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泽直至晚上方才回到公寓,让他意外的是,降谷零还在,甚至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唇角都覆上了笑意。

  望月泽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这才发现降谷零甚至贴心地给他留了半张床的位置,像是知道他会回来一样,又像是早已习惯同床共枕的事实。

  望月泽迟疑了一瞬,伸手想帮降谷零将被子拉上去,下一秒被人攥住了手腕。

  暖热的温度瞬间覆盖上来,望月泽整个人都僵住了。

  降谷零没睁眼,甚至连声音都带着模糊的混沌,语气却带着笑:“回来了?”

  望月泽轻咳一声,恶人先告状:“你怎么装睡?”

  “谁装睡,”降谷零笑出声,索性也睁了眼,懒洋洋地看他:“倒是你,怎么才回来?”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降谷零没说完的话,也没有提起望月泽的落荒而逃。

  降谷零的问法很温和,望月泽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刚刚临时有事出去了,抱歉。”

  他语气真诚,降谷零也没有问下去,算是属于他们的心照不宣。

  “你好些了吗?”望月泽忍不住问道。

  降谷零的声音还带着淡淡的鼻音,看向望月泽时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笑:“现在想起来问了?”

  望月泽颇为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又去看他:“都说了有事……”

  他这语气多少像是在撒娇,是从未有过的模样。

  降谷零有点想笑,也没有再揪着问:“没什么,刚刚只是太累了。”

  他处理了太多事,包括苏格兰这个身份的后续,也包括观察了每个人听到消息后的反应。

  琴酒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是在看到那被子弹洞穿的手机后,眼底覆上明显的嫌厌。

  降谷零想,或许之后的很久,他都能够记住那个场景——

  “你真的认为他是老鼠?”降谷零看向琴酒,眉头微微蹙起。

  琴酒看起来没什么太多反应,看向降谷零的目光像是听到了一个颇为愚蠢的问题。

  “是与不是,你觉得有什么分别?”琴酒反问。

  降谷零挑挑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波本,人是你看着走的,你应当比任何人都希望线索是真的。”琴酒冷笑道。

  降谷零对于这种黑白颠倒的话只觉得震撼,却又啼笑皆非地觉得自己好像习惯了。

  琴酒看向那部手机的眼神,就好像看向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似的,不带任何感情。

  “尸体呢?”他问道。

  “按照坠楼处理,现在估计在警方那边。”降谷零道。

  “大哥,确实是有社会新闻……”伏特加低声解释。

  琴酒便冷哼一声,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

  “苏格兰的事就到这里,辛苦了,波本。”琴酒皮笑肉不笑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降谷零闭了闭眼。

  他忽然意识到,在望月泽回家后,想这些似乎是变成了更加简单的一件事,至少不会让他觉得过于孤单。

  孤单这个词其实并不适合用在这里,毕竟自从来到了组织,这个词便如影随形。

  只是在苏格兰彻底离开组织脱身的瞬间,这个词变得尤为鲜明。

  在望月泽身边时,这种感觉才有了些许淡化。

  “在想什么?”望月泽忍不住问道。

  降谷零无声无息地笑了下:“想今天大家的反应。”

  他对于他们的默契相当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为此欣喜。

  望月泽笑了下:“他们想必并不在意是不是错杀了人。”

  “你果然了解他们的脾性。”降谷零说这句话时,语气是藏不住的冷。

  望月泽便笑了下,心说那是自然,这可是两辈子得出的结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组织是什么地方。

  “不过对于苏格兰来说,确实也是好事,一旦被怀疑,留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异常煎熬。”望月泽呼出一口气。

  “那个天台,我梦到过。”降谷零忽然道。

  望月泽诧异地看他:“你是想说你未卜先知?”

  降谷零莞尔。他决定开诚布公,不管是哪个方面。

  但是倘若望月泽不愿意,他也可以随时随地停住。

  “我梦到过那个天台,和那个天台上发生的很多事,”降谷零的语速很慢,他的眸光落在身旁的望月泽身上,眼底带着笑意:“我梦到那个天台上,苏格兰真的死了。而那之后,你利用了这件事,在组织里步步高升。”

  望月泽的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滞涩。

  他强迫自己看向降谷零,然后微笑:“怎么会有这样的梦。”

  “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梦。”降谷零神色添上少许无奈:“因为这个梦,我也想过会不会这是未来。”

  “但是你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甚至告诉了我苏格兰成功脱身,”望月泽看向降谷零,眼底带着笑:“是因为苏格兰没有死吗?”

