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393章

  第一天,下凡。

  第二天,相遇。

  第三天,情起。

  第四天,窃衣。

  第五天,成亲。

  连着看了五天戏,到洞房花烛这一幕时,不待我发话,这些小萝卜头就非常自觉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也是我答应陪他们来戏台这边的条件,小孩子就要有个小孩子的样子,不该看的东西不能看!

  至于那些个装模作样,偷偷岔开指缝的小动作,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根据周边群众反应,讨论最激烈的戏码依旧是第四幕,尽管我先前已看过两遍,但不得不说……每回瞧见这万人空巷的盛景,都想摇着袁无功衣领子逼他还我版权使用费。

  然而我又兴味索然,心不在焉。

  台上戏子究竟唱的什么词儿,我也都听不进去。

  灯火阑珊下,王小花悄悄问我这出戏的结局是好是坏,我才回过神,我看了看光怪陆离的戏台,又垂下眼眸,看向满脸期待的小女孩。

  “是好结局吧?”她开心又兴奋,“毕竟仙子也很喜欢那个药师呀!”

  我很想说是,是个好结局。可撒这种极有可能被当场戳穿的谎没意义。

  我顿了顿,道:“我不清楚……我也没看过这出戏的结局。”

  “啊……可你不是说,你曾经看过两次吗?”

  “但我从来没有看到最后。”

  她茫然地张大了嘴,显得不知所措,而我则抬起头,目光背离喧嚣人群,落在了远处起伏的群山。

  半晌,我把手掌放在她的头顶。

  “我要走了。”

  铁柱他们几个男孩儿原本就对爱情戏不感兴趣,只是一味东张西望,这会儿纷纷凑拢来,嘲笑王小花道:“这种骗小孩的戏你也会信吗?世上哪里来的仙人,就是有,我们也见不到,你还真信了话本里的故事啊!”

  “小花哭了,小花是哭猫,小花是哭花脸的花猫!”

  他们不知事态发展,就这般没轻没重地戏弄自己的同伴,我在领头的铁柱额上拍了一记,他转转眼珠,又腆着脸笑嘻嘻地去哄仍在啜泣的王小花了。

  我问铁柱:“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吗?”

  他不耐烦地道:“当然知道!”

  “那一会儿散场了,你能带着大家回去吗?”

  “怎么不能,回家的路,我就是闭着眼也能走!”

  “好。”

  我往台上扫了眼,正是花前月下,浓情蜜意,仿佛世间的离愁别绪尽与爱侣无关。

  “好。”我又说,“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乖孩子……父母在不远游,以后黑风岭,就交给你们了。”

  好歹也是在这地界混过几年,我可比铁柱那小鬼头更清楚路该怎么走,转过长街,锣鼓不可闻,再出了村口,顺着山坡往上爬,天地便只剩我一人了。

  草叶在春日里抽条,柔韧犹如少女的腰肢,顺着窸窣夜风倒下,一浪接着一浪拂过我的脚踝,我避开其间生长的几朵小花,在山里行走,身后那点闹热的余韵也消失殆尽了。

  在月亮升到最高处前,我赶到了目的地,闻人钟和他父母的墓一如既往冷清,这倒不是说他们被人遗忘,但无论生者如何怀念,如何哀悼,都改变不了他们长眠于此的事实,即便我每日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那新埋的土壤下,也不会再有聒噪的鹦鹉学舌。

  我站定,看着远处那三个立在墓碑边的人影。

  ……负剑持箫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可专程抱把琴算怎么一回事,平日没见他有这兴趣,这是要来一出正统的坟头蹦迪吗?

  我还没发问,负剑的那个已敏锐地回首,他一只眼珠里浸透了今夜的月光,既凌厉,又温柔皎白,他的动作立刻引起另两人的注意,于是持箫的和抱琴的也都侧过目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我。

  万籁俱寂,是那持箫的率先开口:“你把闻人钟安葬了?”

  “是啊。”

  “就埋在这儿?”

