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委屈，康熙难过，康熙什么都不敢说。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作为寿星的太皇太后今天过得有多开心，快一天的时间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怎么落下过。
太皇太后私底下算不上是一个严肃的性子，但是也不像太后那样随和爱笑。因此许多嫔妃敢在太后面前开玩笑，说一些俏皮话，但是到了太皇太后面前就不敢了。
归根究底，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威严甚重，再加上康熙对她的孝顺，更是让后宫的嫔妃们对她愈发恭敬有加。
所以见太皇太后今天一整天都笑呵呵的，活像是第二个太后，傻子都知道太皇太后今天的心情很好了。
于是……
行吧，康熙在心底里无奈地认下这个指摘，他是个棒槌就是个棒槌吧。
一旁的明月因为坐得离康熙近，所以在火光的映照下，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最后的被迫接受——当下直接就被逗笑了。
“怎么？皇后也觉得朕是个棒槌吗？”
当时当着太皇太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康熙即便看到了明月那个幸灾乐祸的笑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但是等寿宴结束，回到蒙古包的时候，康熙就没有放过她了。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明月睁着一双杏眸一脸无辜地看着康熙道，“是皇玛嬷觉得你是棒槌的。”
所以真的要找人算账的话，那就找太皇太后算账去吧。
“话是皇玛嬷说的没错，但是别以为朕不知道笑话是你看的。”康熙对待明月，当然不能像对待小太子那样，动不动就打她屁股了。不过康熙知道明月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她非常怕痒。
所以话音刚落，康熙咯吱了一下明月的肚子，当下把明月咯吱得都撑不住脸上无辜的表情了。
“皇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明月上辈子就怕痒得很，没想到这辈子也一样。虽然她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心理作用的成分，但是不管怎么说，但凡康熙换一个招数，明月都不至于输得这么干脆。
“朕今晚不想做什么君子了。”康熙又不傻，明知道这一个招数对明月有用，他又怎么会换别的招数？
不过康熙也没有太过分，咯吱了明月几下之后就收手了，饶是如此，明月也笑得脸都红了。
见明月一得到自由，便立刻离他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康熙忍不住笑道：“朕还以为皇后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这世上还有你怕的？”
“谁怕了？”明月冲着康熙“哼”了一声，嘴硬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话皇上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听到明月这么说，康熙忍不住笑了，他们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康熙看向明月，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她穿蒙古袍，和旗装类似的是蒙古袍的袍身也是格外宽松的，不同的是旗装是没有腰带的，而蒙古袍却有。
腰带一束，明月纤细的腰身就显出来了。
平日里明月都是梳着两把头的，今日却将头发都放了下来，编成小辫子后戴上用玛瑙、宝石和红珊瑚、绿松石编织而成的头饰，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这样的明月叫康熙今天第一眼见着就觉得眼前一亮，有几分陌生，也有几分惊艳。
其实别说康熙了，就连明月也很满意自己今天这一身打扮，别看她平时都不怎么打扮，那是因为平时回到坤宁宫之后，她基本上不怎么出门了。
既然待在家里，那么明月自然是选择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开始和康熙不怎么熟的时候，每次他来坤宁宫，明月都会提前让芳春她们给她打扮，倒不是多想要在康熙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而是那时候明月并不知道康熙私底下的性子是什么样的。
如果他是一个讲规矩的人，那么明月只能够受累一点了，毕竟康熙好歹是明月的米饭班主。俗话说得好，吃谁的饭，受谁的管。
但是好在相处久了，明月也知道康熙私底下并不是一个爱讲规矩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只能够一点点试探。
好在至今明月都还没有触碰到康熙的底线。
