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木痛得晕死过去。
一直在做噩梦，怎么也醒不过来，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他名字。
“苍木，醒醒。”
睁开眼，看见万嘉。
她一脸焦急，披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包住整个人。
“万嘉……”
苍木虚弱地发出声音，一张口，嗓子眼便直往外冒血。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连手指都使不上力气，只能趴在地上，起不来。
丹田处，空空如也，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运转。
明知是这种结果，他还是不死心，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望。
他颓然地闭上双眼，泪已流干，徒留眼眶酸涩。
这样活着，真的好累。
他求生的欲望不强烈，脑海里有个念头，似乎这样死掉，也不错。
万嘉心疼不已，连忙从怀里，拿出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喂给他。
“放心吃，这些都是我从丹药房拿的珍品，好东西，肯定对你的伤有用。”
苍木没劲，推不开她，被她塞进嘴里一大把奇怪的药丸，胃里火烧火燎的。
有没有用不知道，能让他死快点倒是真的。
“你坚持住，我带你出去。”万嘉不管丢在地上的东西，伸手去扶他。
她手上没轻没重，苍木身体脆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轻点，疼……”
他的小脸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软得像一摊烂泥。
“对不起，对不起。”万嘉连声道歉。
一松手，苍木掉在地里，摔得浑身发麻，骨头几乎散架。
他声音很轻，弱弱地说道，“你直接说吧，是不是万元让你来杀我的……”
万嘉一脸尴尬，“不是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我紧张。”
她的手都在抖。
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我们得快点，不能被人发现。”
“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父亲让人看着我，我打晕他，溜出来的。”
万元不放心，猜到她不会老实，特意吩咐，让人看着，不许她乱跑。
她的嘴皮子很碎，话很多，似乎忘记他们是在逃亡，一直在说。
“你看，我对你好吧？”
“关键时刻，只有我才是真爱，你的那些莺莺燕燕，一个都靠不住。”
不知是哪种药有效，苍木恢复些力气，倚在她身上，被她半扛半拖着走。
“大小姐，消停会儿吧，真不怕人听见吗？”
万嘉立马闭上嘴。
同样的地牢，不同的人，似曾相识的画面。
当年，他的母亲也是关在这里，在林芸的相助下，逃出去。
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成功。
万元带着人赶到，拦下他们，脸色阴沉如水。
“万嘉，你敢忤逆我？看来是我太过纵容你。”
万嘉扑通一声跪下。
“父亲，女儿不敢违背您的意思。”
“苍木是我夫君，我们拜过堂，成过亲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万元冷哼，“把她带回万丈山，关进静室。”
万丈山的弟子们知道，那地方，名为静室，却极为可怕。
进去里面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
那些弟子们，再没出现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销声匿迹。
因为是万元的安排，即使有意见，弟子们也不敢提出来。
没人会好奇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个处罚，光是听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万嘉看着，他的眼底，竟然没有丝毫怜惜，完全不念父女之情。
“父亲，我知错，马上改，您别把我关静室。”
万元面无表情，注意力全在她的身后，苍木身上，冷冷道。
“还不快把大小姐拉下去。”
弟子们不敢不听命令，连拖带拽，把挣扎的万嘉架走。
她心头一慌，有种不好的直觉，下意识看向承允，向他求救。
“哥哥，救我！”
承允不明真相，云里雾里，但看见她一脸惊惧，不似作假，出声帮忙。
“何必罚得如此重，她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万元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无需多言，我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他眉头皱得死紧。
“哥哥！我不想死！”
经过他身边，万嘉一把抓住他的衣摆，面目狰狞，声音尖锐。
她一直不认可承允这个兄长，但是在这一刻，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弟子们用力掰开她的手指，一边一个人，架起她沉重的身体，拖着她往外走。
