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发男人凭借身高,从高处看着同期,一时沉默。

  不是他不想给,但是松内修的这句话其实是在隐晦的说:如果我被抓到,我会在暴露秘密或者是生不如死之前,先行自决的。

  绿川裕司的心里一沉。

  “你……”,他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想想。”

  如果组织是想拉拢松内修,他加入了当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组织里有他和安室在卧底,并且已经达到了高层的位置,松内修断然不可能选择加入。

  因而,他拒绝之后必死无疑。

  但也保不准会把他扔给研究所那边当实验体,所以松内修才想着要一把枪。运气好不是被打晕带走,或者对方觉得他翻不起风浪没有搜身的话,能够自决。

  就算松内修的身体没什么锻炼痕迹,但凭借他对枪/械的了解,还有以往单手上/膛的绝技,只是在瞬间自裁的话,完全是做得到的。

  而且,他后腰别着的备用手/枪,一直在提醒着他:它就在那里。

  一直想着,绿川裕司就越发觉得后腰好烫,似乎被枪/套烫得发疼。

  备用的枪不是他惯用的型号,就算以后查到他的这次出行是和松内修还有其他人一起,也不会立刻联想到是他给的。

  他出房门前,就已经带在了身上。

  而眼前松内修的那双褐色的眼睛盯着他,似乎看透了他:“绿川?”

  绿川裕司深吸一口气,拿下后面的备用手/枪。

  他感到嗓子眼有一股涩/意:“不到万不得已……”

  于是眼前的男人就笑起来,他真诚的道谢:“谢谢你,绿川。”

  绿川裕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用谢。”

  谢什么?谢自己给了他自裁的机会吗?

  他垂下眼睛,让自责的目光消失在眼皮底下:“你知道这把/枪不是我的惯用型号,换句话说,我最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我、我们是在放任。”

  自裁是需要勇气的,松内修刚才说出那样的话,他自己不会觉得害怕吗?

  绿川裕司害不害怕,松内修是不知道,松内修只知道自己不算害怕。

  要说一点害怕都没有,他倒是也没有那么胆大,只是总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让他维护,那也正是罪犯们嗤之以鼻的信仰。

  “没关系,我总会死的。”,松内修伸出手拽住绿川裕司的衣角,“有机会把生命捏在我自己手里,这是最令我安心的事。”

  绿川裕司:“……”

  他捂住半张脸,几乎用气音说:“但是你是我同期啊……其实,我真的……”

  这种行为,与送松内修去死有什么区别?

  他不是没有处决过别人,也不是没有因为任务不得不对幼小的孩子下手,可是那都没有亲密到是自己身边的朋友……

  “……”松内修几乎从同期那平稳的声音之中听出几分哽咽。

  于是他也笑不出来了。

  也是,他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这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有几分残忍。

  但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有退路也比没退路好。

  可他现在能做什么呢?

  松内修想来想去,也只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帮忙的,开解人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

  他也起身,双开了双手,语气吊儿郎当的,听起来很轻快:“要我给你一个拥抱吗?”

  他甚至调侃的说:“我并不宽阔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哦。”

  黑发青年眨了眨眼,就好像与绿川裕司达成了什么秘密约定一样。

  绿川裕司也就忍不住笑出来,放下遮挡脸的手,掩去了自己鼻子涌上来的酸意。

  他抱了上去。

  他是卧底,脆弱只可以有那么一会。

  坚定信念,等卯田阳生回家。

  他与松内修的体型差很大,一米九和一米七的差距明显,久经锻炼的身体也远比松内修这幅浑身软软的身体高大,他肩膀宽阔,这一拥抱几乎把松内修嵌进怀里。

  因为松内修的‘娇小’,他甚至弯腰还屈膝,才能让拥抱变成拥抱,而不是把松内修当抱枕。

  就是有一点太紧了。

  绿川裕司尴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松开手:“谢谢。”

  松内修笑起来:“好啦,我们的店长,绿川旦那,快点回去吧,不然等下安室都要过来要人了。”

  “我都要忘了……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绿川裕司也就顺从的笑了笑,顺着话题继续说了一句,然后严肃了表情推开门而去。

  只是他没想到本来还有些伤感的情绪,因为回去后看见了自家幼驯染而破功。

  安室透:“就是这样。”

  绿川裕司:“啊?”

  靠谱的卧底先生,

  他忍不住询问:“什么?”一定是听错了。

  什么琴酒不给他发邮件是因为他和安室透在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错觉!错觉!从琴酒这举动中品出了似有若无的人情味……错觉!就是错觉!!

