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294章

  如今,我对世上师父这一群体或多或少产生了偏见。

  产生这样的错误认识不能全赖我,虽尊师重道自然是一等一的大道理,但回首来路,凡跟师父这俩字沾上边,我就没遇见过多少正常人。

  前有谢从雪养儿十五年用儿一朝间,后有蔡仁丹杀兔不眨眼毁人不厌倦,两个在不同领域放光芒的大人物,却有着相当一致的爱好:

  闲来无事,都喜欢剖人心肝。

  说实话,我觉得他俩应该很有共同语言,不晓得谢从雪生前去找秦君买不死药的方子时有没有见过蔡仁丹,高山流水遇知音啊这是。

  “所以你们现在还对外做这样的买卖吗?”

  “若是能做成,那长老求之不得,可惜时运不济,想要舒舒服服过太平日子没以前那么容易咯。”

  回药王谷的需得接近整日的路程,乘一辆轻便马车,垫子一靠,果盘一摆,这大好光阴不拿来拷问实在浪费,青宵怏怏独自坐在外面的隔板上当马夫,小孩儿毫无防备被我抖了一包袱过往的疑云,不知道此刻心里正琢磨着什么,而我和言良这两个老弱病残则心安理得欺负起小朋友,抱起双臂各坐一端,对彼此露出假惺惺的微笑。

  我不耻下问:“时运怎么个不济法?谁挡了你们的路吗?”

  “这话可不敢说,说了得掉脑袋呢。”

  “嘶,看来对方是大人物啊,别卖关子,仔细讲讲?”

  言良便装模作样朝北面遥遥一拱手,他意味深长地道:“先帝在位时,对百姓户籍一类琐事管得颇松,便是谁家多了人少了人,官府那头也很好打点,现在可就大不一样了。”

  我顿时意会:“新官上任三把火,过个风头就好了,当今圣上也不会永远都这般勤勉,你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见我敷衍安慰了他两句,言良便配合着叹口气,道:“话是如此,可短短一年光景,连我等江湖人都深感翻天覆地,那些达官贵人就更是不必提了,一个个贪生又怕死,以往他们还会主动往谷里送人好助长老一臂之力,现在谁还敢有这个心思,不怕叫人举报了直接押去衙门,当场就给斩了。”

  “那也怪不了圣上,你们这干的确实不是人事,拿活生生的人来试药研究,真不怕遭报应么?”

  他一眨不眨看着我,半晌,才笑了笑:“嗯,前辈说得对,我这不就是遭报应了吗?”

  若非言良模仿袁无功成瘾,先时又欲杀了我祭天,我还是挺愿意跟他虚与委蛇上一段时间,就当练嘴皮子了。

  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姬湘的事,毕竟打我苏醒以来,我就刻意避免再去了解天家的动向,诚然姬湘是我一手主导将她推上至高之位,如今她已成为天下的主宰,本着负责的心态我都该多去关心她上位后在朝堂间着力推行的政策。

  我不去打探,并非我相信那个少女的品格,玩战术的人有几个心不脏的,我相信的是,姬湘不会容忍自己比先帝做得更差,也不会允许黎民苍生后悔推崇了她,转而去怀念先太子姬玉。

  至少在极度自尊这件事上,她同姬宣如出一辙。

  所以当我看见被姬湘雷厉风行的举措打压得憋屈至极的言良,作为同样被姬湘针对过的倒霉蛋,我当场幸灾乐祸地在心里疯狂哈哈哈,末了,才继续虚伪地道:“那真是可惜你们的才华了,好好的生意链就这么断了……应该还没断干净吧?不然也没必要继续给山洞里那些病人治疗。”

  他笑了,却不回答,我撑着侧脸兴趣盎然打量着他,盘算着等会儿该不该顺手把他扔下山道外的悬崖。

  言良仿佛是察觉到我的想法,脸皮子紧了紧,他冷笑道:“老顾客明晓得只有我们才能医得了那些怪病,总不可能眼睁睁在家里等死吧,山高皇帝远,总是有办法应对的。”

  他们这个生意链环环相扣,脉络清晰,富贵人家得了绝症,走寻常路子难以根治,便送来用作实验的贫苦百姓同大量财帛,药王谷明面上打着众生平等的幌子,不可能做活体实验,只有蔡仁丹肯在私底下负责为他们开发救命的仙药,而那些被视为牺牲品的穷人多也患有重病,于他们而言左右都是死,倒不如赌一把,这头拿了富人施舍的封口费,那头又在暗不见日的山洞中博一线生机。总比在家中等死来得好。

  这样看来三方得利,蔡仁丹做的真是慈善事业,袁无功默认他们的行为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我沉默了很久,撩开车帘,对握着缰绳的青宵道:“有毒药吗?不会立刻致死,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服解药,不然就会毒发身亡那种。”

  言良:“……”

  青宵看了我一眼。

  他平淡地道:“没有。”

  然后在一炷香内就近找了村庄,借用了药铺,当着言良那张青了又绿的脸,少年一派淡然,娴熟地生炉子炼药。

  锅上白烟三缕,锅中汤水浓稠。

  青宵:“现在有了。”

  不愧是阿药的师弟,外表纯良似小鹿,可这杀人越货上手起来的速度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满满一锅,我全给试图垂死挣扎的言良灌下去了。

  耽误了这一会儿光景,等我们赶到药王谷已是暮色苍茫,我清了清嗓子,再次向我方成员严肃重申接下来的行动任务。

  我方成员一,括弧奶妈:“青宵,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去找你师兄,也别去找蔡仁丹,你这两日奔波也该累了,今晚好好休息。”

  我方成员二,括弧间谍打野,括弧被迫上岗,括弧随时会被炒鱿鱼:“你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多废话吧?”

