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阴的血,顺着流到苍木脚底,被树干吸收。
他的身形,在人与古木之间,来回切换。
“啊!”
又有一群人,围攻而上。
他死死盯着,逼近的剑尖,一眨不眨,眼里流出血泪。
一种不受控制的强大力量,从丹田运转,蔓延至全身。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靠近的人,全部被震飞出去。
唯独席瓦没事,扭头,担忧地看向他。
“师兄!”
苍木闭上眼,再缓缓睁开,眼底深沉,漆黑如墨,犹如平静无波的古井。
他已经彻底妖化,吸收,融合千年古木的力量。
树化的部位,恢复原状,看上去,无事发生。
席瓦连忙冲过去,检查他的身体。
“师兄,你怎么样?”
苍木咿呀两声,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冲他摇头。
席瓦眼神里满是担忧。
万元不依不饶,看见他现出原形,更加兴奋。
他对苍南道,“苍岛主,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他确是妖,做不得假。”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苍南扶着门框,喘不上来气,红着眼,瞪着他。
他又对苍木二人说,“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受死吧!”
苍木现在已经能够压着他打。
他的体内,有一千年的修为,万元根本不是对手。
但万元有的是阴险下作的手段。
他以苍南,和星云岛弟子的性命,作为要挟。
“苍木,赶紧束手就擒吧,你若执迷不悟,我便一直杀下去。”
更是当着他的面,残忍杀死两名弟子。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席瓦一有想法,万元手上的剑,便横在弟子们的脖子上,逐渐用力。
苍木觉得,心口好似有一把火在灼烧,疼得他无法呼吸。
但他发不出声音,连阻止万元都做不到。
那是两个年纪很小的师弟,最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师兄,嘴很甜。
他的犹豫,让他们枉送性命。
临死之前,小师弟还在对他喊,“师兄,你快跑,我们不怕他,也不怕死。”
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却变成冰冷的尸体。
他无法忍受,还是败给万元,低头妥协,让他们把他抓走。
席瓦拉着他的手,“苍木,不要去。”
苍木深深地看着他,嘴唇微动,“你快走,想办法救我们。”
席瓦读出他的唇形。
多说无用,他咬牙,化身蛟龙,离开此地。
他要走,凭万元等人,是留不住的。
苍木被万元单独关进地牢,这里是他母亲曾经待过的地方。
寂静无声,连光都照不进来,昏暗阴森,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担心父亲,担心师弟们。
另一边,所有人都瞒着承允,万元设计,将他绊在万丈山。
三天后,他发觉不对劲,才知道苍木被抓。
星云岛是别人的家,他不想侵占,但他无法阻止万元。
万元看似宠他,纵容他,一心要弥补他,却只是表象。
风光无限的背后,是个空壳,万元需要的,是合格的继承人,听话的傀儡。
他也很无奈。
知道苍木被抓后,他只能去求万元。
地牢戒备森严,凭他一个人,想把苍木救出来,难如登天,痴人说梦。
万元煞费苦心,不择手段,好不容易才抓到人,当然不可能放人。
他甚至要当众诛杀苍木,以儆效尤。
之后,还打算吞并星云岛,对苍南的位置,取而代之。
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万丈山已经是仙门之首,他仍不满足,还想要,拥有更高的权力和地位。
他幻想着,有一天,所有仙门弟子都将臣服于他。
不过,承允是做足准备来的。
他笃定,对于万元而言,自己还有用,便以死相逼。
他对自己狠,下得去手,连云剑划破皮肤,血流如注。
“住手。”
万元来回取舍,斟酌,最终还是喊停。
但他只肯退让一步。
“我可以留他一命,但你必须亲手废掉他的修为,让他不再有反抗之力。”
“父亲!”承允不惜叫出那个难以启齿的称呼,为苍木求情。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一身过人的修为,毁掉他的灵根,不是要他命吗?”
万元笑着将他扶起来,说出口的话却冰冷无情,“不要和我讨价还价。”
“你没得选,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的态度,并未因那声父亲,而有丝毫的软化。
“此事,宜早不宜迟,明天下午,我会让人将他关进锁妖塔。”
“到时候,希望你已经完成,我们的约定。”
承允失魂落魄地走出去,碰上来求情的万嘉。
她是真的挺喜欢苍木的。
“怎么样,父亲肯放人吗?”她拉着承允问道。
承允面色凝重,摇头。
万嘉提着裙子往里跑,“我去求他。”
“从小到大,他很疼我,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的。”
承允伸手拦住她,“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你觉得,你比我更重要吗?”
他只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
“你!”
万嘉听在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也不得不认同。
她又气又委屈,咬着下唇,一跺脚往回走。
“那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今夜,无人能眠,每个人心中都一团乱麻。
没有人注意到,对他们心怀怨恨的姬夜,趁人不备,偷偷潜入地牢。
他恨极承允,让他生不如死,没有尊严地活着。
他也讨厌,大小姐脾气的万嘉,从没把他当师兄对待,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这两个人,既然如此在意苍木,他便要让他们,永失所爱,比自己痛苦百倍。
地牢里。
苍木被粗长的链子锁住,低着头,双眼紧闭,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
姬夜走进来,摘下黑色兜帽,露出面若枯槁的脸。
他压低声音,讥讽道,“苍木,你也有今天。”
闻言,不用看,苍木便知道是谁,轻笑道,“是你呀,小师兄。”
小师兄,这三个字,阴阳怪气的。
他用很久,终于消化,秀阴姑姑已死的事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开口,嗓音干涩,嘶哑难听,却极具讽刺。
姬夜脸色一黑,恐吓道,“我今天是来取你性命的。”
“呵……”
苍木笑出声,不屑道,“凭你?”
