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心挣>第152章 争鸣(04)

  陈争跟着小温,走的是特殊电梯。梁岳泽在一间有整面落地窗的房间等着他,开门的时候,梁岳泽正将茶水倒进杯子里。

  小温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陈争和梁岳泽。陈争像初来乍到的客人一般欣赏陈设,这似乎是个休息间,没有办公桌,只有一个长条吧台。空间很大,视野开阔。今天天气不错,从窗边看去,洛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你这儿还有这种地方。”陈争说:“和我想象中总裁的会客室不一样。”

  “不算会客室,就是个累了放放空的地方。”梁岳泽招呼陈争坐下。长条吧台和落地窗是平行的,坐在面向窗户的那一面,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发呆。

  一架飞机从晴空掠过,划出一道利落的飞机云,陈争看着它,不久,它散开,变得不再利落。

  “你还是喜欢看云。”梁岳泽喝茶,“我也很喜欢。但现在跟小时候不一样了,没多少时间可以一直盯着天空。”

  说话间,有一架飞机掠过。

  陈争说:“这航道很忙。”

  梁岳泽说:“是,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几乎抬头就能看见。”片刻,梁岳泽转向陈争,“我们上次一起看飞机是什么时候?”

  陈争想了想,“高考之前?你逃学,来祸害我一起逃学。”

  梁岳泽惊讶道:“我还干过这种事?那真不道德。”

  陈争想起当年,小时候,他每次回穗广市,都会和梁岳泽一起玩。梁家的宅院很大,有山有湖。梁岳泽带着他,还有其他孩子在山里乱窜,累了就躺在草坪上看天空,数经过的飞机,直到被阳光灼得流眼泪。

  飞机看得多了,梁岳泽有段时间的理想是当机长,还要陈争当空少,“这样我们就是搭档了。”

  陈争翻白眼,“你怎么不当空少?”

  梁岳泽大言不惭:“因为空少会受气。我受不了气,所以还是你当比较好。”

  梁岳泽的理想说换就换,但陈争很喜欢躺在梁家的草坪上晒太阳,久而久之,也喜欢上了数飞机,看飞机云。上中学后,每次有飞机经过,他都会走神看两眼。

  梁岳泽中学也是在洛城读的,但和陈争不在同一所学校,念的是那种死贵的贵族中学,经常跟同学炫耀,有个好哥们儿是市重点尖子班里的好学生。

  梁岳泽叫陈争去找他玩,陈争不疑有诈,去了被富二代们当猴儿围观,从此再也不去贵族中学。梁岳泽自知理亏,便动不动就来找他。重点中学管得严,梁岳泽拿钱摆平了门卫,居然办了张假的学生证,给陈争看服气了。

  高三学业压力大,课却不多,陈争大多数时间都在自习室待着,梁岳泽也来上自习,看的却是闲书。陈争刷题,他看天空。

  “你们这儿有航道。”梁岳泽说:“我们学校没有。”

  陈争说:“那你以后就修一栋楼,专门修在航道上。”

  高考前一周,梁岳泽最后一次来自习室找陈争,陈争那天也不想刷题,两个人看着窗外,畅想了一下午未来。

  没有哪一种未来,是像现在这样。两个儿时的伙伴,正在走向彼此的对立面。陈争忽然想起去年陪梁岳泽祭拜双胞胎的那一天,下山之后,他和梁岳泽驶向不同的方向,去穗广的方向阴云密布,而往竹泉的方向却万里晴空。

  “是什么事牵扯到我了?”梁岳泽说:“要是得去局里报到,你得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好调整时间。”

  陈争看着梁岳泽,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复杂,梁岳泽的脸上只有平静,眼神有种体面的包容。

  “真要去局里,就不是我来找你聊天了。”陈争说:“岳泽,当年小彬和小晴出事时,我不在你身边,没陪着你,我一直觉得很遗憾。”

  梁岳泽有些愕然,旋即笑了笑,“那不是没办法吗,你也有你的生活。别说你,就是我父母、我姑姑,也无法始终和我站在一起。人都是这样,又不是共用一个大脑,总得有自己的考虑。”

  陈争说:“那段时间你很辛苦吧,一个人把云泉重新拉扯起来。我记得你那么多理想里,没有一个是继承家业。”

  梁岳泽轻笑,“争争,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之间,就不必有那么多弯弯绕了吧?”

