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谢逢歌刚刚说什么?

  演戏?

  演赫蒙洛夫??

  他自己想演?????

  兰笙瞪大了眼睛,原本还一副把脸埋在胳膊里装鸵鸟的模样,现在一下“腾”地坐起来,激动地抓住谢逢歌的肩膀。

  那双眼睛过分流光溢彩的好看了,瞪大的时候仿佛闪着星子,因为惊讶和难以置信,而将眼中闪光的部分逐渐扩大开。

  “你再说一遍?”

  兰笙说不清是兴奋还是不敢相信,总之模样笑得很好看。

  谢逢歌一看他这模样,心底又软下来几分,浅笑着重复了句:“我是说,校话剧团联合文学社和摄影社出品的《伟大艺术家》,我想演男主赫蒙洛夫。”

  兰笙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因为注意力过分关注在谢逢歌脸上,他一下没稳住,压过来的整个身子都往谢逢歌身上倒。

  兰笙:“!!”

  谢逢歌手臂被兰笙紧紧抓住,护佑不得,索性顺势仰倒在沙发上,怀里又和兰笙整个撞在一起。

  月匈膛相贴的状态下,兰笙仿佛感受到谢逢歌的心脏就在自己的胸腔里跳动。

  砰、砰砰。

  很热。

  兰笙浑身僵住,觉得这氛围诡异又和谐。

  大概是刚刚吃过土豆浓汤的缘故,兰笙现在浑身散发着一股奶气,凑近过来,奶香气更是浓郁。

  谢逢歌侧眸看了眼,只觉得皮肤细腻雪白,仿佛一团要化掉的土豆泥冰淇凌。

  只有脸上是红的,像抹了一层浅浅的草莓酱。

  压下来的人还不安分,愣在怀里两秒后,就挣扎着想要赶紧起来,结果刚一松开谢逢歌双臂想要支起身来——

  谢逢歌笑着抬手,腕部发力向下。

  兰笙:“!”

  谢逢歌半支起身子,见兰笙一副脸红耳热的模样,又是忍不住逗他:“你脸红什么?”

  刚刚才被狠狠一拽的兰笙:……

  盯着谢逢歌看了两秒,浑身奶香气的青年人磨了磨牙,控诉:“什么脸红?你拽我都弄疼我了!是你先拽我我才压倒你的,你可别想赖我。”

  兰笙骂骂咧咧的端正坐好,一边整理刚刚弄得凌乱的睡衣,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瞟两眼谢逢歌。

  可恶的谢逢歌,刚刚那是什么语气??

  还逗人?

  是调戏吧??那么大力气拽回去,绝对算得上是调戏吧???

  兰笙一想就被气得不行,以前都是他调戏别人,把别人逗得面红耳赤,怎么到了谢逢歌这里,回回都是他处下风?

  这不行!

  兰笙决定自己一定要在谢逢歌这里讨回赢头,才不能像个黄毛小子一样,被逗一下就不行了。

  于是他憋了两秒,口中愤愤挤出两个字:“变……态!”

  谢逢歌闻言一顿,忽地,喉咙里溢出一丝低低的浅笑。

  这下又把兰笙气得磨牙了。

  可恶的谢逢歌!居然还敢嘲笑他!!

  兰笙扭过头“哼”了声,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和路时遥那个大变态一样,喜欢我想和我贴贴做天下第一好吗?”

  谢逢歌一默,两秒后笑道:“嗯,差不多。”

  兰笙抱臂:“呵,男人,我看你是在玩火,想求本副导演给你主角的戏份,好啊,你求求我我就给你。”

  兰笙昂着脑袋不看谢逢歌,坐在沙发一侧,就等着看好戏。

  既然演都演了,他倒要看看,谢逢歌要怎么求他。

  但是等了半天,谢逢歌却缓缓开口:“我是摄影社的人,这件事你知道的。”

  语气平淡,半点没有求人的样子。

  兰笙:“你继续说,直到我听到我所满意的为止。”

  谢逢歌继续他平缓的陈述,脸上锐利的棱角仿佛变得更加柔和,像是回溯到一段柔软的记忆。

  “那是我高中时期掌握的技能,或者说,摄影艺术。我很喜欢拍摄一些画面。一开始我只是在拍摄的过程中,注意要怎么调整视角,调节焦距。”

  “但是随着接触摄影这门艺术的深入,我开始在生活中学会更加细致入微的观察,我发现如果把自己代入到既定的角色中,会更容易捕捉到拍摄的灵感。”

  “我以前尝试过拍摄很多风景,其实回到最初衷、我学习摄影的起源,我是为了拍人。”

  谢逢歌的陈述带有一种近乎文质彬彬的美感,兰笙听的耳根一动,扭头看他,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好奇,问:“拍人?”

  “嗯,不错。一开始是为了拍我祖母……我的奶奶。”

  兰笙:“欸???”

  这下兰笙更好奇了,之前听管家啊不…司机大叔的描述,他一直以为谢逢歌和郑老太太关系不好,谢逢歌会怕她来着,原来谢逢歌和他奶奶关系这么要好的嘛?