  青宵沉默。

  言良沉默。

  我抬手就在言良肩膀用力狠狠一拍,然后摸了摸青宵的发顶。

  青宵:“……知道了。”

  言良:“谨遵前辈吩咐。”

  待这俩人各自消失在不同的方向后,我的嘴角终于抽搐了两下,我默默地,默默地,抱住脑袋,原地蹲了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嘶,痛,真的痛,领导你好歹换一撮毛叼,会秃顶的,你忍心让我从此成为一个秃瓢吗?!”

  “真不行了,你松嘴,我要急了啊,我要跟你动手了啊!”

  “……行,你拔吧,殊不知光头才是男人的本色,我这就让这群不开化的古人明白何为正统阳刚气质!”

  头发飘零洒满我的脸,领导叛逆伤透我的心,在我摆出“打打打反正你早晚会原谅我”的态度后,发根处不间断传来的刺痛可算松了些,紧接着一只娇小的蜂鸟从我耳后钻出来,扑扇着色泽艳丽的翅膀,姿态轻盈地停在我眼前。

  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住了我一根眼睫,连带着眼皮一起往外拉扯!

  我嗷的一声拔高调惨叫:“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我知道我前脚答应玄凤老老实实不再参与天选之人的内斗,后脚就光明正大回药王谷准备开始踢馆,我这事儿是办得不地道,玄凤冲我发火是应该的,但我没想到它下手这么狠,这么歹毒,对我这具借来的身体没有半点尊重!

  英年早秃几个人能承受!

  在我失去了数根珍贵毛发后,玄凤勉强气消,它顶着最可爱无害的壳子,用漠然无情的语气问我:“你现在去找袁无功?”

  “……”我从它那张鸟脸上仔细观察神色,边揣度上级千变万化的心意,边斟词酌句谨慎道,“不,现在去找他,他肯定又会把我关起来,他那个倔性子,一时半会儿跟他说不通——我想先去找姬宣。”

  “跟姬宣就说得通了?”

  被玄凤阴阳怪气了一句我也不在意,只温和解释道:“冰儿怎么着也是讲道理的,况且我此刻与他利益不冲突,他要杀谁宰谁我都不会插手,我只是想跟在他身后,这样就算有个万一,我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玄凤便不吱声了。

  过了会儿,它才开口道:“已经有两个天选之人知道你复活的事了。”

  “……”

  “姬宣至今不知情,我本以为你是打算瞒他一辈子。”

  “……”

  “越多人知道你的异常,你离开的那一日就会越难以割舍,你都想清楚了吗?”

  蜂鸟收敛羽翼停在我指节,那认真凝视我的模样,就像一朵全心全意为我开放的花。

  我伏下脸,用鼻尖很轻地碰了碰这朵花。

  “你在担心我走不了吗,领导?”我说着,又拱了它一下,“真是杞人忧天啊……我怎么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我如果真的那样做了,那先前的所有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它被我拱得站不稳,含糊道:“钟儿。”

  “嗯,我是闻人钟,但这个世上只有你清楚,我是闻人钟,我也不是他,我不可能永远占着人家的身体,迟早有一日,我是要送他入土为安的。”

  说完这句话,我沉默了片刻,才又笑起来:“再说了,我若真留在这里,那你怎么办,你也得一辈子当个监工陪我坐牢了,你甘心吗,咱们领导可是主神眼耳,前途无量,会愿意只留在我身边当一只小凤凰吗?”

  玄凤:“我不知道。”

  没有看我脸上的神情,玄凤低头在我虎口叨了一口,不疼,它就得寸进尺多咬了我好几下。

  它自言自语般说道:“但我觉得我应该愿意。”

  说是要找姬宣,我当然不可能昂首阔步举着寻亲的牌子直接就去了,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把姬渊当时给我准备的面具拿了出来,预备让面具怪人徐风再次杀出江湖。

  我:“……”

  说实话,乔装打扮究竟对姬宣有没有用,这件事很迷,武林大会上谢澄只看了徐风一眼就认出我的身份,即便姬宣眼下身体尚未好全,打照面的瞬间就判断出来者何人,对他还是没有难度的。

  那这面具就只能起个,抛砖引玉,欲扬先抑,反复横跳,的作用了……

  仿佛梦回黑风岭最初那段山贼抢亲的时光,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但我要装作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好避免故人重逢的尴尬好专注在加团打怪集体围攻药王谷这个多人副本上。

  说干就干,遇到难关就是不能怂,狭路相逢勇者胜,莽就完了。

  戴着面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我来到姬宣下榻的那间客栈的不远处,侍从守卫戒备森严,巡逻队伍严谨有序,贸然上前只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我借着夜色蹲在隐蔽墙角,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一支笔一张小纸条,三下五除二潇洒挥笔,待墨干了些,就将小纸条系在了玄凤的脚上。

  鸽子生无可恋地飞去了二楼的窗座。

  很快,它飞了回来。

  “怎么样,他看了吗?”

  “没看。”

  “为什么?怎么会?就算是陌生的信鸽陌生的传信,依照姬宣的警惕性他也不会放过啊……难道他还在睡觉?他是不是又发烧了?病得重不重,旁边有没有人照顾?领导,领导?你说句话啊领导!”

  玄凤忍无可忍,扬起翅膀恶狠狠便在我脸上一扇, 把我抽得险些没流鼻血:“他在沐浴!你难道要我看你家冰儿不穿衣服的样子吗?!”

  我捂着鼻子无言以对,半晌,讷讷道:“那,那你等会儿再上去一趟吧……”

  “……”玄凤说,“我受够你这种没原则的妻奴了。”

  作者有话说:

  玄凤:傻逼同性恋(上去就是一个大逼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