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我是你的玩具吗?>第四十一章 替身

  陆悠淋了太多的雨,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发起了高烧。

  谢牧川摸着他滚烫的身体,只盼着这车能快些,再快些。

  陆悠烧得厉害,到后来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

  他没有恐惧于伤害他的沈彦廷,也没有渴望幻想中妈妈的怀抱,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名字:谢牧川。

  “我在这里。”谢牧川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

  谢牧川,是曾经救赎过他的人,也是推他下地狱的人。

  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爱情的归属。

  被囚禁时,他曾无数次期望谢牧川能来救他。

  回来后,他也曾无数次盼望谢牧川能主动抱抱他,将他也视作唯一的亲人或爱人。

  但谢牧川终究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人放不下旧日的爱人,撇不开爱人的孩子,既给不了他亲情,也给不了他爱情。

  可陆悠倦了。他厌倦于追逐、期望、奢望。

  如果他想要的注定得不到,就别再指望了吧。

  离开谢牧川,离开让自己爱与恨的根源,没有爱也没有恨地过下去。

  他那只手缓缓落了下去,谢牧川终究没能抓得住他。

  等陆悠退完烧,重新恢复清醒时,人已经回了H市的公寓里。谢牧川就趴在他的床边上睡着,紧皱的眉头舒展不开,脸上凝着浓浓的倦意。

  他看起来狼狈又可怜,似乎这阵子操的心,已经比这辈子操的加起来还多了。

  陆悠想摸摸他的脸,可手指伸到他脸颊边,又克制着收了回去。

  够了。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就不要给彼此徒增烦恼了。

  他从另一侧下床,趿拉着拖鞋进到浴室里,在浴缸里放满热水,而后脱掉衣服,缓缓躺了下去。

  热水冲洗着汗水干透后黏腻的身体,他逐渐恢复了些力气,抬起眼,将目光投向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谢牧川和沈彦廷都夸过他的身体很漂亮。前者进行了无止境的索取,而后者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它。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沈彦廷改变了。

  他这具身体,已经习惯男人的爱抚和粗暴的对待,他恐惧于那些噩梦,却记住了那些欢愉。

  沈彦廷的痕迹,就像那个烙印一样留在他身体的隐秘之处,如跗骨之蛆,一日不曾远离。

  他想重新开始,不止要摆脱谢牧川,还要摆脱沈彦廷。

  他搓洗着大腿上的那个痕迹,直擦到皮肤泛红,依然不见它有半点消退。

  或许只有将这块皮肤彻底割去,才能将那份屈辱洗刷。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但他想试试。

  带着这种想法拉开浴室门时,穿着浴袍的他,直面上了等待多时的谢牧川。

  男人似乎醒了有一会了,却没有发声,也没有贸然闯入,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陆悠一开门,他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好……好些了?”谢牧川问。

  陆悠嗯了一声,随后谢牧川的手就覆了过来,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像是不烧了。”似是怕他反感,谢牧川的手没敢多留,很快就拿开了。他又问:“饿不饿,我给你买碗面上来好不好?”

  “嗯。”陆悠又是一声,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就好。”

  “你才刚好,我怎么能……”谢牧川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悠给打断了。

  “我说我想一个人待会,你不放心的话,就让医生和阿姨过来吧。”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逐客令了,甚至可以说是专门针对他一个人的。

  谢牧川一时哑然,他看看陆悠又看看自己脚下,好一会才挤出一丝笑来,道:“那好吧,我让他们过来。你不要逞能,记得吃掉桌上的药,好好休息。”

  他想留下,可他不想违背对方的意思。

  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让他讨厌的事了,这次就不要再让他难受了。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谢牧川说。

  “不用。”

  “那明天早上来,可以吗?”

  陆悠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你走吧。”

  谢牧川给他点了面食上来,看他实在不想搭理自己,有些坐立难安,只得起身出去。

  陆悠听着门开了又闭,简单擦干身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走出了门。

  他拉高帽子遮住脸,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只买了两样东西就回了家。尽管屋子里空无一人,他还是习惯性地反锁了门,又走到浴室里,清洗刚买回来的东西——一把刀子。

  用酒精消完毒后,他脱下裤子,看着大腿上那道恶心的疤痕,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皮肤。

  是材质很硬,也很锋利的刀子,一刺进去,血顷刻就流了下来,弄脏了身下的地板。

  他本以为自己能忍受的,毕竟那噩梦般的一个月他也熬过来了。可仅仅是划出第一道口子,他就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刀子从手中滑落,他看着身下洇染开的那片血红,又狼狈地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止血纱布。

  将纱布摁在伤口处,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厌恶这样软弱不定的、畏惧疼痛的自己。不是早就经历过更过分的残忍和恶毒了吗,为什么连这样小小的痛都无法忍受呢?