  降谷零轻轻笑了:“不,是在那之前,我也好,苏格兰也罢,我们都认为你是可靠的伙伴,苏格兰信任你,我也是。”

  望月泽怔怔地看过去。

  他没有想过,原来有些话从降谷零口中说出来,会给他这么大的冲击。

  “有句话我不记得有没有和你说过,与其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降谷零的神色是出离的温柔:“过去是,以后也是。”

  “我们……”望月泽近乎惶然地看向降谷零。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就好像他也无从解释为什么前世他们会走上那样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始终记得那时候降谷零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刻骨的仇视和痛恨。

  降谷零恨自己,这个认知让望月泽痛彻心扉很久很久。

  直到后来,连心脏都变得麻木,望月泽意识到他似乎逐渐习惯了,尽管这听起来更为可悲。

  “所以那些梦境真的发生过,是吗?”降谷零语气温和地问道。

  望月泽怔了怔,没有开口。

  降谷零却忽然觉得其实答案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降谷零一伸手,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神色轻松:“睡吧。”

  “可是你……”

  【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

  降谷零唇角弯起无声无息的笑:“别闹了,都几点了还不睡觉?年轻人仗着身体好,总是作息糟糕不行的。”

  “这什么老干部发言……”望月泽无奈,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跟着窝了进去。

  ……

  第二天一大早,望月泽和降谷零一起回了趟组织。

  琴酒将苏格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目光便落在了望月泽身上:“你那边也处理好了?”

  “已经处理干净了。”望月泽点了头。

  “但是还有一件事……”琴酒眸光阴鸷,落在降谷零身上:“波本。”

  降谷零抱着双臂抬眼看他。

  “那位大人得到了一些消息,里面有你的名字,他似乎很需要你的解释。”琴酒的唇角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彻骨。

  望月泽感受得到,尽管琴酒的神色很平静,但是此时的气氛早已经剑拔弩张。

  他的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倒是降谷零显得很是放松,他看向琴酒,唇角轻弯:“哦?我理解现在是没有任何证据,需要我来自证清白?”

  “那么为什么是向你?”

  琴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耳畔瞬间聒噪起来——

  【这也太频繁了吧?!】

  【前几天不是才折腾了波本一次吗?】

  【组织是不是不需要人了天天欺负波本】

  【这也不是大哥的习惯啊……到底是哪个混蛋要搞波本?!】

  琴酒:……

  他沉默几秒,看向旁边一言未发的望月泽。

  “你,跟我出来。”

  望月泽诧异地看了琴酒一眼,在降谷零担忧的目光里默默跟了上去。

  琴酒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他的步伐带风,看向望月泽的眼神都凌厉非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望月泽沉默是金,琴酒难言愤怒。

  半晌,他忍不住抗议:“大哥,我什么事都没说!”

  琴酒深深吸了口气:“波本和苏格兰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给望月泽听,但是至少——

  “你太信任波本了,我听说,他还自称是你的哥哥。”

  望月泽沉默半晌,忍不住发问:“哥哥也不行吗?他对我很好,我知道大哥一直担心我误入歧途,但是波本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琴酒的眉梢跳了跳,真切地觉得聊不了一点。

  “他没有别的心思,就是觉得我刚来他就和我搭档了,所以对我比较好。”望月泽小声道:“大哥一直怀疑波本,是有什么原因吗?”

  “我们得到了一份老鼠的名单,那上面有波本的名字,他是个条子。”琴酒忽然开口。

  望月泽蓦地噤声。

  他的目光定在琴酒脸上,心底简直在呼啸。

  怎么可能?!

  那份名单明明是他和波本都看过的,上面干干净净,根本没有波本的名字!

  除非……有人对那份名单动了手脚。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望月泽的心底陡然沉了下去。

  琴酒的神色显得颇为讽刺:“你那么信任的哥哥,很可能是警方的人。卡慕,你很聪明,只是太容易在感情方面犯蠢。”

  “那么现在,你还信任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