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醇如临大敌, 忧心忡忡地捋了一下最近不太寻常的事情。

  顾流初给他设置了家里的指纹。

  顾流初给他安排了游戏房。

  顾流初想方设法增加两人的相处时间。

  顾流初出现在了他和乔俞吃火锅的地点。

  顾流初发现他手机里有乔俞的照片,生气。

  ……

  “啪”地一连串分析下来,怎么感觉……金主爸爸好像是吃醋了……

  不能吧!

  简直天方夜谭!

  而且他隐约感觉这回状况似乎和前两次都不同, 当鸭是要卖身, 陪聊陪玩是要情绪价值, 可此时此刻怎么感觉……金主爸爸两者都要?!

  两者都要, 那不就、是……想和自己谈恋爱吗?

  季醇浑身汗毛直竖。

  可……

  ——“我不会喜欢上你。”

  那天金主爸爸可是特地强调过的。

  季醇挠着头,一时之间又迷惑起来, 觉得是自己思考的方向错了。

  自己会这么想也太自恋了吧。

  顾大少爷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怎么会正儿八经的喜欢上自己?!不是为了治疗失眠才找上自己的吗?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个硬邦邦的男人啊。

  ……可万一他就是想让自己当他的攻呢……矮子攻现在好像也蛮受欢迎的。

  季醇咽了咽口水,慌得一批。

  不对,现在还不是很确定。

  他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先不能轻举妄动,再观察一会儿好了。

  事情弄错了一次不可怕,两次也不可怕,弄错第三次,真的有可能被炒鱿鱼。

  这次他一定要谨慎一点儿。

  谨慎归谨慎,人还是要哄的。

  一抬头发现电影都放了一大半,然而季醇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关掉投影仪下楼,轻手轻脚地到处找了顾流初一圈,发现顾流初已经回房了。

  季醇走到卧室门口, 扒拉着门框, 探进一个栗色的脑袋。他飞快地瞄了顾流初一眼, 生怕顾流初一个枕头砸过来,赶紧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在门口“嘿嘿”地笑了一下, 问:“你吃夜宵吗?”

  顾流初理都不理他, 把书“啪”地一合,把灯“啪”地一关, 直接翻身躺下去睡觉。

  季醇没等到回答,又探头探脑地朝床上看。

  卧室内一片昏暗,朦朦胧胧的,顾流初鼻梁高挺,漆黑碎发扫在眉心,半张侧脸在夜里好看得有些失真。

  季醇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的揣测好像有点自作多情。

  喜欢他?

  如果他是金主爸爸,他还不如喜欢镜子里的自个儿。

  “不吃夜宵,那我上来睡觉了哦。”季醇一边没话找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爬上床。

  他刚面朝着顾流初躺下去,顾流初猛地睁开眼睛,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还在生气啊?

  季醇用慢动作把脑袋放枕头上。

  黑暗中,顾流初仍盯着他。

  季醇被盯得浑身紧绷,有点苦恼,道:“呃,要不现在给你拍几张,我这就存手机里?”

  “……”顾流初淤堵在胸口的这口气愈发旺盛了。

  什么意思?跟自己求着他似的。

  他能在笔记本里贴自己的照片,就不能在手机里留?

  别人喜欢人不都把照片当屏保吗?他倒好,手机里不仅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反而竟然有他发小的照片。

  难道他喜欢的只有十几岁的自己?

  顾流初气得够呛,道:“闭嘴,睡觉。”

  但俗话说矛盾不能隔夜,季醇怕这口气堵在金主爸爸心头,到了明天变成自己的大祸临头。

  他非常攻地果断从床头边摸到手机,快速打开照相机开启闪光灯,微微朝后支起身子,对着躺在床上的顾流初就是一阵拍。

  顾流初:“……”

  “你干什么?”顾流初用手臂挡着眼睛,怒道。

  “给你拍照。”季醇生怕他要揍自己,脑袋一缩,赶紧跳下床,动作飞快地从十几张快照中挑出比较完美的、没闭眼、也没发怒的一张,设置了屏保。

  是一张神情有些微懵的。

  黑夜中顾流初肤色极白,五官卓越,漆黑眼眸非常的漂亮,季醇看了眼都有点愣。

  他很快回过神来,站在地毯上,身体离得老远,手伸得老长,谨慎地把手机屏幕给顾流初看:“你看,现在我手机里有你的照片了,而且设置了屏保,新手机,新壁纸,不生气了吧。”

  顾流初气急败坏地坐在床上,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是该继续发火还是该把季醇的手机夺过来把自己的床照删掉。

  他看了一眼季醇,脸上仍是愠怒:“立马删掉。”