  陈争看着他的眼睛,须臾,问:“你为什么非要扛起云泉?老爷子后来都放弃了。我熟悉的那个梁岳泽,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辛苦。”

  梁岳泽唇角的笑容像是融化在了水里。他转向落地窗,眼睛在阳光中眯了起来,“你熟悉的那个梁岳泽,在失去至亲之后,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陈争皱起眉。

  “小彬和小晴对我有多重要,你,我父母,我小姑,其实都体会不到。”梁岳泽说:“我看着他们长大,我是他们的哥哥,但我觉得,我比我的父母更爱他们,他们就像是我的一部分,是上天送给我这个纨绔最大的礼物。他们一走,我就不是原本的我了。”

  梁岳泽叹息,“我也想轻松一点,云泉集团能不能维系,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但如果我坚持,我就会觉得,他们还在。没人陪着我,但他们陪着我。”

  陈争觉得继续问下去很困难,和任何的审讯技巧无关,单单是情感上的为难。

  可是他既然来了,纸已经挑破了一半,该问的总得问下去。

  “你在金丝岛的时候,接触过什么人吗?”陈争在梁岳泽疑惑的目光中问:“比如,承诺能够帮云泉东山再起的人。”

  梁岳泽的眼神变了,仿佛陈争问了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你……”他停顿了几秒,才说:“你是觉得,我掺和进了什么事?”

  陈争说:“岳泽,我不能说了解现在的你,但出事之前的你,我自认为算是了解。小彬和小晴在你心中很重,这我绝对相信,但当时的你,如果没有外力相助,很难走到今天。”

  梁岳泽露出一个沧桑的笑,“但人不就是被一步一步逼着往前的吗?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让我不至于万劫不复。”

  陈争很清楚梁岳泽是在逃避问题,“我最近在查的一桩案子,和小彬小晴的案子有些关系。”

  梁岳泽语气一紧,“什么案子?”

  陈争问:“你认识宾法吗?”

  梁岳泽喉结轻微地滚了滚,“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他是我在竹泉的上司,不过我从未跟你提到过他。”陈争说:“你如果认识他,大概是在金丝岛和他见过面。”

  梁岳泽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以前是穗广市的刑警,当年被派到M国协助调查。”陈争问:“想起来了吗?”

  梁岳泽说:“是他?宾队?他怎么了?”

  陈争问:“是他找到你?还是你找到他?”

  “我……”梁岳泽陷入回忆,那是一段看不见任何光亮的日子,他无法接受最亲的人已经离开自己,说是在金丝岛上敦促警方查案,其实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他敌视所有警察,觉得他们无能、腐败、面目可憎。尤其是M国警方经过敷衍的调查,将谋杀定义为事故时,他彻底失去耐性,在当地警察局大闹特闹。一个人拦住了他,告诉他,调查还没有结束,自己一定会找到真相。

  这个人就是宾法。

  得知宾法的身份,他一把将宾法推开,迁怒道:“查?怎么查?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弟弟妹妹是被人害死的!你们这都看不出来吗?”

  宾法愤怒却坚毅的目光浇向他,冷静地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华国的警察!”

  他嗤之以鼻。

  在离开金丝岛之前,他还见过宾法几次。宾法的确在调查,但一个外国人,能有多大作用?宾法比他先回国,似乎是被上级叫回去。他心中一凉,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你们后来没有再见过?”陈争问。

  梁岳泽说:“没有。我回国后想通了,什么真相不真相的,没那么重要,我得把云泉撑起来,如果连我都垮了,梁家就真的完了。”

  陈争说:“宾法一直在调查,直到不再适合留在一线做刑警,调到了研究所。”

  梁岳泽轻轻说:“是吗。”

  陈争接着道:“他现在失踪了,排查掉其他可能,他失踪的原因很可能和当年的案子有关。”

  梁岳泽面露惊色,“他查到真相了?”

