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鹰号时果然已是暮色四合。江语绮先去沐浴, 顾莞将晚餐叫来了房间。餐车推过来时江语绮刚好从浴室出来, 顾莞没让列车员进屋,自己端了四款菜肴放到客厅餐桌上。江语绮裹着一身睡袍,领口松松的敞着, 露出一段洁白的皓颈,顾莞看到了,将室内温度又调高几度。

  俩人在餐台前对坐用用餐,顾莞在方包上抹着黄油,抬眸看了江语绮一眼,随即垂下眼眸,脸色有些红。江语绮看着她满脸羞涩的样子, 委实有些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

  顾莞第三次偷瞧她, 眼神没藏住, 大约也没真的去藏。

  顾莞想了想, 道:“刚才我查了一下地图, 从莫斯科到叶卡捷琳堡是一千多公里, 火车走了一天一夜, 还停了大半天。按着速度, 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好像有点久啊。”

  这回轮到江语绮看她一眼, 切了些烤肉摆进烤好的面包里, 眼睛眨啊眨,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模样。

  顾莞心里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她把青柠汁递过去,缓和着声音问:“所以……到底是多久?”

  江语绮擦擦手, 用着无辜的语气道:“今天早上列车员来时我就问过了,火车从莫斯科开到终点站需要17天。”顾莞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诧异,江语绮忍着笑,续道:“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大约15天吧。”

  “15天?!”顾莞真是惊着了,手里还举着刀叉,第一反应居然是:“半个月?那语缤姐得杀了我吧!”

  “被杀人”的江语缤此刻正在海参崴吃晚餐,次日的航班转机飞往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想着两天没联系了,给妹妹打了个电话。

  火车上的两个人都明显的顿了一下,一齐看着响到飞起的手机。江语缤用漂亮的尾指点住机身,慢慢的推到顾莞的餐盘边。

  顾莞:……

  “语缤姐……”

  江语缤皱皱眉,把手机拿远些,盯着界面看了一会,打的是妹妹的电话没错啊,接电话的确是顾菀!

  这两个人已经好到这份上了吗!!!

  她磨磨牙,冷笑道:“顾莞,别说你们俩现在是事后啊。”

  顾莞的脸蛋一瞬间从额头红到了白皙的颈项,跟从染色坊出来似的,连两只耳朵尖都没放过。

  江语绮亲眼见证了“奇迹的时刻”,用眼睛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顾莞捂住脸,往一旁转了转身子,终于不用正面对着江语绮,深吸一口气,说话才顺了些:“江……姐姐,你不要吓唬我。”

  “呵呵。”

  等到顾莞告诉她,火车还要走13天的时候,江语缤笑都笑不出来了,她想掀桌子了好吗!

  “顾莞,你这是……”她脑海里有个声音一闪而过,话语顿了一顿,忽然中途改了个方向:“也好。你们慢慢过来吧。别着急。”

  她语气转得太快,明显和前半句不是同一个意思,顾莞听得皱了皱眉。

  窗外天色已然黑透,路过不知什么小镇,一闪一闪的晕着昏黄的灯。顾莞也反应了过来,起身往卧室走,声音放低了些:“语缤姐,你不要独自行动。我想办法改航班过来。”

  “不用。”江语缤冷静的道:“你照顾好语绮。她……”她说着,竟然哽咽了一下:“她这一年多过得挺不容易的。你陪陪她。”

  怎么不容易,江语缤没说,于是顾莞也沉默了下来。

  通常,当一个人的记忆受损伤之后,很容易变得不安和敏感,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产生怀疑,甚至不信任,他们会本能的排斥与旁人有更深的接触和羁绊,因为难以判断分辨真与假。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他们的自我保护。

  可是江语绮,容许了顾莞的靠近。

  这是除了血缘亲人之外的第一个人,也许也是,羁绊最深的一个。

  “总之,你好好照顾她。”江语缤收敛了情绪,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这边我自己安排。不会打草惊蛇。你们慢慢过来,有事我会联系你们。”

  “姐……”

  “乖。”

  江语绮走进卧室的时候顾莞正背靠着列车冰冷的车壁发呆,江语绮抽走她的手机,望着她问:“姐姐骂你了?”

