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我是你的玩具吗?>第五十七章 呼叫手表

  走到楼上房间,往日漆黑一片的窗子变得明亮,并不刺眼的颜色,像蒙了层朦胧皎洁的十五夜的月光。

  陆悠站在窗边往外望,看到谢牧川还在不厌其烦地往树上挂月亮灯。也许是忙完了,他折叠好梯子,收拾好用具,却没有走,只是站在楼下静静看了一会。

  楼上没有开灯,他并不知道爱人是睡了,还是醒着。

  他们隔着一层窗子相互凝望,一个是心死后忘却所有,一个是悔悟后迟迟追逐。他们在错位的时空里相爱,没来得及握住的手,没来得及说的话,都静默在这沉沉的夜色里、无言的相望中。

  等到谢牧川离开去还梯子,陆悠才转身去卫生间里洗漱。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谢牧川上楼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声清晰地在楼道中响起,在他门前停留了好一会,才离开。

  陆悠从床头拿出三粒安眠药,和着杯子里的冷水把它吞服下去,躺在床上等药效发作。

  他病了,他知道。哪怕表面上努力装得跟个普通人一样,还是跟外面的人有些格格不入。他没办法跟他们建立更深层的联系,不敢去交朋友,也不敢去爱人。

  没有这些药,他甚至难以成眠。

  谢牧川的到来,掀起了他心底早已死去的涟漪。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的确是从心底里渴盼的。

  渴盼着谢牧川抱住他,哄他睡觉,似乎只有在那人的臂弯里,那些过往才会离他远一些。

  可他无法原谅,不敢期待。他只能把对方拒之门外,却怀念着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往。

  想起那时刚到鞍山别墅的时候,他晚上睡不着,谢牧川会进到他的房间来,打开小夜灯,坐在床头给他讲故事。

  男人从不屑于对别人做这些事,只有他是例外。

  故事的内容他已记不清了,可男人散溢在夜色中磁性温柔的嗓音,被小夜灯勾勒的俊朗帅气的面庞,一直是他青春期躁动时平静情绪的来源。

  比起那种不对等的情人关系,他更想回到那个时候。他可以独享谢牧川的爱,而谢牧川也可以把他当成小孩一样宠爱。

  那些外婆、父母没来得及给他的,仅靠谢牧川一个人就能补足。

  只是他被伤得太深了,他不可能再往前踏一步,只能等别人主动地,忍受他所有的锋芒与锐刺,一边被他扎得鲜血淋漓,一边将他紧紧环抱。

  他在无尽的怀想中,沉沉睡了过去。

  谢牧川滞留于此的生活,很快就结束了。

  他来时说一个星期,却已延期三倍不止。他将偌大的家业甩手不管,一大堆事务堆积在一起,把一群助理秘书忙得焦头烂额。

  何况有些事务只能他来,别人根本出不了面,做不了主。

  尽管想在这里跟陆悠待一辈子,但是不行,在那边的连环催促下,他终于还是买好了回去的机票。

  但他依然不放心陆悠一个人,早早就到了对方工作的米粉店。老板和老板娘出门去了,店面里只有陆悠一个人。

  谢牧川候在一旁,等陆悠工作得闲的空当,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做什么?”这段时间以来,谢牧川时不时会送他一点东西,有时候是花,有时候是一些小摆件。但陆悠一贯是直接拒绝,实在拒绝不了的,就丢出去。

  他没想到谢牧川又来了。

  这次却不一样,因为谢牧川在送出盒子时,还说了一句:“我要回去了。”

  陆悠怔愣了一秒,而后唇边飞快划过一丝苦笑。

  他还以为谢牧川的这份耐心能持续得久一点,却不想,他不过是三分钟热度,而自己也成了他无聊时的消遣。

  但谢牧川紧接着便是下一句:“我过段时间再来,那边忙不过来。”他察觉了陆悠的落寞,立刻就做出了解释,没有让误会持续太久。

  他的悠悠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又敏感且容易乱想,从前他怯于解释,才让对方的痛苦逐步加深。以后再也不能了。

  陆悠别过脸去,冷声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牧川知道他言不由衷,没有拆穿,只是将盒子又往他手边递了递:“这个,收下吧。是个智能手表。”

  他当着陆悠的面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他精心准备的东西。不是那种笨重的大头电话手表,漆黑的表身表带,黑曜石般的质感,看起来小巧又高端,和陆悠白皙纤细的手腕相得益彰。