  陈争注视着梁岳泽的眸底,片刻后摇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查到真相。”

  梁岳泽心中放弃起了惊涛骇浪,一时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但我从已有的线索中还原出了大半真相。”陈争看着震惊不已的梁岳泽,“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岳泽,你和‘量天尺’是什么关系?”

  梁岳泽不做声地看着陈争,许久才挤出一句:“小彬和小晴是谁害的?”

  陈争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梁岳泽大步上前,语气急促:“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个‘量天尺’是不是?这是谁?”

  陈争将他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推开,“你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我没有!”梁岳泽怒道:“陈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耍我吗?你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是扎在我心中的刺!你手上有线索,不仅不告诉我,还跑来质问我,怎么,你怀疑我?”

  看着梁岳泽浮起红血色的眼睛,陈争不得不说:“抱歉。”

  “抱歉什么?”梁岳泽摇头,“你要真觉得抱歉,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陈争说:“侦查阶段,线索不能随意透露。”

  梁岳泽说:“所以你就来试探我?‘量天尺’?是叫这个名字吗?是这个人害死了小彬小晴?”

  梁岳泽的愤怒和悲伤是真实的,陈争几乎看不到作伪的迹象。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梁岳泽抵住门,“你把话说清楚!”

  “必要的时候,有人会来找你,但不是现在。”陈争在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时,内心生出一丝内疚。

  果然,梁岳泽的眼神变得失望,“争争,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在小彬小晴的事上站在我的对立面。”

  陈争看了他片刻,没再解释,走向走廊。

  梁岳泽站在门口,看着陈争离开。落地窗外的阳光汹涌洒进来,他像是要蒸发在这光明中。

  离云泉集团不远的小路上,鸣寒在后视镜里看着陈争快步向自己走来。

  陈争一上车,鸣寒就将刚买的热咖啡递过去,“来,暖暖手。”

  陈争接过,捂在手心,那种从内渗出的寒意稍稍消散。他侧过脸,沉默地看了鸣寒一会儿,忽然放起空来,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鸣寒随着他比平时钝了许多的目光稍稍偏头,笑着晃晃手,“这是看什么看入迷了?”

  陈争深吸一下,缓过那口在和梁岳泽针锋相对时窒息的劲儿,捡鸣寒想听的说,“某只开屏的帅鸟。”

  鸣寒眉梢挑得老高,“真的吗?有多帅?”

  陈争食指和拇指合在一起比划了下。

  鸣寒:“就这?”

  陈争索性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顿时,鸣寒的脸霸占了整个屏幕。

  鸣寒故意捂住脸,矜持地笑起来。

  喝完热咖啡,陈争沉着下来,“梁岳泽知道‘量天尺’,但他用愤怒和失望来掩饰。我今天打草惊蛇了。”

  鸣寒说:“迟早的事,总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

  陈争喝着咖啡,“但他和‘量天尺’的关系可能比我们早前想的更复杂。他现在知道我们在调查他,后面的行动要更谨慎了。”

  车平稳地在路上前行,陈争很轻地叹了口气。

  鸣寒往右边斜了眼,“哥,怎么了?”

  陈争按了按眼窝,“梁岳泽和‘量天尺’有关联的话,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韩渠潜伏在‘量天尺’里?韩渠这次出事,也和他有关?”

  鸣寒思索了会儿,“难说,还是得看他和‘量天尺’的关联到底有多深,他、云泉集团如果只是‘量天尺’的客户之一,那么他没有途径知道韩渠在‘量天尺’,更无法判断韩渠是卧底。”

  “我觉得有个很矛盾的地方。”陈争说。

  鸣寒问:“哪里?”