  季醇揣测着他的心思,说:“不删。”

  顾流初眉心跳了跳,但脸色好像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季醇于是继续打顺风球:“死也不删。”

  顾大少爷脸色非常微妙地又好了几分。

  季醇像马里奥顶蘑菇一样,又在那儿顶了顶,试图再顶出几个金币:“杀了我也不删。”

  顾流初:“……”

  “行了。”顾流初也瞧出来季醇的特意讨好,皱眉道:“留在你手机里可以,但是不能泄露出去。”

  “当然。”季醇换个角度顶蘑菇:“我也舍不得给别人看啊。”

  顾流初的表情顿时非常微妙。

  他有点消气了,但又没完全消。

  现在临时给他拍照,存在手机里,和之前手机里就心心念念地私藏着他的照片,完全是两回事。

  此刻季醇的行为更类似于亡羊补牢的讨好,而非真情实感的喜欢。

  就像是自己以生气的方式要挟他把自己照片存在手机里一样。

  不管怎么想都有点不爽。

  “那我可以睡觉了吗?”季醇小心翼翼地问。

  “……”这句话问得顾流初又有点火气上涌,他嘴唇一抿,眼睛一闭,索性不再和季醇车轱辘。

  季醇于是放下手机,爬上床,在顾流初身边躺了下来。

  顾流初这边心情不爽,季醇那边心情其实也有点凌乱。

  他侧躺着背对着顾流初。

  给金主爸爸拍一下照,金主爸爸心情就肉眼可见地好一点儿了,这是为什么?

  不会真的真情实感想让自己做攻吧……他有点慌。

  顾流初虽然生气,但并没有打算和自己的睡眠过不去。

  季醇一躺下来,他便将人揽进怀里,身体习惯成自然地将一条大腿压在季醇身上。

  男人的身躯不太好压,他直接将一条腿顶进季醇的两腿之间。

  季醇心里正慌呢,察觉到顾流初的动作,顿时虎躯一震,夹紧了双腿,下意识地保护小醇。

  顾流初:“……”

  在这样古怪的氛围下,两人片刻后还是先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季醇一向是紧张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性格。

  第二天他琢磨了下,感觉自己做得没什么不妥,顾大少爷因为照片生气了,自己就原地给他拍几张照片弥补他,就像自己把他蛋糕不小心摔地上,立马买一块给他,应该能让他消气吧。

  这样想着,季醇兴高采烈地去学校,已然把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抛诸脑后。

  然而他很快就感觉到这事儿还没过去。

  前几天他上课的时候,顾流初都会抽空给他发来几条微信,会随意地聊一聊,他给顾流初汇报自己今天上什么课。

  但今天整整一上午,他盯着手机看了几百遍,顾流初都没有发消息来。

  偶尔手机顶部弹出信息,他火急火燎地点开,也全是班级群里的通知。

  中午,顾流初也没有让人来接他去午休。

  昨晚的气还没消?

  这炸毛炸得也太久了,也不怕毛都龇了。

  到了傍晚,顾流初已经一整天没有消息发来。

  季醇莫名生出了几分心虚感——虽然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但他怎么就感觉自己变成了劈腿的负心汉似的?

  他打开手机相册,思考了下,把乔俞的那几张照片上传到了云端,然后把本地的删除了。

  免得再被金主爸爸看到。

  顾流初在公司的泳池游了几个来回,披着浴巾出来,一整天心中也不是很舒服。

  他觉得季醇这小子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似乎没之前那么喜欢他了。

  说得严重点简直是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一会儿对他说些“你最重要”的甜言蜜语,一会儿又手机里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

  说起来季醇最近也没有半夜偷偷地摸他了……要不然在卧室装个监控?

  但顾流初立刻觉得这个举动非常奇怪,他又不喜欢季醇,为什么要被季醇牵动自己的情绪?

  顾流初烦躁地换了衣服,回到办公室。

  正打算锁门的周凌惊了一下:“您还没走?”

  昏暗中,顾流初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周凌问:“您怎么了?”

  顾流初俊脸上划过一丝心烦意乱:“胃疼。”

  由于饮食规律,格外注意,顾流初也没有霸总常见病胃病啊,周凌吓了一跳,掏出手机就要打医疗团队的电话。

  顾流初摆了摆手:“不用打。”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胃疼,而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胃里也空荡荡的,仿佛上一秒牵着的手下一秒就将自己丢开了,上一秒还踩在平地上,下一秒就失重,总在疑心什么,又总抓不住什么。

  他都不知道这些古怪的情绪由何而来。

  周凌顿时了然。

  又是恋爱问题吧。八百年不开花的铁树一旦开花就是这样的。

  他憋笑问:“发生什么了吗?”

