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沉溺【完结】>第18章 你很烦人

  黎江白哪哪都好,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手残,他剪个窗花好像两只手会打架,好好的一张红纸在他手里,变得毛糙又破碎。

  “你这是剪了个啥?”晏温拿着一把老式的生锈的剪刀,在一张叠的整齐的红纸上剪下一个弧。

  “你别管我,”黎江白皱着眉头,极费力的将卡在剪刀里的纸拔出来,“你剪你的,别看我。”

  小孩子还是要面子的,黎江白怕被晏温笑话,所以别扭的扭着身子,企图用肩膀挡住晏温的视线,不让人看见那张被他撕破的纸。

  剪刀缝里还有一截红,黎江白看着缺失的窗花,想着下一剪子该如何落下才能叫这窗花稍稍圆满些,他大过年的把这破东西贴在窗上也太难看了点儿。

  剪之前黎江白还描了图样,可这会儿也看不出来了,黎江白看着腿上以及地上的碎纸屑,他愣了愣,接着放下了剪刀。

  “唉,”除夕的第一口气,就这样被黎江白叹了出来,“这玩意儿好难啊。”

  他松垮脊背,不再遮挡晏温的视线,微驼的背看着颇有些自暴自弃,他展开那张红纸,凌乱镂空的纹样组成了一个“烂东西”。

  “烂东西,”黎江白是这样评价自己的窗花的,他又叹了口气,将窗花团成一团,纸张被揉搓的声音刮着他的耳膜,“不剪了,太难了。”

  黎江白将那纸团随手一丢,纸团撞到了墙,接着反弹回脚边,棉拖鞋边上突然多了一抹红,瞧着是那样刺眼。

  一气呵成的小动作,每一个没逃过晏温的眼,他看着黎江白逐渐气红的脸,憋着笑,捏着剪了一半的窗花遮住了嘴,他说:“脾气好大哦,”做作的很,做作的有些气人,“过年生气一年都会生气哦,你被自己气死了可怎么办哦。”

  话音刚落,一记眼刀倏然飞来,黎江白撅着他那能挂二两香油的嘴,斜着眼瞪着人。

  这一眼没叫晏温收敛,反而惹得人笑出声来,唇边的红纸被笑声吹动,晏温瞬间弯了眉眼。

  “初一生气才会一年都生气,”黎江白耐着性子纠正晏温,他似乎是怕晏温听不清,一字一字说的很夸张,“除夕不会,除夕可以生气。”

  可晏温完全没把黎江白的话往耳朵里塞,也没注意到黎江白逐渐变得僵硬的脸色,他还在笑,甚至抖起了肩膀,有些过分。

  黎江白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晏温,眉头缓缓压低,剪坏窗花的窘迫在晏温的笑声中慢慢变成了气愤,捏着剪刀的手逐渐收紧,嘴也越噘越高。

  “你笑什么啊!”黎江白忍不住了,朝着晏温吼了起来,“你会剪窗花很了不起吗!?你剪的好很了不起吗!?你有人教怎么剪很了不起吗!?你笑个大头鬼啊笑!你知不知道这样很烦人很讨人厌很容易没朋友啊!”

  黎江白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慢慢的他盖住了晏温的笑声,也叫人笑意收拢。

  窗外又燃起了烟火,隔壁大院的孩子依旧在闹,夜空里层叠的烟花留下烟尘,轻薄的烟尘拂过月亮,风一来便散了。

  “你很烦人,”黎江白的控诉藏在在烟火中,但他说的很清楚,一字一句皆落进晏温的耳朵,丝毫不差,“你总是惹我生气,真的很烦人很烦人。”

  红色的窗花会掉色,晏温的指尖已经被染红,他的手像是失了力气一样慢慢垂下来,搁在腿上。

  小孩子打闹吵架是常事,晏温不是没被人骂过,更脏的他也听过,若是在平常他一定会用比别人更脏的话骂回去,可今天他只是张着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很烦人,这四个平平无奇的字眼扎的晏温耳朵疼。

  窗外很亮堂,这一年中不会再有一个晚上比今夜更加亮堂。

  柳殊在和面调馅儿,准备过会儿包饺子,他听见俩小孩儿吵架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并未多管。

  孩子闹别扭有孩子的处理方式,过年很忙,只要俩小孩儿不打起来,柳殊并不想多掺和。

  俩小孩儿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心虚闪躲,黎江白没再接着控诉,晏温也接不上一句话,整间屋子里只有电视的声音,这丁点的响动反倒衬得屋里格外安静。

  晏温似乎听了见黎江白粗重的呼吸,那句“你很烦人”在他耳边萦绕不散,他这才察觉到黎江白是真的生气了。

  他愣了一会儿,垂下眼睛,他说:“我不烦人。”

  苍白的反驳,是晏温这会儿能想到的唯一的话,他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不烦人。”

  黎江白并不理他,面色也没有缓和一点,他握着剪刀,依旧瞪着晏温,像一个雕工精良的雕塑。

  “你可以把剪刀放下吗?”晏温软着声音,眸光定在剪刀刀尖上,“这样很吓人,我怕你生气捅我。”

