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把李栖放在小区门口,李栖拉着行李箱,半张脸缩在围巾里。

  地面偶尔有积水,因为天气寒冷结上了一层冰,反射着冷冷的光。

  李栖踏过去,把冰踩碎,咔吧咔吧响。

  他上了楼,这个时候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李栖一路上都没有碰见几个人。

  拧开门,应兰在家,李康平刚要出门。

  两个人见到李栖,都十分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又不是周末又不放假的。”

  李栖把行李箱拉进来,换上拖鞋,哆嗦地走到电暖气前取暖。

  “我辞职了。”李栖说,“也没找新工作,所以就回来了。”

  应兰关切的问道:“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李栖接过李康平倒的热水,安抚了冻得难受的肠胃,然后开始抱怨他的倒霉上司。

  应兰坐在旁边听着,摸了摸李栖冻得冰凉的脸,“工作不顺利就不要做了,回来歇歇也成。”

  李康平却不太满意,“工作哪有不受委屈的?你就这么辞职了,也不说找个下家,太草率了。”

  应兰推了他一下,让他去给李栖弄点吃的,“快过年了,就是上班也上不了几天,年后再找工作也来得及。”

  李康平进厨房,很快下了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面上码着切好的牛肉片。

  他还想再问问李栖工作的事情,应兰不让他问,“你学校那边不是还有事吗,你先去吧,栖栖刚回来,让他吃个饭休息一下。”

  李康平擦了擦手,拿着手套出门了,李栖吃完饭刷了碗,拉着行李箱回房间。

  他一直睡到晚上李康平回来,李康平和应兰做了一桌子的菜,应兰腿还没养好,正在指使李康平给李栖洗点水果。

  李栖倚着门,明亮的灯光下,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他有些恍惚,心里由衷地想,还是不上班好啊。

  李栖的生活归于平静,他很少有这么长时间在家的时候,以前上学,每到寒暑假都出去打工,后来工作了,每年只有那么点抠搜的假期,还没舒坦两天呢,就又得回去上班了。

  应兰在家里休养,小学放假也早,李康平在高中,要一直工作到年前。

  李栖在家这段时间,把家里的空调换了新的。他实在受不了家里的冷了,应兰不想让他换掉那两台老古董,说过不久就要通暖气了。

  “从我上大学那会儿就说通暖气,这都多少年了,我怕我等不到它。”李栖打开空调,很快整个客厅都暖和了,他穿着厚厚的棉睡衣,舒坦地歪在沙发上。

  李康平很看不下去李栖这懒散的样子,催他找点事干。

  李栖就让李康平早上起来的时候叫他,他要跑步。

  早上五点半,李栖迷迷糊糊出门,跑到七点回来,吃了早饭一头睡到中午十二点。

  早起傻一天,李栖于是把跑步时间改到傍晚。

  虽然是冬天,但是夜市依旧很热闹,李栖浅浅品鉴了两个烧烤摊,味道都很不错。

  他在家里蹲着,关于东城的消息主要从朋友圈里知道。

  李栖的倒霉上司离职了,说是得罪了什么人,李栖的老板很乐见其成,他升职离开了之后,推荐了一个人就任总监。

  李栖想一想,觉得老板可能是故意的,拿自己作筏子对付副总监。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李栖想,祝他们以后都倒霉吧!

  杭迎一发了朋友圈,几个人在喝酒。

  其中有张照片拍到了喜喜,喜喜趴在沙发上,脑袋偎着一个人的手。

  李栖翻了个身,把图片放大。

  喜喜是黑色的,那个人的衣服是黑色的,一只手出现在镜头里,冷白修长,很抓人眼球。

  李栖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徐裴不常发朋友圈,李栖也不敢去找他,因此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他把图片保存,给杭迎一发消息,请他拍一些喜喜的照片。

  杭迎一给李栖发了猫咪的视频,问李栖是不是真的和徐裴分手了?

  据杭迎一说,徐老爷子前段时间生病进了医院,公司的事情由徐太太和徐裴两个人暂时管理。

  徐裴不想管理公司,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心情不好,“那可真是,见谁给谁找不痛快,越建议他干什么越不干什么,公司决策一下子变得大开大合。我估计整个东城的人都知道徐大少爷被甩了。”

  “不是被甩,”李栖慢吞吞道:“和平分手。”

  杭迎一看了看徐裴的面色,“李栖,别闹。”

  李栖关掉杭迎一的聊天页面,点开徐裴的头像,他想给徐裴发消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措辞,发出去前又犹豫。

