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我是你的玩具吗?>第四十七章 我爱他

  少年从没尝过爱的滋味,他从外公一家感受到了凉薄和利用,母亲也早早便撒手人寰,那时他还不知道连亲生父母也是坏人,却仍是对着唯一信赖的人发出了请求。

  他在乎谢牧川,交付了身体,却没得到应有的爱。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祈求着谢牧川的给予,盼望着他将所谓的“爱”分一点点给他,让他不要再那么忐忑,那么不安。

  可他等啊等,等到心已经冷了,还是没能等到他的回答。

  谢牧川一下一下摩挲着那几个字,仿佛要透过重重阻碍,摩挲到少年镌刻它们时温热的掌心。

  他说:“好啊。”

  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只爱你。

  我以为歉疚,远离,或者报仇,才能再度拥有你。原来你所需要的,是我将伤痕累累的你抱起,说一声对不起。

  我一直在找你,没有抛弃你。

  你从来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是我的求不得,爱别离。

  为什么只有等你走了,我才明白自己的心?

  谢牧川哭着,笑着,将那枚手链贴近自己的胸口。

  他听见手链在问,像少年一样小心翼翼:“谢牧川,我只有你了。请你爱我,可以吗?”

  他听见自己的心蹦蹦跳跳,像初入爱河的青年一样高呼道:“可以!”

  别墅里响了整整一夜的打砸声,因为谢牧川的命令,没人敢进去阻止。

  听佣人说,他砸碎了电脑,又用球棍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干净净。他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从那些碎片里走过,即使尖利的玻璃刺破了他的脚心。他还砸碎了酒柜,把那些别人看都难看一眼的名酒当成白开水一样饮下,直到烂醉如泥。

  袁星尧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一切喧嚣都已结束。别墅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他想进去,却被拦在门外。手下对他说:“袁少爷,老板有令,谁都不能进去,包括你。”

  “让开。”袁星尧道。

  手下:“对不起,袁少爷,您别让我们难做。”

  袁星尧退后一步,看看严阵以待的他们,很快想出对策来,说:“是不是他死在里面,你们也一样地拦?让我进去,他要发火,我一个人承受,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听他这么说,两个手下才让开步子,让他走进门去。

  大厅里已是一片狼藉,木头残渣、玻璃碎片随处可见。那些玉石珍玩、名家画作,跟不要钱的破烂一样扔在地上。

  找了一圈,他才在一堆酒瓶子里,找到狼狈不堪的谢牧川。

  他竟然还醒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血渍与酒渍,胡茬从下巴里冒出头来,低着脑袋,喃喃低语,像地下通道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从哪个医院里出来的神志不清的病人。

  他一直在摩挲着手里的一样东西,黑色的绳子编制着金色的环状物,不知是什么宝贝。

  袁星尧想喊他,刚碰了一下他的手,就被他误以为要抢他的东西,一把推开来,同时高喊道:“滚开!”

  袁星尧被推了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谢牧川突然就怔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逆光的他。

  “悠悠?”他问,见对方不答,又晃了晃脑袋,这才看清袁星尧的模样。他有些失望,苦笑道:“是你啊。”

  袁星尧不知道该怎么说。认识这么久,他从未见过谢牧川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使是在母亲的墓前,他也没有陷入这种境地。

  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欠陆笙燃什么,他们相爱,离别,陆笙燃嫁人,而他也履行了对她的承诺。即使死亡让他们分开,却也只有遗憾,没有后悔。

  可他欠陆悠的太多了,他既是陆悠唯一的亲人,也是陆悠仅有的爱人。可他在这两方面同时摧毁了那个人。那些愧疚让他不堪重负,一句爱都没说过的吝啬让他无颜苟存。

  不知道为什么,袁星尧觉得他有点可怜。因为他曾经是个像神一样无所不能的人,似乎任何挫折都无法将他打倒。

  可他终究只是血肉之躯,他也有做不到的事,也有迟钝和犯错的可能。

  谢牧川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被人打扰。他本想请袁星尧出去,却又突然认真地端详起他来。

  就在袁星尧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之际,他却像完成了某项重大举措一样笑了起来,说:“你比他高一点点,他比你瘦些,比你白一些。我看清了,我记住了,不会再认错了。”

