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没使唤他,真的【完结】>第五十九章 忽冷忽热忽明忽暗

  恰逢午休,一条大道上没见多少人,十月份天气转凉,风吹着,还显得有点寂寥。

  没接触过艺术的人多少会对艺术院校产生好奇,对里面的学生有点刻板印象,其实真要说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学习氛围和建筑风格,其他真没什么特别的,染五颜六色头发的人还是少数,平时也就举办各类活动、晚会时热闹些,该冷清的时候也冷清。

  领着人往里走,每经过一栋楼,宁作会象征性介绍一下,他说他的,周旋久根本没听,更别提回应,他向来爱自己逛,遇到想知道的会主动问,要是有人跟导游似的到一处介绍一处,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跟介绍的人特不特殊没关系,单纯是习惯,他逛的时候注意力集中,别人跟他对话他还要觉得别人打扰他了。

  看出这点,宁作也不再说,慢慢的,变成他跟在后面,偶尔周旋久走错路,他就负责给人拉回来。他是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闹脾气,但没人搭理也无聊,走到下一个转角的时候,眼看周旋久拐过弯,宁作停住脚步,故意没跟过去。

  他就是想看看周旋久要多久才会发现他不见了。

  盯着拐角处,每过来个人,宁作的眼皮都会往上抬一下,是陌生人,眼神又会一沉,等了五分钟,共有六个人经过,都不是周旋久,这时候他心里才一紧,想的不再是周旋久什么时候会注意到他不见,而是担心对方会不会走丢。

  他快步冲过那个弯,往前跑了几步,目光投向远处,路上的行人零零散散,一眼能望尽,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宁作整个人僵住,烫热的温度瞬间布满全身,立刻掏出了手机,拨通电话的同时回身环看四周,视线乱七八糟。

  电话里嘟声像倍数慢放一样漫长,响了三声之后,他的目光一顿,定在了刚才那个转角拐过弯的地方,周旋久站在那,一脸不解地盯着他,听到手机响又低头找,看到来电人再次抬眸,眼中的不解更深几分。

  宁作感觉自己像要疯了,或者生了病,不然身体怎么会忽冷忽热。

  他挂掉电话,神色阴沉地跑过去,眼神钉在对方脸上,没有余力再去注意周旋久的手机。

  他的语气因为刚才骤升的肾上腺激素有点冲:“你在这干什么?”

  周旋久将手机放回挎包,不明所以,又觉得对方明知故问:“你不是,要跟我玩,躲猫猫吗?”他看宁作玩得差不会躲,还大度地没立刻出去抓人呢。

  宁作沉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次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想到对方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又气:“谁要跟你玩什么躲猫猫?!”

  “……”周旋久一静,板起脸,“不玩,就不玩,凶什么!”他哼一声,又短又轻,转过身,迈着不高兴的大步子继续往前参观。

  宁作被说得一噎,我什么时候凶了?他快步过去,贴在周旋久身边。

  “干嘛!”

  “并排走。”

  “不跟你走!”周旋久抬起脚往前跨了一大步,宁作一把抓住他的卫衣帽子,把人扣住。

  “不行。”他说。

  周旋久仰头瞪着宁作,背过身扯着帽子夺回来,闷声往旁边踱了一小步,没再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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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占地面积不大,只是徒步耗费时间,周旋久看得细致,脚步又慢,到下午四点钟才逛完,回程宁作想带他体验一下校园车,校园车有固定路线,刚好可以兜着风转回校门口,再去吃饭。

  这个时间段正是大课间,学生们为了赶下一堂课,经常会乘车去,他们走到路边,没多久,远处就一前一后连着来了两辆,等的空档,宁作手机震了几下,拿出来看了眼,是方代明跟他约饭。

  宁作觉得没问题,反正目的都是吃饭,而且男寝就在附近,正好回去放个资料,还能顺便拿手串。这么想着,他转头询问周旋久,对方说不介意,他们也就没上车。

  往回走没有来时那么慢悠悠,宁作带着周旋久抄了近路,这条路隐在树木间,跟寝室是直线距离,只不过会穿过那个小情侣圣地。

  有人充分利用休息时间吃饭睡觉养精蓄锐,有人抓住点空就爱跟对象腻歪。

  树边的座椅上,正好有一对情侣正旁若无人地亲亲我我,这条路宁作走烂了,早就免疫。周旋久却不是,他不是没见过,只是无论亲眼见证多少次,这种画面都会像第一次见到新事物一样刺激着他,令他好奇,稍有区别的是,他比前几次更懂得害羞与收敛,盯着那两人看了两秒,便倏地扭开了脑袋。

  周旋久愣愣地继续往前走,呆着目光像在想事情,等走远了,他白净的脸颊慢慢晕开一抹粉,这时候他想确认什么似的,又回过头,却被重重叠叠树木遮挡住了视线。

  宁作注意到他的动作,跟着望向背后:“你在看什么?”