“受死吧。”姬夜成功被他激怒,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扑上去刺杀他。
他不躲不避,淡定自若,蓦地睁开眼,深邃的眼神,像个无底的深渊。
姬夜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一时失神,紧接着,发出凄厉的尖叫。
他的手,被无形的刀砍下,落在地上,血肉模糊,伤口处,只留下两个洞。
苍木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点同情。
他的善良,和心软,随着妖性的觉醒,不知不觉地淡化。
承允有句话说得没错,妖的本性,的确是冷血无情的。
“我是自愿成为阶下囚,不代表,你可以骑到我头上。”
苍木轻蔑道,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长发在空中飞扬。
他变得彻头彻底不一样。
但他内心,还是人的感情,占据上风,否则,也不会甘愿在这里等死。
他不能,弃星云岛弟子们于不顾。
铁链被风吹得哗啦响,夹杂着姬夜的惨叫,疼得在地上打滚。
苍木冷眼旁观。
他的动静太大,引来外面的人,冲进来几名弟子,把他抬出去。
他们看向苍木的眼神,惊惧交加。
出牢门的时候,姬夜挣扎着,看向他,一脸冷汗,额上青筋凸起。
“你比我厉害又如何?”他恶狠狠地说道。
“还不是身中我研制的剧毒,无药可解?”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万元绝对不可能救你。”
苍木面不改色,淡淡道,“恐怕要让你失望,我的真身,百毒不侵。”
千年古木的力量,净化他体内的一切毒素。
“不可能!没人能解我的毒!”
这是他最得意的本事。
苍木复又闭上眼,不去理会,他崩溃的大喊大叫。
他走后没多久,承允也来到这里。
“承允……”
苍木的眼里,终于出现波动,他以为,看到的是希望。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承允不知如何开口。
他下不去手。
“承允,我父亲,还有师弟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万元有为难他们,伤害他们吗?”
“没有。”承允轻轻摇头,声音低低的,“你留下,万元便不会伤害他们。”
苍木松口气,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可以放下心来。”
他拉着承允的手。
“承允,我拜托你,放我父亲和师弟们出去。”
“万元的目的是我,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承允犹豫片刻,沉吟道,“我会想办法的。”
苍木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放心吧,万元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说完,苍木微怔。
“也是,你是他亲生儿子,是我多余担心。”
他无心的话语,却狠狠刺痛承允。
两个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苍木,我……”
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几次三番这样,傻子也看得出,他不对劲,有心事。
苍木适时开口,“有话直说吧,我们之间,还需要藏着掖着吗?”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儿子而改变的。”
闻言,承允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内心愈发愧疚。
他的神情严肃,面色凝重。
苍木意识到,事情或许很严重,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万元竟然会让承允过来,亲手废除他的修为。
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如死水,对承允说,“你不如杀掉我。”
心一横,视死如归。
“士可杀,不可辱,我不怕死,你动手吧。”
承允当然不可能动手,他紧紧抓着苍木的手,认真道,“我必须救你。”
“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
苍木挣扎着,甩开他的手,疾言厉色地拒绝他。
“我不要,像个废物一样活着,苟延残喘,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承允却用他的软肋,逼迫他,“你难道,不为苍岛主,不为席瓦考虑吗?”
“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我们这些,担心,爱护你的人,会不会难过吗?”
他也知道秀阴长老惨死的事。
“你的母亲,秀阴长老,她们拿命救你,是让你好好珍惜生命,好好活着。”
一想到,母亲消失前的叮咛,以及秀阴姑姑的死不瞑目,苍木便不能释怀。
他难以抉择。
承允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抚,“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苍木闭上眼,泪滑落,趴在他的肩头,咬着唇,小声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我再也不能修炼……”
承允把他抱得更紧。
这样静谧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苍木蓦地推开他。
“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不要是你亲手执行,换个人好不好?”
苍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
“你是我朋友,我不能接受是你,只要不是你。”
他哭着说,“我已经什么都没有,失去一切,不想再失去朋友。”
他不想,以后每次见到承允,总会记起,是他害得自己,沦为废人。
承允内心也不想,但他无法违背万元,后果是他无法承担的。
看着苍木那双湿润的泪眼,他无法拒绝,只得姑且答应,“好。”
苍木勉强地笑笑。
承允从怀里,取出一块布条,蒙住他的眼睛。
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安全感,苍木顿时浑身一僵。
他听见走远的脚步声,又有人进来。
进来的人,却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
他的眉心处,有种灼烧感,丹田之中,疼痛难忍,像有人拿小刀子绞。
即使看不见,但他闻得到,面前之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还是承允。
苍木无声地眼泪,哭湿布条。
承允一愣,动作却不停,快刀斩乱麻,才能让他少受些痛苦。
他疼得脸色煞白,咬破嘴唇,也堵不住,细碎的呻吟,倒在地上,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不肯发出声音,不肯求饶。
求也没有用,又何需白费功夫。
这场酷刑持续很久,他身上的衣服全被冷汗湿透,脸上手上都是自虐出来的伤口,血迹斑斑,看上去,既可怜又柔弱。
最后,他疼得昏死过去,承允才终于结束。
他停下动作,为苍木嘴唇,和指尖的小伤口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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