  他依然陷在与陆悠分别那一天的记忆里,陆悠因他的伤害而心死离开,而他也陷在歉疚中自我麻痹。

  袁星尧想伸手拉住他,可他又摇摇晃晃地,朝着他那堆酒瓶走去了。

  他坐在地上,找到一瓶还没喝净的酒,举起瓶子倒进嘴中。

  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袁星尧本想拉住他,手抬起来,又放下了。

  让他醉吧,醉了,心就不会痛了。袁星尧想。

  他本想来叫醒谢牧川,见到他这幅模样,才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是为陆悠而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陆悠才能让他醒来。

  他走到门口,谢牧川的声音又蓦然从身后传来,笃定般地,说:“你错了,他不是一味地想逃开我,他也爱过我,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谢牧川举起那个手链,哪怕袁星尧没有回头,他也当对方看到了。

  喝了那么多的酒,难为他还能吐字这么清晰,或许是内心的疼痛盖过了酒精的作用,他还能准确地表达。

  “你问过我,笙燃和他之间,我更爱谁。那时候我回答不了,因为连我自己也看不清。可现在我告诉你,从你母亲选择嫁给你父亲,向那些人低头时,其实她已经放弃我了。是我执念太深,二十年来,不肯忘却。

  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他,比我想象中更爱他。不是占有,不是愧疚,不是玩弄……我爱他,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袁星尧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谢牧川便知道,他听进去了。

  等到大门重新闭合,等到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谢牧川才将那个手链重新放到了胸口。

  他们互相爱,却不曾相爱。他们闭口不言,以致于渐行渐远。

  他说,悠悠,我会重新找到你,重新追求你,亲口对你说,我爱你。

  哪怕你的心已经伤到没有能力再去爱人,哪怕你对我失望又痛恨,哪怕找寻你和挽回你要花费很多很多年,我也不会有半分后悔。

  我紧紧咬住“爱”之一字,从此以后,谢牧川只为你生,也只为你死。

  纵使你永远不可能再信任我,依赖我,我也会这一生来向你证明。

  他在醉意与倦意之间,终于筋疲力尽地昏死过去。

  一场发泄与烂醉过后,谢牧川似乎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强大的谢牧川,仿佛那一日的脆弱只是旁人的幻觉。

  他想重新找回陆悠的下落。可放走容易,想找回又何其艰难。

  就像纵容小鸟飞入天空,游鱼入了大海,万万人中找一个,几乎是大海捞针。

  他对下属说,没关系,慢慢走。从他消失的地方开始,朝他远离我的方向扩散。

  既然上天能让他们以那么巧合的方式相遇,只要花的时间足够长,总能寻到那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份朱老爷子的死讯。

  朱佰鸿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个家族,尽管遏制住了它的倾颓,却也不得不看着它如垂暮老人一样日渐衰落。

  谢牧川的帮助,给这个将死的家族注入了新的生机。据说朱老爷子死的时候,是带着笑去的。

  临终前,他将小辈们叫到身前,交代了后事。遗言里头,他说死后想和妻子女儿葬在一起,下辈子还做一家人。

  这个传奇式的人物离开了,也带走了谢牧川的一大助力。从此以后,找寻陆悠的这条路,又要多上不少坎坷。

  参加完朱佰鸿的葬礼,谢牧川又转道去了陆悠的学校。

  少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返,可谢牧川也不能让他的学业就此中断。在跟学校做了简单说明后,他为陆悠申请了休学,期限未定。

  临出校门时,却意外碰到了陆悠的高中同学。

  之所以会认出这个人,是因为谢牧川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可他实在是对曾经的陆悠不怎么上心,一时间竟喊不出名字来。

  是吴言先认出他的车,又主动跟他打了招呼:“谢叔叔好。”

  看谢牧川面露疑惑,他只好自我介绍:“我叫吴言,是陆悠的同学。嗯——就是跟他一起罚过站的那个。”

  他这样一说,谢牧川就想起来了。那次陆悠还动手打了架,闹到最后请了家长去处理,也就是他自己。

  吴言道:“谢叔叔,陆悠没来上学吗?我找他好几次了,都没碰到人。打电话发信息也没回。”

  谢牧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他生病了,在医院。”

  吴言:“啊,严重吗?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谢牧川:“我把他送到国外去疗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