她流着泪，使劲把头扭向后边，瞪着双眼，死死盯着承允，一路大喊。
“哥哥，救我！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
承允声音低低的，望着她绝望的背影，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安慰。
苍木趴在地上，双眼紧闭，呼吸轻浅，若有似无，犹如奄奄一息之人。
万元盯着他，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朝他走过去。
承允上前一步，半边身子挡住他。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他性命。”
万元和他对视，疏忽笑出声，“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会遵守约定的。”
他把手搭在承允肩上，用力按下去。
绕过承允，走到苍木面前，一盆冷水把人泼醒。
苍木费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吐出好几口水。
“咳……”
一咳，五脏六腑都疼。
万元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眼神轻蔑，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一直表现出，对苍木很感兴趣。
各个方面，不只外貌。
苍木抬不起头，费劲地后仰，也看不清他的脸。
长长的睫羽被水打湿，拧成一束一束的，糊在眼前，挡住视线。
最后，他还是放弃去看万元的脸。
“放过万嘉……”他伸出手，扒住万元的鞋子，弄得上面又是水，又是血。
万元讥讽道，“怎么样，那么多人因你而死，是什么感觉？”
“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你面前，无能为力，是不是很恨，很愤怒？”
苍木说不出话，喉咙火辣辣的，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
他不知道，万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不起……”他胡乱地道歉，一心只想救万嘉，“请你……放过她……”
“她是你的女儿……”
万元点头，“你说得没错，她是我女儿，为我而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苍木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们说话时，离得很近，承允隔得远，即使担心，也听不见一点。
他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那边，一眨不眨。
万元瞥他一眼，满不在乎。
他蹲下身，捏着苍木的脸，振振有词。
“别怪我，谁让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呢，你也是妖。”
“我和他，不共戴天，父债子偿，你死在我手里，是罪有应得。”
他的余光，瞥向焦急不安的承允，嗤笑道。
“我那个傻儿子，对你痴心一片，以为废掉你修为，便可以救你。”
“异想天开。”
“千年古木，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宝贝，恰好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他的眼神里，充满野心，话里有话。
“你是羽灵留给我，最重要，最珍贵的礼物。”
“你不配提我母亲。”苍木扭头，把脸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别自作多情，她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万元立马反驳他，“胡说！”
他的语气里，压抑着怒火，忍着没出手，咬牙切齿道，“她不爱我，爱谁？”
“你亲生父亲，那只强迫她的妖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她被迫委身于他，根本不喜欢他。”
“你和你父亲都是害死她的凶手。”
他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你，你母亲，也不会被那些人逼死。”
“哈哈……”苍木忽然大笑，笑得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
万元沉声道，“你笑什么？”
苍木深吸几口气，眼睛通红地盯着他，“我笑你，自欺欺人。”
“我母亲是天之骄女，骄傲优秀，比天下男子都强。”
“她不会困于儿女情长，不用爱任何人，只要爱自己便足够。”
万元厉声威胁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亲手将苍木抓回地牢。
承允想追上去，被几个忠诚于万元的弟子，联手拦住。
这一晚上，真够热闹的。
承允被禁足在房间里，不许出去，不知道，万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次日，他才从弟子口中得知，万元已经赶回万丈山，处置万嘉。
难怪这几日，外面的看守放松许多。
他真想出去，没人拦得住，轻易便将门口的弟子们打晕，逃走。
他担心万嘉，万元心狠手辣，即使是亲女儿，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的出现，让万嘉失去利用价值，成为一枚弃子。