  “韩渠在‘量天尺’待了那么久,发回的情报中完全没有涉及云泉集团。”陈争说:“假设梁岳泽是‘量天尺’的一般客户,那保密性就没有这么强,按理说韩渠会查到他。”

  鸣寒眉心皱起,“要么梁岳泽确实和‘量天尺’无关,要么关系深到我们难以想象?真要这样,韩渠最初踏进去的,不就是个陷阱?”

  陈争在脸上揉了两下,“盯梁岳泽一段时间,看看他具体有什么动向。”

  就在机动小组的注意力渐渐汇集到云泉集团时,竹泉市出事了。

  沉水湾的心理研究所向来太平,老建筑老街道,像是要被遗忘在时间的洪流中。2月13号清晨,门卫老伍像往常一样拿着馒头碎去后门喂附近的鸟,却见墙根边扔着一个麻袋。

  老伍退休前是警察,虽然半辈子都焊在基层派出所,但也是出过命案现场的,一看那阵仗就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麻袋解开一条缝,看清一只失去血色的手时,倒吸一口气。

  孔兵还没到北页分局,就接到电话,许川的声音带着哭腔,“孔队!孔队你快来!宾所他,被人杀死了!”

  孔兵也是一愣,宾法?死了?

  这阵子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宾法,从穗广市回来后就没歇过,还派了队员守在宾法家附近,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宾法的尸体被丢在研究所后门?

  孔兵连忙通知分局的痕检师和法医,立即赶了过去,派出所已经拉起警戒带,尸体的头部从麻袋里露了出来,是孔兵熟悉的脸。

  死的真是失踪的宾法。

  孔兵缓缓蹲下,心中涌动着惊涛骇浪。宾法面色青白,额头有一枚黑色的弹孔,看上去已经死了有至少三天。凶器是枪,单这一点就说明宾法的死绝不简单。而且这里是心理研究所,是宾法生前工作的地方。警方最近在寻找宾法,甚至找到了穗广市,凶手在暗处,一定知道。

  知道,还要特意在杀死宾法数日之后将他转移到这里来,这绝对是对警方的挑衅和嘲笑!

  宾法一只眼睛已经闭上,而另一只眼睛半睁着,眼球早已浑浊,他就像是用最后的力气等着他的队友发现他。孔兵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四周。

  北页分局搬去新楼之前,他曾经长时间在这里工作,熟悉这里的一切。研究所的前门对着一条热闹的街道,而后门则很冷清,是一片几乎没人住,却又还没有拆迁的老房子。平时很少有人会从后面这条街经过,新来的队员甚至不清楚还有这么一个后门。

  身后传来哭声,孔兵回过神,只见许川正在擦拭眼泪。他走过去,想说点什么,许川抬起头,他在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愤怒和不甘。

  “是我耽误了时间!”许川哽咽道:“其实最初发现宾所不见了时,我就该警觉起来。那时开始全面调查的话,宾所就不会死!”

  “不是你的错。”孔兵摇摇头,“宾所一定有他自己的顾虑,是他主动避开了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的任务是稳住研究所,我的任务是抓到凶手。”孔兵镇定道:“你也看得出这案子不简单,可能和陈老师正在查的案子有关。在他来之前,我们得尽可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许川止住眼泪,“我明白了!”

  陈争得到消息,难掩震惊,立即动身前往竹泉市,鸣寒则继续盯着梁岳泽的任务。

  宾法的尸体躺在北页分局的解剖台上,陈争知道他曾经是穗广市最好的刑警,但与他相处时,他已经是研究所喝茶看报的所长,陈争很难将宾所和宾队联系到一起。此时,看着这具遍布着旧伤的躯体,陈争才仿佛看到那个曾经在侦查一线冲锋陷阵的人。

  尸检报告显示,宾法遇害的时间是2月10号,除了额头的枪伤,身上还有严重的束缚伤。在被杀死之前,他受过不少苦头。枪械疑似国外常见的“灰澜-14”。死亡后,他的尸体被平放,结合研究所的监控,是在13号凌晨3点被丢弃在后门。

