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玖一直昏睡着没有清醒的迹象, 直到半夜里,闭着眼睛养神的邢南感突然听到小夫郎迷糊的呢喃声“不、不要,别打我, 我不是、不是野种,别打我...呜...”, 怀里的人开始浑身发烫, 身体发颤手脚不停的挣扎, 身上的亵衣都被汗水湿透了, 喉咙里不停的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玖哥儿,玖哥儿醒醒,快醒醒, 你别害怕,别害怕, 没人打你, 是我, 我是邢南啊!”邢南轻轻的拍着小夫郎的背脊,想要安抚他。

  裴玖被困在噩梦里, 下意识的只会一昧的挣扎,听不见他的声音, 也感受不到他的安抚, 邢南赶紧翻身下床, 赤着脚在黑暗里摸索到四角桌边点了油灯。

  油灯昏黄,邢南单膝跪在床沿, 粗糙的手掌贴着小夫郎滚烫的额头, 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呢喃呜咽, 手脚挣扎中将厚被褥掀翻到了床尾,邢南赶紧将被子拉上来给他盖上, “玖哥儿醒醒,快醒醒,是我,是邢南,你别怕,没人伤害你,你快醒醒。”

  床上的裴玖面色潮红,双目紧闭眼角不停的流淌着泪水,被子里的手脚还在不停的挣扎,仿佛在梦里受到了非人的虐待,邢南心口刺痛,泪水从眼眶滴落,氤氲在小夫郎的脸上,混着小夫郎的满脸的泪水。

  不知是感受到汉子灼热的泪水,还是被禁锢在被子里挣扎不脱,裴玖猛的睁开了眼睛,双眼赤红,嘴里发出哭喊:“啊!走开,走开,别打我!我不是野种!走开,都走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了束缚他的被子,力气大到将高大的汉子从床沿上掀翻在地,裴玖双手抱头蜷缩在床里的一角,嘴里低声的呢喃着。

  这么大的动静,将邢家人都吵醒了,邢阿娘披了外衣手里拿着油灯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邢南的屋外,“砰砰砰”“三儿这是怎么了?你快开门,玖哥儿怎么了?”邢阿娘焦急的拍打着房门。

  “阿娘,这是怎么了?”邢东连油灯都没来的及点,赤着脚就跑了出来,裴玖的哭喊声凄厉决然,吓的他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屋里的小鱼儿被着突然响起的哭喊吓的啼哭了起来。

  邢南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床角落的蜷缩的小夫郎,心痛到几乎没办法呼吸了,伸着手想去触碰小夫郎,才刚靠近,小夫郎像是受到了惊吓,赤红着双眼不停的挥舞着纤细的双手,“走开,走开,别过来,别打我,别打我。”

  “玖哥儿怎么了?三儿你快开门。”

  “三弟,三弟你开开门。”

  “砰砰砰”邢阿娘不停的敲打着房门,几人在屋外听到裴玖的哭喊,揪心焦急。

  邢南赤着脚三步并一步跃到了房门后开了房门,满脸泪水嗓音发颤,“阿娘。”他慌了神,刘大夫明明说了小夫郎没事的,现在这是怎么了,邢南慌张又委屈痛苦的呼唤着邢阿娘。

  房门一开,邢阿娘就快步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神智不清的裴玖,邢阿娘愤恨不已,天杀的裴大伟跟何红艳是有多狠的心,活生生将人逼成了这副样子。

  “大儿,快去请刘大夫。”

  “嗳。”

  邢东跟邢阿爹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邢东听到邢阿娘的话转身就往院门口去,“回屋把鞋子衣服穿好,我跟你一起去。”邢阿爹看着赤脚的邢东说道。

  邢南怔怔的站在床边,想要靠近小夫郎,又不敢有动作,怕再惊吓到他,眼眶不停的滴落泪水,慌张道:“阿娘,玖哥儿这是怎么了?”

  “你别慌,玖哥儿定是被吓到了,等大夫来看了吃了药就没事了,你现在慌了神,玖哥儿可怎么办?”邢阿娘看着满脸泪水的邢南,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裴家那两个天杀的畜生,把两个好好的孩子折腾成这样。

  邢阿娘爬上床,慢慢的靠近裴玖,裴玖像受惊的兔子颤抖着想要退后,身后就是墙了,哪里还有地方可退,赤红着双眼,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别打我,呜呜...”

