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153章 IF·失落的羽衣

  谢澄尽管极力想要控制,动情之时下手也不免重了几分,他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次绝对不能做得太过火,一边又在看见路嘉的第一眼将所有理智扔到脑后——生来就要为了这人蒙蔽双眼,放弃一切,无论他们的身份关系发生了什么改变,谢澄都不可避免要因路嘉一个漠然的眼神昏了头。

  谢澄尚且还在理性和欲望中试图拉锯挣扎,而袁无功根本不知道何为自制,他宛如传说中永不知足的饕餮,连猎物骨头的味道,都要打断了细细咂摸,用牙齿顺着鲜美肉汁轻轻切下,以舌尖一寸寸舔舐品尝,攥着那无力反抗的手腕,恨不得将骨髓都吸个一干二净。

  被这样两个人联手囚禁,等姬宣解决完手头上的事务后,路嘉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了。清风朗月,姬宣率领一支亲卫队连夜赶回,一路上面沉如水,那一身不明来路的煞气叫左右皆噤若寒蝉,路程催得越发紧总算在子时前赶到了目的地,姬宣直奔里屋。

  在那最隐秘的角落,锁着求而不得具象于人间的化身。

  哪怕那人是阎王派来的修罗,此刻也插翅难飞。

  真是奇怪,明明用尽手段将人全方位困在了身边,姬宣却还是第一时间觉得自己得不到对方。

  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姬宣看见路嘉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时,心底到底重重一沉,他并不指望另两人能起什么作用,可眼前的状况,明显是一路奔着最糟糕的境地去了。

  今夜是由谢澄负责监管,袁无功兴致勃勃在其他房间改良软骨散的药方,增加致幻成分后就预备用到路嘉身上尝尝鲜。谢澄大概清楚袁无功每日给路嘉喝的那些打着滋养身体名头的药粥有问题,可当袁无功在给路嘉喂食时,要求他帮着扶好路嘉后背,谢澄也不会拒绝。

  因为谢澄很清楚,袁无功绝不会让路嘉的身体真的出问题。

  至于不伤害健康,是否就意味着不伤害心灵……那不是谢澄有资格关心的问题。

  尽职尽责当好一头看门犬,谢澄抱着路嘉当初买给他的那把剑,不作声地守在榻前,直到姬宣披着月色走到面前,才抬头看了眼。

  “……”什么也没说,没有做出一字交流,共犯之间自有灵犀,谢澄径直起身离开,经过姬宣,并掩上了门。

  姬宣在原地安静许久,才坐到床边去。

  月光从开得极高的窗户中泄露,淌在那铺满被面的长发上,闪着波光粼粼的色彩,姬宣注视着,他伸出手,轻轻撩起一束,任由它们在指间穿梭而过,是冰凉柔顺的触感。

  路嘉背对他而卧,蜷缩成小小一团,看不见他的脸,但姬宣知道对方醒着。

  “你姐姐徐英那头,我正在着手处理。”

  从英娘这个话题切入,姬宣原本是想降低路嘉的心防,承认英娘是他的姐姐,也是给路嘉这个人在此世苟延残喘的余地,他们和路嘉闹到这一步早已无可挽回,但该做的努力总归是要做。不过姬宣满心的打算,都被路嘉轻飘飘一句话终结了。

  路嘉发出笑,问:“是在替当年的买卖收尾吗?”

  姬宣:“……”

  从脖颈开始,路嘉身上遍布青红吻痕指印,因此更衬一张脸素白无情。每一分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只见那掩盖在薄毯下的腰身缓缓扭动,向着姬宣转过身来,他陷在软枕中央,一条手臂是瑕疵遍布的玉瓷,被毫不珍惜地压在脸边,路嘉的眼睛始终是微阖的,连一根手指都懒得抬起,像是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抽走了最后的精力之源,此后等着的只有死路一条。

  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姬宣声音平淡地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路嘉没有回答这个失去意义的问题。

  他睁开眼,看着姬宣,过了一会儿,淡淡笑了出来。

  “你看看我。”他笑着道,“你看看我,像条狗一样。”

