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自打进了荣国府, 开始两天还知道时常到碧纱橱转转看看黛玉过得如何,只没两天,就极少过来了。

  不过黛玉房里的消息, 她到是一直都盯着。知道春纤得黛玉喜欢, 来了碧纱橱对春纤的态度也极是温和。一边教指导春纤针线,一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套春纤的话。

  若是旁人, 也许春纤还不会瞬间进入备战状态。可她和黛玉等了王嬷嬷许久,她一来,春纤整个人都兴奋了,又怎么可能真被王嬷嬷套路住。

  一个自认为是有心算无心, 一个是真的有心算无心,若不是主角还没登场, 这二人还真能唱出一台大戏。

  春纤拿着她的针线笸箩去了外间, 黛玉才用早前经过春纤数次彩排后肯定的演技一脸迫切的问王嬷嬷,是不是她老子来信了。

  “这些日子老奴天不亮就去驿站守着, 生怕错过了老爷的回信。一连守了多日,连姑娘这里都疏忽了,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 叫我等到了。”王嬷嬷一边说,一边自衣襟里拿出一封信递与黛玉。

  黛玉接过信,一打眼就是信封上她那位贾先生的‘我儿亲启’四个字,当即就心凉了半截。

  之前黛玉和春纤打赌, 如果王嬷嬷真拿了贾雨村字迹的家书回来, 那打收到家书的那天起, 黛玉就要每天给春纤写一首以她为原形的,类似《洛神赋》的赞美文章或小诗,要一直写到她们俩分开的那天。

  要极尽抒情夸张, 还要写的真情实感,最重要的是让读的人一看就知道黛玉写的是春纤……

  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窃的跟那坏丫头打这种赌呢。

  呜呜呜~

  面无表情的将信打开,看着通篇的贾先生字体,黛玉真的很出戏。半响,将整封家书读完,黛玉还有心情想替笔之人才学几何。

  “这些日子我日也盼,夜也盼,可算将嬷嬷盼来。不瞒嬷嬷,我早就料到父亲会这么说。”顿了顿,黛玉叹了口气,复又说道,“前日我又写了一封信,烦嬷嬷再帮我送回扬州去吧。”

  之所以还要叫王嬷嬷送信,是因为黛玉还需要一封贾雨村笔迹的家书。

  黛玉最近接触了一回小红,对她印象也还好。只是一朝被咬蛇,十年怕井绳的事情还是发生在了黛玉身上。

  她准备将她写给林如海的家书和王嬷嬷捎来的林如海的家书一并请小红送回扬州去。但为防意外,她还会在这么做之前,再收集一份王嬷嬷的证据。

  将证据握在自己手里,总不会白握着。

  ……

  王嬷嬷眉头皱了一下,也说不出什么关心的话。只接过黛玉递过来的信,寥寥数语后又离开了。

  其实这里就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若王嬷嬷真关心黛玉,就一定会向黛玉询问这封家书的内容。可王嬷嬷并没有询问,一来可以说是她对黛玉的关心不够,二来便是这封信说不定在她身边放了多久,人家早就将封里的内容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王嬷嬷前脚离开碧纱橱,春纤后脚便进了里间。见黛玉拉着个小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促狭的拿过文房四宝,积极主动的铺陈研墨。

  “姑娘,愿赌服输。”磨好墨,还帮黛玉蘸上墨汁,这才举着笔送到黛玉跟前。

  别想那些糟心的人和糟心的事,现在就卖力的夸姐吧。

  什么样的赞美,姐都承受得住。

  黛玉接过笔,看看面前铺好的宣纸,再抬头看看一脸得意期待的春纤,整个人都不好了。

  几次握笔悬于纸上,最后又都收了回去。几次过后,黛玉干脆将笔放笔架上,抬起头一脸为难,“你换个赌注吧。”小女子才疏学浅,真的做不到哇。

  多美好的词弄来形容春纤,都叫黛玉有一种面目皆非之感。想到历史长河中那些能够将假话说得面不改色的大能者,黛玉自愧不如。

  自恋也没这般自恋的,黛玉到底在春纤手下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决定下次再也不跟春纤打赌了。