  他细心地一边演示,一边为对方讲解着功能:“一个月充一次电就足够了。桌面有三个触键,第1个可以给我打电话,你是我的第一联系人,我会马上接起;第2个重复按两次,可以报警;第3个是短信模式,如果情况紧急、没有发声机会的话就按它,它会把你的定位用短信的形式同时发给我和警察。”

  “它还能检测你的心率变化,如果发现你在短瞬间失去意识,也会将实时数据发送给我。”

  这手表显然是为陆悠专门设计的,和市面上大多数商品都不一致。

  谢牧川的目的很明显,他想杜绝绑架和受侵害事件的再次发生,想给陆悠多一重保障。

  那场绑架,那次接到了又没去救援的电话,是陆悠一生的阴影,也是他无法言说的痛。

  陆悠听着他的描述,拳头越握越紧,很快就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他厉声喝道:“够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谢牧川的又一次自我感动。

  现在送这些,还有意义吗?当初他被沈彦廷绑架,打电话向他求救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哦,他在医院里照顾袁星尧,忙着把袁一衡送进去,全然把他抛诸脑后。

  他咬着牙,道:“你要是真记得我,就不会那么久才想起要找我。”他那时已经失去自由,可沈彦廷就像个背后灵一样,日日在他耳边絮叨谢牧川的行动轨迹,让他知道对方有多么“乐不思蜀”。

  那么漫长的时间,如果沈彦廷真存了杀他的心思,恐怕他的尸体早已在深山或是大河里腐烂了。

  沈彦廷的话自然真假参半,可谢牧川的杳无音信,让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也让陆悠的恨和绝望一日比一日炽盛。

  “对不起……”谢牧川低着头道。他那时傲慢又轻狂,一是的确要照顾袁星尧,二也是想冷陆悠一段时间,让他好好反省,此刻被旧事重提,只觉得无地自容。

  “不必了。带着你没用的道歉,滚吧!”陆悠抓起那个盒子,连着手表一起扔出门去。

  谢牧川无措地看着倔强又脆弱的陆悠,看向那个掉到街道上又翻滚了几圈的盒子,脑袋垂下来,高大的身躯无端生生矮了一大截。

  在陆悠面前,他永远理亏,永远歉疚。

  他没资格去拥抱和安抚愤怒的爱人,只能挪动步子跑出门去,将那个手表捡起,擦去上面的沾染的灰尘,检查发现没有损坏后,便又重新走进门来,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送到陆悠面前。

  那样认真的姿态,仿佛捧的不是一件礼物,而是他的一片心。

  “拿着吧,好吗?”他抬眼看向陆悠,请求道。

  就算没了沈彦廷,还有别人。他的悠悠外表再怎么坚强,内心也是脆弱的,他不想让任何伤害再降临在他身上。

  可对于陆悠来说,只要不跟他牵扯在一起,所有的伤害都是莫须有。他的痛因谢牧川而来,伤也是谢牧川所导致。

  迟来的歉疚和礼物,除了提醒他过去有多惨烈不堪后,没有任何作用。

  在谢牧川将手表再一次殷切地往前递时,陆悠几乎想也没想就一把夺过,扔进了一旁的泔水桶里。

  手表迅速沉没到满载粉面残汤的泔水里,变得油腻、脏污。

  这次谢牧川再无法把它捡起,就算捡起来,也不可能把这样的脏东西再送给陆悠。

  “老板他们就要回来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陆悠道,他不想被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谢牧川静静看了他一会,虽然心里空落落地痛,可他却只想跟陆悠说对不起。因为他终于体会了那一天陆悠被他当众掌掴的难堪与疼痛,那种不被理解又说不出口的感觉。

  可他是大人了,他不能用眼泪和哭叫来表达,他只能把所有难过藏进心底,化成一句话:“你忙吧,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谢牧川果然在这一日离开了小镇,等陆悠发现对面那张门再不会在他出门时闻声而开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

  只是谢牧川留下的那些灯依然亮着,照耀着他回家的路。

  第二日,同样的盒子又以快递的形式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口,同样的智能手表,同样的功能,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

  陆悠再次把它丢进楼道的垃圾桶里。但或许是没人打扫的缘故,到第三日,它还在那里静静地躺着,无声时地诉说着对他的思念。

  这次陆悠没有再举步离开,低头静静看了它半晌,认命般的,伸手将它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