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心挣>第74章 失乐(34)

  护士推着装满仪器和药物的车,去病房里查看余贞笑的情况,陈争结束通话后没有立即进去,在走廊上站了会儿。如鸣寒所说,此时他确实应该在家里睡觉,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索性来医院看看余贞笑。

  余贞笑身体的损伤比吕鸥更大,长时间靠注射药物维持生命,内脏已经出现不可逆的损伤,等待着她的是不确定的将来,和注定被缩短的寿命。但余贞笑却很平静,得知他是警察,露出抱歉的笑容,说:“是我应得的。”

  护士做完检查,示意陈争可以进去了,余贞笑声音轻轻的,“陈警官,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陈争说:“你在兰竹小学上学,周汐每天早上都带着糍粑块来叫你下楼。”

  余贞笑小得像是两条缝的眼睛弯起来,里面流露出水一样的光亮,“她是我小时候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那时我们都被班上的同学歧视,我又丑又胖,总是脏兮兮的,她虽然好看,家里却是做小买卖的。我们凑合凑合就成了朋友。”

  “她喜欢吃糍粑块,却不准我吃,说这东西吃多了长胖,我要减肥,只能吃水果。以前水果便宜,我听她的话,早餐吃苹果,晚餐忍一忍,不吃了。她看我减肥辛苦,鼓励我说,坚持一下,我们都可以好起来的!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坚持下来了,也实现了定好的目标——我减肥,她家生意红火。可是我们得到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余贞笑低下头,看着自己有很多茧疤的双手,苦笑了声,“她生来就是个被父母宠爱的公主,上天也爱她,给了她漂亮的面庞和招人喜爱的性格,当年是我太愚蠢,才会以为她和我一样。”

  “我们从根上就不一样,周家有钱之后,同学们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从嫌弃变成巴结,一个劲儿夸她漂亮,夸她的衣服漂亮,盼着参加她组织的周末聚会,还要一脚把我这个黏在她裙子上的烂泥踢开。我呢,我瘦了,长相的缺点就更加明显,肥胖本来是我的避风港,我却因为她的话抛弃了肥胖。我那么辛苦减肥,得到的就是更恶毒的辱骂。”

  “你问我恨不恨她,我还挺恨她的,为什么她有那么多我没有的东西?为什么在她成为瞩目中心的时候,没有拉我一把?我也没有阻碍她结交新的朋友啊,我只是想她偶尔看一看我。但是我又害怕她看我。”

  说到这里,余贞笑停下来了,情绪渐渐变得低落,有什么话在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

  陈争似乎看到了她心里的话——她是我的镜子,看着她,我就会看到自己和她的对比有多大,她是多么被偏爱,我又是多么被唾弃。越是看着她,我越是觉得自己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存在。

  余贞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就理解为我嫉妒她吧,她有的一切我都没有,偏偏她曾经给了我一种她和我一样一无所有的幻觉。当我发现事实不是这样时,我内心的黑暗就爆发了。或许我们一起长大,我的心魔会慢慢消失,但是她在我最需要朋友陪伴的时候抛下了我,去过她的人上人生活。”

  陈争说:“你是指的她搬家转学?”

  余贞笑点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她转学是为了摆脱我,毕竟我那时似乎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有我这样的朋友是她的黑历史。我知道她的新家在哪里,也知道她在哪个学校哪个班,一有空我就去跟踪她,看看她在干什么。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她的新同学和我们兰竹小学的人不一样,都打扮得很洋气,一到假期,还会到处旅游。”

  “稍微大一点后,我才明白,她转学只是因为家里更有钱了,不应该再蜗居在兰竹巷。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想明白这一点,我就更觉得自己可笑,她凭什么会为了我转学呢?我算什么?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小丑!”

