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溪一扫之前低落的情绪,明显开心了许多。

  他小心翼翼问道:“我能再喝一点吗?”

  双眸晶亮,一张小脸写满了渴求和跃跃欲试,极为生动。

  这有什么不行的?沈轻舟一颗心涨得满满的,被人需求的感觉真好。

  “当然!就是给你的,我那里还有几瓶,留着你下次喝,都给你!”

  都要山穷水尽了还给他买衣服,自己不喝,过节还专门买了酒,这小孩心善过头了,所以之前才会被长工欺瞒吧?太好骗了。

  孟小溪眉眼弯弯,又倒了一点在碗里,珍惜地啜了一小口。

  真好喝,比甜甜的蜂蜜还有魔力。

  他从小体弱,父母心疼,羊乳牛乳都给他喝过,加了糖的也有,但没有一种有这美味,大概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享受到这个。

  孟小溪忽然顿住,抬头问他道:“沈大哥,你在你们那里不会是贵族吧?”

  普通平民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如果那样,那他真是胆大妄为了,还让他去田里劳作。

  沈轻舟一愣,噗嗤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不是,我之前就是一个穷教书匠。”

  “教书匠?是学堂的先生吗?那也很厉害,至少有学问,如今却让你屈居这儿做这些粗活。”孟小溪有些不好意思。

  “咳!不是这样。”

  沈轻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文化课成绩只能算一般,要不然也不会去读了体校。

  “就,其实我不是教他们做学问,而是强身健体的那种。”

  武师父?怪不得看上去这么强壮,不管他如何说辞,反正认真喝奶的孟小溪,眼神里已经逐渐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崇拜。

  他们那里平常人都可以喝到这种奶,一定比大楚这边富裕,想到此,孟小溪又有了一丝惆怅:“沈大哥,你是不是很想回去?”

  自然是想的。

  沈轻舟拿过酒壶倒出小半碗,端起来轻抿一口,他以前也不常饮,只在天热时偶尔喝点啤酒,所以无从比较,大概比白酒的味道要淡些。

  酒勾愁肠,思乡之情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哪怕没有亲人,那也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他自嘲一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想来作甚?快吃吧!菜要凉了。”

  天还不冷,红烧肉自然没有刚出锅时美味,别的菜却是没什么影响,特别是杂鱼,几乎没有刺,口感嫩嫩的,又鲜又辣。

  两人吃得七七八八,沈轻舟放下筷子问他道:“小溪,你既身体不好,如何却这么会做饭?”

  练了很多年才能有这厨艺吧。

  “因为我喜欢啊!喜欢吃好吃的。”孟小溪眼睛又弯了起来。

  “我小时候难养,吃的少,我娘就会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就跟在她身边看,记下了不少。”

  “后来,我娘没了,家里那么多地,爹很忙,不可能一直在家照顾我,我就自己学着做饭。还好,不算很累,地里的活我干不动,总不能在家什么也不干吧?”

  “再后来,爹也没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啦。”

  “这两年我身体倒还行,生病少了些,可能它自己也懂事,没人照顾不敢病,哈哈哈!”

  所以他真的非常羡慕沈轻舟这副强壮的体魄。

  孟小溪故作轻松,但言语间透露出的坚强令人难受。

  沈轻舟默了默,借着酒劲捞过他的手指看了看,他的手比自己的小上许多,手掌也薄,摸起来微凉,指腹带着些许茧子和剥玉米留下的细小伤口,令他心里微微刺了刺,瞅着有些碍眼。

  “饭很好吃,肉和鱼也是,你做什么都好吃,今天是过节,往后还是吃些素菜罢,我就是个粗人,好养活的很。”

  孟小溪略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回来,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的窘迫,想替他省着点花。

  他点点头:“嗯,我以后会注意些,其实家里没这么困难过,是因为提前给他们结了工钱,所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败家玩意儿。

  “我知道的。”沈轻舟声音轻柔。

  年纪轻轻失了双亲,操持家中这么多事务,又遇上不省心的长工,的确不易。

  “天还没黑,我再去门口剥一会儿。”沈轻舟起身把牛奶罐子收走,打算同别的食品包装放在一起,这些东西也尽量不要流落到外面。

  “好。”孟小溪收拾好桌子,又去喂了牛。

  今晚月色明亮,两人多干了好一会儿才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孟小溪打开西屋的仓库,让沈轻舟搬了几袋黄豆和黑豆到车上,麦子剩的不多,不能动,要磨面粉和留种子用,豆子也不能卖太多,平日生豆芽和做豆腐用的少,但要留够一年的牛饲料。