  出现在监控中的是个高大健壮的黑衣男人,面部裹得非常严实,看不到五官。监控没有拍到车,但车当时一定停放在不远处。分局正在排查稍远的监控,寄希望于找到可疑车辆。

  宾法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和亲戚也早就不来往,研究所的大家只知道他是个很好说话的领导,而穗广市的刑警和他渐行渐远。陈争看着有一只眼闭不上的他,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凉。

  这是个为了真相,偏执得将自己从人群中隔离开来的人。恐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竭力探寻真相。他失踪是因为得到了某个线索,而在追踪线索的过程中失败了?不,他可能没有失败,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但是他没能将真相传递回来,他被灭口了。

  凶手时隔三天,将他的尸体送了回来,不在别处,就在警方面前。

  这是对警方的警告吗?不要再查下去,否则你们的下场将和他一样。

  稍晚,痕检师在后门提取到的一组足迹经过比对,和霍烨维案中凶手的足迹在鞋码、行走习惯上存在一致,但鞋纹不同。

  陈争将竹泉市的情况同步到机动小组,卢贺鲸沉思道:“凶手是同一人,这人是‘量天尺’执行重要任务的杀手?他完全不介意留下他的痕迹,他知道我们很难找到他。”

  此人暂时被叫做“杀手A”。

  陈争说:“照现在的情况,宾法应该很早之前就知道金丝岛的案子是‘量天尺’干的。‘量天尺’现在才灭口,和我们最近的行动脱不开干系。”

  但越是深思,陈争越是感到强烈的分裂感。“杀手A”在“微末山庄”杀死的是霍曦玲的独生子,而霍曦玲是金丝岛案的获利者,现在“杀手A”又杀死了宾法,宾法是金丝岛案的调查者。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然而他们都死在“杀手A”的手上。

  “我怀疑‘量天尺’正在施行一场针对警察的行动。”卢贺鲸沉下语气,“可能因为韩渠出事,或者我们不再按兵不动,让他们受到刺激,所以他们开始对警察动手。陈争,你在竹泉市要万事小心。”

  陈争愣了下,他这个小舅很少说关心他的话,这是怎么了?

  “卢局,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陈争想了会儿问道。

  卢贺鲸沉默不言。

  陈争说:“小舅。”

  卢贺鲸发出一声叹息,终于承认:“我和老唐都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陈争警惕道:“是谁?监控拍到了吗?”

  卢贺鲸说:“没有,也找不到人。”

  陈争听懂了,是直觉,老刑警们基于经验和危机意识的嗅觉。

  “那……”陈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那你们也小心。”

  挂断电话后,陈争看着北页分局外面的树。去年因为案子第一次来这里时,那棵树的叶子正在变黄,从盛夏的旺盛走向秋冬的萧条。现在它的枝干上冒出了新绿,充满生机。

  而扑向罪恶的这群警察,却在面临着重重危机。说着“小心”,但有时小心也没用,宾法一定也小心了,但有时候,他们注定要去冒险,去迎向危险。

  陈争通知了宾法的前妻古女士,古女士在电话中沉默了很久,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他……有人给他办后事吗?”

  陈争说:“暂时还办不了后事,要等到案子结束之后。”

  古女士说:“那,那到时候你通知我一声吧,夫妻一场,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陈争打算再去宾法的家一趟,上次去的时候宾法只是失踪,现在已经确认遇害,勘查的思路和方向都得改变。

  但在路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卢贺鲸在电话中的警告,他隐约感到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跟随着自己。

  此时是黄昏,天光正在淡去,黑夜从城市各处升起,人造的灯光描摹着阴影,真实和虚假像墨水一般混合在一起。

  相对来说,竹泉市是一座还算安宁的小城市,就算去年诅咒娃娃案将全市的校园搅得人心惶惶,经过一个春节,基本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但陈争感到那视线就像抵在他背后的刀,当他回过头,刀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