  余贞笑激动起来,心电起伏越来越大。陈争温声道:“别急,先歇一歇。”

  余贞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地低下头。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器械单调冷漠的声响。几分钟后,余贞笑重新开口,“我不想再关注她,我不断告诉自己,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我妈妈病重,我每天除了上学,还要去打工,去医院照顾她,我没有时间再去关心周汐在做什么。”

  “后来……我妈妈过世了,这个世界上,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的成绩和家庭条件肯定是没办法去上高中的,我报了技校,今后起码有一份手艺能够养活自己。当时我已经再次瘦下来了,不用像小时候那样节食,每天吃很多,但还是瘦下来了,没有人心疼的人,膘都贴不上来。”

  “我以为我释怀了,但是当我听到街坊说——你们记不记得以前住我们这的周家?他家女娃子去十中读书啦,成绩太好了。我一下子又被拉入了那种……对她仇恨的情绪。十中那么好的学校,我只有小时候幻想过自己坐在十中的教室。她并不聪明,为什么能考上十中?我猜她肯定不是靠自己,多半又是家里的钱。我猜中了。”

  那天,余贞笑将自己好好收拾一番,来到十中校门外,等了一下午,终于看到周汐从校园里出来。上了高中的周汐更加漂亮了,就算穿着校服,也不能掩盖她被金钱滋养的气质,她的身边还是簇拥着很多女孩,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些女孩也个顶个地有气质,和她一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余贞笑安静地跟随,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肯离开,明明不想看到周汐,却又忍不住接近她,就像网络上那些蛆虫,厌恶某个人,却一遍又一遍地去看他的主页。

  周汐看到了她,那一瞬间她像是被钉在原地,想要逃离,双脚却不听使唤。她以为周汐认不出她来了,毕竟她每年都偷看周汐,这却是周汐在搬家后第一次看到她。

  周汐走上前来,眼中流露出惊讶,叫她的名字。她拼命克制住慌张,假装淡定地和周汐打招呼。但如果周汐聪明一点,观察力更强一点,一定可以看出她的脸颊正在抽动。

  周汐问她怎么在这里,话语没有经过大脑,自己就跑了出来,“我在十中读书,你呢?”

  周汐眼睛睁大,“我也在!你在哪个班?”

  她没有说具体的班级,周汐似乎还想和她多聊几句,但同伴笑着催促,周汐便挥挥手,“她们叫我了,我先走了,空了一起吃饭啊!”

  人群涌上前来,黑压压的,将她和周汐分开,她看着她越走越远,向着光明,自己却再一次被落下,陷落在黑暗的一边。

  那之后,她经常去十中,但都不让周汐发现,更不可能应周汐吃饭的邀约。她在技校过得并不顺,连技校这种地方,居然都要讲家庭条件,明明大家出来都是给资本家打工的,韭菜何苦为难韭菜?

  这两年,她心里堵的东西越来越多,又找不到地方发泄,自己和周汐的差距越来越大,隐约间,她已经有了很疯狂的想法。每次看到新闻里那些报复社会的人,她都会蠢蠢欲动,她也想报复社会,可是她到底没有那种胆量。她所能做的,只是一遍遍在心中咒骂。

  听到这里,陈争打断,“你没有捡到周汐的学生证?”

  余贞笑愣住,几秒后反应过来,“捡?我没有捡过,是蒋老师给我的。”

  陈争想起周汐的话,见到余贞笑的那天,她弄丢了学生证,得知余贞笑以她的名义去福利院,周汐先入为主地认为捡到学生证的是余贞笑。

  原来不是。

  原来郝乐早已做好了准备。

  陈争问:“你和蒋洛清是怎么认识的?”