不过明月大多数时间不怎么打扮，不代表她不喜欢漂亮衣裳和首饰的。当然了，爱漂亮也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比如说现在——
等芳春她们把明月头上的小辫子都解开之后，明月发现自己被迫“烫”了一头羊毛卷了。
好在明月胜在脸小，所以一头乌黑的长发即便变成了蓬松感十足的羊毛卷也不难看，落在康熙的眼里，反倒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可爱感。
“你要是喜欢穿蒙古袍的话，回去宫里可以让人给你多做几身。”康熙也是有长眼睛的，自然看得出来明月对她今天穿的这一身蒙古袍很满意了。
“不用了，做了也没有什么机会穿。”明月心想，就连太皇太后、太后甚至一些来自蒙古的太妃和嫔妃们在紫禁城里都穿着旗装，她穿着蒙古袍在宫里行走好像有点怪怪的。
“谁说没有什么机会穿的？”康熙道，“朕看你挺喜欢南苑的，日后有机会朕多带你来这儿。”
“还有蒙古，朕知道皇玛嬷肯定想念科尔沁的，有机会朕带她还有你一块去瞧瞧。”
虽然明月并不知道康熙所说的“日后”指的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等以后有机会了，康熙还记不记得自己今天说过的话，但是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明月忍不住扭头冲他笑了笑：“那臣妾先谢过皇上了？”
“应该是朕谢谢你才对。”康熙伸手搭在明月的肩上，低头看了他道，“朕许久都没有见过皇玛嬷这么开心了。”
倒不是说康熙平时不孝顺太皇太后，事实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新鲜玩意儿康熙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太皇太后的跟前。但是康熙直到今天才突然发现，太皇太后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如今天这么开心。
“或许皇玛嬷说得没错，朕其实就是个棒槌。”
康熙想到南苑和紫禁城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可他给太皇太后做了二十几年的孙子，却从来没有想过带太皇太后来南苑游玩，散散心，以解她的思乡之情。
反倒是只给太皇太后做了半年多孙媳妇的明月想到了。
听到康熙这么说，明月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康熙见状，出声询问。
“没什么。”明月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要说真话还是要说假话。”
“假话是什么？”康熙笑着问。
“皇上你别自责了，男人总是没有女人细心的，你从前没想到带皇玛嬷来南苑庆生，其实也不能怪你。”明月张嘴就道，说完之后她还巴巴地看着康熙问他，“真话你想听吗？皇上。”
“不了，朕不想听了。”康熙心想，假话这么好听，真话一定很难听。
“要不你再想想？”明月建议道。
“你就是想趁机骂朕是吧？”康熙算是一眼就看穿明月的坏心思了。
“哪有。”明月当然不承认了，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刻意转移话题，“不过皇上你今天晚上不回宫没问题吗？明天不用上朝？”
“要上朝，所以明儿朕先回宫，你带着皇玛嬷还有保成他们晚一些回宫就是了。”康熙愿意放下一天的政务来陪太皇太后过一个这样有意思的寿辰已经是极限了，要知道按照他的勤政程度，他只有遇到大事件才会辍朝的。
“朕会留足够的人手护送你们回宫的。”
明月一听，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康熙问。
“没，我只是觉得明天你说不定会猛打喷嚏。”明月心想按照南苑和紫禁城的距离，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尤其是现在上朝的时间那么早。
也就是说除了康熙明天得早早从被窝里爬起来回紫禁城上朝之外，今天留在南苑的不少王公大臣们也不例外。
“为什么？”康熙听不明白。
当然是因为得挨骂了。
明月心里面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却不说，只对着康熙摇摇头。
好在康熙也不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见明月不想说，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而是转移了话题，他对明月道：“下个月就是朕的生日了，你对皇玛嬷的寿辰这么上心，对朕的应该不会敷衍了事吧？”
明月：“……？？？”
她对太皇太后的寿辰上心不等于要对他的生日上心吧？
明月眨了眨眼睛，然后道：“等你生日那天，我也让人给你做满人服饰，让人给你做满人美食？”
那他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对皇玛嬷你那么上心，对朕你就那么敷衍是不是？”康熙忍不住伸手点了明月的脑门一下。
“哪有？”明月依然不承认，她伸手揉了揉自己被点的地方，然后对康熙道，“问题是皇上你本来就在紫禁城长大，我总不可能把你的万寿节又设在南苑举办吧？”