  这会儿两人叫了个婆子引她们去了老太太说的那个小跨院。到小跨院门口时,黛玉和春纤同时抬头看了一眼月洞门上方刻在石头上的两个字。

  —‘晓苑’—

  “晓苑?这是小跨院的名字吗?”春纤问领路的那个婆子。

  那婆子笑道,“咱们到是没见谁这么叫过。都是小跨院,小跨院的叫。”

  黛玉没言语,一双眼睛直直的朝里看。到是问话的春纤在进入院子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这个月亮门。

  还行,月亮门在外面看不出门道来,但从里面看,是有两扇门板的。夜里将门关了,倒也安全。

  不过这院子本就是荣庆堂的一处,又离老太太的正房极近,倒也未必需要关门落锁。

  对了,这月亮门两侧各往外延伸了一段秀气游廊。

  一边游廊接入小院里那个极小的凉亭处,一边则延伸到屋子的房檐下。

  可以说,若是有雨雪的天气,进入小院的人走这条秀气游廊,极为便宜。而且院子里当差的丫头婆子也受用……

  到了地方,春纤随手赏了那婆子几个铜板,便和黛玉两个逛了起来。

  三间正房,不大不小,中间堂屋可以待客,东西两间正暖阁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也就是了。至于两间耳房,春纤和黛玉都决定将挨着卧室的那间耳房布置成衣帽间。

  小跨院的耳房除了比正房略矮几分,其前后长度都跟正房相等,面积着实不小。

  黛玉听取了春纤的建议,卧室里的耳房,靠后的一半挂上帘帐,就是一个衣帽间。靠前那一半,则准备摆上浴桶,脸架和恭桶。

  因京城位北,冬季过于寒冷。所以虽然浴桶摆耳房,但黛玉若是冬天想要洗澡还是得将浴桶抬到带炕的卧室去。

  不然洗一次,就得患上一回风寒。

  脸架只是顺便放在那里的,恭桶却是黛玉最重要的规划。

  反正这间耳房是一定会熏香的,恭桶放在这里正合适。

  其实按着这个时代的房屋布局,恭桶一般会放在架子床床脚的一块区域。

  恭桶上面是把椅子,人坐在椅子上,前面再挂上帘子,遮挡视线和味道。碧纱橱里间便是这样的安排,等知道宝玉房里也是这样安排的时候,春纤给黛玉值夜的时候就再也没睡过小榻了。

  忒特么近了,躺在那里都能听到宝玉放水的声音。

  卧室是典型的京城式样。

  卧室最里侧,靠墙摆着一张架子床。而最外面的窗下则是一张火炕,上面一个雕花炕桌,一组炕柜,一扇精致奢华的炕屏。屋里还摆了一组立柜,立柜旁边便是耳房的门。耳房门的那一侧,就是一个梳妆台,而梳妆台的对面又摆了一架多宝阁组柜……

  卧室一出来就是堂屋,堂屋的布局很常见。

  最里面一架大屏风,屏风前一张罗汉榻,门与罗汉榻中间有一张雕花小圆桌和一套的鼓凳。堂屋的家具不需要懂行的人来鉴,都能看出是成套的黄花梨家俱。

  应该说,加上卧室里的架子床,梳妆台等等家具,这屋子里的家俱明显是一套的。

  “哇,好多书呀。”春纤和黛玉对堂屋的布局没兴趣,两人直接走到了要做书房的那间东暖阁。

  一进来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组装满了书的书柜以及一张临窗而放的书案。

  黛玉来京城带了不少书,但跟这屋子里的书相比,逊色很多。

  随手打开,也不知道是原主人爱书还是这些书都不曾被人过,书页新的犹如刚刚买回来的样子。

  看着这些书,黛玉眼睛发亮,她不但又有新书可以看,她还可以多抄几本不同的书做生意。

  想到最近得的工钱,黛玉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小骄傲。

  这些工钱倒不单单是抄书得来的,还有她写的一篇文章。

  尤其是春纤看到那篇文章时还曾说,若女子能科举,她一定能跟她老子一起组个一门双探花的佳话。

  当然了,若黛玉知道春纤压根就没怎么看懂她那篇八股文,估计当场就得炸毛了。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这会儿两人还在商量着书房这边的耳房做什么使。

