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是……”迟了三年,谢牧川终于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他不该这样去伤他的少年。
就算再愤怒,再不满,他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是他自私地揭开身份的遮羞布,明明是他贪恋陆悠的美色,明明是他刻意偏心冷落只为弥补袁星尧,明明是他招惹了沈彦廷这条毒蛇,明明是他十恶不赦理应千刀万剐,为什么一切都要报复在陆悠身上?
如果他不来,是不是陆悠要带着这句伤人的话走进坟墓?一辈子不得解脱?
“悠悠,你不是玩具……”谢牧川伸出颤抖的手,将那战栗着不安的爱人一点点搂进怀里:“你是我的爱人、珍宝,是我亏欠最多的人……”
陆悠抽搐着,哭泣着,不断地打着哭嗝,他喃喃重复着那几句话,一遍又一遍。
谢牧川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你不是。
最后陆悠哭得倦了,便无知无觉地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谢牧川想把他抱回床上,可稍稍一动,陆悠就有所察觉。
最后,他只能用自己当垫子,抱着沉睡的少年,背部倚靠在衣柜上,就这样对付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一早,谢牧川睁开眼时,迎上的是一双愤怒的眼眸。
他以为陆悠在责怪他的擅入,刚准备回应,就听对方来了一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陆悠的脸上丝毫不掩愤怒和恶心,他说:“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施舍?”
随着他的诘问,谢牧川的心一点点跌入谷底。他知道,昨晚的事,陆悠记起了。
迟来的道歉,是没有用的。
迟来的深情,也一钱不值。
因为破碎的心并不会自动拼合,刻下的伤疤也会残留印记,湮灭的爱无法从灰烬里重生。
但凡谢牧川的认可来得更早一点,在陆悠还没有心死之前,都会有点用处,可现在已经不能了。
他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指着大开的房门,道:“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
“我不需要你帮我做家务,不需要你的任何怜悯,我不是废物!滚!”
曾经的谢牧川告诉陆悠,没有那身行头,没有他,陆悠什么都不是。
可现在的陆悠明白,没有谢牧川,他最起码是个人,堂堂正正的人。
他可以自力更生,可以养活自己,他不用出卖//身体,不用经受任何人的冷嘲热讽,这已经足够了。
谢牧川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身体,扶着衣柜从地上站起。
他看着陆悠的表情,知道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
他没有资格恳求留下,只能在临出门前,对陆悠道:“别吃安眠药了,求你。”
他继续说:“我不想看你伤害自己,不想看你成瘾、依赖,甚至死掉。”
陆悠因他的话而有片刻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冷硬,他说:“用不着你管!”
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又降落到冰点。
仿佛中间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仿佛他们从未见过面。
谢牧川再一次被驱逐出他的世界,每日所见,不过一张紧闭的房门。
尽管厌恶谢牧川,可他那句话,陆悠还是听进去了。
他尝试着不去吃药,却又辗转难眠。
他拿出柜子里的道具,将自己四肢捆缚,用狰狞的器具折磨自己。
可鲜血与疼痛,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他甚至开始想念谢牧川的怀抱,想念他的抚摸。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另一边,谢牧川拿出裁纸刀,打开了一盒新的乐高玩具。
糖果屋小姐姐嘴里那个脱坑的朋友,其实就是他。
因为他知道,如果直接送,陆悠必然不会接受他给出的任何东西,便只能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也许是神思不属,裁纸刀唰地划破了他的手指。
他默默放下刀具,走到水龙头下进行冲洗。
他的目光看向卧室,看向墙上挂着的陆悠的照片。从一个小豆丁,变成坐在滑滑梯上的小孩,变成抱着球的带笑的少年,再变成在橱窗里认真工作的青年模样。
世间人,多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连沈彦廷都知道,对他来说,比起袁星尧,养了七年的陆悠要更重要、更有价值。他却迟迟过了那么久才明白。
用碘伏和创可贴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也许是心口早已疼到麻木,便连手上的痛也不觉得了。