  “……”长久的沉默,姬宣的身影沉在黑暗中,路嘉脸庞轻转,他微微眯起眼,可以看见男人似乎稍稍吸了一口气,肩膀起伏一次后,姬宣探手勾住他的腰,将他从云雾似的丝榻软枕中抱出来,路嘉浑身软绵绵的,顺势倒在他肩头,姬宣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怀中人那深深凹陷的锁骨,盛满了这段时日以来满溢的爱欲。

  “你想过以后吗?”姬宣单手搂着他上半身,目视前方,姬宣平静地说,“想要做什么事,想去什么地方,人间宽广,那么多风景,还有许多都是你我未曾见识的。”

  路嘉静静依靠在他的怀里,像在听,又像是心无旁骛在出神,可至少没有开口打断,姬宣续道:“自认识你以来,我很少在你口中听见关于以后的事,你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也没想过要停留,事到如今,人生还有那么长,我们可以慢慢走,慢慢看,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我和你一样,什么都没有见识过。”

  “啊……”

  路嘉喟叹着:“……你不明白。”

  “那也没关系。”姬宣轻轻拍着他的腰,哄孩子入睡似的,“至亲至疏夫妻,我还有很多时间,来明白你的每个想法,只要你愿意,我也会把我的心剖出来,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们之间不要再有任何秘密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动人,姬宣不擅长甜言蜜语,方才的表白已然是费尽了前半生的心血,他抱着路嘉,恍惚地想,对方有这么瘦吗。

  一条手臂圈过去尚且有余,怀抱无论如何也填不满,好像随时都能化作风沙逝去,姬宣忽战战兢兢打了个寒颤,刚要双手紧紧搂住路嘉,就听见他用做梦一般的口吻道:“我爸爸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候饥荒,田里没有作物,小孩子嘴馋,就去捕鸟吃,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抓到了几只麻雀,小小的,特别可爱,我爸爸舍不得吃,想偷偷把自己那只麻雀养起来……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姬宣张开口,喉头干涩,没能发出声音。

  路嘉长长叹出一口气,似乎疲倦极了,仅以气音道:“直接吃掉就好了。”

  那样虚弱的话语,是凋零殆尽的花枝,即便从寒风中剪下,转移到温室,也没能阻遏它枯萎的速度,姬宣手臂青筋浮现,他眼睫颤抖着,怀里人的气息渐渐匀长,仿佛就要睡过去。

  姬宣回想起过去他们被迫在雪夜行军,多少将士就这样冻死在温暖的幻梦里,僵冷面容上,犹自残留着满足的笑意。

  他忽然道:“还有办法让你回去。”

  谎言一旦开了口,就能十分自如地运转下去,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过去路嘉总是称赞姬宣品性高洁,可只有姬宣自己才知道,他这一生,究竟说过多少谎话。

  不顾路嘉陡然混乱的吐息,姬宣面上不显异色,他镇定地道:“我问过李严,开天道的机会并不是只有一次,被叫破真名,只意味着你要在这边多停留一段时间,七年后,你一样可以回家。”

  “……”

  “之前不告诉你,是想让你尝尝被人隐瞒的滋味,现在你都知道了。”

  片刻,路嘉从姬宣怀里挣开,他手脚虚软,勉力支撑着自己,瞳孔不住发颤,死死盯着姬宣,许久,路嘉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道:“真的吗?你没有骗我,我真的还能回去?”

  “信不信由你。”

  说罢,姬宣径直起身,路嘉撑着手臂,坐在凌乱的床榻中央,仰头仓惶看他的姿态就像等待救赎的信徒,姬宣没有停留,一眼也不能再看,他转身走出房间,步伐越来越快,远远抛下身后那些微压抑的哭声,最后来到庭院里。

  袁无功和谢澄都站在那里,他走到他们中间才停下,双手紧攥成拳,心跳剧烈,姬宣一言不发,而袁无功啪的合上扇子,笑着道:“真可怜啊。”

  “真可怜啊,太可怜了……”

  “哈哈哈哈,姬宣,我不得不拜服,你比我手段高明,你比我,残忍百倍啊!!”