  邢阿娘看着他红了眼眶,心痛不已,忍下泪意柔声道:“别怕,玖哥儿别怕,我是阿娘,没人打你,你看看我,我是阿娘啊!”

  “阿娘。”裴玖喃喃低声。

  见他有了回应,邢阿娘立马道:“对,是我,是阿娘,玖哥儿你看看阿娘,是阿娘,没有别人,别害怕,没人打你。”

  裴玖挣扎中亵衣敞开,白皙的皮肤上斑斑点点青紫交加,邢阿娘心疼的忍不住哽咽,“乖,玖哥儿乖,阿娘给你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裴玖赤红的双目看向邢阿娘,眼神有些呆滞,“阿娘,阿娘。”嘴里喃喃着,歪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见他情绪稍稍安定了下来,邢阿娘从床尾拿了散落的衣服,缓慢的靠近他,受了惊又落了水,这会要再受了寒气,人还怎么能好。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裴玖赤红着双目,缓慢的扭动着小脑袋在屋里找寻,嘴里呢喃着:“阿娘,南哥,阿娘,南哥,南哥,南哥。”语气愈发焦急。

  “我在,我在这呢!玖哥儿你看看我,我是邢南。”邢南赶紧凑到床边上,大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裴玖手脚并用爬了过去,一把钻到了汉子怀里,“南哥,南哥,南哥...”

  邢南忙拥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我在,我在呢!别怕,玖哥儿别怕,南哥在这。”

  “快拿被子给玖哥儿盖住,折腾这么久别再受了寒气。”见俩人相拥着,邢阿娘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扯着被子递给邢南。

  接过被子裹在小夫郎背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裴玖像是感受到了温暖跟安心,闭上了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秋香,刘大夫请来了。”邢阿爹在房门口朝房里出声,裴玖是个小哥儿,他们几个汉子贸然进去不合礼数。

  “三儿,你把玖哥儿裹好。”邢阿娘看着邢南将人裹好放在床上,这才到房门口迎了刘大夫进来,又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实在是对不住您了,这大半夜的还吵了您。”

  “不碍事,看病要紧。”刘大夫摆了摆手,面色并无不满,做为大夫半夜里被人从被窝里喊起看病是常有的事。

  把了脉刘大夫又开了安神的药方,“寒气入体又受了惊吓,玖哥儿今晚是被噩梦魇住了,他现在怀有身孕,安神的药不可多吃,明早去我那拿两日的药先吃着。”

  临走时刘大夫叮嘱道:“玖哥儿郁结于心,你们一定要细心劝导,今晚上你们也瞧见了,要是一般人被魇住了顶多也是惊醒盗汗,像玖哥儿这般被魇的神智不清多少还是因为常年郁结于心,你们千万别不把这当回事,也别嫌我啰嗦,玖哥儿是个好孩子。”

  白日里发生的事早就传了出去,刘大夫千般感慨,这安稳的世道竟还有这般不通事理的父母,都能把出嫁了的孩子给逼成这样,真的是连畜生都不如。

  邢阿娘应承着刘大夫的话,付了诊金嘱咐邢阿爹跟邢东将人好生送回了家,这么一折腾,天边都露出了微光。

  等邢阿爹跟邢东送了人回来刚好把药也拿了回来,邢阿娘这会也睡不着了,打发了父子俩去睡个回笼觉,就去厨房给裴玖熬药了。

  屋里的油灯一直点着,小夫郎安稳的昏睡着,双手紧紧的攥着邢南的衣角,邢南将衣角抽出了,小夫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两只小手不停的摸索着,他将人扣在怀里,一只大手握住小夫郎的两只小手,小夫郎这才舒展了眉头。

  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邢南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红肿,却紧紧的盯着怀里的小夫郎,怕他一错眼小夫郎又被噩梦给魇住了,经过这一事,邢南心底的戾气愈发浓重。

  裴玖小时候受过的磋磨他本来都没有想着要跟裴家人计较,毕竟是裴玖的亲人,至少将裴玖养大了,却没想到这裴家人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裴玖身上,不仅打骂小夫郎更是将他逼的存了死志,裴家人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邢南的眼神愈发的阴骛凶狠,浑身散发出戾气。

  昏睡在他怀里的小夫郎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不安的嘤咛着扭动着身躯,邢南这才敛去了面上的凶狠之色,轻缓的拍着小夫郎的背脊,柔声道:“睡吧睡吧!别害怕,南哥在这呢!”

