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327章

  谢澄给我买了包子,我吃第一个的时候,他去打了一大碗豆浆回来,又过了会儿,起身买了俩刚出锅的肉饼。

  包子是菜馅儿的,吃到嘴里嚼上一阵,会有一丝隐秘的回甘,我喝了口豆浆,豆浆也放了糖,是热气腾腾的甜。

  谢澄坐在我对面,他把饼子掰成更好入口的大小,再放到碟子里方便我取用,我说:“你不吃吗?”

  他愣了,像这才想起来这里没吃饭的人不只有我,谢澄显得有些尴尬地拿走半块肉饼囫囵吃了,我把豆浆碗推给他,他很慌张地说:“我再去打一碗……”

  “喝不完的,一碗有很多,你和我分吧。”

  肉饼是很香,咽下去却难免噎喉咙,果然,谢澄的喉结上下很用力地滚动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动物在天灾来临前也会机敏竖起耳朵,在确定我对此并无排斥后,他才慢慢去捧起碗,对待琼浆玉露似的一小口一小口珍惜地喝着。

  我:“比京城的早点铺做得好,用料要更实在些。”

  谢澄听我说话时就会停下所有动作,哪怕这话根本无关紧要,他迟钝地点头,嘴边还沾着豆浆泡沫,那模样太傻了,周围坐着的都是下苦力的农民挑夫,反倒让谢澄看着像什么出身特别好的世家公子哥,满腹天真单纯,被骗去宰了卖了也是轻而易举。

  等了片刻,见我不再开口,他才又小口喝起豆浆。

  我侧首,顺着搭起的草棚,望向远方青墨起伏的群山。

  淅淅沥沥,点点滴滴,乌云像用旧了的棉絮,湿得过于饱满,终于在山间飘起雨,所幸雨势不大,食客惦记着田间的活计,个个三两口解决饭店抓着锄头冲了出去,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后,此地就只剩下雨声。

  下雨后空气就变得更为寒凉,有一把湿润的刷子在我内脏间挠来挠去,痒酥酥的,让人便无端犯起困,这种天气用来睡觉是最舒服的,因为很冷,就会想钻进被窝里,听着雨声虚度时光。

  “你很累吗?”

  一块稍重的冰雹从屋檐滚下,在水洼里砸出咚的一声闷响,我说:“……有点吧。”

  “但没关系,问题不大,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对谢澄笑了笑,“况且你才是更累的那个,才跑了趟江北,又马不停蹄陪我做这些事,你不累吗?”

  谢澄说:“我不累。”

  “那我也不累。你的包子要冷了,快点吃。”

  我还以为随着这顿饭的结束,关于累不累这个话题也可以告一段落,结果等雨停了,我正准备回客栈,把这一天的成果去向姬宣做个总结汇报,谢澄却道:“我住的地方不远,先去我那里。”

  “你有什么东西要拿吗?”

  不明所以,但我还是顺从了谢澄的安排,他没有像姬宣那样出手阔气在客栈里包月,谢澄竟是租了别人家的房子,也不是武林盟那种承包了一整个山头的庄园,就很普通低调,两三间小屋并前院,院子里自带水井,还有一小块儿荒废了的田地。

  “你就住这里?”

  他领我进了主屋,里面布置也平平无奇,不过屋里比室外要暖和许多,特别是回程路上又在飘雨,我肩头脚底都沾了湿意,此刻光是瞧着谢澄背对我去翻角落里的炭盆,那份困意要开始席卷而上。

  等等,炭盆?

  “你不走吗?”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旁,“这会儿就生火,没人看着怕是要出事……”

  他拿钳子拨了拨盆底暗红燃烧的黑炭,道:“我马上就走,你来这里。”

  他翻出一套崭新的衣物递给我,谢澄道:“这是为了过冬我刚做的,还没穿过,你身上湿了,先换成这个——还有鞋袜,都换了,然后……”

  在我默然不语的注视中,谢澄从怀里变法似的取出个油纸包,他摊开来,将里面装着的肉饼一块一块摆到炭盆边上,谢澄头也不抬地道:“等会儿饿了,你可以烤这个吃,院门出去正对面有一户人家,你说你是谢澄的家人,他们也会留你用饭,我提前给了钱的,你不用担心。”

  “……”

  “看这天气,今日之后就彻底不会再回暖了,雨可能要下到晚上,看见那个书柜了吗?那里有书,都是屋主的,我没什么兴趣,你要是无聊,晚上看这个能打发时间,蜡烛也在那儿……但别看太晚,困了就睡了,别熬夜。”

  他沉吟着,似乎还要挖空心思想出些疏忽的地方,我道:“你要我住这儿吗?”

  谢澄蹲在炭盆边,窗外的雨时有时无,冬雨不比夏雨暴烈,绵绵不绝,像是在人间凝了场冰冷的白雾。

  他轻轻嗯了声,又开始拿钳子拨炭,谢澄别的不讲究,这放在屋子里的炭用的倒是好,我毕竟是在王府住过的人,知道这种闻起来有淡香的炭块有多珍贵。

  “你可以当成是我自作主张。”他终于道,“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带到这儿,我是觉得……既然你说了那些话,我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到,我——我可能没办法做得很好,我没有你那么聪明,很多事我都搞砸了,比起那两个人,我确实没什么值得你信任的优点,但我在想,你都这样了,我不能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不信任我,但我还是想——”

  “还是想,还是想怎样?”