  周旋久收回目光,红着脸摇头,没吭声。

  到了寝室,宁作自己进去,微阖着门,让周旋久在外面等着,一是怕里面有别的室友在,其中两个格外奔放外向,连衣服都不爱穿,有时候青天白日,裸着就能走来走去。二是周旋久进去他不好拿东西。

  他们寝室靠走廊边缘,侧边有个窗户,周旋久在门口站了会儿,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到那边探头出去看,外面也围着一圈树。

  楼层不高,三楼,树几乎长在手边,伸出去就能碰到,太阳快落山,风的威力就起来了,新旧更替的叶子随便一吹就簌簌往下落,等后面再响起推门声,周旋久手心已经接满了树叶,回过头,正好跟宁作对视上,时间无法停止流动,却似乎真的静了一瞬,宁作蹙着眉,看到人又松弛下来。

  “堵在门口做什么?”

  声音从屋里传来,宁作移开视线,回头看了眼,没回答,直接抬脚往外让开,他将手插进口袋,模样还挺酷,跟周旋久说:“走了。”

  周旋久点着头刚要答应,屋里那人出来了,顺便还抢了他的话:“走啊,走。”

  方代明一把搂住宁作,蓬头垢面他占了前两个字,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穿的那一身明显是睡衣,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他站不直似的靠着宁作,慢悠悠掏出顶鸭舌帽,有气无力地戴上。看到旁边的新朋友,热情地打了招呼,却不似平常贴过去跟人聊天。不是不想,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周末他去团建,玩嗨了,酒一瓶一瓶往下灌,直接酒精中毒躺进了医院,在医院躺了一天也饿了一天,今天请假在宿舍休息,一觉睡到中午,整个人都没劲,别说社交,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从踏出寝室门开始,他就勾着宁作肩膀,一路走,一路靠着。

  宁作嫌弃得不行,想要推开,又看对方面色苍白,还是没下得去手。

  周旋久默默跟着走,眼珠时不时转过去瞟一眼方代明,又瞟一眼他搂着宁作肩上的手。

  带一个病号不好往远了去,等坐校园车到校门口,他们就近找了个多走两步就能到的餐馆,坐车还能休息,纯走路不聊天确实干。

  大概是马上就能吃上口热乎的饭,方代明来了点精神,笑着揶揄:“哎我突然发现,我俩这样搂着有点过于亲密了啊。”

  他知道宁作喜欢男生,但不会像对待特殊物种一样特殊对待宁作。比如知道室友是同性恋,就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他从未有过,平时该怎样就怎样,丝毫不介意,有时候还会借此调侃,适当说一些无伤大雅彼此都明白的玩笑话。

  宁作有时候会顺着回两句,有时候会说骂脏话,有时候理都懒得理。

  “我看你搂得也挺紧,以后找不对象咱俩凑合凑合得了。”方代明说着还欠欠地去摸宁作的手。

  宁作冷哼一声,用眼尾扫他:“能自己走了就滚。”他这么说着,实际上因为习惯了语气没多凶。

  在周旋久耳朵里,两人像在互相打趣。他理解别人的话,一个是听句子,代表意思,一个是听语气,代表情绪。因此他听不懂方代明说话时的怪腔怪调,只懂了表面意思,步子越走越慢,逐渐落后了一段距离。

  宁作余光没见着人,下意识慌了一下,他都快得“周旋久消失”PTSD了,回头找到,问了句:“走那么慢干什么。”

  他推开还在假装腻歪膈应人的方代明,转身抓住周旋久的小臂,半拉着人走。

  这下方代明又落后了,他拖着虚弱的身体,歪歪扭扭跟上前:“唉……救济一下我啊,快饿死了。”