  秋日清晨的空气清新凉爽,勤劳的农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朝阳之下,道路两旁的草叶上带着夜露,间或绽放着大片的野花,牛膝菊和婆婆纳星星点点,粉白色的打碗花吹着小喇叭,牵牛花藤攀附着灌木或是篱笆,紫色和蓝色的花朵沐着朝露尽情展开腰胯。

  乡间的景色可真美,如果忽略他们是为了筹钱而赶路的话。

  为了省时间,他们没在集市摆摊,直接卖给了粮店,价钱上低一些。

  六麻袋豆子卖了不到二两银子,沈轻舟再次对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了新的审视,值好几袋粮食呢,可要仔细着穿,不要给刮坏了。

  今天不逢大集,在镇上没有看到那个讨厌的人,孟小溪心里轻松不少,对方也要做工讨生活的,不可能一直盯着他。

  回到家里,沈轻舟继续去田里干活,而孟小溪要拿着钱去隔壁杨柳村磨坊清账,后天就是十八了,总不能耽误人家下聘。

  秋收秋种,劳碌中带着丰收的喜悦,九月初的时候才忙完,最后几天孟逢原还找了短工来帮忙。

  收完的玉米杆子要砍掉,把地翻起来,上农家肥,再种上麦子,没有全部种,留了近一半土地作春耕用,到时候种上早玉米和豆子瓜果之类的。

  花生早已晒干收了起来,只剩下满地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其实也快干了,但脱完粒子还要再晒晒,才能彻底干透。

  玉米脱粒麻烦,所以秋田税交的晚,每年都拖拖拉拉磨蹭到冬月才缴上去,这也是作为村长最头疼的一段时间。

  劳累了大半个月,眼瞅着沈轻舟比初来乍到时瘦了些,孟小溪顾不上省钱,又给他做了顿肉补一补。

  终于得了空闲,今天天气还暖和,沈轻舟中午就洗了澡,午饭后躺到床上歇了会儿。

  横竖睡不着,他把手机摸过来瞧了一眼。

  还是原来的样子,电量没少,软件也没多,半死不活,虽然有两个自带的单机小游戏,可他也没兴趣玩。

  最操蛋的是连相机和相册都没了,要不然还能留下一张古代的影像。

  没意思,沈轻舟把手机一扔,打算眯一会儿。

  不对!他好像瞅到了什么!

  再一把捞过来,就见原来显示日期的地方出现了几个小云朵,下面还带着雨滴。

  !!

  天气预报出现了?

  手机上的设置都是公历,如今的时代用的却是农历,没有日期也正常,可若真是天气预报的话,那对于种地的农人来说可太有用处了。

  前几天也下了一场雨,半夜听到雨声后,着急忙慌地起来给玉米盖上草毡子,盖得乱糟糟的。

  沈轻舟仔细一瞧,前面一个太阳,后面四个小云朵,三个下面都带着雨滴,只有最后一个没有,按照惯例,那就是三天的雨量。

  糟了!门口的玉米!

  之前没干时用个东西盖一盖还成,现在基本都干了,如果再遭雨淋,那损失可就大了,严重的发霉长芽,轻则颜色变暗,卖不上好价钱。

  不管是不是真的天气预报,宁可信其有!

  沈轻舟把手机放下,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去找小东家商议这事。

  今天闲下来了,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晒得人头晕,孟小溪也在打着盹,听到喊自己,立马一个激灵醒了困儿。

  “嗯?下雨?这不日头正盛么?”

  孟小溪睡得迷迷糊糊,头发被压得翘起了几根,眯着眼睛问他道。

  沈轻舟伸手帮他捋了捋,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若真的有雨,那玉米就麻烦了,明明快干了。”

  本来打算再晒两天的。

  “行!就听你的,先装起来吧,装到棚子里面,透气,也能慢慢风干。”

  棚子边围着栅栏,就是为了放玉米棒子,待脱完粒,晒上一两天,就可以装麻袋放仓库里了,或是送去缴田税,剩下的用牛车拉去卖。

  沈轻舟用篓子往棚里搬运,孟小溪搬不动,去柴房找了小独轮车出来,上面放个筐,和他一起装。

  这动静很快被人发现了,隔壁的郑阿婆拄着拐杖抬声问他道:“小溪!咋装起来了?都晒干啦?”

  “快要干啦!阿婆!”

  郑阿婆耳朵有点背,孟小溪大声回她道,“我怕下雨呢!”

  再往西是陈六家,他媳妇在门口撇了撇嘴:“大晴天哪来的雨!这俩人莫不是傻?”

  她家的玉米也快干了,这样晴好的日头再晒一两天就妥了,谁会那么傻往屋里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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