“你就不能不照葫芦画瓢？”康熙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换做是别的嫔妃，怕是早就巴巴地答应下来，然后绞尽脑汁想着给他一个生日惊喜了。
结果他这个皇后倒好，能偷懒就偷懒，能推脱就推脱。
当然了，康熙也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嗯，贱得慌，别人给不给他准备生日惊喜他压根不在意，就稀罕明月的。
尤其是明月越不想给他准备，康熙就越想要。
“皇上你上嘴唇往下嘴唇一碰，说的倒是简单了，你当好主意是大白菜吗？”明月斜了康熙一眼，她倒是不知道康熙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但是让她给他准备一个有意思的万寿节什么的，明月觉得真的是为难她了。
毕竟如果太皇太后不是蒙古人，又毕竟如果她当时没有灵机一动的话，明月还真的想不出给太皇太后举办一个这样有意思的寿宴。
“唔……”见明月实在是为难，康熙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既然你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给朕办一个有意思的万寿节，那你亲手给朕做点小玩意儿？”
明月倒是不傻，一听到康熙这么说，尤其是听到他提到“亲手”二字，她一下子就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你故意的吧？”明月那双杏眸朝着康熙就是一瞪，素颜朝天的她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小一些，尤其是现在还顶着一头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羊毛卷，所以康熙被她这么一瞪，心脏是扑通扑通地跳——
不是觉得害怕，而是觉得这样的明月鲜活明媚，令人可爱。
明月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瞪，不仅没有吓住康熙，反倒是搅乱了他一池的春水，继续道，“你就是想让我亲手给你做点什么东西。”
所谓给他也办一个有意思的万寿节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当她像三岁小孩一样好骗呢？
“确实。”被明月识破了自己的计谋，康熙就大方承认了，“我们大婚这么久了，你可从未亲手给朕做过什么东西。”
康熙记得当年仁孝皇后在婚后是给他做过袜子，腰带甚至是衣裳的。咳咳，当然了，这些事情康熙是不会开口跟明月说的，毕竟他又不是真的那么没有情商的人。
你不是也没有亲手给我做过什么东西吗？
明月听到康熙说的话之后，正准备用这句话回他的，结果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明月就反应过来了——
康熙是亲手给她做过东西的。
除夕夜那天晚上，他给了她一个他亲手编的生肖压岁钱。
想到这儿，明月也不好意思那么理直气壮地拒绝康熙了，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好吧，那我亲手做样东西给你做礼物？”明月对自己的动手能力其实是不抱太大的希望的，当然了，她也跟康熙明说了——
别对她的动手能力抱太大的希望。
“不过我先说好了，我亲手做的东西可不保证质量的，到时候你可别嫌丑，别嫌不结实，别嫌拿不出去见人。”
被明月猛打了一顿预防针的康熙：“……”
“你就不能给朕一个惊喜吗？”康熙虽然成功地套路（bushi）到了明月，但是听到她这么说，还是有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总之就是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你懂什么呀？”明月心想，这叫降低预期，康熙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想要她给他做一个香囊了，虽然明月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但是康熙却有一种越挫越勇的韧劲儿。
要不是康熙在除夕夜那天晚上送了明月一个他亲手编的生肖压岁钱，只怕明月这次也是要拒绝他的。
康熙期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松口，明月都不敢想象他的期待值有多高了，但是她对自己的女红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短时间之内她是不可能练好她的针线活，那能怎么办呢？
只能提起给康熙打预防针，降低他的期待值了。
不过即便如此，康熙还是很高兴的，而这天晚上高兴的人却不止康熙一个。
*
明月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嫁人，即便如此，她都觉得姑娘家想要出门一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已经入宫多年的嫔妃们了。