  经历了这段恐怖的囚禁日子,余贞笑对蒋洛清只剩下畏惧,她说,蒋老师是今年初找到她,后来给了她周汐的学生证。

  余贞笑知道蒋洛清是13班的班主任,这位老师年轻、长相温和,听说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来十中教书是“扶贫”。她羡慕周汐能够遇到这样的老师,看,幸运的人总是能够一直幸运。

  所以当蒋洛清在技校附近拦住她,说有事想请她帮忙时,她受宠若惊得简直晕了头。

  蒋洛清带她吃昂贵的西餐,喝三十多块钱的奶茶,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送她回家的路上,蒋洛清意味深长地说:“这些都是周汐的日常。”

  她知道,她都知道,但是自己体验过了,那种不平的感觉才更加尖锐。

  蒋洛清说:“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可以拥有这一切,其他人就不可以呢?天赋卓越也就罢了,偏偏周汐只是个一般的人,聪明和她是一点边都不沾。”

  她本就埋藏在心里的仇恨被一点点激发,脑海里浮现周汐和那群大小姐花枝招展的模样。是啊,她们凭什么?

  蒋洛清说:“我这边有一位小朋友,过几天她会来找你,你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

  这人便是阿屏。看到阿屏的一刻,余贞笑就有一种亲切感,对方和她一样,都是在灰尘里摸爬滚打的人。那段时间,她经常翘课,和阿屏游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看那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不公。当她们再去十中,看到光鲜的周汐,刺痛进一步放大。

  “我好恨。”她终于忍不住对阿屏吐露心声,“他们为什么可以过得这么好?尤其是周汐!”

  阿屏淡淡地问:“你想报复吗?”

  她咬牙切齿,“可是我不敢!我什么都没有!”

  “有恨,就足够了。”

  “什么意思?”

  阿屏说:“蒋老师说,你很会做玩偶。”

  她愣了下,想起蒋洛清上次出现时,夸奖她书包上的吊坠很有特点,问她是在哪里买的。她连忙摘下来,说是自己做的,“蒋老师,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蒋洛清不客气地收下了,还说:“有一项手艺就是你的救赎,它可以拯救你,也可以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

  在蒋洛清这么说之前,她只将做玩偶当做一种爱好,从没想过可以靠它赚钱。回家后,她被这句话所影响,开始专研玩偶,但漫无目的,没有做太多。

  阿屏说:“玩偶就是你的武器,试试把仇恨都倾注在做的玩偶中,艺术本来就是心意的具象。”

  她得到启发,每次在制作玩偶时,都想到自己经历的痛苦,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为什么走运的不是她?为什么周汐可以笑得那样灿烂和她打招呼?

  神情诡异的玩偶就此诞生,它们说不上丑陋,但内心敏感的人能够窥视到它们的恶意。

  蒋洛清看到这些玩偶,对她大加赞赏,然后将周汐的学生证递到她的面前,她吓了一跳,“蒋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蒋洛清说:“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你不是想成为周汐吗?那就用她的身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但我有一个条件,尽可能多做玩偶,并且想办法将它们送到各个学校,不需要太多,但每个学校最好都有一两个。贞笑,你比周汐聪明,你一定有办法。”

  我比周汐聪明!她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她从来没有赢过周汐,唯独比周汐聪明。聪明在优渥的家庭条件面前不值一提,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蒋老师选择的是我,不是周汐?

  那一刻她感到强烈的振奋感和使命感,蒋洛清虽然说她可以用周汐的身份做任何事,但她沉迷于蒋洛清的认可,一心只想完成任务。

  在做玩偶期间,她完善了自己的计划——以周汐的名义去福利院,让福利院的人信任自己之后,又用福利院的名义去商场摆摊,集市上学生居多,只要是学生,就很难抵抗考运的诱惑。

  玩偶原本带着她的恨意和诅咒,却可以摇身一变成为考运娃娃,学生们买它,不仅可以为自己的分数祈福,还能帮助福利院。

  她知道年轻人并非真正迷信,但这有什么关系,很多人买考运娃娃也只是给自己一种心理暗示而已。

  娃娃卖出很多,福利院感激他,蒋洛清夸奖她,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原来可以做那么多事,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阿屏带着姐姐阿黎出现,向她学习如何制作玩偶。她不疑有他,倾囊相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蒋洛清了,她迫不及待想要让蒋洛清夸奖自己。阿屏却说,蒋老师最近很忙,暂时不能来看望她们。她继续老老实实做着玩偶,直到阿黎将她带到桐楼镇,宣告她使命的结束。