  太阳慢慢露出了边角,邢阿娘端着蒸好的鸡蛋羹跟熬好的药进了屋子,邢南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上握着小夫郎的小手,“玖哥儿还没醒,那我把鸡蛋羹跟药都放厨房热着,你就在屋里好好陪着他,等他醒了你再拿了喂给他吃。”邢阿娘见人还睡着,转身出了屋子。

  “嗯。”

  直到快晌午时,裴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熟悉的房间,裴玖的脑子里闪动着裴大伟的冷眼,何红艳的掐打,他不是跳了大溪吗?他没死?那怎么办?何红艳跟裴大伟不会这么就算了的,他不能拖累了邢家。

  裴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拖累了邢家,连忙坐起身来,感受到手边的滚烫,邢南趴在床沿上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晚上没睡,刚刚打了个盹,就被裴玖的动作给惊醒了。

  “玖哥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邢南不错眼的盯着他,急忙询问。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邢南却没了往日的沉稳,眼睛红肿,眼底一片灰青,下巴冒着一圈青茬,狼狈又憔悴,神色慌张,看的裴玖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的溢出眼眶。

  “玖哥儿你别哭,你别哭,别害怕,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怎么能跳溪,怎么忍心丢下我,你是要我的命啊!”邢南抱住他,粗糙的手掌不停的给他擦拭着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邢南的声音嘶哑,还发着颤,裴玖听的更加心酸难过,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在邢南的怀里哭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哭完就好了,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我会给你报仇的,裴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邢南露出凶狠的目光,冷声道。

  裴玖哽咽道:“别,你别去,我、我不想拖累你,不想拖累邢家。”裴玖心头的万般滋味邢南这会还不懂,只当他是怕了裴家那两个老腌臜货。

  “你是我夫郎,你也是邢家人,你没有拖累我们,你别怕,裴大伟跟何红艳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他们、他们...他们、我、不行,不能拖累邢家..不能...不行...”裴玖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嘴里絮絮叨叨着。

  邢南双手紧握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缓声道:“玖哥儿你别急,别急,慢慢说,告诉我昨天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裴玖想到昨日何红艳跟裴大伟的话,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落,紧咬下唇无助的摇着头。

  看着小夫郎这副样子,邢南心口大片刺痛,将他拥进怀里,手掌覆上平坦柔软的腹部,低声道:“玖哥儿我们有孩子了,他就在这,我差点就失去你了,差点就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裴玖被震惊的久久回不了神,右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他有孩子了,他跟邢南的孩子,“孩子怎么样?没事吧?他还在吗?”裴玖焦急的问道。

  “孩子很好,他很好。”亲了亲小夫郎的额头,邢南想着刘大夫说的小夫郎郁结于心,这个结一定要解开,他要他的小夫郎,跟他们的孩子都好好的,“玖哥儿,你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

  裴玖垂着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该怎么说?何红艳说他是个野种,而裴大伟也没有反驳,他不相信,他不敢,也不想相信。

  邢南轻轻的叹了口气,“玖哥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不仅是我,阿爹阿娘,大哥大哥么还有小妹,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们。”

  沉默了许久,裴玖脑子里闪动着这近一年来在邢家的回忆,他舍不下这个家,舍不下贪念的温暖,更舍不下邢南跟他们的孩子,终于缓缓开口,将昨日的事都告诉了邢南。

  邢南听完头冒青筋,这裴大伟到底有没有脑子?裴玖的外公是个读书人,老俩口就杜春花一个女儿,嫁给他头一年就给他生了裴玖,第二年就落水没了,读书人家教出来的孩子万万不可能是他们口中那种水性杨花之人,为了钱,这俩人是真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去厨房端了热着的鸡蛋羹跟熬好的药,让裴玖吃了鸡蛋羹,给他喂了药,又哄着他入了睡,等人睡安稳了,邢南这才出了房门,将昨日的事跟家里人都说了,邢阿娘气的就要去裴家找那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被邢阿爹拦了下来。

  邢阿爹让家里人都闭紧了嘴巴,这事哪怕是谣言,一旦传了出来那就真的是坏了一家人的名声,邢阿爹嘱咐邢南好好陪着裴玖,转身出了院子去镇子里找旧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