  七年有多长。

  两千多个日夜。

  一眨眼的光阴。

  路嘉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永无终止,下了那么久,拨开雨雾后还剩下什么,他不得而知。

  在异乡停留的时间太久,足够覆盖他前世的记忆,他已渐渐不能回忆父母的面庞,也想不起他们唤自己姓名的声音,记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多刻骨铭心的爱恨,都会随着时间的冲刷,埋没在光阴的海岸上。

  他不知道这般健忘的背后,有袁无功的手笔,那一碗碗喂下去的药汁,蛀空了他的身心,他总是在睡觉,总是没精神,坐在面朝竹林的回廊下,整日整日发着呆。在最不清醒的时候,袁无功便将他温柔地抱进怀中,拍抚着他的脊背,轻言细语地哄着他,路嘉分辨不了眼前又是做梦还是其他,张开口,有时等来的是药,有时是吻,没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潜意识告诉他必须要等下去,只有在极少极少的瞬间,他会模模糊糊想起前世,病床与苦痛,父母,医院的猫,还有别的什么……别的什么……没什么了,他都记不起来了,乏善可陈的人生,忘掉又有什么关系?

  也并非全无清醒的时候,午夜惊醒,路嘉会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跨过身边睡的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梦游似的赤脚在宅子里到处走,他在赶路,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远,可不能在这里停下。

  身后有追上来的脚步声,比怪物还要可怕,路嘉充耳不闻,他心里总是在着急,想要喊出些什么来,嘴巴张得很大,一个字也吐不出,于是越发悔恨,眼泪也要跟着掉下来,他伸手抠挖着喉咙,啊啊叫着,想要从身体深处挖出些记忆的碎片,哪怕只有微末,也足够让他在这场大雨中取暖。

  这样的自残当然不被允许,他从冰冷的地上被抱了起来,谢澄半是强迫地抓住他的手腕,只要路嘉不去抓他自己的脸,那些伤痕落在谢澄身上倒没什么。穿过长长的走廊,一切又回到原点,他又被安放回柔软被窝,靠着谢澄坚实的胸膛,路嘉嗫嚅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而就在袁无功端着一碗药汤,打着哈欠走进来时,路嘉那无神的双眼顿时睁大了。

  不等袁无功靠过来,他就急急把脸往谢澄怀里埋,像是顾头不顾尾的鸵鸟,他小声而急促地说:“不要那个,我不喝……”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啊,袁无功发自内心地怜惜着,便忧愁地叹息一声,理一理路嘉脸边的乱发,他劝哄着,诱导着,嗓音渍透了蜜,再配上那妖异近乎鬼怪的容颜,路嘉总是很难拒绝他,可被喂药的次数多了,路嘉心中似乎有了浅浅的感知,说什么也不肯再信任这个男人了。

  袁无功又叹了口气,转手把药递给站在身后的人,道:“相公不要我喂,那换个人来吧……唉,不吃药可不行啊……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呢?”

  路嘉抱住自己的脑袋,他往常十分抗拒别人接触他,此刻却恨不得谢澄把他藏到怀里,只要不喝药,其他什么都好,可谢澄却偏偏放开了手,对待孩子一样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放得很轻,依旧不容拒绝,逼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脸来。

  “我,我不喝……”

  他眼睛憋得通红,舌头说不清楚话,那勺子抵在唇边,他紧紧闭着嘴,不肯张开,这时,他听见低缓的男声说:“养好身体,才能回家。”

  “……”

  路嘉愣愣看着姬宣,眼睛睁得很大,泪水积蓄在里面,满到不能再满,到底快速地顺着脸庞滑下来。

  姬宣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支小勺子,姿容沉稳,他本能有点信任这个人,究竟是信任还是恐惧,也分不清了,半晌,路嘉嘴唇迟疑地泄开一条小缝,姬宣立刻抓住机会给他喂了进去,一口一口,一碗药汤见了底。

  “睡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谢澄这时才把他抱住,哄着他躺下,路嘉睁着眼躺倒,眼泪还在流,就这样糊里糊涂被哄着睡下了。