  苏格兰威士忌拒绝了琴酒的‘好意’。

  说不定是琴酒的挑拨离间呢!毕竟要是波本威士忌没有告诉苏格兰,那可就是波本的过错!

  ……虽然基本上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安室透看着他,紫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点笑意:“绿川,琴酒没有给你发邮件,很可能因为你和我在一起,觉得不用告诉你。”

  绿川裕司:“……”

  他看向幼驯染的目光呆滞,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好吧。”,他摸了摸后腰,他太在意刚才自己做的事情了,说话也沉重起来,“我把我的备用/枪给他了。”

  这次轮到安室透了:“什么?!”

  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就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痛苦。

  这和让松内修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可是他们也的确被嘱咐过,最好能够放任……不放任的话,全力以赴是能保下来松内修的。

  但是松内修内里的卯田阳生根本不是那样的性格!

  他宁可死在前线,消息都传不出去一点,也不愿意待在后方保全自己。

  安室透想通了,往后一躺,躺在铺好的被褥上,说话间竟然难得有一点放松:“是他提出来的吧?”

  绿川裕司也坐下来:“但是我带了备用/枪去。”

  就算松内修真的提出要求,如果他拒绝了,松内修也就拿不到;如果他带的是惯用/枪,那也拿不到。

  可他偏偏带了备用/枪去。

  安室透:“不要自责。”

  他安慰幼驯染:“如果是我,我也会带去的。”

  没有‘如果’,因为事实就是:给松内修自裁工具的是绿川裕司,也就是说,给卯田阳生递/枪的是诸伏景光。

  绿川裕司垂下眼睛:“但是,给他的人是我。”

  万恶之源,还是黑衣组织。

  如果不是组织非要逆转时间的洪流,想要长生不死,怎么也不可能发展成今天这种程度。

  也不会让那么多前辈折戟在这里。

  安室透知道这不是说什么的好时机,毕竟那是一次次的死亡,才能成就如今的松内修,也是松内修造就了一次次的死亡。

  即使是卧底,也不是完人,更不是圣人和神明。

  他们的心和普通人一样,都是肉做的,面对自己同期一次次的付出,谁能心大到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诚然,他们在面对任务的时候,会为没能力的普通人担忧,也会为自身忧虑,同时还有一点点基于自身能力的傲慢,但是……

  ——人无完人啊。

  如果把每一个人都看得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期一样重要,那也是会累的。

  人有亲疏,卧底警察何尝不是如此?

  绿川裕司太自责了,可安室透想到过去的事情,紫灰色的眼睛里也闪过了痛苦,他抬起手用手背挡住眼睛,一时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

  “笃笃。”房门又响了。

  松内修:“……?”

  他刚送走了绿川裕司,又迎来了另一个同期萩原研二。

  他想着这家伙说不定是听了外面的房门响了两次,才过来敲门,真可谓是好同期,还给足了对话时间没有来打扰。

  中长发警官站在门口,抬起手:“呦,小松内~”

  松内修实在不想放他进来了,又不得不放:在他心里,明天已经是最后一天的快乐日子了,谁知道他们所说的组织盯上他了是怎么个情况?

  所以,本来要做一下心理准备的——拜托,他也不是真的铜墙铁壁铁石心肠,他说到底才22岁,不可能对自己很有可能即将自裁这件事无动于衷。

  没想到萩原研二会来。

  松内修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怎么了?不会真的想让我陪睡吧?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萩原研二的笑容消失,差点被口水呛住:“小松内!”

  哦,看看这纯情的孩子,就连脸都红了。你还别说,真有几分可爱。

  松内修让开门口:“所以,怎么回事?有什么事?”

  萩原研二也自觉地带上门:“抱歉,现在是有点晚了。不过小松内一定不会对我生气的吧?”

  松内修:“哈哈,那还是要看情况的,看你说了什么呢。”

  “你……”,萩原研二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侧面,一时又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刚才是谁来找你?”

  “……你过来就是问这个的?那这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hagi。”黑发青年挑了下眉,褐色的眼睛包容而鼓励,似乎在催促他。

  萩原研二:“也不是。”

  他其实基本上能猜到是谁过来了,而且就算松内修不说,他也知道。

  他的表情稍微沉下来,认真中还带着几分不舍得:“也许这会是永别。”

  松内修愣住:“……”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死了?松田知道吗?”

  萩原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