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今日穿了身墨绿宝相花纹褙子,和如兰坐在一起恰似红花绿叶。

  一听如兰口气不善,连忙抢过话来,笑吟吟道:“四妹妹有了身子,还不到三个月,需要多保养才是。六妹妹都四个多月了,也就无妨了。”

  墨兰定定的看着明兰的肚子,冷笑道:“我如何能和六妹妹相比,咱们姐妹里就属她最有福气了。”

  明兰今日为了不抢如兰风头,特意穿得十分简朴。

  一件素面鹅黄褙子却仍衬得她肤白如玉,仍是一副少女模样。

  她有孕后就容易犯懒,只当没听到墨兰的话,自顾自喝茶。

  如兰捂嘴轻笑,立刻道:“当初六妹妹出嫁的时候,四姐姐不是还笑着说这么多聘礼却只为买六妹妹守寡,无福之人有造化也难消受呢,怎么如今六妹妹又有福了?”

  墨兰和如兰斗嘴多年从未输过,继续盯着明兰的肚子,讥诮地笑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这谁说得准呢?就比如五姐夫出身贫寒,却一朝中举,授了翰林,还娶了五妹妹这样的官家嫡女,嫁妆丰厚,连新婚的大宅子包括家具下人,大娘子都一手包了,天大的福气,难为他消受得起!”

  如兰大怒,伸出手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大家一跳。

  华兰暗叫我的小祖宗哟,正想出言劝解,却见如兰一转眼居然自己冷静了下来,脸色微微泛红,透出一股新婚的娇艳,看着墨兰道:“我官人自然不比四姐夫出身侯门,上头的哥哥们又都争气,自己不需要谋差使,每日只需要关起门来陪丫头,半点儿不用操心。听说四姐夫有个通房又有了身孕?比四姐姐你还早了一个月呢,万一四姐夫的庶长子也生在前头,吴大娘子这心里可就难受啦!”

  梁晗的母亲吴大娘子正直爽朗,心胸开阔.

  这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被永昌侯及其爱妾蒙蔽了,嫁过来才知道永昌侯居然已经有了庶长子,长大后还比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更有出息更得永昌侯欢心。

  如今这庶长子梁大郎对侯爵之位虎视眈眈,令吴大娘子头疼不已,要是亲儿子梁晗也有个庶长子……

  这可真是悲催了。

  墨兰终于变了颜色,把眼光从明兰的小腹上挪开,淡淡道:“不劳五妹妹操心,那通房并没有怀孕,原是郎中把错了脉。”

  “还有这回事儿?”大家听了都是一惊,如兰打量了墨兰半天,突发奇想问道:“那四姐姐你呢,你的身孕,不会也是一个郎中把的脉吧?”

  墨兰咬着牙道:“不错,所以我也并没有身孕。”

  剩下的三个兰又是大惊,绕是如兰成天祈祷墨兰倒霉,也没想到愿望成真,加上她新婚燕尔心情大好,居然只表现出五分幸灾乐祸,带着五分好奇问道:“四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可如兰这难得的大方,听在墨兰耳朵里就是施舍的怜悯,叫她很不痛快。

  墨兰眼神闪烁,低下头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后,用帕子擦了擦嘴,方道:“那通房为了求子,到外面不知道弄了什么药来,说是吃了就会有孕,结果只是月事推迟脉象紊乱而已!”

  “哦……那她胡乱吃药也就罢了,四姐姐你又是怎么回事呢?”如兰又帮华兰和明兰问出了她们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墨兰顿时涨红了脸,她怎么能说自己知道这通房有孕,生了疑心,明明她有给这些人送避子汤啊!

  当她得知这通房是吃了求子药便有孕,自己忍不住也吃了,结果两人一起上了大当?

