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331章

  我赶到客栈时,街上稀稀疏疏有了早起的住民,卖油饼的摊主方热好了一锅滚烫的油,正用两根筷子把柔韧面团熟练地扯开,当着街坊的面小心翼翼放进锅里炸——香飘十里毫不含糊,若再就着这大冷天来上碗炖得一抿即化的白粥,一日的开端也算有了盼头。

  我被谢澄吃饱喝足养了这些时日,总算能忍着哈喇子目不斜视从早点铺边经过,我本想不从大堂前往二楼,直接走上房揭瓦的老路,翻窗先偷偷去确认姬宣的情况再做打算,未成想待我绕到客栈侧面,石老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我站定,不信邪地看了看只是蒙蒙亮的天,半晌,才对老人的背影试探喊道:“石老……?”

  他转身一见是我,立马就笑开了,石老快步向我走来,而我一阵心慌,不自主朝后退了两步:“我我我不是要翻窗,我就是散步,对,我是来散步,绝对不是想做个采花贼背着您与王爷私会——”

  “吃早饭了吗?”

  我:“……”

  我:“还,还没。”

  闻言,石老素来稳重的面容露出了一种说得上得意的神情,他从怀里摸出一袋还热乎着的油饼,又神奇地变出一杯豆浆,全塞我手里:“先吃,吃饱了才有精神,先吃了再去。”

  又絮絮道:“来,站这个背风口,让我看看你穿的这件衣服……将就着能用,我已让人赶制大氅去了,到时候你和宣哥儿一人一件,你俩身体都不好,穿少了该着凉了。”

  我茫然地就被他连哄带劝蹲墙根处开始解决早饭,石老目光无比慈爱,颇有种瞧见自家小猪崽呼噜呼噜吃饲料的欣慰感,他道:“慢点,不急这一会儿,肚子没饱还有的是呢……瘦了,唉,看看,这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忘了戴面具。

  石老也陪我蹲在墙根,他眨也不眨地注视我,全然不见摄政王身侧一号人物的派头,我顿了顿,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我小声道:“石老……”

  话没说完,老人就已取出手帕,替我擦了擦油汪汪的嘴,我被他擦得呜呜叫了两声,听他直笑,我便没再多说,只又狠狠咬了一大口饼子!

  “坏孩子。”

  可能长辈都是一个样,孩子没吃饭,那犯了天大的错也得先让这倒霉孩子赶紧把饭吃了,饭吃完了,肚子填饱了,那就可以摸出竹条追加一道竹笋炒肉,来算算他猫嫌狗憎的总账了。

  石老道:“一个人在外面飘这么久,瘦成纸片了也不知道来找我,你是什么坏孩子,非要把人心都揉碎了才罢休吗?”

  我埋着头嗫嚅:“那我又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叔就在京城,你有空去武林大会上出风头,也不知道给我报个信,你说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

  “我要真给您寄信,可不把您给吓出个好歹,我哪儿敢冒这险。”

  我还想笑嘻嘻顺势接着反驳,然而一瞧见石老眼里的泪水,我吓得当场弹跳起来,六神无主结结巴巴,拉着他胳膊迭声道:“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不报信不该瞒着您,我保证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我一定第一时间——”

  “你还想有下次?”

  “下、下次一定!”

  石老二话不说在我脸颊拧了一下,那肉还没揪起来,他就放了手,拿宽厚掌心揉揉我,揉了一下还不解恨,他把我脑袋抱着揉来揉去,再借我八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唱反调,我含糊不清,老老实实地道:“我错啦……”

  “坏东西。”

  “我坏,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哼唧着蹭到他怀里,巧妙地打了个滚,这招对早期的英娘屡试不爽,遗憾的是后来她见惯世面,少女铁石心肠,即便被我不断告饶,也能无视我的撒泼打滚拽着我的脚腕子把我拖进书房练字,但石老目前还没生出抗性,他根本应对不了我炉火纯青的撒娇大法!

  如我所料,老人的花白胡子再也藏不住笑,宠爱地点着我的额角,见状,我才放心把话题转开了:“殿下怎么样了?”

  石老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按着我的肩头让我站好,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良久,石老语气笃定地道:“他会没事的。”

  “我听谢澄说,他前天晚上吐血了……”

  “没事的。”石老平静地道,“宣哥儿的意志没那么脆弱,何况你回来了,那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石老有多看重姬宣,这个事实在过往的岁月由我亲眼验证,他表现得淡然,反倒叫我心中生出不安感,我不时向楼上的窗台看一眼,终于还是捏着拳头忍不住道:“那我先去看看他……”

  “嗯,去吧,宣哥儿就在房间睡着,你问问他今日胃口好些了吗,中午我给你俩做好吃的。”

  我就在石老的目送下不太敏捷地翻窗进屋,好好一件偷鸡摸狗的事被赋予了正大光明的使命,我的体感是怪极了,不过等真的到了一决胜负之际,我思来想去,左右徘徊……还是默默把面具戴上了……

  怎么说,这仿佛是心理安慰剂,就是姬宣超九成九的可能性是已经清楚我的真实身份,但只要没戳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我还是能佯装不知,继续掩耳盗铃,把面具怪人这条路子走到底走到黑。

  连石老都没要求我向姬宣道出实情,这恰好说明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我和姬宣更是其中典范——

  无法,上回同他见面是在战场,我扬了他娘的骨灰,他妹反手送我一场箭雨,说得上是有来有往有礼有节,按照正常推算,我俩之间的关系读作夫妻写作死敌,再见的第一眼就该下杀手把对方往死里打,哪还能留得下半点谈话沟通的机会。

  不沟通就不沟通吧,只要他过得好,我不介意自他的人生消失,可姬宣不讲理,从来身体康健堪比铁人的他竟是原因不明地病倒了,我又不能眼睁睁放着他不管,结果架还没打上先渡两回命,人情债是一层一层垒得越来越高,谁吃亏谁白嫖这玩意儿真理不清。

  更可恨的是,生病就算了,他还吐血!

  到底是该谁吐血啊!

  光是想到这些我就气得摩拳擦掌想在空中打拳,等得绕过屏风,看见那道静静躺在榻上的身影,我登时又泄了气,心中不知做如何滋味,最后只是站在原地轻轻一声叹息。

  我走过去,坐在床榻边,发了片刻呆,才侧首缓缓地将视线落在他面容,这一幕似曾相识,黑的头发,白的皮肤,如果不是被褥枕巾的色彩足够鲜艳,提亮了这间过于寂寞的卧房,我会怀疑他这是提前完成了收尸哀悼入棺,就等着我来为他掘墓安葬呢。

  太阳在升高,打猎的打猎,制衣的制衣,冬季白昼短暂,大家都有做不完的事要去忙碌,行色匆匆,直至晚间都如行军般不得闲暇,而一窗之隔,世界旋转的速度陡然变慢,消失的星辰在天空划出清晰的轨迹,姬宣所在之处,我甚至能听见一枚霜花凝结的声音。

  “……”

  房屋角落置有烹茶小炉,而非宫中贵人惯用的鎏金香炉,姬宣此人的苦行僧秉性但凡熟悉他一点的人都知道,那火早灭了,许是茶叶尚未来得及从壶中清理,我仍闻得到干燥的茶香。这至少比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来得强。

  半晌,我摸了摸姬宣露在外面的手。

  凛冬来临,天寒地冻,那酝酿已久的冰雪好像比他更具温度。

  恩怨果真如乱麻,理不清啊。

  作者有话说:

  阿药的囚禁普雷都结束了,小秋都上分好几轮了,只有冰儿……只有冰儿!

  惨 大夫人 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