  她从床上醒来,肢体麻木无力,整个身体都被捆缚,她不明白忽然间发生了什么,是她哪里没有做好吗?她大喊想见蒋老师,阿黎却抽了她一巴掌,堵住她的嘴,威胁想活命的话就老实点,蒋老师完成任务之后会放她自由。

  起初,她还抱有希望,蒋洛清将她关在这里,一定有原因。后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那些注射到她身体里的药物正在侵蚀她的生命,但她已经喊不出来。

  想到这匆匆十八年,她后悔了,自己虽然只是个低微的人,但认清现实,不是活不出来,为什么非要和周汐比较呢?周汐也没有真正伤害过她,她的痛苦全都来自自己的纠结,蒋洛清利用了她的恶意。

  她看到陌生的男人在楼中安置炸药,她知道自己完了。她无声地流着泪,最后的想法是,想要对妈妈说一声抱歉。

  “谢谢你们。”余贞笑再次挤出笑容,“我没想到我还能获救。”

  陈争说:“这是警察的职责。”

  余贞笑又说:“我是犯罪分子,因为我的玩偶,已经有人死去了。我会对我的一切行为负责,坐牢、死刑,我都没有怨言。”

  这时,鸣寒已经到了,在病房门外听着陈争说:“你的人生还很长,蒋洛清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你的手艺今后能够养活你,当然前提是你不要用它再作恶。”

  余贞笑哭了,“我,我这样的人,还能再站起来吗?”

  陈争说:“谁都可以,你赎完了罪,你今后的人生就是你自己的。”

  病房里爆发出嚎啕,陈争关上门,看见鸣寒,挑眉,“什么时候来的?”

  鸣寒说:“刚到。怎么还把人弄哭了?”

  陈争边走边说:“哭不是坏事,人都有情绪,以眼泪的方式发泄出来,总比她做诅咒娃娃好。”

  鸣寒笑道:“说得也是。那你呢?你的情绪准备怎么发泄?”

  陈争有些诧异,停下脚步,“我?”

  鸣寒说:“总不至于是睡觉吧?我看你也睡不着,不然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被说中了心思,陈争默然片刻,转移话题,“不是说想找我一起吃饭?吃什么?”

  鸣寒无奈道:“买了汤圆,但已经吃不了了。”

  陈争正想说那就吃点别的,我请客,鸣寒的手机忽然响了,鸣寒看了看来电显示,没立即接,陈争以为是需要自己回避的电话,打算走到一边,鸣寒却把他拉住,“是案子,一起听。”

  “王哥,有结果了?”

  痕检师说:“刺青店里的足迹我们已经全部核对过了,队员的,蒋洛清那一帮人的,只剩下一组足迹无法确认,是一双女士运动鞋,三十八码,建模出来是一米六五的女性,但无法判断是谁。”

  鸣寒说:“如果我手上有一双嫌疑人穿过的鞋,能不能判断她们是一个人?”

  痕检师想了会儿,“你先拿来我看看,但基本上不能,鞋纹不同,鞋的新旧造成磨损不同,足迹一般不能作为重要证据。”

  挂断电话,鸣寒说:“我们的吃饭时间要往后再推迟推迟了。”

  陈争也知道吕鸥在昏迷间见到了母亲徐荷塘,徐荷塘失踪已久,出现在刺青店看望几乎要死掉的儿子,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足迹的存在让这个天方夜谭稍稍落地。

  “回分局一趟,正好我也想再和袁章丰聊聊。”陈争说。

  鸣寒再一次感叹:“你是真的停不下来。”

  吕鸥的家离医院不远,陈争和鸣寒开车过去,吕鸥的父亲得知警方发现了疑似徐荷塘的线索,惊讶不已,连忙将吕鸥保存着的箱子搬出来,里面有两双徐荷塘的鞋子。

  回到北页分局,鸣寒直奔技术鉴定区,陈争则申请审问袁章丰。

  袁章丰情绪稳定,脸上竟然还挂着一丝笑意,“陈警官,你好。”

  陈争说:“老先生,你在这儿待得好像很惬意?”