  “我不想喝药……”

  “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呜呜,我,我真的不想喝药了……”

  “……”谢澄将他搂在心口,慢慢抚摸着路嘉颤抖的脊背,谢澄低声道,“很快就会好了……都会好的……”

  这七年间,没人提起以后。

  就在七年期满的前夜,天选之人齐聚一堂,他们没有交流,望着窗外雨幕,只是等待着。

  簌簌衣衫拖沓声,门开声,虚浮脚步声,沿着回廊慢慢靠近,雨声不停,没人知道雨水过后是什么。

  脚步声停在门外,却迟迟没有再进来,姬宣脱力仰靠着椅座,他很少有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候,哪怕打了败仗,也有翻身的那一天,谁都不会原谅一个不能夺得胜利的将军。

  他闭上眼,在心中快速思考该如何同那人解释当年的无可奈何。

  他思考了七年,都没能得出结果,此刻自然也一样,幸好,路嘉始终没有进屋,隔着纸帘,他双肩塌陷,瘦得堪称形销骨立,站在那里,宛如噩梦中才会出现的修罗。

  他没有进来,一门之隔,天选之人也没有开口。

  从午夜站到黎明,从雨落站到雨停,一切都没有改变,所谓的天道遥不可及。

  谢澄终于无法忍耐,他霍然起身,刚要冲过去说个清楚,就见那道身影晃了晃,窸窸窣窣脚步声再次响起,用比来时慢得多的速度,拖着佝偻的脊梁骨,蜗牛似的,缓缓地,缓缓地离去了。

  路嘉再也没有理睬过任何人,这七年间他原本就很少开口,如今来这一出倒也让人颇为适应,事实上他现在的表现远比姬宣的预料好得多,没有辱骂,没有责骂,什么都没有。

  天选之人们寸步不离看守着他,生怕一个错眼出现什么闪失,路嘉任由他们把自己当囚犯一样管控着,他坐在廊前,看着雨后的竹林发呆。

  身边,谢澄絮絮叨叨试图同他说点什么,左耳进右耳出,路嘉那放空的视线什么都装不下,黑洞洞的,谢澄攥着他的手腕,有时觉得自己攥着的是一个在奈何桥前迷路的鬼魂。

  比起姬宣与袁无功,谢澄不如他们坚定,他早已后悔,他偶尔会想就是放了路嘉离开又如何呢,难道自己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吗?

  后悔与否,都找不到倾诉之地了。

  忽然间,谢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长年瘦弱苍白的人,脸颊变得红润了起来,路嘉眼中发亮,那样的光彩已阔别七年,亮得不可思议,他甚至从长椅上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前方。

  谢澄大为好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远处竹林间,向着这边正飞来一只小鸟。

  浑身嫩黄的羽毛,鸟喙两边生有圆圆的红点,振翅飞来的模样极其可爱。谢澄驻足望着,他忆起当初在黑风岭时,路嘉似乎就养了这样一只玄凤鹦鹉,只不过后来就再也不见了。

  一只代表着往事的鸟儿,多少会触动路嘉的心灵,对他们现在的状态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路嘉连嘴唇都在哆嗦,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向着玄凤走去,神情中有种近乎狂热的情感,谢澄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谢澄心想既然路嘉这样喜欢,那自己就去把那只鸟儿捉来给他当宠物好了——

  “不,不,等等,等等,不,不要——!!!!!!”

  一声凄厉的鸟鸣,玄凤双翼展开,它极速向着路嘉所在的方向冲来,像是一阵遥不可及的风,就那样与路嘉伸出的手指擦过,随后,随后——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救命啊!!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不要啊!!!!!!我知道错了!!!”

  谢澄瞳孔骤然紧缩,在路嘉绝望到极点的嚎哭中,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那只鹦鹉在一息短暂静默后,顺着柱子寸寸往下滑,牵连着粘稠血丝,带着散落的羽毛,尸身在地上瘫成一团徒叫人生厌的烂肉。

  路嘉的哭声很快引来了另外两人,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谢澄,无声责问发生了何时,随后他们立刻注意到那只死去的鸟,袁无功暗骂一声晦气,便一把将软倒在地上的路嘉抱起来,大步往里屋走去,一路都在柔声安慰,而姬宣站在廊下,阴沉沉地看着血泊里的尸体。

  “快点处理了!”他短促道,“什么脏东西也让他瞧见!”