到了月底,陆悠的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莫名的收入。
几千块钱,不多不少,甚至还有尾数。
一开始,他以为是老板们打错了。可问了两家店,都说没有这回事。
那就可能是别人转错账了。
陆悠没想到谢牧川的身上去,因为男人一向出手阔绰,就算要给,也不会给得这样有零有整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几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陆悠不知道怎么去找失主,只能尽量不去动用。
在一切努力都失效后,谢牧川只剩下最后一张牌:沈彦廷的命。
他不奢求能获得陆悠的原谅,但最起码,能让他开心一下,也是好的。
沈彦廷这颗毒瘤一定要剜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事先准备好了一切,就连楼顶都兔子都安排了专人喂养。
但在离开之前,他需要跟陆悠好好道个别。
陆悠忙活一天,工作结束后,毫不意外地在门口见到了他。
自从那天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悠悠。”谢牧川笑着迎上来,道:“我得回去一阵子,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那是你的事。”陆悠的回复不咸不淡,进门后就想关门。
谢牧川及时抵住了,他说:“你等我把话说完。”
陆悠眉头一挑,十分不善地看向他。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算睡不着,也不能吃太多安眠药,最多一粒。”
“我那边有洗衣机,太累的话就过去用,房门密码是你的生日。”
“如果有事想找我,就给我打电话,号码你记得的。实在忘了的话,智能手表上面有快捷键,能一键拨号。”
不等他说完,陆悠就讥讽道:“我是什么傻子吗?用的着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谢牧川没有生气,连笑容都未减毫分,他只是贪婪地看着面前的爱人,以在接下来的这算时间反复怀想。
他说:“我会想你的。”
陆悠懒得再听他废话,“嘭”地一下关了门。
人的感知有时是迟钝的。
等陆悠发现谢牧川不会在他门口等候,等他上楼时看到是陌生人在喂那对兔子,等男人再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时,他才反应过来,谢牧川再一次离开了。
尽管是有归期的告别,可或许是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便只觉时时都有缺憾。
这就是他讨厌谢牧川入侵他生活的原因。一旦拥有了,就不会想到要失去。
日子依旧无波无澜地过着,可也许是心有所属的缘故,他发呆的情况慢慢变多了。
一辆通往京城的车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缩在后座上,面带讥讽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比起三年前,他的面容清减消瘦了不少,眼睛底下聚着两团青黑。
显然,这丧家之犬般的日子,沈家三少过得并不舒坦。
谢家的人在找他。他的尸体在黑市上挂出了惊人的高价。
甚至就连这趟京都之行,都是谢牧川精心安排的一个陷阱。
沈彦廷知道这一切,可还能怎么样呢?这是他杀掉沈俊驰的最后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不能让沈俊驰死在别人手里,这条老狗的命,应该由他亲自收割。
但他的人生中,也并不是毫无惊喜。
他摊开左手,在遍布刀疤的掌心上舔了一口,那是一个“悠”字。
他的行动被限制在异国他乡的小岛上,为了防止被谢牧川的人发觉,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变换位置,负责照顾的人也从没见过他的真容。
虽然逃亡在外,却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他早就倦了。
每每感到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想那些刻骨的仇人,想那些可笑的报复,还有这个意外获得的小宠物。
谢牧川的小情人,青涩的没经过多少情//事的少年,被他一点一点雕琢成他想要的样子。
乖巧,顺从,肮脏,下贱,放荡。
沈彦廷喜欢他双眼失神的模样,喜欢看他被玩坏、弄脏,喜欢听他的求饶和哭喊。
更喜欢他明明被虐待,却还要对自己满心依赖的样子。
像一只永远不会记恨主人的狗。
沈彦廷养过一只狗,在他还没被带回沈家,和母亲在京都郊外生活的时候。
那只狗很听他的话,还是只小团子的时候,就学会了保护他。
可就在他进到沈家的第一天,那两个哥哥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当着他的面把那只狗活埋了。
他们得意地踩牢了地面,确保那只狗再不会从地里复活后,就把他按在地上,在他脑袋上撒了一泡尿,离开了。
从那以后,沈彦廷再也没有养过狗。
可他却迷恋上了把人逼成狗的过程。因为他发现,人更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