  咣当一声,黎江白重重的把剪刀拍在茶几上,这一下子太突然,晏温猛地一抖,窗花没拿稳掉在腿边,突兀的红指尖下意识捏了捏空气。

  他的眼睛跟着黎江白的动作移动,在黎江白收回手时回到那双瞪着他的眸子,却见那双眸子似乎软乎了一点,这一拍黎江白应当是撒出了一大股怒气。

  “我不气你了,你别觉着我烦人。”晏温接着求饶,声儿虚的晃荡。

  黎江白还是不接话。

  晏温长这么大极少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做黎江白才能跟他说句话,一言不发的黎江白让他心慌,他不想让黎江白烦他,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我真的不烦人,我以后不气你了,换你气我,行不?”晏温挠了挠头,这种心慌令他愈发烦躁。

  他将掉落的窗花捡起来,抓过黎江白的手,不由分说的塞进人掌心:“给你了。”

  黎江白垂下眼看着掌中的一角红,那是一个还没展开的、剪得很好看的窗花,他依旧没说话,眼帘遮住了情绪。

  晏温将他的手握的很紧,指甲隔着窗花扎着掌心,让他不想接受也得被迫接受。

  不只是接受窗花,还是晏温笨拙又真诚的道歉。

  “你想要我就给你剪,”晏温说,“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剪,贴满你家窗子,哦不贴满我家窗子,你想贴哪里都行,贴我床头,贴我脸上,贴我爸脸上都行。”

  柳殊在正在调馅儿,猪肉正上劲儿,他猛然一听,手上动作一停。

  “关我啥事儿?”他继续给肉馅儿上劲儿,笑着嘟囔,“真是见识短了,见过卖儿子的头一次见卖老子的。”

  “我真的不烦人,就,我以后烦别人也不烦你了,”晏温还在说,“我烦我爸也不烦你了,你一说我烦人我脑瓜子嗡嗡的,这可不行啊,你都吃了我家里脊肉了,可不能这样。”

  “小兔崽子,”柳殊听着,低声嗤笑,“卖老子卖上瘾了。”

  今年的烟花好像格外的多,隔壁大院有一户人家关了灯,不远处的烟花正好倒映在漆黑的玻璃上,方正的窗框将夜空框成照片样子,余光一亮,黎江白一抬眼正好瞧见。

  “你拿了我窗花了啊,吃了我家里脊肉了啊,可不能这样了啊,”晏温碎碎念起来没完没了,他像个老头一样一边拍着黎江白手背一边念,“你看我对你多好啊,带你喝豆浆吃油条,陪你上学放学,给你讲题帮你背书,给你窗花给你里脊肉,想带你放烟花可惜我爸没买,噢我就差把我爸劈一半送你了,你怎么能说我烦人呢,我不烦人,就算我以前烦人我现在也不烦…”

  “你好吵啊,”黎江白看烟花看的起劲儿,晏温就像个扫人兴致的大喇叭,在他耳边不停的叭叭,“你上辈子属蚊子的吗?嗡嗡嗡的没完。”

  一墙之隔的柳殊又笑了一声,他换了一盆子素馅儿,磕了个鸡蛋接着搅:“说得好,属蚊子的。”

  黎江白终于接话了,话音未落晏温眼睛都亮了,他扬起一个浅浅地笑,不过两秒又压了下去,他严肃又紧张,试探道:“理我了就是不气了呗?不烦我了?”

  晏温的瞳色浅,在偏暖的灯光下很好看,眸光微动,好似一泉活水。

  黎江白耸耸肩,说:“到底是谁烦谁啊?咋成我烦你了?”

  “我烦你,”晏温闻言,不再压唇角,张扬的笑容瞬间展开,“哎呀管他谁烦谁呢,你不烦我就行了。”

  晏温嘿嘿一笑,将塞给黎江白的窗花拿了回来,红纸染了黎江白的手,他捏着袖子给人擦了擦:“这个皱了,”他将窗花展开,慢慢抚平搁在茶几上,“你等着我给你剪新的哈,很快就好,剪完了咱们一块儿贴。”

  行动比嘴快,晏温叠了一张新的红纸,拿起黎江白用过的那把剪刀,他在红纸上简单的比划了比划,便利索剪了一刀。

  “等着哈,”晏温笑着看了黎江白一眼,“很快就好啦。”

  老旧的铁剪子割破纸张,黎江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声音,他看着晏温灵活的转动纸张,声音时长时短,时断时续,碎纸屑跟着声音的节奏掉在腿上。

  好像不生气了,就在这一瞬间。

  也是一瞬间,脚边的那一团红色变得不再刺眼,黎江白弯腰捡起来,探了探身子扔进垃圾桶里,垃圾桶里已经有了不少的纸屑,红色融进更多的红色。

  “你想学不?”晏温又看他一眼,接着扬了扬手中半成的窗花,“我教你好不?”

  他的眼睛很亮,比方才还要亮。黎江白看着那双眼睛,觉着自己要被那眸中的期待淹没。

  “好啊…”

  咻——

  音未全落,一道亮光窜上夜空,散成细碎的、转瞬即逝的星点。

  黎江白不想辜负那份期待,他怕烟花声太大,怕晏温没听见,所以又说了一次:“好啊,你教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垂阅。