  万一我把消息发出去,发现自己被拉黑了怎么办。

  李栖犹犹豫豫,也没有发一句话。

  徐裴看着页面上不停跳动的正在输入中,等了半天,归于平静。

  他啧了一声,撂下手机。

  徐裴之前送了很多营养品,李栖在家里没事干,对着教程把那些营养品煮了,天天给应兰和李康平吃。

  他们吃的面色红润,精气神充足,也不再那么焦虑,至少不会每晚每晚睡不着。

  有孩子在身边,父母总是会有底气一些。李栖和父母谈论很多事情,有时候说起自己在东城的生活,有时候说起应兰和李康平年轻时候的事情。

  一代有一代人的思想和观念,李栖慢慢了解应兰和李康平,在父亲母亲的身份之外的两个人的人生。

  当然,他们也谈论过李栖喜欢男人的事情。

  那天傍晚,李康平吃过晚饭去学校看晚自习,李栖买了几盆绿植,正在阳台换土。

  应兰说,“哪有冬天种花的,天那么冷,都冻死了。”

  “我就想现在种花,”李栖说:“养不活我也想弄。”

  应兰就念叨李栖臭脾气。

  李栖把花移栽到花盆里,用木凳子和木板架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花架,放在阳台。

  他对着摆放好的花架看了一会儿,开始发呆。

  颜言这个时候打开电话,问他最近在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在家躺着。”李栖走到洗手池边洗手,泥土被水流冲掉,洗手池里溅了很多泥点子。

  颜言在离家四年之后,终于被允许进门了。

  他在家待了几天,之后带他爸爸去省会检查身体,父子俩共同生活了十几天,这场旷日持久的对峙以老爷子退步作为结果。

  “他肯接受我喜欢男人了,”颜言笑着,随后又叹口气,“可惜胜利的果实无人共享。”

  李栖知道,颜言这是又想起瞿光了。

  “你呢,”颜言问李栖,“你怎么样?”

  李栖把洗手池弄干净,道:“应女士除了是位优秀的教师、合格的妻子、慈爱的母亲,还是一位具有深刻思想的现代女性。她不再反对我了,前提是我真的能处理好自己的生活。”

  “这个前提的意思是?”颜言没懂。

  李栖叹口气,“她尝试打听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想给我相亲。”

  颜言简直叹服,“跟她原来的计划没差别是不是,除了相亲对象由女人变成了男人。”

  李栖笑着说,“所以我说,在家里教书实在局限了她。这么随机应变出了岔子还能保证计划进行的能力,真适合给人当乙方。”

  两个人谈论几句,约好等颜言回来吃饭喝酒,随后挂掉了电话。

  天气越来越冷,李栖越来越不想出门,每天穿着个棉睡衣在家里蹲着。

  最开始李栖回来的宝贝劲过去之后,李康平就有点烦他。

  “李栖,”李康平穿了衣服准备出门,“你回来小一个月了吧,想好之后要干什么吗?”

  “没想好,”李栖躺在沙发上玩消消乐,电视还开着,他不看,就当背景音乐。

  “你堂弟不是在考研吗?”李康平说:“要不,你也去考个研,提升下学历。”

  李栖看了眼日期,道:“考研报名早结束了。”

  “那去考公?”李康平道:“这个明年上半年就能考试。”

  李栖不要,“老爸,你知道什么是休假吗,休假就是什么也不干,尤其是学习。”

  李康平哼了一声,出去的时候重重地关上门。

  应兰劝李栖出去走走,“今天那边公园有活动,你去逛逛吧,不要你爸还要念叨你。”

  李栖无奈地爬起来,里面穿着睡裤,外面穿一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揣着手机出去溜达了。

  公园里的活动居然是相亲大会,李栖简直无语。

  他走过去,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有几个人看着李栖的身高问他,得知李栖目前无业在家之后,仅有的几个人也不搭理他了。

  他逛了一圈,花十块钱买了一把套圈,什么也没套着,又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路过楼下取了快递,夹着两个箱子上楼。

  门打开,李栖摘掉帽子,把快递扔门口。

  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修身大衣,踩着考究的皮鞋,身上喷着淡淡的香水,他一出现,平平无奇的大白墙都有点蓬荜生辉了。

  李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不太对劲,李栖想。

  李康平让李栖进来,“发什么呆?”

  李栖抓了两下头发,头发被帽子压的软趴趴,贴着额头,一点也不支棱。

  “这是徐裴,东大的教授,来我们学校做讲座,顺路来家里坐坐。”李康平给他介绍,“这是我儿子李栖,之前也在东城工作。”

  徐裴笑容得体,朝他伸出手。

  李栖没伸手,因为他刚剥了栗子,手指头有点黑乎乎。

  真没道理,人家都是出门碰见前男友,我怎么会回家碰见前男友呢?

  李栖低头,看见羽绒服下露出的蓝白条绒的睡裤,还穿的跟个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