  他回过头,下唇被咬得皱皱巴巴,钳子的把手在他掌心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谢澄与我的目光一触即分,他下意识别开眼,低头吞吞吐吐道:“……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帮你,让你活得……更轻松点。”

  这是好话,只有下定了决心的人才能做出这些表达,谢澄完全没必要这么局促,像是做错了事生怕遭到上天的报应,而且很小家子气,他也见多了世面,按理来说不该表现得这么畏畏缩缩,他怕过姬宣,怕过袁无功吗?从来没有。

  他又在紧紧咬着下唇内部的嫩肉,我不由跟着他做这个动作,我在想我会在什么情况下咬着自己的嘴不放。

  ……若是不这么做,就会把心脏生生呕出来的时候。

  “我知道了。”

  我把湿了的外衫脱下来搭在椅背,又将黏在颈侧的头发拢到耳后去,我说:“困了就休息,是吧。”

  他说:“是、是。”

  “你要去姬宣那儿吗?”

  “是。”

  看他那意思,是要顺势给我说明他接下来打算做的全部行动了,我打断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澄的嘴张到一半,突然不动了。

  很久后,他才说:“你要我回来吗?”

  “这是你住的屋子,你不回来,我岂不是鸠占鹊巢?”我理所当然道,“现在天很快就黑了,你不要回来太晚,不然我等着等着就容易睡着了。”

  我没说完,谢澄就笑了。

  他瞳孔颜色本是很淡的琥珀,光线不同那色泽也会发生些微变化,而当他笑起来,蜜糖似的情意在眼底荡漾开,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我想到繁花盛放。

  谢澄走后,我换了衣服袜子,躺到铺了厚厚褥子的榻上,过了会儿,我裹着被子爬起来,边吸鼻子边把炭盆拖近了些。

  雨点敲击着屋顶瓦片,我一觉睡到了天黑,醒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扑鼻的浓香促使我睁开眼,谢澄正在往桌上一碟接着一碟摆好饭菜,那两把佩剑都叫他随手搁在了凳子上。

  我游魂似的起来,靠过去:“好多菜,我俩吃得完吗?”

  “吃得完。”

  “也对,你饭量很大……还有红烧肉,天啊,这就是你说的对面那家人的手艺?这也太香了,太香了……”

  谢澄笑道:“你是饿了。”

  他把筷子塞到我手里,我坐在桌边,等着他给我添饭,说:“对了,你刚才出门有带伞吗,我都忘了提醒你。”

  他给我添了特别多的一碗饭,谢澄也坐下来:“带了,你呢,睡在这儿冷吗?”

  “不冷,火烧得好旺,我后来都嫌热。”

  我饿得不行,扒着碗嘴没停,我不清楚我怎么饿成这样,或许是红烧肉乃下饭利器,吃了一碗还不够,谢澄给我另添的那一碗我也吃完了。

  吃完了,我又困了。

  谢澄说:“我给你烧水,洗漱一下就去睡吧。”

  于是我坐在床边,等着他给我端水洗脸。

  他忙忙碌碌地收拾,收拾他自己的用具,也收拾给我新买的物品,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被他走过好几遍,水壶很快就烧开了,直朝上冒热气,盖子撞个不停,谢澄赶快走过去把水壶从炉上移开了。

  谢澄端着盆子走到我面前,他说:“好了,试试水烫不烫,皂角我也买了,你——”

  后半截话断在他口中。

  烛火摇曳,此地不比皇宫奢侈,谢澄统共只点了两根蜡烛,那点亮光仅够照亮我们足下丈余凭依,多的就陷入被雨声侵袭的昏暗了。

  我看了他一会儿,才垂眼,笑着说:“我是累了。”

  谢澄:“……那就早点睡吧。”

  只有一张床,谢澄说要打地铺,这种天气打地铺只能理解为他想得风湿想疯了,我强行把他拽到床上,和我肩挨肩并排躺下。

  躺下后,我想起还没有灭掉蜡烛,但还好,它快要烧完了。

  “小秋。”

  他没出声,已经睡了。

  他睡觉很安静,睡姿也规矩,和他往常给人的印象不符,却和他现在给人的印象如出一辙。

  雨一直在下,没有尽头,除了这间屋子,除了这方床榻,世界早在我不知不觉间陷落了一般。

  我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说:“要不,我就别管阿药了。”

  “他也不想被我管,我做的这些事在阿药看来都是浪费气力,他和你们不一样,阿药不需要我多管闲事,我也管不了他的事。”

  “不管就不管吧,他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我也不想永远和他唱反调,他又容易走极端,真出事了,我后悔都来不及。”

  “这两日和你呆在一起,我觉得……”

  我顿了顿,笑着说,“我觉得其实这样下去,说不定也挺好,一辈子还有很长,也许我可以先陪你们走完一生,再……”

  我和谢澄盖两床被子,并非有其他芥蒂,这是为了更好保暖,而他穿过被子与被子的缝隙,精准无误抓住了我的手。

  谢澄的体温一直都偏高,这种生理特征说不准也是赤胆忠心必备条件之一,我过去便如此揣测过,谢澄似乎早就习惯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别人,先是谢从雪,再是我。

  我们都辜负了他。

  烛火熄灭前,谢澄握住我的手,他闭着眼说:“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作者有话说:

  猫猫狗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但猫猫狗知道什么是高兴什么是伤心。

  所以小秋在寻找终点的方向,阿药在反向冲刺,而冰儿……冰儿还没站上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