  库房,杂物房,随便什么,就是可以放各种东西的地方呗。

  和黛玉一起布置新居,让春纤有一种在玩过家家的快乐。这里要怎样,那里要怎样,俩人玩的不亦乐乎。

  一直到紫鹃找过来,俩人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走。

  “林妹妹,我听说你要搬出去了?”一见黛玉回来,宝玉就迎了上去,一脸的焦急,“住的好好的,做甚要搬出去。我不要你搬。”

  “我凭什么不能搬?我就要搬。”一进门就听到这话,黛玉直接炸毛了。

  宝玉见此也急了,一脸委屈。“我就不要你搬。”

  “我就搬,就搬。”好不容易盼到搬新家了,黛玉能因为宝玉就不搬了?那简单是痴人说梦。

  “不要,不要。”

  “就要,就要。”

  ……

  春纤跟在黛玉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两个小孩在那里幼稚的你来我往。走到紫鹃跟前,小声问紫鹃叫她们回来做什么?

  紫鹃朝宝玉努了努嘴,小声道,“还不是那位主儿,听说姑娘要搬出碧纱橱,就闹开了。”

  “他闹他的,跟咱们什么事?”说这话时,春纤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紫鹃。

  “这也是能浑说的。”紫鹃不疑有他,斜了春纤一眼,“还不快去劝劝住姑娘,叫她别跟宝玉使性子。宝玉那性子哄着他些也就是了,姑娘何苦跟他硬碰硬。”

  “姐姐说的也是这个理。”春纤垂眸,有些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然后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两小孩吵架拌嘴。

  春纤没主动拉架,其他丫头也就只有袭人和紫鹃急上火的左右劝着。最后还是老太太听一这边吵吵闹闹的,让人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才知道是小兄妹正拌嘴呢。

  于是老太太出马,一个顶仨的拉了架不说,还劝住了宝玉别在搬家这事上闹。

  理由和上次跟宝玉解释黛玉的玉是一个道理。

  那是你姑母出嫁前的院子,你妹妹思念亡母想要过去住些日子,你很不应该这么跟她闹。你再闹,你妹妹生气了就回扬州了。

  宝玉一听这话,哪还有心思闹,连忙起身给黛玉赔罪。

  黛玉面上不显,心里却狠狠记了宝玉一笔。

  是夜熄灯就寝,黛玉拉着春纤说了小半夜的话,见宝玉和外间的丫头都睡熟了这才推着春纤起身。

  黛玉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等春纤,春纤光着脚丫,拿着晚膳前准备的响锣悄悄的来到小榻处。

  要知道黛玉里间的小榻和宝玉外间的大床就隔了一道薄薄的屏风墙,夜深人静的时候别说宝玉翻身了,就是喘气粗一些都听得真真的。

  这会儿春纤拿了个响锣,站在小榻前,回身看了一眼黛玉,又在心里数了一二三后,迅速用锤鼓狠狠的在响锣上猛烈的敲了一通。然后抱着作案工具迅速跑回黛玉床上,又将作案工作塞到身.下的褥子里,被子一盖,两人头靠头迅速装睡……

  春纤弄来的响锣是大街上打更人敲的,声音又响又振耳,还能传出好远的那种。

  打更的在街上敲,都能传到院子里。春纤几乎是在宝玉的床头敲锣了,那效果相当的震撼了。

  而就在春纤跳上床时,宝玉就被吓醒了。猛的坐起来,整个人都缩在袭人怀里。

  话说,你们能想像吗?

  这么缺德的主意竟然不是春纤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