离开前，他去过地牢，想看看苍木的情况，却发现没有人，空空如也。
他有个不好的猜想，难道，苍木已经被万元带走？
来不及多想，他马不停蹄往万丈山赶，甚至没顾得上救星云岛其他人。
更糟糕的是，万丈宫中，打听不到任何一点，关于苍木的消息。
这对他来说，是最坏消息。
他不敢想，在这几天，苍木会有怎样的危险。
遍寻无果，他只得先去万嘉。
但他不熟悉万丈山，更没听说过静室。
不得已，挟持着昨晚那名弟子，让人带他去。
他跟着那人，弯弯绕绕，走过很多小巷，又下好几层台阶，终于到静室门口。
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间，却怎么用力也推不开门。
承允问那名弟子，“怎么进去？”
他一脸茫然，摇头，的的确确是不知道。
“这个房间，是掌门控制的，我们只负责把人送过来，门会自动打开。”
承允沉声问道，“里面是什么？”
弟子还是摇头，“不知道，除去掌门处罚的人，别人进不去。”
“掌门从来不让我们进去，没人看见过，里面是什么情形。”
承允深深地看着他，确定，他真的没有说谎。
他松开手，让人走，“你走吧，今天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弟子连连点头，十分感激，“多谢师兄。”
若是万元知道，他违背命令，把人带来这里，他一定活不成。
然而，变故发生。
弟子转过身，还没走出几步，后面的门突然打开。
里面传出万元的声音，“进来吧，何必在门口待着。”
原来他在这里，怪不得承允在岛上
门口有个屏风，上面的图案，是一只万箭穿心的九尾狐。
屏风恰好挡住他们往里看的视线。
承允心头一紧，站在门口，已经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令他头皮发麻。
他身旁的弟子，瑟瑟发抖，立马跪下求饶。
“掌门恕罪，弟子只是路过这里，无意冒犯您。”
万元淡淡道，“怎么，承允，你也是路过吗？”
承允皱眉，薄唇紧抿，沉声道，“我来看看万嘉。”
“找人？”万元轻笑，“进来找吧。”
两人同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把他们往里拉。
那名无辜的弟子，一脸惊恐，声嘶力竭地求饶，“掌门饶命！”
万元冷哼。
“你们不是很好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吗？不如进来，亲眼看看。”
一进去，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像是个没有意识的傀儡，有人拉着他们的线。
里面的情形让承允震惊。
正中间，有个巨大的血池，周围的墙上，挂着很多弟子，有一些已经是白骨。
不只是万丈山弟子，还有星云岛，逍遥宗，各大仙门的人都有。
他们每个人身上，插着一根透明的管子，自上而下，从头顶，贯穿身体。
管子正在抽他们身体里的血，缓缓流进中间的血池，直到变成一具干尸。
血池正上方，赫然是五花大绑的万嘉，头软软地垂着，面无血色。
她身上也有那根管子。
“万嘉！”
承允大喊一声，她一点反应没有，像个死人。
这里根本是人间炼狱。
万元坐在血池里，屁股底下是一个五芒星形状的石头。
那些鲜血，围着石头流动，他的脸色时而变红。
一靠近，承允便感觉到明显的灵力波动。
万元在用这种邪术修炼，提升修为。
那名弟子吓得跌坐在地上，浑身发软。
下一秒，却直接被万元吸过去，丢进中间的血池。
他好似掉进沸水里，尖叫一声，消失不见，融化成血水。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万元微微抬起头，吐出一口浊气，不满道，“太弱，不值得我费心炼化。”
承允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愤怒不已，质问道，“万元，你竟然修炼这种邪术，枉为仙门之首。”
万元不以为然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没有实力，又何谈仙门之首？”
“只会被人瞧不起，被人踩在脚底下。”
他轻笑道，“你以后便会懂的。”
承允不解，看着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怪物。
“万嘉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万元站起来，转身看向他，“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得到和失去总是相伴而至的。”
“何况。”他唇角上扬，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她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不过是看她有天赋，把她养在身边。”
他说着，竟有些恨铁不成钢，“没想到，她会为一个男人，背叛我。”
“难成大器，我无需留她，只能炼化她，也不枉我多年的养育之恩。”
承允觉得不可思议，“你真可怕。”
他不动声色后撤，“我一定会把你的阴谋诡计，公之于众。”
“我不会再让你，继续害人，你比那些妖，可怕百倍，千倍，万倍。”
万元笑吟吟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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