  他将酒精瓶狠狠砸向墙壁,看着全身镜中自己狼狈的样子,自嘲般笑了起来。

  谢牧川没能如愿。

  每次他过来想看看陆悠时,那人都避而不见。不是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就是让阿姨替他出来回绝。

  满屏的信息一句不回,打来的电话都是放任它自动挂断。

  陆悠一面避开和谢牧川的接触,一面也在收拾着离开时的东西。

  以前他没注意,等真正整理起来时,发现谢牧川已经无声无息侵占了他的生活。

  衣服,一大半都是他买来的。

  日用消耗品,也是他在补充。

  陆悠把柜子和抽屉打开又关上,收拾来去,能带走的东西还不够填满一个包。再精简点,除了必带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就再也没了。

  那个别墅里也许有更多独属于他的东西,可那里充满了太多不堪的回忆,他不愿再踏足。

  从衣柜里拿出件属于自己的衣服换上,他走出门去,想在离开之前见最后一个人:袁星尧。

  他从陆少爷变成陆悠,是因为这个人。也是因为嫉妒他,才引起那么多争端。

  既然要彻底离开了,就好好道个别。由他转述给谢牧川,总比自己当面去说要好。

  外婆年纪大了,既然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就请他代自己多去看看吧。

  陆悠站在约好的桥上,戴着兜帽挡住喧嚣的风,看着滚滚东流的江水,看着沉沉欲坠的天,一种悲凉感无法克制地涌上心头。

  如果有选择,他怎么可能舍得走。可谁又给过他选择呢?

  记得高考后的那段旅途中,他曾攀登过绵绵山路,拜过巍巍古佛。他跟那些香客们一起,坐在蒲团上听和尚们讲经。

  那些佛家偈语,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却记得老和尚说的一个故事。

  他说,古时候那些大户人家,觉得自己的孩子体弱多病,怕他们承不住世上的磋磨而早夭,就会在庙里求来签文、符纸,循着八字,去穷苦人家找一个孩子。

  小孩儿喝过符水,戴上刻了咒文的金圈,就成了少爷的替身儿,能帮少爷挡去灾祸,保少爷平安。

  那时候他只当故事来听,现在想来却觉得,或许自己就是其中一个替身儿。

  可能是陆笙燃泉下有知,怕她的孩子遭难,才求了阎王判官,换了自己来。等这些苦难都熬过了,袁星尧就平安了,他自然也没什么用了。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自虐般的,他又在那个“彦”字上多刻了两道痕。哪天刀痕覆盖了烙印,他就再也不用看到这个疤了。

  不知是难忍疼痛,还是悲悯身世,他一时间又有了哭泣的念头。

  脚步声渐渐逼近,是袁星尧来赴约了。他转过身去,却在看到袁星尧的第一眼,就将眼睛眯了起来。

  他果然还是讨厌这个人,讨厌他的优秀,讨厌他的懂事,讨厌他占据自己的位置。他以为经过这么多事,他已经能客观地看待这个入侵者,果然还是不行。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袁星尧的脸上,而是在看他的衣服。

  他记得这件外套,这是两年前谢牧川带他去HK买的。全球二十件的限量版,挂在橱窗里,价格贵得要死。

  可陆悠却偏偏看上了它,只因为它和谢牧川最常穿的一套衣服有着同样的袖口纹饰和花样。哪怕谢牧川觉得它货不抵价,陆悠还是像商场里撒泼的小孩一样,搂着他腰不让他走。

  谢牧川无奈又无语,捉着他的脑袋朝向那件衣服,说:“陆悠,你在这商场里随便拿一件,都比这件要适合你。”

  可陆悠就是喜欢和他的同款,哪里顾得了其他。他知道这点钱对于谢牧川而言只是洒洒水而已,继续磨:“你就当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嘛。”

  “你的生日早就过了。”谢牧川拒绝他的耍赖行为。

  “那就当我的新年礼物。”陆悠把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胸口蹭了蹭。

  谢牧川:“哪个新年?去年?还是明年?你在年中要新年礼,有你这么耍赖的吗?”

  陆悠:“我要嘛,我就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