  兰笙:

  “我高中的时候,其实家里并不太平——因为一些事情。”

  兰笙皱了皱眉毛,好像听说豪门家庭是容易出现很多矛盾的。

  他有点好奇是什么矛盾,但是这次他礼貌地没有打岔,点点头继续乖巧地听谢逢歌讲。

  “那时候奶奶的身体并不太好,经常出入医院,有时候一住就是三五个月。我对她的身体感到十分担忧,同时也希望她能在养病之余心情舒畅一些。所以,在某次她从医院回来,我约了摄影师到家里来给她拍一组照片。”

  兰笙感觉到谢逢歌讲这些的时候,好像心情不是特别好,就想安慰安慰,原本都挪远了的身子,又蹭到了谢逢歌身边。

  他软软地蹭了蹭谢逢歌,小声:“然后你们拍了合照嘛?”

  谢逢歌摇头:“没有。”

  “欸?”兰笙眼睫一颤,又凑近了一点:“为什么没有拍呀?”

  他怕谢逢歌是有什么伤心事,毕竟司机大叔说他以前就没怎么笑过,该不会就是因为和奶奶的事情吧?

  谢逢歌垂眸,他视线落到兰笙鼻尖,整个人的气质安静而温柔。

  “老人说,没有必要。如果以后离世,睹物思人,多一张照片也要多一些眼泪。她不肯拍。”

  客厅一片安静,沙发对面的摆钟发出“嗒嗒嗒”的轻而厚的声音。

  兰笙哑然地张了张嘴,现在好像说什么安慰都显得有点多余。

  人好像天生对死亡带有一种悲观的想法。

  死是永别,是再也没有重逢之日,是“人生无大事生死除外”其中最大事。

  所以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恐惧死亡,提起亲人朋友的死亡,也总是心怀忧伤。

  客厅里的静默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刚刚从沙发上逃走的小猫又跳跃着扑在兰笙的脚上。

  兰笙低头,勾了勾脚背,然后弯腰被小猫抱起来放在腿上。

  小猫又开始“喵喵”叫着要去找谢逢歌了。

  兰笙怕它又给谢逢歌抓伤了,抱着小猫屁股拍拍,它马上又舒服地抬起屁屁,喉咙里呼噜呼噜。

  谢逢歌轻笑:“现在不嫌弃它不会埋,把排泄物蹭德到处都是?”

  兰笙皱眉闻了闻:“没有,小笨刚刚没去猫砂盆。”

  “嗯。”谢逢歌垂眸看着兰笙撸猫。

  又问:“喜欢小笨么?”

  “喜欢,小笨很可爱。他还特别粘人,真神奇,明明它是第一次见我,小猫居然不怕人。这么黏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主人呢。”

  谢逢歌又是失笑,笑声很温柔。

  兰笙也很奇怪,他怀疑谢逢歌是不是从出生就叠满了buff,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声音也好听,像泠泠松音,冷得很高雅。

  他踩着奥特曼拖鞋,脚靠过去碰了碰谢逢歌的脚。

  谢逢歌重新撩起眼皮,目光和兰笙对视。

  兰笙轻轻说:“我也会死的,谢逢歌。”

  谢逢歌:“……嗯。”

  “你也会死,小笨也会死。”兰笙安静地说完,抿嘴。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知道一切的结局都要通向死亡的话,我希望在结局之前可以更精彩些。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狄兰托马斯写给他重病的父亲说的。不要平静地接受死亡。”

  “所以如果你想给我拍照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死的话,你就当我是去新世界布置了我的新家。等时候到了,我就邀请你来我家里做客了。”

  兰笙弯了弯眼睛,一双桃花眼像是种满了多情泪,怎么看都是风华绝代。

  谢逢歌皱眉,他发现自己不但不爱看兰笙在舞台上表演死者的戏码,也不太爱听兰笙谈论这些关于死亡的话题。

  兰笙看他一副皱眉的样子,就也学着皱了皱。

  还问:“你不相信?”

  谢逢歌深深注视着兰笙。

  兰笙信誓旦旦的举手:“真的!我发誓!我肯定会邀请你去我家玩的,时候不到就说明是我还没布置好,可不是我小气不邀请你去……”

  “兰笙。”

  兰笙没说完的话被谢逢歌打断。

  他三根手指还举在半空,目光落到谢逢歌脸上。

  “……”他觉得谢逢歌好像生气了。

  兰笙讪讪地收手,又是一副可怜卖乖样,他吃准了谢逢歌就吃自己这一套。

  软着嗓子说:“唔……我妈妈走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要好好生活,等有一天她布置好新家,我就开开心心地去找她。”

  谢逢歌一阵郁结,他是想不通眼前的人怎么做到这样坦然地谈论生死。

  嬉皮笑脸可恶得很,说出来每一个字都惹得他不高兴。

  可是想到一场暗恋,只能继续深沉的注视。

  要比他先去布置新家,还要高高兴兴地去找妈妈。

  有一瞬间他很想粗暴地用吻堵住他的嘴。

  可是看到兰笙忽地不笑,抬手要去擦眼睛,谢逢歌心下一跳。

  附身去看:“怎么了?”

  兰笙鼻翼翕动:“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