  谢澄自知理亏,毕竟是在他照管的期间出了问题,二话不说打扫了那只死得不合时宜的畜生,远远扔掉了。

  几日后,袁无功被急召回药王谷,同日皇宫传来密函,请姬宣即刻返京,这样的事在七年间也不算罕见,二人临行前看过路嘉,后者已恢复了沉默,照旧坐在廊下长椅,盯着玄凤撞死的那根柱子发呆。

  等他们离去后,就只剩下了谢澄,路嘉眼珠子一动不动,阳光照到他身上,暖洋洋的,给这具冰冷的身体增添了一些虚无的活气。谢澄拿了条毯子给他披上,踌躇着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他听见路嘉慢吞吞地说:“我的鸟死了。”

  这是几个月以来路嘉第一次主动对谢澄开口,谢澄一时僵在原地,连吞咽唾沫都忘了,紧接着,路嘉抬起头看向他,语调还是慢慢的:“你要赔我一只。”

  “好!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去给你弄来!我什么,什么都可以给你!”

  青年急切的声音响在耳边,有点吵,可再大的雨也会停,再浓的雾都会散,这样满是爱与期待的话语,也会有不能响起的那天。

  “要一模一样的。”路嘉说,顺手比划了一下,“黄色羽毛,脸上有红点,还要胖一点。”

  谢澄兴奋不能自己,哪管是要鸟儿还是天下,他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递出去,只要对方肯施舍一眼,要他死也甘愿了。

  但很快他又迟疑了起来,毕竟现在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是跑去买鸟的空档出了什么事,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没等他回应,就见路嘉又把眼阖上,他无所谓地小声嘀咕:“不赔就算了,我以后找姬宣他们要。”

  “……”此话一出,谢澄一咬牙站了起来,他估量了一下离此处最近小镇往返的时间距离,又想到院外留守有大量姬宣的亲卫,即便他离开一小会儿,也决计出不了什么乱子,这会儿最重要的,是哄路嘉开心。

  他摸了摸路嘉被阳光烘出一丝温度的脸庞,开怀笑道:“一只鸟而已,等着,马上给你带回来。”

  谢澄离开了。

  今日天气明媚,处处都很合心意,路嘉方才睡了一觉,觉得自己是难得的精神。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用七年前主神在这具身体里残留下的力量,开了无双。

  过去无双一出,足够他斩杀大半个战场的生灵,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蹉跎,仅足够他足尖发力跃起,将腰带套过头顶的梁柱而已。

  他哼着小曲,踩着板凳,慢条斯理在自己眼前打好一个牢固的圆圈,路嘉为自己的手艺感到喜悦,一时很想放声歌唱,又担心引来外面守着的护卫,只好遗憾作罢。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已经知足了。

  他站得这么高,玄凤的血就残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把脸套在圆环上,伸手摸了摸绳子,没什么感觉,路嘉就叹了口气,想到他死后也无非如此,就又高兴起来。

  他这两日久违地想起了很多曾经的事,不止是消散的前世,他还想起黑风岭,想起英娘,想起那间储放他夫人们的小院子,推开柴门,夫人们又在吵架,这些人呀个个心高气傲,可谁让他们那么好看,好看又活泼,都有可爱的一面,他急着要去把他们每个人哄好。

  透过那个环,前世今生均倒映其中,美酒的波纹微微震荡,闪闪发亮,天上的月亮也噗通一声掉进里面,他握着酒杯,在苦恼啊,娶了这么多夫人,到底该怎么跟父母解释才好呢。

  总之先大家一起聚个餐,酒过三巡,再慢慢聊以后的事,以后……以后就近在眼前啊。

  他从未离幸福这么近过。

  这杯酒,路嘉迫不及待要一饮而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