  袁章丰说:“人老了,待在哪里不是待呢?我年轻时对故土多有嫌弃,现在到了这个岁数,终于体会到它的好。”

  陈争说:“是发现只有在这里,‘量天尺’才不会动你吧?”

  袁章丰怔住,短暂的讶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已经查到‘量天尺’了,我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陈争说:“你果然是害怕他们,才会主动等着我们来拘捕你。你是怎么惹到他们?因为帮尹高强夫妇调查尹竞流?”

  袁章丰叹气,“你都知道了,还用得着我说吗?”

  陈争说:“推理是一回事,口供是另一回事。”

  袁章丰很配合,但说到“量天尺”时,这位总是很淡然的老人还是显露出恐惧。

  他是个很成功的教授,也是商人,上天眷顾他,年轻时他几乎没有经受过什么挫折,这是很难得的事,他也因此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意气风发,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人过于顺了,就会产生一切奇怪的想法,比如给老人提供买chun服务,比如帮好友找到失踪的儿子。

  后者他认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警察找不到人,是因为有规则的约束,尹高强找不到人,是因为缺少资金,他有的是钱,也不用遵守规则。

  但是当他查得越深,越发现这件事不简单,尹竞流在读大学期间似乎接触过一个叫“金先生”的人,这人是谁,他无从得知。线索在这里本来已经断掉了,但他不死心,非要往下查,结果就查到蒋洛清接近过尹高强,而蒋洛清可能不是真正的蒋洛清。

  他找的人警告他,这事不能继续查了,他们很可能碰触到了“量天尺”。他悚然一惊,和国内很多人不知道“量天尺”不同,他对这个组织早有耳闻,“量天尺”传说根据地在K国,由财阀支持,后来处处开花,非法bo彩、贩毒、人口买卖、暗杀……他们无恶不作,别说普通人,就是权贵,惹到他们都会死得很惨。

  他吓得躲在B国,不敢动弹,但冷静下来一想,如果“量天尺”不知道他,那当然最好,可如果知道,竹泉市反而更安全。最坏的情况如果发生,他就向警方自投罗网,总好过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

  他的供述符合陈争的判断,陈争又问:“这个组织你还知道什么?”

  袁章丰却摇了摇头,“我不敢深入了解他们,但这个金先生对函省似乎很熟悉,我觉得他是本地人。”

  技术鉴定区,痕检师接过鞋子,立即开始比对,鸣寒在一旁等着。准确的数据不会马上出来,但痕检师经验丰富,得出初步结论,“码数一致,磨损也相似,走路的习惯差不多。但鸟哥,这最多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方向,不可能作为提交到法庭上的证据。”

  “已经够了。”鸣寒笑道:“谢了王哥。”

  天色已晚,陈争在分局楼下,靠在车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鸣寒走过去,“见过袁章丰了?”

  陈争点头。两人交换线索,陈争的眼神像是浸入了此刻的夜色,“我以前听说过‘量天尺’,但不知道它已经在函省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鸣寒说:“哥,你今天心情很不好,人也很躁动。”

  陈争不由得回头,“怎么看出来的?”

  “‘量天尺’对你来说不是一个犯罪组织那么简单吧。”鸣寒说:“你认识的人和它有关系。”

  这一刻,冷空气灌入陈争的肺腑,被背叛的感觉卷土重来。

  鸣寒说:“人的情绪需要发泄,是你自己说的。”

  “……是。”陈争说:“韩渠给我说过‘量天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