尤其是最早一批进宫的荣嫔和惠嫔等人，她们可以说是最早进宫的，比仁孝皇后还要早，认真算起来的话，至今都有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的时间里，荣嫔她们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紫禁城，今天她们也算是沾了太皇太后的光了，要不然也不会有机会离开那四四方方的紫禁城，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要我说，除了得谢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之外，还得谢谢皇后娘娘才对。”荣嫔一边让自己的宫女给自己卸妆，一边道，“要不是皇后娘娘提议给太皇太后举办这样一个有意思的寿宴，只怕我们只能够和往年一样，在紫禁城里给太皇太后庆生了。”
荣嫔平日里确实是爱拍明月的马屁，但是这会儿她跟自己奴才说的这些话，却全都是发自肺腑的。
只有在紫禁城里生活过十几年的人才知道能够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
此时和荣嫔一样有这么深的感触的人，大概除了惠嫔之外就只有庶妃张氏了。
因为她们都属于同一个时期进宫的。
“主子，风大了，咱们回去吧？”张庶妃的宫女丁兰见自己的主子站在外面迟迟都不愿意回去，忍不住出声提醒。
倒不是丁兰舍不得牺牲一些睡眠时间来陪张庶妃赏月赏风景，实在是因为张庶妃位卑人微，既没有宠爱，家世又不显，一旦生病的话，那么就麻烦了。
丁兰的担忧，张庶妃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南苑的风景，她道：“这样的景色日后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这次她真的是沾光了，才有机会来一趟南苑的，否则凭位份、凭宠爱、凭家世，她哪有资格跟着万岁爷一块出宫？
听到张庶妃这么感叹，丁兰心里就是一酸，她觉得老天爷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像她们主子那么好的人不得宠便罢了，怎么就连生了两个小公主都留不住？
丁兰觉得但凡张庶妃生的两个小公主能留住，哪怕只能留住一个，她现在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落魄。
就像布答应那样，哪怕不得宠，但是因为膝下有一个公主，哪怕不是养在她身边的，她的日子也比她们主子要好过许多。
张庶妃并不知道自己的宫女替自己在抱不平，她感叹了一句之后，反倒是不打算再继续留下来欣赏南苑的风景了。
因为张庶妃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尤其是她的主位娘娘还是僖嫔，那可不是一个仁慈宽和的，张庶妃很清楚，因为她不得宠，生养的两个女儿又夭折了，所以僖嫔向来不待见她。
不像易庶妃，虽然也没多少宠爱，膝下也无子，但是至少她比她要年轻，而且更愿意捧着僖嫔。
所以同样是庶妃，张庶妃在长春宫的日子可没有易庶妃那么好过。
不过好在张庶妃也心宽，因为让她像易庶妃那样巴结僖嫔，捧她的臭脚，她又做不出来，更不想成为僖嫔手里的一把枪，她指哪儿她打哪儿。
若是想过上易庶妃那样的日子，她就得付出这样的代价的话，那么张庶妃宁可过上这样清贫甚至落魄的日子了。
*
明月倒是不知道自己灵机一动的一个主意，居然造福了那么多人，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明月也是愿意在南苑多住一段时间的。
太皇太后寿辰的那一天，其实明月压根就没有玩尽兴，全程都是陪着太皇太后看热闹。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明月就得带着太皇太后和小太子他们一块回宫了。
虽然明月只是在南苑住了一天而已，但是回来之后却觉得坤宁宫不如南苑住得舒服。明明紫禁城和南苑离得也不远，但是感觉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明月觉得这不是她的错觉，事实上南苑的空气确实是更加清新。
“娘娘您要是实在想出去玩的话，那就更应该好好地给皇上准备惊喜，这样等皇上下次出宫的时候，肯定会把您带上的。”朱夏她们在明月身边近身伺候，自然是最清楚她对康熙究竟上不上心了。
其实朱夏她们也不知道明月对康熙的事情怎么那么吊儿郎当的，但是她们只是奴才而已，没法强迫明月做什么，只能像现在这样在旁边敲敲边鼓了。
“也不知道你们是我的丫头，还是皇上的丫头。”明月当然知道朱夏她们的心思了，不过并没戳破，而是笑着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皇上要亲手给他做样东西，就不会食言的。”
明月的性子就是这样，要么就不答应，既然答应了，那么就肯定说到做到的。
她想了想康熙是哪天生日之后道：“不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于是拖拖拉拉的，直到三月初，明月才把要送给康熙的香囊做好了。刚一做好，明月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的月事是不是还没有来？”
“什么没有来？”康熙来得不巧，只听到明月说的最后几个字。
“说我这个月的月事。”明月看了康熙一眼然后道，“说不定就是因为给你准备惊喜累到的。”
康熙：“……？？？”
她就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