  她的声线平静,而顾莞却听出了关心。

  列车沿着铁轨自顾自的向前,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汽笛声,在澈澈清寒的夜色里凭添了辽远和宁静。顾莞倚着车壁的姿势略有些倾斜,于是人便与江语绮几乎等高了。她回望着江语绮清澈如水的眸子,好一会,她伸出手,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嗓音轻轻的,带着对从前的追忆,和对未来的向往。

  “江语绮……我重新追回你,好不好。”

  挂了电话,盘子里的牛排已经冷掉了,江语缤招来服务生收走桌上的食物,单点了一杯白色俄罗斯。

  兑了牛奶的伏特加加入冰块倒进岩石杯里,江语绮望着橱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浅浅的,啜饮了一口。

  到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天色却已如浓墨,江语缤戴着一副茶色眼镜,以保护难以适应冷冽气候的眼睛。她将手表和手机都调到当地的时区,招了一辆车,先往市区走。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属于边境地区,位于叶尼塞河和西伯利亚铁路的交汇点。两百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仅有100万的人口,平均下来一平方公里都没有一个人。江语缤翻着iPad里的资讯冷冷一笑,这里确是藏人藏物的好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她白天里像个普通的背包客,四处游玩观光,夜里常去当地一家酒吧,点一杯伏特加马提尼,或者哈维渥班格。据说俄罗斯人无论男女,十个里有八个会醉死在伏特加上,由此可见他们对这款酒的热爱。

  酒吧老板娘看多来此醉生梦死的人,像江语缤这样贵气中透出干练的女子还真不多见。于是在她再一次坐在吧台时,老板娘亲自给她调了一杯Bck Russian。

  这款鸡尾酒综合了伏特加的霸道和咖啡力娇酒的柔和,出了名的烈,入口却绵醇。江语缤勾着唇角,接过酒,冲老板娘举了举杯。

  老板娘哈哈大笑,递过来一碟子青柠片,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和这美丽的亚裔女子聊天。她问她感觉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怎么样,为什么总是只身一人来酒吧。

  适才的酒喝得太猛,江语缤一双凤眼里含了水波,半伏在自己的臂弯,摇着手指道:“冷。西伯利亚冷死了!!”

  老板娘越发笑得肆意,在青柠片上撒了盐粉,江语缤捻起一角舔了舔,真特么酸。

  她和老板娘说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至少从前不是。“三年前,我男朋友……唔,未婚夫,和我一块儿来,我这算是旧地重游吧。”

  “那你未婚夫呢?”老板娘问。

  江语缤的目光迷蒙起来,想了一会,悠悠的道:“不见了。莫名其妙就失踪了。”说着用玻璃杯拍了下吧台:“跟你们西伯利亚的女人跑了。”

  老板娘想,这姑娘是醉了。

  江语缤接过她递来的冰水,含了一口,冻得个激灵。很随意的问:“你说,你们这是不是特别容易弄丢人?我们走着走着的,有一天他说不见就不见了。”

  老板娘回顾了一番,摇头道:“这道没听说。不过我们这儿太大了,要是迷了路,可能就真走不回来了”她说着,带了点哀伤的语气拍拍江语缤的肩头:“指不定是大雪里眯了眼,好女孩,别太伤心。”

  江语缤趴回自己的臂弯,这回是真伤心了。

  都打探了一个多星期了,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啧!这几个坏小子,又来了。”老板娘的语气里带着不屑。

  江语缤闻声抬头,果然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指着酒吧的大门像在商量什么。那模样,一看就不怀好意。老板娘气呼呼的咬了块青柠:“肯定又在算计哪家姑娘呢。这几个混蛋。”

  正说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哐当一下推开玻璃门,步履略有些蹒跚,可到底走了出去。

  那几个男子互相对望一眼,眼里露出贪婪的光。

  白少凡走出酒吧时感觉天地都在晃,她一只手扶在墙边,缓了一会儿。冷冽的空气吸进肺部,让人暂时清醒了几分,她撑着额头,身形歪歪斜斜,勉强往不远处的酒店走。

  一个黑暗的人影靠了过来,她戒备的避开,强撑着望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西方男子,鼻子鹰勾,眼睛很深。男子用俄语说了几句话,作势要扶她,她用英语说了句“不用”,甩开手继续往前走。

  身体中陌生的热浪侵袭而来,白少凡已经意识到,她可能中了什么黑招。迎面再次走来一个男子,和身后的男子一样越走越近,慢慢形成了合围之势,白少凡的视线开始模糊,精致的脸蛋在深冷的寒冬里都蒙了一层艳丽的绯色。

  男子贪婪的目光如毒蛇的蛇信,在她身上放肆的打量,她忍着恶心,拢着双肩走过去。男子双开双臂,欢叫的说着什么话,白少凡算准的距离,猛地抬脚在他□□一踹,尖利的嚎叫声响起,后头的男子一愣,美丽的猎物已不见了踪影。

  热浪如岩浆,燃烧着理智。白少凡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想要维持住思维的清明,她听到脚步声,不知从什么方向追来,心跳越来越快,而潮热已澎湃,她一面努力压抑一面又难以降服。

  忽然一只手,从侧方扣住了她的手腕,冰凌花的香气萦绕到鼻尖,她勉力睁开眼,想要看清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