  顾流初完全难以启齿,但想着之前的事周凌全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顾及面子的了,便将季醇近来奇怪的态度全都讲了一遍。

  当然,昨晚季醇夹紧双腿不让他碰,他难堪地略过没提。

  本来心头怒火已经平息了下去,讲着讲着他回想起季醇保存那发小的照片保存了好几年,被自己发现还那么坦然,最后随便给自己拍几张照,一副“我给你拍行了吧”的态度来敷衍自己,他又火冒三丈。

  他盯着地面,手里缓缓攥着浴巾,沉静地道:“要不然把他那个发小弄死吧。”

  但这样显得他很在乎似的。

  他可不在乎。

  周凌:“……”不至于不至于。

  周凌听了也有点奇怪,难道季醇是追人追到一半不想追了?但这也说不过去啊,前几天还从火锅店追出来,那些肉麻的话他开着车还听到了呢。

  那到底是为什么忽冷忽热的。

  “难道是有什么回避型依恋人格?”周凌疑惑地分析。

  顾流初抬起漆黑的眼眸,示意他展开讲。

  周凌小心地道:“就那种他原本很喜欢你,但你稍微表现出一点儿喜欢他,他立刻变得没那么喜欢你了。是有这种人存在的,而且很多。”

  “……”顾流初怒道:“乱分析什么?我什么时候表现出喜欢他了?!”

  他分明一直非常冷酷,只是比最初的时候稍微好一些罢了。

  而且季醇怎么可能没那么喜欢他了?

  顾流初不相信。

  少年因为自己的冷淡大病一场,还历历在目。

  顾流初还要说什么,玻璃门外过来送文件的秘书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其实你也知道他已没那么爱你。”

  “给了一些承诺,却没给你目的地。”

  “你被风吹得飘来飘去,他却连一根线都没有给你。”

  ……

  周凌:“……”

  顾流初:“……”

  顾流初勃然大怒,“哗”地站起来要往外走:“他那什么手机铃声?换掉!”

  “我去说我去说,我去让王秘书换掉。”周凌赶紧拦住他。

  周凌出去说了几句,王秘书正接起电话,一头雾水,但还是当着周凌的面挂了电话,把手机铃声换了首。

  “你常对我忽冷忽热,让人怀疑你是否爱过我……”

  “这首可以吗?”王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办公室内传来一声暴怒:“换掉!什么爱不爱的,能不能换点思想健康的?!”

  王秘书:“……”顾少今天没吃药吧。

  王秘书把铃声换成了三字经,把文件交给周凌,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顾流初冷静了会儿,他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他走过去,是季醇打来的。

  几天以来都是他主动打电话过去,这还是头一回季醇打过来,刚冒出这个念头,他就觉得自己有病吧,一个男人在意另一个男人是不是主动打电话来,这算什么事。

  但不管怎样,顾流初看着一闪一闪的屏幕,闷在头上的罩子好似终于有了一个透气的小孔。

  他心中郁闷之气稍微舒了口,但却并未完全松下去。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坐在过山车上,随时能坠下去。

  但究竟为何会这样。

  季醇明明喜欢他的不是吗?

  还是说喜欢会变,会淡。

  顾流初接起来,但没吭声。

  季醇正走在学校里,一整天没和金主爸爸通话,他也有点儿不习惯,听见那边没声儿,他主动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顾流初心情稍微好受了点儿,但又有点儿不解气,故意道:“你有空吗?晚上不去和你那发小吃饭?居然还轮得上我?”

  季醇愣了一下,道:“但你不是想让我过去吗?”

  顾流初正在心里计划晚上吃什么,听见他这么一句,顿时又满腔愤怒和烦乱。

  所以是自己想让他过来,他才过来?

  什么意思?

  他没那么想来,但在努力迁就自己?

  顾流初只觉得这话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不太情愿的感觉。

  ——既然你希望我过去,那么我就过去陪一下你好了。

  正是心思敏感之际,他愤愤道:“别来了,晚上我有事。”

  “哦哦。”季醇当然不敢打扰他正事:“那金主爸爸你先忙。”

  说完把电话挂了。

  顾流初:“……”

  旁边的周凌:“……”

  怎么感觉……不是顾少心思过于敏感,而是季醇瞧着……好像确实是没有之前那么热烈了啊?

  难道到手了就不珍惜?

  ……

  这头季醇挂断电话,打开顾流初的日程看了眼——上次周凌发给他的。

  他也一头雾水。

  今晚金主爸爸晚上明明没事啊,怎么对自己说有事?

  难道自己昨晚又会错意了?

  他没有想让自己当攻的意思?

  他到底有没有!

  季醇苦恼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