  “挨着他爹娘呢。”

  持箫的便不再说话,可话匣子也已被打开,那抱琴的冷笑道:“有空做这些有的没的,却不晓得给我们留封信说明去向,真是好深情的做派!”

  “我写了很多信啊。”

  他眸光微闪,我又诚实道,“但都不是写给你们的。”

  “……”

  估计是把他气狠了,只见他一言不发席地而坐,把琴往身前一搁,自顾自带着怨气拨了两下弦,不理睬我了,我还是头回看见他抚琴的姿态,深觉有趣的同时不免生出了遗憾。

  我笑道:“因为你们还要替我送行,会自己来找我……我是给再也见不到的人写信。”

  “谁要替你送行,我是来庆祝的,庆祝你这个祸害……终于能死得彻彻底底了!好啊!老天爷早该收了你!”

  换成大家刚认识那会儿,这些气话我说不准就要听进心里去了,想来我跟他们其实都没多大变化,兜兜转转,总是口不对心,言不由衷。

  瞧着他那勾得琴弦也打颤的手指,揶揄之语到底被我吞了回去,我挠了挠脸,叹道:“庆祝也好,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当这是在为我送行,谢谢你来这里,阿药。”

  夜风环绕,如泣如诉。

  我说:“能不能提个要求……”

  负剑的打断我:“你放心,我承诺过,毒医由我负责,我会盯着他,不让他做错事,还有其他人也一样,我照顾得过来,毕竟,我是天下第一。”

  一字一句皆是铿锵有力,不容置疑,这份气吞山河的自信确实天下第一独有,但我眨眨眼,无辜道:“我是想说——一会儿能不能吹《折杨柳》,好久没听那个了,走前过过瘾。”

  谢澄吃惊,唯有理解我这话含义的姬宣轻轻笑了,他摇了摇头,抬眉,淅淅沥沥的月色在他唇边朦胧,像冬日未谢的白梅,像飘摇的雪。

  铮的一声琴响,虽略微尖锐,效果却足够拔群,我本能朝声源投去注意力,低头就撞上袁无功那张面无表情仰起的脸。

  他盯着我,五指缓缓在琴弦上挨个儿勾了一遍,每一次弦颤都在震撼我的心肝,他这琴光看成色便知乃是绝品,鬼知道二夫人是怎么让它发出这种粉笔刮黑板的可怕动静。

  偏他还要无比和蔼地来问我:“好听吗?”

  “好、好听……”

  “好听,那就多听。”

  说着他将双手都放了上去,袁无功漫不经心道:“我本来也只会弹给你一人听。”

  我:“冰儿和小秋不是人吗?”

  阿药:“………………”

  及时响起的箫声阻止了爆发在即的夫妻战争,小秋也随即配合地抽出两把剑,剑光舞过之处寒气也澄澈,关键是他还挺有眼色,舞着舞着就顺理成章把我和二夫人隔开了,免得我真被恼羞成怒的阿药追着打。

  等阿药心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地加入表演,我才挑了个观景最好的位置盘膝坐下,我一手放在腿上,脊背挺得笔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

  我望着他们,我总是望着他们。

  我活了两世,前世困顿病房,挣扎在生死边缘,今生借了他人躯体苟延残喘,却依旧不得自由,我没有志向,没有自己的人生,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终将消逝的泡影。

  但又或许并非如此。

  大夫人舞剑,二夫人制毒,三夫人坐在秋千上。

  时而微笑,时而发怒,时而互相刻薄,时而并肩前行,我看了他们很久,起初我也仅是迫于无奈,但渐渐的,我的眼睛便无法从他们身上移开了。

  或许……

  或许这漫长到好比天荒地老的凝望,就是属于我的人生。

  “太可怜了……”

  箫声悠远,琴音绵长,剑风飒飒,拂晓来临前,我一遍遍无声地喃喃:“……太可怜了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家

  今生再难同合卺,来世共渡不相离,你可知万物都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