  好在她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对娘家人把这件事遮掩过去,没好气道:“她听说那药要男女都吃才有效,便下在了官人的饭食中,我不小心误食了些。”

  如兰结婚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机灵了起来,感叹道:“四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你和四姐夫的饭食都能被通房下药啊!得亏这是求子药,这要是砒霜怎么办?就算不是毒药,是绝子药也够你喝一壶的啊!”

  华兰和明兰赶紧低头喝茶掩饰笑容,墨兰脸色红得发紫,哼了一声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还这么多废话!我被人害了,你不说帮我出气,却把我当犯人一样审,幸灾乐祸,还说是自家亲姐妹!”

  明兰还是懒得说话,华兰喝了口茶,开口问道:“四妹妹,那通房呢,如何处置了?”

  “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墨兰言简意赅地交待完了,也端起茶盅喝茶。

  华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用帕子按了按唇上的水迹,方道:“这也罢了。四妹妹可有请郎中把脉,看看你和四妹夫是否需要调理下身子?不知什么虎狼之药居然有这个作用,万一伤了根本,以后不利子嗣怎么办?”

  这话也是关心之语,可是毫无预兆地,墨兰重重地将茶盅顿在了桌上,胸腹起伏,终于哭了:“我会不知道吗?已经请过大夫了,成日里苦药汁子喝个没完也就罢了,我怎么知道那小贱人会做出这种蠢事,还骂我蠢!我说将那小蹄子打死了事,杀鸡骇猴,又说我狠毒不积阴德!这也是我的错,那也是我的错,她怎么不去管管那些小贱人们,不管管自己的儿子,光只会教训我!”

  明兰、华兰和如兰一听就明白了,墨兰这是冲着她婆婆吴大娘子呢!

  华兰选择相信墨兰那番误食的鬼话,劝慰道:“也是你太不小心,自己和四妹夫的饭食,居然也轻易叫人下了药,吴大娘子生气也是难免的。你是四妹夫的大娘子,他房中的人,可不就是该你管束?这通房是蠢了些,但因此就伤一条人命,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前些时四妹夫的万小娘难产损了一个女儿的事儿,还没完全过去呢!”

  明兰却直觉墨兰有所隐瞒,如果这通房真地胆敢在梁晗夫妇的饭食里下药,吴大娘子恐怕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不过她懒得管墨兰的闲事,只将话题岔开了:“如今五姐姐的婚事办完了,接下来就是三哥哥娶媳妇,咱们这一辈儿的兄弟姐妹,就都成家立业了!”

  墨兰一听,心情更糟了:“今日我见了三哥哥,他还说娶妻如此,他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还考什么科举求什么官职,不如混吃等死一辈子好了!爹怎么能如此偏心,给三哥哥定的三嫂嫂比二嫂嫂差这么多!庶出的就不是人吗?!”

  就在如兰的婚礼上,明兰等众姐妹们第一次见到了未来的三嫂嫂,柳御史的女儿柳蓁蓁。

  当明兰第一次听到未来三嫂的芳名时,便想起了《诗经》名句。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当时她还想,这么好听的名字,理应配一个好看的姑娘。

  也许传闻柳娘子酷肖其父貌如无盐,只是谣传。

  这么想的,不止明兰,也包括盛长枫。

  所以当他第一次偷偷窥见了未来妻子的真面目时,一时忍不住吟出了一句原创诗。

  梦里娶妻好颜色,醒来枯对寻常人。

  柳蓁蓁柳娘子长得果然很像父亲柳御史,绝对不能说丑陋,但跟漂亮肯定不沾边。

  长相普普通通,打扮规规矩矩。

  非要称赞的话,只能说气质斯斯文文,谈吐干干净净,是个有教养有风度有思想有内涵的人。

  盛长枫母亲姐妹都是美人,从小就被美婢环绕,被养成了个颜狗。

  看姑娘首先看脸蛋其次看身材,就连气质也是喜欢我见犹怜小鸟依人那一款的。

  偷窥到自己准未婚妻的盛长枫,当时的感觉就如同被人强迫冰桶挑战。

  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一股寒意从里涌到外,透心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