发小在他心中的地位也绝对不轻。

  不知道比起自己,又孰高孰低。

  友情的分量有时候不比爱情低。

  更何况最近季醇忽冷忽热的,完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知道他到底还喜不喜欢自己了,或者说还有没有以前那么喜欢自己。

  与其说他近来是在吃乔俞的醋,不如说他是在对这一点患得患失。

  等等。

  吃乔俞的醋?

  顾流初为自己脑海中猛然跳出来的这个词感到震惊,不由自主攥紧了方向盘。

  周凌总这么说也就算了,为什么他自己也会这么认为?

  顾流初面色简直有些难看。

  他最近的情绪变化太大,简直有些不像他自己。

  目光总是看向季醇,会盯着季醇的嘴唇,会想象他洗澡,有时候心脏还会跳得非常不自然。

  有时候季醇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心情好到天上去,可有时候季醇的一点忽视又让他心情无比失落。

  渴望眼神对上,渴望自己被他看得更重。

  关心季醇的一切,包括自己不知道的过去。

  不知不觉他的情绪简直像是被季醇所拽着的风筝一般。

  而且一闭眼,脑子里几乎装满了对方细枝末节的神态。

  笑的时候、装傻的时候、一头雾水的时候、无辜的时候、做错了事探头探脑的时候……

  难道他真的不知不觉被这小子掰弯了……

  顾流初心跳骤然狂跳几下。

  ……

  他抿起唇,猛打方向盘,径直离开。

  季醇听见不远处街角有车子嗡鸣的声音,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但还没等他看清楚,车子便消失在了那里。

  他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季醇有点噎,走到角落喝了口矿泉水,又吃了几口,正当他打算回驾校里面的时候。

  那辆车忽然从另一个方向开到了他面前,猛然在他面前刹车。

  季醇觉得车子很熟悉,有点像金主爸爸的车,但金主爸爸的车太多了,他根本认不过来。

  还没等他绕到车头去看一眼车牌号,车窗便降了下来,车子里的人冷冷地看着他。

  季醇对上顾流初的视线:“……”

  不是说晚上有事吗?

  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季醇觉得自己迟早被金主爸爸吓出心脏病来。

  季醇:“你怎么来了?”

  顾流初没理他。

  顾流初面若寒霜,越想越不爽。

  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季醇暂且不说。

  这小子把自己掰弯了,还对自己若即若离是怎么回事?

  他视线落到季醇手里的半张饼上,忽然开门下车。

  高大的身材猛然逼近,压过来一团阴影,极具压迫感,季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后退完他就觉得自己不行,作为攻怎么能被受吓一下就匆匆后退呢,简直太弱了。

  于是他又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了一步,硬着头皮盯着顾流初的下颌看。

  “你手里的饼好吃吗?”顾流初视线往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快要把季醇扎穿。

  季醇两只手揣着饼:“……”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季醇讨好地说:“还不错,你要来一口吗?”

  “……”顾流初冷笑道:“你再当着我的面吃一口呢。”

  看金主爸爸这语气,不会要把自己手上的饼扔了吧。

  他还没吃晚饭,肚子正饿得咕咕叫。

  季醇虽然打着哆嗦,但决定顶风作案,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把剩下没吃完的饼囫囵往嘴里塞。

  还没递到嘴边,顾流初将他手里的饼一抽,他顿时“嗷”地一下咬到了空气。

  季醇:“……”

  好快的动作,好狠的人。

  顾流初大步流星走过去把半张饼扔进了驾校门口的大垃圾桶,又走了回来。

  他转身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拎出一大袋子季醇手里同款的饼,走过去塞进季醇手里。

  季醇:“……”

  虽然顾大少爷冷着脸没说话,但季醇感觉他脸上分明写了“饼饼饼,这么爱吃饼,让你吃个够。”

  季醇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流初一眼,显然顾流初是看到了刚才乔俞给他送饼。

  但他有点儿风中凌乱。

  金主爸爸现在到底是因为看上自己,想让自己做攻,所以吃醋了。

  还是单纯对他所属物的一种洁癖。

  毕竟平时要是别人穿了金主爸爸的衣服,金主爸爸也会立刻将那件衣服不要了。

  而金主爸爸的车也不允许任何人开。

  他甚至洁癖到不喜欢多余的人走进他的办公室。

  自己是他的抱枕,或许他也把自己圈进了他的所属物范围?

  毕竟顾大少爷真情实感地想让自己做他的攻,这事儿怎么听都有点惊悚。

  当然了,如果是前者,顾流初希望他做攻,他也会努力做到的。

  虽然他天生是个直男,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就算实在培养不出来,他也会履行攻的义务,对金主爸爸很好很好的。

  虽然这样听起来像个对老婆没有爱只有责任的渣男。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谁让他从娘胎里出来就喜欢女生啊!

  唉。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要观察清楚金主爸爸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可不能再一次制造出乌龙了。

  季醇拎着一袋子大饼,眉头拧来拧去,忧虑重重地想。

  “愣着干什么?”顾流初率先打破了这番诡异的沉默:“不是还要继续学车吗?”

  “我吃不完,”季醇看了眼手里的一大袋子,问,“我可以分给驾校里的同学吗?”

  虽然皱了皱眉,但顾流初还是道:“随你。”

  说完顾流初上了车,直接启动车子走了。

  然而车子开出去几百米,季醇目送他离开,正转身欲要进去,他又将车子缓缓地倒了回来。

  季醇:?

  “学完车别到处乱跑,晚上早点回来。”顾流初降下车窗,对季醇道。

  季醇忙不迭道:“哦哦,好的。”

  顾流初打量着路灯下的少年,神色有些晦暗不清。

  他此前对于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确有些抗拒,尽管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可也才合法没几年,大多数人的观念并未完全转变过来,两个大男人走在街上难免怪怪的。

  顾流初自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然而他自小到大见的多是异性恋,对于同性甚至连床事都不怎么了解。

  因此他在和季醇签下协议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事情总在发生改变。

  顾流初有些艰涩地想。

  虽然他还未完全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季醇喜欢了他四年,万一他也喜欢上了季醇,那他们就是两情相悦。

  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季醇现在对他的态度的确是有点模糊不清、若即若离,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季醇没之前那么喜欢他了——

  可一只漂亮的花瓶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裂开一条缝隙。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要么是因为那发小的到来,动摇了季醇,要么便是他长期的冷漠和排斥,让季醇有些心灰意冷。

  如果是后者,倒是好办。

  他有自信让季醇像原先那么喜欢他。

  季醇后退一步,他前进两步,不就是了吗?

  在还未彻底搞清楚自己对季醇的这些绮念到底是什么之前,他决定先展开羽翼将少年圈起来,死死困在自己的领地内。

  季醇只见顾流初一直静静地盯着自己,昏暗的灯光下他俊美的脸一半在阴影里,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季醇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以为顾流初又要说饼这件事的时候,顾流初冷不丁道:“你上次的套在哪里买的?”

  季醇:“?”

  季醇吓得都结巴了:“楼,楼下便利店。”

  顾流初冷冷点头,最后又看了他一眼,一踩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

  季醇闻着车子的尾气,张大嘴巴看着远去的车影,心跳加速。

  他、他真的要在床上做攻啦?

  完了完了。

  之前看的小黄文和小黄片已经过去太久了,他又忘了步骤是什么了。

  不过金主爸爸的身体受得住吗?

  季醇抱着一袋肉饼,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