  “装。”宁作头都没回,“那你就饿死吧。”

  “操。”越这么说越叛逆,方代明咧嘴笑了下,长腿一迈,看样子是要直接往宁作身上倒。

  周旋久没认真走路,一直在往后看,见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忽然停住,转过身伸出手,像是要拦,又像是要帮忙,说的是:“要、要不,我来,扶你吧。”

  方代明愣了下,只是有点没想到,跟对方熟不熟他根本不介意,方向顺势一转,说:“也行也行。”

  两人互相朝对方伸出手,跟那什么似的,宁作神色不明地看了周旋久一眼,一步跨到两人中间,把方代明拽过来,还是自己扶了。

  周旋久瞄他一眼,抿着唇,讪讪收回手。

  于是一手拉一个,一手扶一个,三个人维持着一种奇奇怪怪的粘连感,走到了餐馆。

  饭能让人闭嘴,期间没再出其他幺蛾子。

  吃完饭,方代明恢复了活力,又在意起形象来,脸在前面丢,他现在才想捡,难以接受这幅装扮,先一步奔回了宿舍。

  宁作拿出手机,准备帮周旋久打车,周旋久说不要,相比出租车,他更喜欢坐地铁,一站一站停,有规律有安全感。

  于是散着步往地铁站走。

  宁作手揣兜里,几次有所动作,欲言又止,周旋久步伐轻松,每一步都将脚尖抬得高高的,偶尔直着腿蹦蹦跳跳。

  到了地铁站门口,两人都站住,一时相顾无言,谁也没先道别。

  周旋久东张西望四处打量,手有点无处可放,塞进了卫衣口袋,然后摸到什么:“嗯?”他轻声疑惑着,低头,两边各掏出一把树叶。

  是他下午在窗边接的,当时忘记丢掉,不知不觉放进了口袋。

  手指合拢,捏了捏,刚掉落的树叶水分还没被太阳晒干,发不出清脆的声响,但软软凉凉的,有点湿,还能闻到植物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你怎么什么都往口袋里放。”宁作说。

  周旋久又捏了捏,抬头时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笑什么:“我也,不知道。”

  宁作静静看了他几秒,抬起手臂,将手伸到人面前,说:“还给你。”他的食指和中指上,挂着一串小叶紫檀,表面完好无瑕,珠子光滑圆润,泛着柔和的光。

  “哇,”周旋久左右看,脑袋跟着左右歪,他对手串的记忆更多是由气味承载的,根本没发现这串珠子比原先的大一圈,“你,修好啦,好厉害!”说着就要接过来,伸出手,又看见手心满是落叶。

  他顿了顿,准备将它们重新放进口袋,却在收回之前,先一步被人握住了手腕,对方像是预判了他的行动,迅速又及时,而看向对面,宁作只是垂着眼,沉默地用指背撑开手串,从他的指尖开始顺着往里,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风这么大,手串竟然温温的。

  “树叶就别揣着了,要么扔垃圾桶,要么扔树底下。”宁作手插进口袋,昂起下巴指了指边上,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周旋久奥了声,拖着叶子往树边走,转身时,小声留下一句:“好像在换,约定信物。”

  “什么?”宁作本来打算在原地等人丢完,听到这么一句含糊的话,下意识跟着往那边走。

  “你没,看过吗……电视里,换,约定信物。”周旋久说。

  他将树叶摆在树根的位置,起身再回头,耳朵有点红,目光也没平时那么直白,进一步解释:“交换完,他们就,嗯……就,谈对象了。”

  宁作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又像是停止了跳动,顿时气也不敢出,只愣站着,他尽量隐藏情绪,下意识否认:“你少看点那种剧,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么?

  一样么。

  这些天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特别奇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那个意味不明又缠绵的吻吧。这种奇怪的情绪,刚才给人戴手串的时候尤其。因此听到周旋久的话,他是惊讶的,还有种被人点破的羞窘,可明明在对方说出来之前,他完全没有觉得他们现在的行为和状态像在谈恋爱。

  宁作感到迷茫,眼前的浓雾深处又微微透出些光,好像马上就能拨云见日。

  “我们,他们,怎么了?”周旋久问。

  宁作说:“没什么。”他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些确认的时间,暂时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说:

  你小子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